第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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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道:“什么?” 魏無羨道:“晚上送餐時,煩請弄些酒來。勁越足越好。” 老板娘笑道:“那是自然!” ☆、第93章 寤寐第二十4 那家客棧一樓大堂里之前還有一個客人,現在一個都沒有了。魏無羨和藍忘機邁了進去,揀了張桌子坐下,半天都沒人來招呼。魏無羨不得不用指節(jié)輕輕叩了叩桌面,喚道:“勞煩!” 伙計這才慢騰騰地過來。興許是長期倦怠慣了,有生意做也打不起精神。魏無羨對著墻上的菜牌點了幾個菜,他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藍忘機拿起茶杯看了一眼,杯底還不如那家小客棧洗的干凈,又默默放下,不再去碰桌上的任何東西。 點完了菜,魏無羨道:“請問你們這二樓是做什么用的?” 伙計耷拉著眼皮道:“門外寫著了。一樓酒食,二樓住宿。你不識字?” 魏無羨隨口道:“你說對了,我真的不識字。那怎么鎖住了?” 伙計不耐煩地道:“愛住住愛不住不住,問那么多干啥。” 藍忘機道:“住。” 他一開口,那伙計像是吞了塊冰,登時一個哆嗦。 藍忘機又壓了一錠銀子在桌上,冷聲道:“要一間房。” 魏無羨忙道:“別呀,咱們不住。收起來收起來!” 他說著去壓那銀子,卻不小心壓到了藍忘機的手,兩人同時一縮。藍忘機垂下手,袖子掩住了手指,見狀魏無羨一顆心往下一滑,那銀子掉到地上,伙計立刻撿起來,道:“房間不退!” 他收了錢,上樓開鎖,清掃走廊和房間去了。魏無羨調整了下表情,狀似無事地道:“何必?” 藍忘機道:“待會兒總是要上去的。” 魏無羨道:“是要上去的。不過我們可以從窗戶走,從屋檐走,又不一定非要從這扇門走。省著點花吧,不是我的錢我都替你心疼。” 這時,點的菜也上來了。因為客人只有他們兩個,上的才快。魏無羨夾起盤中一條青菜,聞了聞,竟然真的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rou味。他對藍忘機笑道:“我算是知道了。本來就在鬧兇,房不能住,菜不能聞,伙計還跟吃了炮仗似的。這樣生意也能好才是天理難容。你怎么看?” 一談正事,兩人立刻自然起來。藍忘機道:“大火。” 魏無羨道:“還有?” 藍忘機道:“煙花之地。” 據那老板娘所說,衣行老板一家經歷的異象是房子里到處都能看到赤裸著抱作一團的人,什么地方會是這樣的?煙花之地。后來住進客棧的人晚上會做房子著火、焦尸翻滾的噩夢,說明這個地方曾起過一場大火,燒死了不少人。 活活燒死,是極為痛苦的一種死法,因此,時隔多年仍留著一部分死者的殘魂在影響此地。那老板娘是八年前搬來這座城的,她來時首飾鋪子老板棄店離去,然而她并沒提到這場大火。這火起的要更早,恐怕還遠在首飾鋪子開張之前,至少有十幾年了。 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魏無羨道:“所見略同。還有,不光是煙花之地,還是個挺風雅的煙花之地,一樓大廳里總是有人彈琴,彈得還相當好。二樓用來,嗯,辦事,所以衣行老板一家看到的摟抱人影都在上層。” 藍忘機道:“猜測。仍需驗證。” 魏無羨道:“那是。不過找誰驗證?那老板娘八年前就來了,尚且不知道大火的事,否則她肯定一股腦全說了。問這伙計也肯定是不行的。” 正在這時,一個彎腰的人影邁進客棧來。隨眼一看,又是白天那名布衫老者,魏無羨心道:“這人還真捧這客棧的場。” 誰知,那名伙計并不領情,一見他進來,翻了個白眼。 藍忘機道:“他。” 魏無羨也隨即想到了,這名老者年紀夠大,若是本地人,必然知之甚多,多半能問出點什么來。 那布衫老頭在附近一張桌子上坐了,道:“要一壺茶。” 因為魏無羨和藍忘機要了二樓的房間,伙計剛才開了鎖,臨時匆匆打掃了一番,剛做完事,滿心不快,假裝沒聽到。那老者又道:“要一壺茶。” 伙計道:“沒有茶。” 那老者慍道:“怎么沒有?” 伙計譏笑道:“沒有就是沒有。每次都要一壺茶坐著喝一整天,我們這兒的花生米不要錢很好吃是吧!” 那布衫老者正是因為貪這個便宜才來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又怒又窘。魏無羨忙道:“這里有這里有,老人家您到這邊來,我們請你喝茶。” 那伙計瞅他們一眼,不敢再說什么。布衫老者得了個臺階,立刻順著下了,坐到這邊桌上,嘆氣不止,感謝他們。魏無羨搭訕套話的本事嫻熟,往來幾句,很快打得熱絡,問到重點。那布衫老頭也拿起了筷子,全然不嫌棄菜里的焦尸氣味,邊吃邊道:“我?我在這條街上都住了三十多年了,誰比我更熟悉這里的事?” 魏無羨和藍忘機對視一眼,精神都來了。他立刻道:“三十多年?那可真是夠久的。這間客棧都沒三十多年吧。聽說這里開過首飾鋪子,開過衣行,這么說您都見過了。” 布衫老頭道:“它最風光的樣子我也見過哩。”他壓低聲音,道:“你們是不是要在這里住?我告訴你們,別。之前二樓上了一把鎖你們看到了嗎?” 魏無羨也壓低聲音:“看到了。那到底怎么回事?” 老頭道:“十幾年前,這個地方起過一場大火,燒死了不少人。只怕是都還留在這兒呢。” 和他們的推測完全一致。 魏無羨道:“起火的是什么地方?” 老頭道:“思詩軒。” 這名字乍一聽,還以為是吟詩作對、詠云賦月的風雅之地,怎料想是勾欄之所。魏無羨故意道:“思詩軒?書畫閣嗎?” 老頭道:“不是!是妓坊。原先不叫這個名字的,不過后來出了兩個大紅的姑娘,就用她們的名字湊在一起,改了個新的名字。一個叫思思,一個叫孟詩,合起來就是‘思詩’。” 聽到這里,藍魏二人都是目光一凝。 魏無羨道:“孟詩?這名字像是有點耳熟。” 布衫老者道:“那是當然。孟詩當年在云夢也是紅過幾年的,彈琴寫字畫畫,還會作點詩,沖她名聲來的人多得很,有些管她叫做‘煙花才女’。” 果然! 金光瑤是云夢人,他是在自己母親死后才北上投奔金光善去的,之前隨母姓,姓孟。雖然經過金光瑤刻意的磨滅痕跡,大多數人都不清楚那位煙花才女的全名,但一聽到姓孟,就有所懷疑了。沒想到竟然真是她! 布衫老頭說完,看了看魏無羨,又搖頭道:“不對,也不像。孟詩紅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也沒紅得透出云夢去,現在也沒什么人記得她了。你年紀不大,應該不知道她。” 魏無羨信口胡謅道:“我知道。我有個伯父,當年仰慕過孟詩姑娘,如癡如醉,天天跟我們講她的事。后來她嫁了人,那伯父喝得大醉,那叫一個傷心。” 布衫老者果然上鉤,道:“誰說她嫁了人?” 魏無羨道:“沒有嗎?那我怎么聽我伯父說她連兒子都生了?” 布衫老者道:“她倒是想嫁,遇到那個男的的時候她都二十多歲了,年紀不小了,再過幾年肯定就不紅了,所以她才拼著被責罵也非要生個兒子,不就是想脫身。可那也得男的肯要。” 魏無羨道:“怎么,那男的連兒子都不要?” 布衫老者把一盤菜都吃完了,道:“我聽說那男的是個修仙世家的大人物,家里肯定有不少兒子。什么東西多了都不稀罕的,怎么會留心外頭的這個?孟詩盼來盼去盼不到人來接他,只好自己養(yǎng)了。” 和莫玄羽的母親莫二娘子如出一轍的想法、如出一轍的命運。天底下有多少女子都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指望母憑子貴。與其嘔心瀝血花那諸般心思,還不如多關注自己。然而魏無羨想不明白,縱使金光善不愿意把孟詩帶回金麟臺,但給一個煙花女子贖身,給她一筆錢養(yǎng)兒,對他而言是很容易的事情。為什么連這舉手之勞都不肯做? 他道:“嗯,那倒也是。這孩子聰明么?” 布衫老頭道:“這么說吧。我活了這五十幾年,還沒見過比小孟更聰明伶俐的孩子。孟詩也是有心教好他,把兒子當富貴人家的公子養(yǎng),教他讀書寫字,什么禮儀,送他上學,還到處買一些劍譜啊秘笈啊給他看。大概還是不死心吧。” 如此說來,他們現在身處之所,前身就是當年金光瑤長大的地方。 布衫老者接著道:“小孟十一二歲的時候,孟詩還想效仿一個什么典故,給他換個地方住,好好學。但是她賣身契還在思詩軒,就只把小孟送到書館里住。但后來小孟又自己回來了,說什么都不肯再去了。” ☆、第94章 寤寐第二十 5 魏無羨道:“孟母三遷。” 這就是孟詩要效仿的典故。可娼妓之子,在那書香之地,自然格格不入,受人輕辱。遷到哪兒都沒用。 孟詩猜到兒子必然是受了欺負,可再三追問,兒子也不肯開口說到底是受了什么欺負,只得嘆息作罷,讓他繼續(xù)住在思詩軒,平時在一樓做些清掃和跑腿的雜事,一邊繼續(xù)用功。 然而,不光外邊的人瞧他們不起,連妓坊里面的人都瞧他們不起。孟詩執(zhí)意生子時已二十多歲,對于風月場女子而言已是大齡,產子后氣色體態(tài)都受損,孟瑤長到十幾歲后更是色衰,不復當年容光,只有靠昔年那一點所謂的“才女”名氣勉強吃老本,才有些人出于好奇肯賞臉。 煙花之地中,像孟詩這樣的女人最是麻煩。讀過點書,識字斷文,有才傍身,然而才是微才,只是吸引嫖客的噱頭,并不足以支撐她另謀生路。沾了些書卷的人總是有那么股莫名的清高勁兒,總不甘放棄那一點念想,不甘淪陷于此,可一紙身契卻牢牢握在他人掌中,難免格外苦悶,滿心煎熬。 就是這股子清高勁兒,惹得妓坊里的其他女子十分惡心她,當面背后都沒有好言語。同理,到這種地方來的客人偶爾看個十幾歲的嬌嫩少女矜持端莊,算是圖個新鮮別致,但要他們花錢看一個容顏憔悴的婦人諸般做作,那可就大大的不痛快了。早已沒有當年的紅火和身價,卻還認不清自己的處境,落得的便是如此下場和評價。 有一日,孟詩不知拒絕了一名嫖客什么樣的要求,惹得他大發(fā)雷霆。孟瑤在一樓大堂里送果盤,突然聽見二樓有杯盤盞碟破裂之聲,一把瑤琴翻滾著飛了出來,落到大廳中央,一聲巨響,摔得四分五裂,把幾張桌子上飲酒作樂的人嚇得破口大罵。 孟瑤認出這是自己母親的琴,一抬頭,見一名大漢揪著自己母親的頭發(fā)從一間房里出來,連忙沖上樓。孟詩捂著頭皮,拼命把衣服往肩上拉,見兒子跑過來,忙道:“我讓你不要上樓的,下去,還不下去!” 孟瑤去掰那嫖客的手,被一腳踹中小腹,骨碌碌滾下了樓,惹得一片驚呼。孟詩“啊!”的大叫一聲,立即又被那客人拽住頭發(fā),一直拖下樓,扒了衣服,扔到大街上。 離去之前,那客人往她赤裸的身上吐了一口口水,罵道:“丑人作多怪,老妓還把自己當新鮮貨!” 孟詩惶惶地伏在大街中央,不敢起身,只要她一動就會被看個精光。歡場女子通常是不怕人看的,可她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兒。街上行人又是驚奇又是興奮,欲走不走,欲留不留,戳戳點點,眼放精光。思詩軒里的其他女郎則吃吃低笑著,幸災樂禍地給身邊的客人講這狼狽的老女人是怎么回事。 只有和孟詩同期成名的思思看不過去了,扭身出了門,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罩在孟詩身上,扶著她踉踉蹌蹌地進了大堂。迎面撞上妓坊主人走出來數落:“老早就叫你改改了。端著個架子給誰看?吃苦頭了吧,長些記性!” 孟詩羞愧得不敢抬頭,低著眼睛去找兒子。孟瑤被那一腳踢得好一會兒都緩不過勁,趴在地上要起不起。思思一手拽一個,將母子二人拉起來走了。 布衫老者又散散講了些別的,最后,道:“都是舊事啦。名字雖然叫思詩軒,但思思年紀大了也被轉賣了,孟詩也死了,她兒子也收拾東西走了。一天半夜不知是誰炭火沒看好,整座樓都被燒了。原先這地方做過什么說著不好聽,后來的幾家店都不許別人傳,現在也沒什么人知道了。” 魏無羨心道,那些店家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堵住民間的傳言流傳?只怕是金光瑤費了大工夫。那場大火的起因,也多半不是什么半夜炭火沒看好這么簡單。想想金光瑤那位“好朋友”薛洋的行事風格,不難猜測。 不過,猜測畢竟也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他和藍忘機一樣,不喜歡隨便把猜測當事實,然后唾棄一番。如果真是與金光瑤有故的舊地,那還不能對這間客棧的殘魂輕易出手,暫且留著,日后也許要從中求證一些東西。 魏無羨打量了一下樓梯。雖明知早已不是當年孟瑤滾下來的樓梯,仍忍不住心想:“嫖客踢他,金光善的手下踢他,聶明玦也踢他。金光瑤還真是到哪兒都被人一腳踢下去。”不知該不該覺得好笑。 布衫老者一個人把他們都沒碰的幾盤菜吃完了,閑聊幾句,茶足飯飽地回家去了。快到戌時,老板娘也應該給他們準備好酒食,該回去了。二人雙雙起身,那伙計瞪眼道:“你們去哪兒?不是要住宿嗎?我房間都掃好了,你們到底什么意思?!” 魏無羨回頭笑道:“我看你還是別在這兒干了,卷鋪蓋走人吧。你繼續(xù)留在這家店,生意會越來越差的。” 之所以衣行老板和客棧老板兩家所見到的殘魂幻象不同,與他們自身有關。聽轉述,那衣行老板一家似乎膽小溫順,客棧老板不知如何,但他請的伙計確是戾氣重、火氣大。活人的精氣神也會影響這些東西,有時你平和,它們便鬧一鬧玩一玩兒,嚇嚇人便算。可若是來人攻擊性很強,整個人都不友好,它們也會表現得很不友好。所以前一家是看到活春宮、聽到琴聲,這一家卻是滿地翻滾的焦尸。怨不得殘魂也會區(qū)別對待了。 回了那間小客棧,老板娘說飯菜已經送上去了,魏無羨笑著謝了,和藍忘機一并上樓,進房坐下繼續(xù)談方才不便在外說的事。 魏無羨道:“其實我一直有點奇怪,就我的印象而言,金光瑤并不是一個沖動嗜殺的人。他主要是狡猾,能下狠手,但不會貿然動手。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為什么這次急著在亂葬崗上做這么大的動作?簡直是逼世家們與他為敵。他就沒想過萬一不成功怎么辦?” 藍忘機緩緩地道:“那封信。來的古怪,寫的高明。” 魏無羨懂。來的古怪,是指這封信恰恰挑準了一個絕好的時機送達,雖然它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寫的高明,是指信中列舉的條條罪狀,有的有證據,有的卻沒有。可寫信人把沒有證據的罪狀緊挨著有證據的放在一起,看信的人連著看下來,會有一種每一條都證據確鑿的錯覺。再加上怒火高漲,情緒激動,自然一古腦照單全收,盡信不疑。魏無羨和藍忘機提出可疑之處,在旁人眼里反而會變成一種找茬作對的行為。 討論一陣,魏無羨對藍忘機道:“其實,倒不必太擔心你大哥。當時金光瑤什么黑水都能往我身上潑,若是他真對澤蕪君做了什么,推給我就行了,傳出來消息也不會只是重傷。我們只休息一晚,明天便繼續(xù)趕路去蘭陵探個究竟。喝完就睡覺。” 他最后一句接得自然無比,藍忘機微一點頭。魏無羨舉手正要斟酒,遲疑了一剎那,立刻告誡自己:“我只問他幾句話,絕不多做別的。只問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藍湛酒醒了什么都不記得,絕不會耽誤什么。” 如此向自己保證,他的手這才穩(wěn)穩(wěn)將酒杯斟滿,推到藍忘機面前去。 他原本還擔心萬一藍忘機不肯喝,該怎么哄才不顯得刻意,可不知是不是藍忘機心有所慮,看也不看,端起來就仰頭飲盡了。 魏無羨將自己的酒杯遞到唇邊,有意無意地盯著那邊的動靜。誰知,他只是小啜了一口,立刻噴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邊咳邊想:“好好好。這老板娘真是個實誠人,說讓她找勁越足越好的,她就真找了這么給勁兒的!”他擦了擦身上的酒水,再一抬頭時,藍忘機已經不負所望地進入狀態(tà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