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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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寧比他更快找到那些遺跡,走了過去,雙膝跪地,五指深深插入土地之中,抓了一把泥土起來,握在手心。 他低聲道:“……jiejie。” 一陣?yán)滹L(fēng)席卷而過,樹海簌簌而響,仿佛千萬個細(xì)小的聲音在竊竊私語。 藍忘機道:“上山?” 魏無羨道:“先探個虛實。” 他單膝跪地,俯下身,輕輕地對著身下的土地呢喃了一句什么。忽然,一處土面微微拱了拱。 像是從黑色的泥土里開出了一朵蒼白的花,一只骷髏手臂緩緩地破土而出。 這小半截骷髏臂婉轉(zhuǎn)無力地?fù)P著,魏無羨伸出一手握住了它,身子壓得更低,長發(fā)自肩頭滑落,掩住了他的半張臉。 他將唇湊到這只骷髏手邊,輕聲細(xì)語,然后靜默,仿佛在聆聽什么,半晌,微微頷首,那只手又縮成了一個花苞,重新鉆回地底去。 魏無羨站起身來,拂去身下泥土,面露奇怪之色,道:“這幾天陸陸續(xù)續(xù)抓了一百多人上來,在崗頂,都還活著。可是,抓人的人都已經(jīng)下山了。” 把人抓上來,自己卻下山了,著實怪異。 藍忘機道:“活著就好。” 魏無羨道:“對,活著就好。” 再往上走,迎來了一些破敗的房屋。 這些房屋大多很小,構(gòu)架簡單,甚至簡陋,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之人匆匆搭建而成的。有的已被焚燒得只剩下一個架子,有的整座屋子向一側(cè)坍塌,保存最完好的,也有半邊被砸得稀爛。受了十幾年風(fēng)吹雨淋,無人照看,個個猶如衣衫襤褸、茍延殘喘的幽靈,沉默地俯瞰著山下來人。 自從山上之后,溫寧的腳步就一直格外沉重,此時,站在一座屋子前,又邁不動步子了。 因為,這是溫寧親手搭建的一座屋子。 在他離開之前,這座屋子還是完好的。雖然簡陋,卻是一個完好的遮風(fēng)擋雨之所,住著他熟悉的人、珍視的人。 “物是人非”,好歹還有物是,可此情此景,連睹物思人,都做不到。 魏無羨道:“別看了。” 溫寧道:“……我早已經(jīng)想到了。只是想看看,還有沒有東西留……” 話音未落,殘破的屋子之中,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個人形。 這條人形朝屋外蹣跚走來,那張腐爛了一半的面容暴露在稀薄的日光之下。魏無羨拍了一下手掌,這具走尸渾然不覺有異,魏無羨這才從容退了兩步,道:“被陰虎符控住了。” 已臣服于他的尸傀儡,不受陰虎符控制。同樣的,已被陰虎符cao縱的尸傀儡,也再不會聽從他的命令。規(guī)則就是:先到先得。 溫寧一步上前,咆哮著一把將它的頭顱擰了下來。隨后,從四面八方也傳來陣陣低哮之聲,黑色樹林里,慢慢走出了四五十只走尸。 這些走尸男女老少不一,大多數(shù)很是新鮮,身穿壽衣,多半就是最近各地失散的那些尸體。藍忘機翻出古琴,信手一撥,琴音如漣漪般四下散開,剛剛將他們包圍起來的走尸們霎時跪成一圈。溫寧雙手舉起一只格外高大的男尸,將它拋到數(shù)丈之外,卡在一顆樹的枝頭掙扎不已。魏無羨道:“別跟它們糾纏,上山!” 三人邊退尸邊上山,也不知金光瑤這幾天拿著陰虎符究竟瘋狂地召了多少走尸,一波接著一波,越往上爬,越靠近崗頂,越是密集,數(shù)量也越是多。參天的黑樹林上空,琴聲沖霄,群鴉亂飛。兩個時辰之后,他們才終于得到了一個休息的間隙,確認(rèn)四周再沒有新一波的走失了,魏無羨這才坐在一頭被損毀的鎮(zhèn)山石獸上,吁了口氣。 藍忘機收起了琴,從袖中抽出一柄長劍,遞給了他。 魏無羨側(cè)首一看,正是隨便。原來藍忘機一直把它收在乾坤袖里。 他低頭看了看隨便,笑著把它接了過來,道:“謝謝。” 他拔劍出鞘,凝視了這雪白的鋒刃一陣,果斷又將它插回去,佩在了腰間,仍是沒有用它的意思。 見狀,溫寧轉(zhuǎn)過了頭。藍忘機則凝視著他,魏無羨解釋道:“太多年不用劍,都不習(xí)慣了。” 扶著膝蓋坐了一會兒,魏無羨站起身來,三人又往上走了幾步,終于看到了一座欲墜不墜、將傾不傾的的大殿。 亂葬崗是古戰(zhàn)場。 相傳古時,此山不叫亂葬崗,而是一座聞名海外的仙山。曾有一個赫赫有名的修仙大派坐落于此。歷代派首有呼風(fēng)喚雨之能,且身兼國師之職。宗門之間惡斗頻繁,派首統(tǒng)治血腥殘暴,后該小國亦為他國侵犯,舉國覆滅,歷經(jīng)長達數(shù)十年的廝殺,這座山終于變成了一個人間地獄,原先的名字也湮滅于塵,只剩下“亂葬崗”三個字,為世人所銘記。 盛極一時的大宗門,也只剩下最初那位國師所建造的一座伏魔殿的廢墟,支撐了千百年。這伏魔殿雖經(jīng)歷百年雨打風(fēng)吹,大半已成斷壁殘垣,而當(dāng)年鼎盛之時的輝煌,仍可一窺。穹頂高聳,金柱參天,算得上氣勢恢宏。然而,它整個是歪的。 人說亂葬崗是一座尸山,漫山遍野,隨便找個地方一鏟子挖下去,都能挖到一個死人,此話不假。也正因如此,山中常有食尸甲出沒。食尸甲也就是收了妖氣浸染后妖化的穿山甲,以尸體和怨氣為尸,在土中掘食尸體,導(dǎo)致亂葬崗上坑多洞多,伏魔殿一邊底下幾乎被挖了個穿,土質(zhì)疏松,根基不穩(wěn),一側(cè)早已深陷入地。 他們原本以為,越往上走,越是扎手,豈料到了崗頂附近,卻再沒有走尸侵?jǐn)_了。越是這樣,越是讓人不放心。魏無羨忍不住心生警惕:“就這么一路簡單地殺上來,未免有些太容易了。” 三人都是一般的心思,謹(jǐn)慎地潛行,逼近殿外,沒有立即沖入殿中,而是先從外窺探殿內(nèi)情形。 這伏魔殿甚為寬廣,容納千人亦不在話下。一百多個人,手腳皆被捆仙索牢牢束縛著,擠在大殿中央。 這一百多個人,竟然都要么是品級頗高的門生,要么就是直系的世家子弟。魏無羨心道:“把這些世家的心肝寶貝子弟們都抓來了,這第二次圍剿勢在必行。只是……”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江澄會不會又是那個領(lǐng)頭之人。 忽然,一個坐在地上的少年道:“要我說,你當(dāng)時就不應(yīng)該只捅他一劍,你為什么不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他聲音很小,但伏魔殿很是空曠,一開口就回音嗡嗡,是因根本不用偷聽,也能一清二楚。聞聲,魏無羨這才注意到,這名子弟身邊那個面色冷沉的少年,正是金凌! 金凌看都沒看他一眼,低頭不語。 一名少年惶惶地道:“他們已經(jīng)離開快兩天了……究竟想怎么樣?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最先開口的那名子弟又道:“還能想怎么樣?肯定又是想在射日之征里對溫家做的那樣,把我們煉制成他的尸傀儡,然后、再用我們?nèi)Ω段覀兊募胰耍屗麄兿虏涣耸郑寯橙俗韵鄽垰ⅰ!彼а赖溃骸靶澳В≌媸潜氨桑『翢o人性……” 金凌突然冷冷地道:“你給我閉嘴!” 那名子弟愕然道:“你讓我閉嘴?你是什么意思?” 金凌道:“什么意思?你聾了還是傻了,聽不懂人話?閉嘴,就是讓你別吵!” 被捆了兩天,那名子弟早就渾身暴躁,怒道:“你憑什么讓我閉嘴?!” 另一個還算冷靜的年輕聲音道:“咱們現(xiàn)在被綁在這里,外面那么多走尸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沖進來。這種時候你們也要吵架?” 藍思追竟也被抓來了。 被叫閉嘴的那名少年道:“是他先發(fā)瘋的!怎么,你自己可以罵,就不許別人罵?!金凌,嘿,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斂芳尊是仙督,你今后也是?我就不閉嘴,我看你……” 金凌突然整個人撲了上去,腦袋撞到他后腦上,那名子弟痛得大叫一聲,罵道:“要打架,奉陪啊!老子正窩火著呢。你個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 聽了這句,金凌更是怒不可遏,被捆著不方便動手,他就胳膊肘和膝蓋并用,連連出擊砸得對方嗷嗷直叫。可他是一個人,那名少年卻是個往常總是前呼后擁的,朋友們一見他吃虧,立刻嚷道:“我來助你!”一齊圍了上來。藍思追坐在附近,身不由己被他們卷入了群毆的洪流,一開始還能勉強勸告“都冷靜、冷靜”,可錯挨了幾記肘擊之后,他痛得連連皺眉,臉越來越黑,大叫一聲,索性也加入了混戰(zhàn)。 魏無羨和藍忘機都看不下去了,對視一眼,確定這伏魔殿內(nèi)外應(yīng)當(dāng)沒有陷阱,魏無羨率先跳到伏魔殿前的臺階之上,喝道:“都散開,散開散開!” 他這一吼,在伏魔殿中嗡嗡作響,幾乎震耳欲聾。扭打作一團的少年們抬頭望去,藍思追看到了他身旁那個熟悉的身影,喜道:“含光君!” 一旁有人驚恐道:“你喜什么?他們……他們是一伙兒的!” 魏無羨邁入伏魔殿來,將隨便拔出鞘,隨手往后一拋,一道身影閃出,接住了劍,正是溫寧。 這群世家子弟又是一陣鬼吼鬼叫:“鬼鬼鬼鬼將軍!” 溫寧揚起隨便,朝金凌一劍劃下,金凌咬牙閉上了眼,豈知周身一松,捆仙索已被隨便的鋒芒斬斷了。 溫寧在殿中四下行走,斬斷捆仙索。被他松綁的世家子弟逃也不是,留也不是,內(nèi)有夷陵老祖鬼將軍和正道叛徒含光君,外有無數(shù)嗷嗷待食的走尸,進退兩難,只得縮在大殿一角,眼珠一轉(zhuǎn)不轉(zhuǎn)盯著面無表情走來走去的溫寧。 藍思追那頭卻滿面明光,道:“莫……魏前輩。你是來救我們的吧?不是你派人把我們抓來的吧?” 雖是疑問句,可他滿臉都是全然的信任和欣喜,魏無羨心中一暖,蹲下來揉了揉他的頭,把他落難幾日仍一絲不茍的頭發(fā)揉得亂糟糟,道:“我?我有多窮,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來那么多錢雇人。” 藍思追連連點頭道:“嗯。我早知如此!我知道前輩是真的很窮啊!” 魏無羨:“……乖。對方有多少人?這附近有埋伏嗎?” 藍思追道:“對方有好多個人!臉上都用黑霧遮擋看不清面容,繳了我們的劍,把我們?nèi)釉谶@兒之后就走了,已經(jīng)快兩天了,好像是要讓我們自生自滅一樣。不過,這外面有很多走尸!時不時就能聽到它們在叫,不過暫時都沒進殿來。” 避塵錚然出鞘,割斷了捆著他的捆仙索。 藍忘機收劍回鞘,道:“做得好。” 意思是說,他能保持鎮(zhèn)定,臨危不亂,還信任他們,做得好。藍思追連忙起身,對著藍忘機站得端正筆直,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魏無羨就嘻嘻地道:“是啊,做的真好,思追啊,都會打架啦。” 藍思追一下子漲紅了臉,道:“那、那是……方才一時沖動……” 忽然,魏無羨聽到了細(xì)碎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只見金凌手腳發(fā)僵地站在他們身后。 藍忘機立即攔到魏無羨身前,藍思追又站到了藍忘機前面,謹(jǐn)慎地道:“金公子。” 魏無羨從他們兩個人身后走了出來,道:“你們干什么呢?一個一個疊羅漢似的。” 金凌的臉色很是怪異,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似乎想說什么話,可又開不了口,只是用目光盯著魏無羨的腹部,那個被他捅過一劍的地方。 正當(dāng)雙方僵持著,突然,一道身影被重重摔入殿中! 魏無羨倒退兩步,被藍忘機扶住,定睛一看,道:“溫寧?” 溫寧翻身躍起,默默把手臂脫臼的骨頭粗暴地接了回去,魏無羨和藍忘機齊齊轉(zhuǎn)身。 只見江澄垂著手,站在伏魔殿前,紫電滋滋在他手下流轉(zhuǎn)靈光。方才,溫寧就是被他這一鞭子抽進殿來的。 難怪溫寧沒有任何反擊的意思。 江澄冷冷地道:“金凌,過來。” 金凌失聲道:“……舅舅!” 黑樹林之中,緩緩走出身穿各異服飾的眾家修士。越聚越多,黑壓壓的一大片,密密擠著,將伏魔殿團團圍住。粗略數(shù)來,竟有一兩千人之眾。 這些修士,包括江澄,都是一副疲倦神色,周身浴血。那原本被捆住的一百多名世家子弟紛紛沖出伏魔殿,口里叫道:“爹!”“阿娘!”“哥哥!”擁入了人群之中。 江澄厲聲道:“金凌,你磨蹭什么,還不過來?想死嗎!” 金凌左看右看,仍是猶豫著沒有下定決心。魏無羨暫時沒空注意他,眼睛在人群之中飛速掃過,竟發(fā)現(xiàn)了兩個極其不對勁的地方。 藍啟仁站在人群之前,模樣蒼老了不少,鬢邊竟出現(xiàn)了縷縷花白。 他看著藍忘機,道:“忘機。” 藍忘機低聲道:“叔父。” 卻仍是沒有站回到他身邊去。 藍啟仁再明白不過了,這便是藍忘機不可撼動的堅定回答。他神情失望至極地?fù)u了搖頭,沒有再開口試圖勸誡。 一名白衣飄飄的仙子站了出來,目含淚光,道:“含光君,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你變得不再是你了,明明從前你是與他勢不兩立、水火不容的。夷陵老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蠱惑了你,讓你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 藍忘機沒有理會她。 這名仙子得不到回答,只得遺憾地道:“即是如此……枉為名士啊。” 魏無羨道:“你們又來了。” 江澄冷聲道:“當(dāng)然要來。” 蘇涉背著他的那把七弦古琴,也站在人群之前,悠然道:“若非夷陵老祖剛回來就生怕天下人不知,大張旗鼓地刨尸抓人,想必我等也不會這么快就又來光臨閣下巢xue。” 魏無羨道:“我分明是救了這些世家子弟啊,怎么你們不感激我,反而要指控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