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沈瓊寧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跟著笑笑。 他們倆的確都是過于要強的人,消磨掉那層名為愛情的柔軟壁障之后各自的棱角顯山露水,本質上不合適,偏要硬湊在一起,到最后各自鮮血淋漓,到底只能分開。 大抵也就是這么個理。 沈瓊寧吃完飯后告辭出門,左右沒什么事,先回了趟電視臺。雖然是臺里的休息日,這里依然永遠不缺少加班的人。《第一步》的第二期已經剪好送審完畢交給了制播中心,周一晚上準時放送,眼下已經開始著手剪第三期的素材。沈瓊寧先完整地看了遍第二期節目,琢磨了一下各中關鍵,摸出手機給喬雪發了條短信。 「在公司里現在待得還好嗎?」 「挺好的啊!」喬雪的短信迅速高高興興地回了過來,「怎么啦師姐?」 沈瓊寧想了想,最終也沒對喬雪多打什么預防針,只跟她說了第二期節目里把她的身份剪了進去,而后籠統地叮囑了一句。 「沒事,好好珍惜。」 第二期節目里,主角是資環專業的封摯和數學系的項榮。 封摯是個社交能力很強的人,進這家環保機構進得順利無比,在項榮還沒找著工作的時候,已經可以跟著前輩去其他地方搞活動。沈瓊寧和江燁看幾個學生的近況時沒見著他,跟拍的攝像倒是很忠實地記錄下了他的現狀。 這工作找的順利,真的工作起來卻沒他想得那么順心。環保機構是個非盈利組織,社會上有相關人士提供資助,開銷倒是不用自己墊付,但想掙大錢是沒什么可能的。利益和理想總得占上一個,封摯開始時覺得,既然利益占不上,那能實現理想總是好的。 但環保這個事情,收效慢,手段少,偶爾一兩次活動對事業來說杯水車薪,旁人還總免不得面露古怪地冷眼旁觀,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別人,樂得給人貼上虛偽與做作的標簽,根本不信能有人如此高尚善良,一切行為都別有用心。 又是一天宣傳活動結束,他們付出了時間和精力,圍著他們看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好幾圈,到最后準備的環保布袋一個不剩都發了出去,而和布袋一起發出去的宣傳手冊零零碎碎散了一地,周圍的垃圾桶里到處都是。 封摯在組織準備的帳篷里和衣躺下的時候,眼中茫然一片,已經不太敢篤定自己熱血沸騰地干這些究竟是為什么。 節目的前半段基本是以封摯為主線,穿插其他三個學生入職前后的各種變化,而在節目過半之后,這一期節目的重頭戲,項榮的入職過程,終于也完整地呈現在了觀眾的眼前。 是個坎坷得多也幸運得多的故事。 ☆、第十八章 偶然必然 在《第一步》的第一期節目里,五個學生里三個都找到了工作,只剩項榮和關馨悅還苦兮兮地繼續翻著招聘廣告。而在第二周這個嶄新的開始中,就業意向是辦公室文秘的關馨悅已經開始準備起兩場頗有把握的面試,而項榮此時正在…… 酒吧流竄作/案。 這實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音樂相關的工作怎么說也和藝術沾著點邊,招聘信息總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印在報紙上。而且在很多人看來,這個行業如今其實也并不怎么缺人,每年從各個渠道選出來的光鮮亮麗的偶像歌手不知凡幾,像是一朵朵奮力翻騰而起的浪花,沒準下一秒就被一波更大的浪拍了下去。 更別提除了這些算作出身優渥的正路子歌手之外,更多心懷音樂夢想的青年成群結隊流浪在街頭酒吧地鐵口,一夜成名誰不想,音樂夢想誰沒有,狼多rou少,難免有一大批搞音樂的還在待業大軍中游蕩,隨時快要被生活迫死在前行的路上。項榮和他們比起來完全沒什么優勢,他數學系的獎狀拿過來當抽紙擦嘴都嫌硬。 而且和別人相比,他甚至還有五音不全這個明顯的缺點——用句老話來形容的話,人家唱歌要錢,他唱歌那是真要命。 不過項榮對此完全不以為意,他對自己的定位是音樂創作人,聲稱自己玩的不是音樂,是天分,對于這種專屬于學霸的謎之自信,早在第一期就已經展露端倪,觀眾們笑得前仰后合,一個個將他奉為搞笑擔當,甚至有人覺得這番話是節目組刻意制造出的笑點,為的就是讓觀眾對幾個人的定位有一個更直觀典型的認識。 幾乎沒有人覺得項榮說得這番話是真的,大概只有他自己始終堅信這點。在第一周求職屢屢碰壁之后,項榮第二周該換了新的求職戰略,開始徜徉于各種與音樂有關的公共場所。西餐廳的鋼琴師,酒吧的駐唱歌手,甚至地鐵旁彈著吉他胡子拉碴的流浪樂手,他唱歌不行,樂器也不會,樂理知識說起來倒是頭頭是道,可惜并沒有人愿意浪費時間仔細地聽上一陣。 沒有與娛樂圈交融的那部分音樂圈,來得更瘋狂,也來得更純粹。想要獲得別人的認可,要么一嗓子出口驚艷四座,要么手底下見真章功夫懾人,項榮兩樣都不占,無怪乎處處走得不理想,一路徘徊不前,連著好些天都沒什么進展。 不過他走得很穩。 這種穩不似喬雪光速筆試面試一路綠燈進公司,也不同于溫箏的穩步進步每天都好一點,他的穩體現在每一步都邁得踏實,目標再渺茫也不質疑到自己身上。他深思熟慮地想要走音樂這行,誠心誠意地覺得自己有天分,有條不紊地穿行于各個角落尋找著音樂的靈感,生生把一項渺茫的東西做成了嚴謹的數據分析,個中仍有不足,不過已經足夠難得。 而這份難得不光得到了節目組的一致認可,也終于在漫長的等待之后,有了新的進展。 邂逅商晨的那個早上,項榮又是和往常一樣,溜達到附近的街道巷口去尋找些新機會,正好在一個地鐵站入口時新站了一個年輕的吉他手,吉他彈得特別好。 “比以前站在這里的吉他手彈得好聽多了,”主動上前搭訕的項榮在吉他手面前放了五塊錢,一本正經地說。已經聽過他展露歌喉的年輕人失笑,搖著頭樂呵呵地回話。 “你是不是跟每個人都這么說的啊?一天換個人不帶重樣的。” “當然不是。”被質疑的項榮露出凜然的神色,結果真的把做的表格了拿出來,上面各種打分事項一應俱全,還包括同分排序和考勤率統計。他先是認真地權衡了各方,仍舊給新來的吉他手標了個很高的分數,才有點得意地抬頭看他,仿佛在說自己看的沒錯, 吉他手自然不會真的與他計較。他們在布滿煙火氣的地鐵站入口處談了會兒人生理想,談到最近就業時項榮表示自己還在努力,而吉他手則輕描淡寫地表示,哦,那我們工作室最近正好在招人手,就是招的是歌曲的宣發后期,可能和你的期待目標不大一樣,你要是想來的話,也來試試唄。 項榮沒多想就答應了,跟沈瓊寧聯系過后才知道這家工作室的不一般。 無論是穆庭這個名字還是穆庭工作室這個招牌,說出去都足夠赫赫有名。這個工作室是標準的搖滾樂隊五人組配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從作詞作曲到后期宣發向來能從頭完善到尾,走少而精的高大上路線,雖然隨著穆庭的忙碌,最近確實有招新人的意思,不過在這趟出去之前,連商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對這么個人伸出橄欖枝。 不過想想也沒什么奇怪的,畢竟他們這些自詡為搞音樂搞藝術的人,向來都跟著感覺走,緊抓著夢的手,迷迷糊糊間也別管抓住的是誰,天意總不能違背不是。 說起商晨,那也絕非籍籍無名之輩,作為穆庭工作室唯一的吉他手,技術過硬,唱功也在水平線以上,長得還很周正,若不是全心全意做著幕后創作人員,大眾知名度一定要比現在高上許多。 在他們約定好的面試時間里,穆庭抽時間來過一趟,問了個他們幾個問題,圈出了兩三個估計可以的人選就來去如風地走了,現在通告纏身記者環伺,簡直難受得很。 初選后留下來的三個候選者們興奮不已,帶著激動與不安摩拳擦掌,兩天后商晨將他們帶到了一家公司樓下,指著公司的招牌對他們滿臉正色交代。 “招的是宣發后期,肯定是要和客戶談生意的。這家網游公司游戲的新升級系統有新開放的副本,副本音樂的委托我們想要爭取,這也是今天帶你們來的原因。” 三人了然的點了點頭,心里明白這算是穆庭工作室出的實際cao作題,過來考他們了,當下也不再扭捏,互相較著勁般來了公司會議室,進去的一剎那又恢復成云淡風輕的樣子,躊躇滿志地看向已經在會議室長桌一側坐定的網游公司談判人員。 項榮和商晨均是自信滿滿的一抬眼,結果正看見喬雪瞪得圓圓的眼睛。正對上的臉居然剛好認識,三人一時都顯得有些呆滯。三人中只有項榮不太清楚具體情況,雖然知道喬雪的志向是游戲公司職員,但完全不知道是這家,眼下見她坐在對面,居然露出了個疑似安心的表情。 而很快想通個中關鍵的商晨則痛苦捂臉,節目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這里切入了喬雪和穆庭工作室的關系,喬雁的meimei這個身份一出,那和穆庭工作室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這件事頓時又多了些大水沖了龍王廟的奇妙感。在插播的事后采訪中,商晨果然露出一臉配套的生無可戀表情。 “我來之前以為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他對著鏡頭如此描述,“結果猝不及防地被那臭丫頭當了練級的小怪……” 而喬雪在短暫地震驚過后搓搓手,對著她們露出了一個愉快的笑容。 項榮不明就里,而商晨的笑容rou眼可見地僵了一下。 第二期的剪輯到項榮得到穆庭工作室的這份后期宣發工作為結束,節奏連貫緊湊,尤其后半段少年追夢的童話故事,勵志得簡直配上段bgm就能分分鐘剪出三分鐘愛的教育。沈瓊寧有些意猶未盡地咂咂嘴,開始不怎么真情實感地憂國憂民,覺得自己的節目真是一期比一期精彩,一期比一期扣人心弦,這可讓友臺同時段節目如何是好。 有了這樣精彩的第二期打底,沈瓊寧覺得用膝蓋也能知道,節目的收視率一定穩穩飄紅。她在電視臺這幾年一直沒經手過娛樂節目,自然也從沒做過真人秀,面對這樣的好成績與好前景,一時雖然堅稱新聞還是初心,難免還是要生出許多遮不住的喜悅與滿足來。 在這么好的背景鋪墊下,她關了電腦去看第三期剪輯情況時簡直稱得上志得意滿。不過事物向來都有正反兩面,她這雀躍的心情還沒來得及慢悠悠地飄起來,就被一掌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沈瓊寧在粗剪的片子上按了暫停,指向畫面時頗有些難以置地皺著眉,“這對上焦了?當我看的錄制畫面少逗我玩兒嗎?怎么什么亂七八糟的畫面都拿來放到節目里,飄上天了啊?” 剪輯師似乎早有準備她會問到這里,回頭看了她一眼,聳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是沒對上,但是沒辦法呀。” “這一期有很多這樣的情況,每一幀的五個鏡頭拍攝畫面,都用不了。” ☆、第十九章 驚濤駭浪 第三期節目剪出來的畫面質量到底有多水,沒人比剪輯師感受得更直觀清楚。她在剪片子時就預料到沈瓊寧一定會把這點揪出來質詢,現在沈瓊寧果然發現了這點,她也不瞞著,輕車熟路地去調特意保存下來的這一幀畫面的五個鏡頭,把畫面挨個點開給沈瓊寧看。 “寧姐你看,之前兩期節目我們的鏡頭角度其實也是很單調的,但那時因為鏡頭少,所以攝像都是站在最佳角度拍攝的,剪輯時穿插上遠景和事后訪談點評,這個瑕疵雖然業內看起來很明顯,但基本上不會影響節目觀看。” “但這期不知道為什么,每組的攝像畫面交上來的都不好,角度不同,拍出來很多時候光影也是不同的,不好頻繁剪在一起,電視節目忌每幀換色,會大大加重眼睛負擔,觀看體驗特別差勁,我這兒粗剪了幾個版本,你看看。” 她說著便拉動鼠標,給沈瓊寧看了她拿到素材后,把不同角度畫面拼接粘剪在一起的版本。沈瓊寧看得眼睛隱隱作痛,不得不承認剪輯師是對的,卻見剪輯師自己也拖動畫面看了兩眼,幽幽嘆了口氣:“可惜就連這樣的粗剪版本,有個學生的畫面我都拼湊不出一個來啊。” 她說的這個學生是封摯,也是剛才的樣片中粗糙最明顯的,讓作為外行人的沈瓊寧都發現拍虛了的素材。沈瓊寧調出封摯的畫面看,剪輯師在一邊盡職盡責地向她解釋。 “這個學生是戶外拍攝,動作幅度比較大,對光影要求也高很多。攝像當時大概也是疏忽了,遠景近景切換得不及時,不小心都拍到了這樣的畫面,動作不能切掉,剪其他的又太違和,只能這樣了。” 沈瓊寧對著五個鏡頭研究了一會兒,承認她說得有道理。眉頭卻皺得更深了些,對這樣低級的嚴重失誤顯然沒法輕描淡寫揭過。她緊抿著唇默不作聲,對著畫面又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突然轉過頭去問:“哪個攝像拍的,知道嗎?” “這我怎么知道。”攝像搖了搖頭,想了想倒是指指正在剪著的其他素材,“不過拍得最好的應該是喬雪這邊和溫箏這邊,攝影師技術不錯。” 為什么這兩組要相對好些,沈瓊寧對此心知肚明。但這些話卻是不能對剪輯師說的,到底還共事著,總不好主動把矛盾激化。沈瓊寧嘆了口氣,和剪輯師交流了一下再有這類鏡頭的統一處理方法,而后也沒什么心思再看,揉著額頭便走出了后期制作辦公室。 沒想到再一抬眼時居然看到蕭曼迎面走過來,沖她頗為熱絡地笑,沈瓊寧不明就里,下意識也掛上個淡笑,反復確認過,覺得自己不會做夢夢見這人,在蕭曼直直朝著自己走過來時開口問她。 “有事?” 她這話問得略顯冷淡,不過蕭曼沒就此發表什么想法,確實不像是要挑事的樣子。她朝沈瓊寧無辜地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總編室門,溫溫柔柔地說:“寧姐,總編找你。” 沈瓊寧目送留下個意味深長笑容離開的蕭曼,一頭霧水地仰頭沉思了一下。直覺告訴她蕭曼這個架勢肯定沒什么好事——不過還能有什么更糟的事呢?她轉念又想,除了《第一步》這個節目的制片導演,她現在在電視臺人微言輕,毫無地位,現狀之凄涼,簡直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么值得被人窺覷的地方。 結果上一秒得出的結論,在她推開總編室的下一秒便被迅速打臉。沈瓊寧低頭看著總編桌上的新計劃,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導演組補充計劃幾個字觸目驚心地擺在桌上,沈瓊寧和一室凝滯的空氣雙雙沉默相對,臉上甚至沒什么多余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抬起頭,面上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什么意思,總編?”她輕聲問,揚起一邊眉毛,“這是已經覺得我對這個節目沒什么用了……所以現在它火了,就打算把我換掉了?” “不是,臺里當然沒這個意思,只是覺得一個團隊作智囊顯然要比單打獨斗要……嗯……”雖然理其實就是這么個理,不過話被沈瓊寧直白地說到這份上,主編輕咳兩聲,還是覺得有些尷尬,也有些無可奈何。 這個所謂的導演組補充計劃,聽上去好聽,實際上里面的門道和前幾天鬧著要來當攝影那群人如出一轍。只不過是看節目火了來隨便的鍍個金而已。那些想當攝像的人還只是想占個制作人名單上的位置,而馬上要來的幾位,想的就是怎么把沈瓊寧徹底擠掉了。 他們選擇的這個方法,叫做成立導演組。 導演組這個名詞不稀奇,大型節目包括劇集電影幾乎都有一個專門的導演組,在電視臺里,基本上是一個每個大型節目的標配。導演組基本分為兩個部分,編劇組和執行組,前者負責設計節目中的各種環節,后者負責將前者設計的東西忠誠地執行下去,兩者合在一起,才算完整地履行了節目導演這個職能。 正常來說,導演組里就該有上個二十來號人,顯然是大型節目才配得到的待遇,沒想到《第一步》這個節目現在就能得到這種“殊榮”。沈瓊寧拎著計劃書的一角將它提在半空打量,看著看著就那么笑了出來。她維持著這種笑容看向主編,眼都不眨地對著他看了一會兒。 她輕聲問:“我能拒絕嗎?” 這句問話中所帶著的不確定與小心翼翼,連主編聽了都有些于心不忍。 導演組的意義,前期策劃與后期執行各占一半,總要在節目開始之前就籌備起來,這樣便于確立節目風格,也能使節目更具有連貫性。所以打算在節目播出中途籌立導演組,本身就是個挺匪夷所思的事兒,就好比一副畫作體現了畫家的內心世界,而后突然一群人就那么不管不顧地闖了進去,逮著地兒隨便簽名,簽完就指著畫說是自己的作品,簡直莫名其妙。 《第一步》已經進入了第三周的拍攝,沈瓊寧作為節目唯一的導演,對拍攝風格與拍攝主題都有著絕對的話語權,也極大程度上使節目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是個天分很出色又足夠努力的人,不然也不會一畢業就在短短時間里被眾人看好,更不會第一次執導真人秀就引起這么大反響,現在要強給她塞一整個導演組過來,實在是不妥到了極致。 然而這個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事情多了去,多這一件不多,少這一件不少,能無視規則闖進來的人總有那么幾個,想做什么都幾乎沒人管得了。 思及這些,主編的心里也是一陣唏噓。他是看著沈瓊寧一路走到現在的,對她也是打從心里欣賞。沈瓊寧風光時有,落魄時有,但無論如何,至少為人和品行他是清楚的,正是因為心里有數,所以沈瓊寧再直再不通世故,他平日里也不愿意對她說什么重話。但眼下沈瓊寧的這個問題搪塞不了,主編沉默幾秒,沈瓊寧了然地點點頭,將這薄薄的兩張紙放了回去。 “那給我下個通知就行。”她干脆地站起身,已經是打算告辭的架勢,“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嗯?你等等。”她這一連串動作太過平靜而流暢,主編愣了一下才叫住她,看著她的動作,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哪句。 “你這是什么意思啊?”他最終還是把該問的先問出了口,沈瓊寧笑了一下,挺拔地站在那兒看著他,眼中光澤灼灼,開口時甚至帶著點輕松的笑意。 “就是這事兒臺里想建的話,那簡單,直接下個通知給我就行,現在給我看個計劃書是怎么回事,原導演意見那兒讓我簽字畫押寫推薦啊?那我不干。” 他們對視了幾秒,沈瓊寧斂去神色間所有若有若無的譏諷與笑痕,端端正正地看著主編,認認真真地又重復了一遍。 “我不同意,我自己能做好的分內事不想多一群人在我旁邊指手畫腳。想組建導演組容易,讓他們直接帶著臺里的批示來節目組找我,到時候……” 她周末還在臺里本來只是路過了心里不放心過來盯下進度,看起來主動加班果然要不得,不好的事情就愛挑人助人為樂與多管閑事的時候來。還好她進臺里時工作牌習慣性帶著,沈瓊寧低下頭,把工作牌從脖子上取下來扣在總編室的辦公桌上,掌心貼在桌上的動作與她開口的話一樣擲地有聲。 “他們來,我走。” “沈瓊寧!”主編皺著眉頭,語氣嚴厲地喝住她,“這種時候你任什么性?臺里是讓你使性子的地方嗎?你這么說話對節目負責嗎?對觀眾負責嗎?” “我怎么著就不負責了?”沈瓊寧氣極反笑,她是一點就著的脾氣,生氣了反而來得更加清醒,她還維持著剛才的動作沒動,眼睛因憤怒而亮得驚人。 “讓他們想來就盡快,我這兒第三期節目已經開始剪了,今天批明天正好新導演組就位,多好啊多順利啊,不然還要我給他們辦個接風酒啊?!” “希望他們和新攝像們合作愉快順利,我反正和他們合不來,也使喚不動,第三期節目拍出來的素材都什么玩意兒,剪輯出來的東西剪輯師那關都過不下去,我是無顏面對觀眾了,來個人換我正好。” 她的清醒之處就在于這個時候也知道說話要說到點子上,主編原本還打算端著架子沖她訓斥兩句,聽她這么說卻是多多少少怔了一下,氣勢頓時就xiele下來。 沈瓊寧說要不干走人是不是威脅?是。這個節目的框架沈瓊寧已經搭建好,接下來有沒有她本來其實不會造成毀滅性的影響,但在臺里塞進來一群不務正業的攝像之后又要塞進來一群野心勃勃的導演,把持著整個節目方向的沈瓊寧再一走的話,這個節目會跑偏到哪里,那就誰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