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那人被他踢得鼻骨斷裂,鼻血狂飆,慘叫不止。數名修士在城墻上方觀望,想幫忙又不敢上前,遠遠地隔空喊話道:“魏……魏嬰!你若是真有本事,你怎么不去找誓師大會的那些大家族大家主們?跑來欺負我們這些沒有還手之力的低階修士,算什么本事?” 魏無羨又是一聲短哨吹出,那名喊話的修士忽覺有一只手猛地拽了他一把,從城墻上方跌落下來,摔斷了雙腿,長聲慘嚎起來。 哀嚎聲聲中,魏無羨面不改色地道:“低階修士?因為是低階修士,我就必須要容忍你們嗎?既然敢說,就要敢承擔后果。既然知道自己是微不足道、賤如螻蟻的雜碎,怎么不懂管好自己的嘴!” 眾人面如死灰,噤若寒蟬。半晌,魏無羨沒再聽到一句閑言碎語,滿意地道:“對了,就是這樣。我有沒有本事,你們也配評論?” 說完又是一腳,將編排得最起勁的那人的口牙踹落了半邊! 血濺滿地,無人不戰栗色變,那人早已痛得暈了過去。魏無羨低頭將靴子底的血跡在地上碾了碾,碾出幾個血淋淋的足印,端詳一陣,淡淡地道:“不過,你們這些雜碎倒是說對了一件事。跟你們這種人浪費時間,沒什么意思。讓我去找那幾家大的嗎?很好,我這就去,跟他們清算清算。” 他一抬頭,看見了城墻上貼的那張巨大告示。方才這群人,就是圍著這張告示在討論。 告示最上方,寫的是“誓師大會”四個字,內容是以蘭陵金氏、清河聶氏、云夢江氏、姑蘇藍氏為首的四大家族,要在岐山溫氏被廢棄的仙府不夜天城的廢墟之上,將溫氏余孽的骨灰飛灑,同時誓師,與占據亂葬崗的夷陵老祖勢不兩立。 不夜天城,誓師大會? ☆、第78章 夜奔第十八3 這群人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慘死夷陵老祖之手,然后淪為被他cao縱的行尸走rou,個個驚恐萬狀,誰知,魏無羨并沒有興趣和他們多作糾纏,看完告示之后,把這群人扔在地上,這便負手離開了。 他沒有收回那些陰靈,滿地呼痛的繼續哀哀呼痛,哼唧的繼續蠕動哼唧,全都爬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道藍色劍光掠過,眾人頓感背上一輕。有人驚呼道:“我能動了!” 幾人率先勉強爬起身,只見那道藍色劍光飛回,收入一人鞘中。 那人是個極為年輕的俊雅男子,白衣抹額,面容冷肅,眉目間似乎帶著一縷壓抑的憂色,行來極快,卻分毫不顯急態,連衣袂也未曾翻飛。 那名摔斷了雙腿的修士忍痛道:“含……含光君!” 藍忘機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按了按他的腿,探明了傷勢,并不十分嚴重,起身還未說話,那名修士又道:“含光君,您來得遲了,魏無羨剛走!” 不少人都知道,這幾日姑蘇藍氏的含光君在到處追查魏無羨的下落,多半是要拿他算賬,討還姑蘇藍氏那數十條白白折了的人命,忙道:“是啊,他才走了不到半個時辰!” 藍忘機道:“他做了什么。去向何處。” 眾人連忙訴苦:“他不分青紅皂白,將我們打殺一通,險些把我們當場全部殺死!” 藍忘機藏在雪白寬袖之下的手指微微抽動,似乎想握成拳,卻很快放開了。 那名修士連忙又道:“不過他放話了,他現在要去不夜天城,去誓師大會找四大家族算賬!” 岐山溫氏覆滅之后,不夜天城的主殿群便淪為了一座華麗而空洞的廢墟。 坐落于整座不夜天城最高處的炎陽烈焰殿前,有一個寬闊無比的廣場。從前有三支沖天而起的旗桿立于廣場最前端,如今,其中兩支都已經折斷了,剩下的一支,掛的是一面被撕得破破爛爛,還涂滿了鮮血的溫氏家紋旗。 此夜,廣場上密密麻麻列滿了大大小小各家族的方陣,每個家族的家紋錦旗都在夜風中獵獵飄動。斷旗桿前是一座臨時設立的祭臺,各個家族的家主站在自家方陣之前,由金光瑤為他們每人依次送上一杯酒。盡數接過酒盞后,眾位家主將之高高舉起,再酹于地面。 酒灑入土,金光善肅然道:“不問何族,不分何姓。這杯酒,祭死去的世家烈士們。” 聶明玦道:“英魂長存。” 藍曦臣道:“愿安息。” 江澄則是陰沉著面容,傾完了酒也一語不發。 接下來,金光瑤又從蘭陵金氏的方陣之中走出,雙手呈上了一只黑色的方形鐵盒。金光善單手拿起那只鐵盒,高高舉起,喝道:“溫氏余孽焚灰在此!” 說完,他運轉靈力,將鐵盒赤手震裂。黑色鐵盒碎為數片,無數白色的灰末紛紛揚揚撒于凄冷的夜風之中。 挫骨揚灰!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喝彩之聲。金光善舉起雙手,示意眾人安靜,聽他講話。等到叫好聲漸漸平息,他又高聲道:“今夜,被挫骨揚灰的,是溫黨余孽中的兩名為首者。而明日!就會是剩下的所有溫狗,還有——夷陵老祖,魏嬰!” 忽然,一聲低笑打斷了他慷慨激昂的陳詞。 這聲低笑響起的太不是時候,突兀又刺耳,眾人立即刷刷地朝聲音傳來之處望去。 炎陽烈焰殿是一座宏偉的大殿,共有十二條屋脊,每條屋脊之末各設有八只神獸。而此時,眾人發覺,其中一條屋脊上,竟然有九只,方才那聲低笑,就是從那邊發出來的! 那只多出來的脊獸微微一動,下一刻,一只靴子和一片黑色衣角便從屋檐上垂了下來,輕輕晃蕩。 所有人的手都壓到了劍柄上,江澄的瞳孔一縮,手背青筋突起。金光善又恨又警,道:“魏嬰!你膽敢出現在此!” 那人開口說話,果然是魏無羨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奇怪:“我為什么不敢出現在此?你們這些人加起來,有三千么?別忘了當年在射日之征里,別說三千,五千人我也單挑過。而且我出現在這里,豈不正合你們的意?省得勞你們明天還要特地找上門去把我挫骨揚灰。” 清河聶氏也有數名門生喪生于發狂的溫寧之手,聶明玦冷冷地道:“豎子囂張。” 魏無羨道:“我豈非一直如此囂張?金宗主,自己打自己的臉,痛快么?說只要溫氏姐弟去金麟臺給你們請罪這件事便揭過的是誰?剛才口口聲聲說明天要把我和其他溫黨余孽挫骨揚灰的又是誰?” 金光善道:“一碼歸一碼!窮奇道截殺,你屠殺我蘭陵金氏子弟一百余人,這是一碼。你縱溫寧金麟臺行兇,這又是另……” 魏無羨道:“那么敢問金宗主,窮奇道截殺,截的是誰?殺的又是誰?主謀者是誰?中計者又是誰?歸根結底,先來招惹我的,究竟是誰?!” 那些站在方陣之中的門生們藏身于人山人海,倍感安全,紛紛壯起了膽子,隔空喊話道:“即便是金子勛先設計截殺你,你也斷不應該下這么大狠手,殺傷那么多條人命!” “哦。”魏無羨替他分析道:“他要殺我,可以不用顧忌下死手,我死了算我倒霉。我自保就必須要顧忌不能傷這個不能傷那個,不能掉他一根頭發了?總而言之,就是你們圍攻我可以,我反擊就不行,對不對?” “反擊?那一百多人和金麟臺上的三十多人是無辜的,你反擊為何要連累他們!” 魏無羨道:“那亂葬崗上的五十多名溫家修士也是無辜的啊,你們又為何要連累他們?” 另一人啐道:“溫狗究竟給了你什么大恩大德?這樣向著這群雜碎。” “我看根本沒有甚么大恩大德。只是他自以為是個和全世界作對的英雄,自以為在做一件義舉,覺得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自己很偉大罷了!” 聽了這一句,魏無羨卻沉默了。 下方眾人將他的沉默當作退縮,道:“歸根結底,還不是你對金子勛下那種卑鄙陰損的惡咒在先!” 魏無羨道:“請問你究竟有什么證據,證明惡咒是我下的?” 發問那人啞口無言,噎了噎,道:“那你又有什么證據,證明不是你下的?” 魏無羨笑了:“那我再請問,為什么不是你?你不也沒證據證明不是你下的惡咒嗎?” 那人又驚又怒:“我?我怎么會和你一樣?休要混淆是非胡攪蠻纏!你的嫌疑最大,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你和金子勛一年多以前就結過怨!” 魏無羨森然道:“究竟胡攪蠻纏的是誰?一年多以前?對啊,我若想殺他,一年多以前就殺了,用不著留到現在。不然他這種角色,要不了一年,我三天就忘了。” 一名家主震驚了:“……魏無羨啊魏無羨,我今天算是長見識了,我真是從未見過你這樣無理的惡徒……把人殺死之后,還要言辭侮辱,惡語相向。你莫非就沒有半點同情之心、愧疚之情?” 罵聲一片,魏無羨卻安然受之。 唯有憤怒,才能把他心中其他的情緒壓下去。 一名站在方陣較前列的修士痛心疾首道:“魏嬰,你太讓我失望了。虧我當初還曾經仰慕欽佩過你,還說過你好歹是開宗立派的一代人物。如今想來,真是幾欲作嘔。從此刻開始起,我與你勢不兩立!” “哈哈哈哈……” 魏無羨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了,他眼角含淚道:“你仰慕我?你說你仰慕我,那為何你仰慕我的時候我沒見過你?而我一人人喊打,你就跳出來搖旗吶喊?你這仰慕,未免也太廉價了。你說你從此與我勢不兩立,很好,你的勢不兩立抑或不共戴天,對我有任何影響嗎?你的仰慕和憎惡,都如此微不足道,怎好意思拿出來叫囂?” 話音未落,他喉嚨忽然一噎,胸口傳來一陣突如其來的悶痛。 低頭一看,一只羽箭正正插在他胸口,箭頭埋入了兩條肋骨之中。 他朝羽箭射來的方向望去。射出這一箭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修士,站在一個小家族的方陣之中,兀自維持著姿勢,弓弦猶在顫抖。 魏無羨看得出來,這只箭,原本是直沖他心口致命之處射來的。只是射箭人技藝不精,箭勢在半空中衰落,這才偏下了心臟部位,射入了肋骨之中。 那射箭人身旁的人都目光驚愕、甚至驚恐地看著做出了這種魯莽舉動的這名同門。魏無羨抬起頭,臉現煞氣,反手拔下這只羽箭,用力擲了回去。 只聽一聲慘呼,那名偷射他的年輕修士,竟然就這樣被他徒手擲回的一箭插中了胸口! 他身旁另一名少年撲到他身上,嚎啕道:“哥!哥!” 那個家族的方陣瞬間亂了套,家主伸出顫抖的手指著魏無羨道:“你……你……你好狠毒!” 魏無羨右手隨便在胸膛的傷口處按了按,暫時止住血,漠然道:“叫什么叫,他射我和我刺他的是同一個位置,死不了。況且他既然敢偷襲射我這一箭,就該料到萬一沒射中會是什么下場。既然都叫我邪魔歪道了,總不至于指望本人寬宏大量地不和他計較。” 金光善呼道:“布陣,布陣!今天絕不能讓他活著離開這里!” 一聲令下,對峙局面終于被打破,數名門生御劍持弓,向著大殿上方包抄過去。 終于先動手了! 魏無羨冷笑道:“說得好像你們不是一開始就這樣打算的一樣!” 說著,他將腰間的陳情取了下來,舉到唇邊,隨著笛子發出尖銳的嘶鳴,不夜天城廣場的地面之上,一只只慘白的手臂破土而出! 一具具尸體頂破白石鋪就的細墁地面,從泥土深處爬了出來。有御劍剛剛離地的,立即被他們拖了下來。魏無羨站在炎陽烈焰殿的屋脊之上,竹笛橫吹,雙目在夜色中閃閃發出冷光。俯瞰下方,各家服飾猶如五顏六色沸騰不止的水,翻攪不止,時而四散,時而又聚攏。除了云夢江氏的方陣那邊無恙,其他家族盡皆大亂,各個家主都忙著護住自己的門生,一時都無暇去攻擊魏無羨。 正在此時,一道泠泠的琴音擾亂了陳情的笛音。 魏無羨放下陳情,回頭望去。只見一人坐在另一條屋脊上,橫琴于前,一襲雪白的衣衫在黑夜中有些刺目。 魏無羨冷聲道:“啊,藍湛。” 打完招呼過后,他又將笛子舉到唇邊,道:“從前你就該知道了,清心音對我沒用!” 藍忘機翻琴上背,改為抽出避塵,直沖陳情襲去,要斬斷這支催生出魔音的鬼笛。魏無羨旋身一錯,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終有一天咱們要這樣真刀實槍地殺一場。橫豎你從來都看我不順眼,來啊!” 他此刻已經處于神智不清的半瘋狂狀態了,一切惡意情緒都被無限放大,只覺得什么人都恨他,他也恨所有人,誰來都不怕了,也不過如此。聽了這句話,藍忘機的動作頓了頓,道:“魏嬰!” 這一聲雖然是喝出來的,可是,換了任何一個清醒的人來聽,都會聽出來,分明在顫抖。 忽然,一片廝殺聲中,魏無羨聽到了一個細微的聲音。那聲音在喊:“阿羨!” 這個聲音猶如一盆冷水,將他他心頭狂飆的邪火澆了個透心涼。 江厭離究竟是什么時候來了誓師大會現場的? 魏無羨登時魂飛魄散,顧不上再和藍忘機相斗,放下陳情:“師姐?!” 江澄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剎那間臉色煞白,道:“姐?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魏無羨跳下了炎陽烈焰殿的屋脊,和江澄一樣聲嘶力竭地大喊:“師姐?師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他顧不得數道沖他逼來的刀光劍影,在混亂的人群之中一邊格擋一邊急急奔走,忽然,看到江厭離被淹沒在人群后,一邊奮力地撥開幾人,一邊艱難前行。他們之間還隔著不少距離,隔著無數人,一時半會兒魏無羨沖不過去,江澄也沖不過去。更糟的是,恰在此時,兩人都忽然發覺,江厭離身后,搖搖晃晃地站起了一具腐爛了一半的兇尸。 看到這令人肝膽俱裂的一幕,魏無羨厲聲喝道:“滾開!給我滾開!別碰她!” 江澄也咆哮道:“讓它滾!” 他擲出了三毒,紫色的劍光沖那具兇尸飛去,然而,劍光在半路就被其他修士的劍光干擾了,偏離了方向。魏無羨心神越紊亂,控制能力就越差,那具兇尸無視他的指令,反而揚起了手中生銹的長劍,朝江厭離劈去! 魏無羨瘋了,邊沖邊喊道:“停下來,停下來,給我停下來!” 現在人人都在忙著對付自己身邊糾纏的兇尸,根本沒有誰還有心思注意別人是不是危在旦夕。那具兇尸一劍劈下,劃開了江厭離的背部! 江厭離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