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她一發火,瑞禾頓時就蔫了,連忙賠禮道歉,“是兒子不好,不該亂說話,娘您莫要與兒子一般計較。我也是擔心阿珍才會言語無狀——”他心里頭急得很,實在擔心黃氏被人騙,猛地想起辛一來寫回家的書信,連忙掏出來呈上去,道:“阿爹寫給您的信,您看看就知道了。” 黃氏壓下心口的火氣,接過信拆開,里頭赫然裝著兩封,她飛快地展開其中一封迅速瀏覽了一遍,又把另一封信扔給瑞禾道:“你自己看。” 瑞禾一愣,狐疑地接過來掃了幾眼,臉上很快漲得通紅,“阿爹他怎么?連他也……”辛一來的信上除了叮囑他要聽從黃氏安排外,還特意吩咐若請來的大夫實在不濟事,便求明通師父幫忙。 “還愣著做什么,趕緊把明通師父請過來。”黃氏把臉一沉,眼一瞪,瑞禾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出乎瑞禾意料的是,這位名望頗高的明通師父年紀并不大,約莫才三十出頭,五官并不算多好看,但組合在一起卻有一種奇跡的讓人平心靜氣的味道。瑞禾滿肚子的火氣沒處發泄,原本還想給他點臉色看,可真見了明通師父,他的火氣又發不出來了。 真是個奇怪的家伙!瑞禾心里想,張張嘴,到底沒說什么難聽的話。 第81章 八十一 “這位檀越——”高僧明通摸了摸下巴,發現沒有胡須,略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收了回來,蹙眉搖頭,表情有些不可思議。瑞禾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期待著他的下一句,可等了半天,也不見和尚說話,不由得疾聲問:“大師請直言。” 明通和尚不僅不吭聲,反而抬起頭,饒有興趣地盯著瑞禾仔細觀察起來,一會兒又悄悄瞥了黃氏一眼,雖然不敢多看,但一眼足以看出問題,不由得嘖嘖有聲,“真是奇事,貧僧修行二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逆天改命的奇聞。” 瑞禾心中一動,不由得回頭看了黃氏一眼,黃氏也正正好朝他看過來,二人齊齊想起幾年前回京途中遭遇的那次刺殺,當初辛一來就曾與黃氏討論過此事,而今聽明通和尚再次提起,黃氏心中愈發地覺得這事兒與徐庚有關。 瑞禾面上不動聲色,心里頭卻已閃過了各種各樣的猜想和可能。玳珍無緣無故地病倒,且查不出任何異樣,難不成是因為徐庚的緣故?她因徐庚而獲生,而今徐庚生死不測,所以玳珍才因此而臥床不起?可是,依這和尚的意思,不僅僅是玳珍,就連母親黃氏和他恐怕也是逆天改命中獲益的人,為何他們倆沒有反應? “大師請直言。”瑞禾壓下心中洶涌的波濤,竭力讓自己顯得冷靜又鎮定。偏那和尚卻像猜透了她的心思,目光雖然溫和,卻徑直看進他的心里,“貧僧也說不好,依著這位小檀越的面相來看,本是早夭之相,偏有人出手救了她。照理說天命難改,便是救了一回,還會有第二回劫難,但這位出手之人命相極其尊貴,這才護得府上諸位周全,而今小檀越突然臥床不起,究其原因恐怕還在那位貴人的身上。” 黃氏這幾日的心思全都放在玳珍身上,根本不清楚外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聞言微微愕然,回首看看瑞禾,面帶征詢。瑞禾滿面沉重地微微頷首,湊到黃氏耳邊悄聲道:“太子殿下遇刺,至今尚未醒轉。” “竟是如此?”黃氏心亂如麻,愈發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瑞禾起身謝過明通和尚,客氣地將他請了出去。明通見他神情,猜到他已了然,遂不多言,起身告辭。 等明通出門,黃氏這才一把拽住瑞禾的衣袖疾聲問:“太子現在怎么樣了?傷得重不重,御醫們怎么說?你怎么就把明通大師送出去了,該仔細問問才好。”若是太子有個什么不測,莫非玳珍也要跟著去了不成?除了玳珍外,辛家其余的人又會怎么樣,總該問個清楚才是。 瑞禾無奈道:“娘,便是問了又能如何?且不說他這話是真是假,明通師父若真有什么法子,不必我們詢問,他早就說了。既然不言語,也就是說連他也無計可施,唯今之計,只有等著太子殿下醒來了。” “那要是太子——”黃氏話未說完又猛地捂住嘴,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堅定地道:“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一定能化險為夷,平安歸來。”她低頭看看床上雙目緊閉的玳珍,再想想明通的話,心中只覺千頭萬緒,自己也就罷了,若是幾個孩子也都跟著出了事……她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話說回來,”黃氏摁了摁太陽xue,低聲道:“這幾日晚上阿珍時常說夢話,嘴里還總喚著太子殿下的名字。” 瑞禾眼尾抽了抽,這是什么意思?阿珍那小丫頭不是言之灼灼地說自己對徐庚沒有半點心動么,這都病得要死要活了還喚徐庚的名字,家里頭這么多人她不念,父母兄弟全都不記得,怎么光記得一個外人! 他臉上表情變換,看起來怪嚇人的,黃氏只道他因為方才的話生氣,不由得惱道:“你meimei都成這樣了,你還要與她計較這些不成?明通大師的話你也聽到了,別說阿珍本就喜歡他,就算不喜歡,為了阿珍的性命著想我也要把她嫁過去。什么都沒她的性命重要!我可警告你,等阿珍醒了,你不準再在她面前說太子殿下的不是,不然我饒不了你!” 瑞禾被她噎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半晌后才苦笑道:“只要阿珍能醒來,別說嫁給太子,就算她要嫁給陛下兒子都不說半個不字總行了吧。”話剛說完就被黃氏狠揍了一頓。 瑞禾挨完打,一瘸一拐地去書房給辛一來寫了封信,把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末尾又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對這樁婚事的看法:若阿珍對徐庚確有情意,他們也不好做這棒打鴛鴦的大棒,這種毀人品的事情做多了,將來會遭報應的。 信很快送到辛一來手里,辛一來真是哭笑不得,“這混蛋小子,倒弄得好像我才是壞人似的。”想想家里頭的寶貝女兒,他搖搖頭扔下信,決定再去探一探太子的消息。 ………… 這些天徐庚一直睡在鴻嘉帝的龍床上,這本與禮制不和,但都這會兒了,任誰也不敢跑到鴻嘉帝面前跟他提這事兒。大家都曉得鴻嘉帝這會兒心里頭憋著火,誰要是敢這會兒去觸他的霉頭,分分鐘就能送了命——沒瞧見這些叛軍們的下場嗎?最近掉了多少顆腦袋,就連鴻嘉帝的親生兒子徐隆也險些沒了命,慧王也不由分說地被圈了起來,聽說已經丟了半條命,再這么下去,他哪天突然死透了大家也不會覺得奇怪。 打從太子遇刺昏迷,鴻嘉帝便寸步不離地在床邊陪著,無論朝臣們怎么勸也沒用,最后還是辛太傅想了個法子,讓內侍在太子床邊另開了個鋪,鴻嘉帝累了困了就在床邊的矮榻上睡一會兒,但凡太子有什么動靜他又能察覺。 就這么過了足足有十天,一直昏睡不醒的徐庚終于有了點動靜,開始迷迷糊糊地說起話來。沒有人知道太子究竟說了些什么夢話,就連鴻嘉帝的心腹許富昌也被支到殿外守著,只隱約聽到屋里傳來太子和鴻嘉帝的痛哭聲——許富昌發誓,就連先帝駕崩那會兒鴻嘉帝也不曾哭得這般傷心過。 就這么哭了一天,徐庚終于醒了,卻完全忘了自己說過些什么,見鴻嘉帝坐在一旁老淚縱橫,還一個勁兒地勸慰道:“父皇別哭,兒子這不是都醒了么。” 鴻嘉帝愈發地淚流滿面,哽咽道:“我的兒啊,真是受委屈了。你放心,朕一定替你主持公道,那些混賬東西父皇已經把他們收拾得差不多了。太后那里,朕也會替你找回來。” 徐庚滿頭霧水,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莫非那刺客竟與太后有關! 鴻嘉帝又義憤填膺地罵了一會兒,徐庚愈發地摸不著頭腦,腦袋又沉得厲害,眼睛一閉,干脆還是昏睡過去算了。 他又睡了足足一天才醒來,精神好了不少,鴻嘉帝總算暫且放下心,開始著手處理起耽誤了許多天的政事來。太子遇刺一案被鴻嘉帝簡單而粗暴地蓋到了慧王頭上,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證據,慧王被圈起來第二天,梁側妃之父就站出來檢舉揭發,痛訴慧王有謀逆之舉,且將各種物證一一呈上,鴻嘉帝稍加查證便讓大理寺將此案坐實,慧王立刻被削去爵位,流放南疆。當然,他到底有沒有平安抵達就沒有人關心了。 遠在天津的辛家諸人也松了一口氣,玳珍終于醒了。 九月初,天氣漸漸轉涼,鴻嘉帝領著兒子班師回朝。 徐庚到底年輕,雖然在閻王殿前走過了一遭,卻絲毫不受影響,沒多久就恢復了正常,能跑能跳,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只是鴻嘉帝到底不放心,成天使人盯著,每日都要見他兩三次,一會兒不見人就要差人來喚,徐庚不僅不嫌煩,還十分享受。 這日早晨,徐庚照例給鴻嘉帝請安,東聊西扯了一通,徐庚便要告辭說去給太后請安,卻被鴻嘉帝攔了。 “從今兒起就不必去圣安宮了,”鴻嘉帝一臉淡然地道:“你皇祖母最近身體不適,太醫說了要靜養,大家都不許去打擾她。” 大家都不許去……這意思就有點玄妙了。 徐庚愣了一下,“皇祖母病了?”昨兒不是都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一點先兆都沒有,而且,他怎么都沒聽到消息。 “年歲大了,自是容易生病的。”鴻嘉帝哼了一聲,面上露出譏諷的笑。徐庚要是再猜不到這事兒跟他父皇有關,那腦袋里頭裝的就全是豆腐渣了。想想當初他醒來時鴻嘉帝曾今說過的話,原本以為只是鴻嘉帝氣頭上隨口一說,現在看來,太后身上果然不干凈。 “對了。”鴻嘉帝臉上露出奇妙的神色,看看徐庚,笑,“朕聽說了一件事兒,很有意思,你猜一猜是什么事?” 徐庚苦笑,“兒子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蟲,您一句提示沒有,那哪兒能猜得到。” “跟你丈人和你媳婦兒有關。” 徐庚心中一動,頓時緊張,“莫不是辛先生給阿珍定了婚事吧?”他覺得,這種事辛一來真能做得出來! 鴻嘉帝神秘地搖頭,“往好處想。” 徐庚聞言有些振奮,“難不成……辛先生同意把阿珍嫁給我了?” “這倒還沒開始議親,不過——”鴻嘉帝笑瞇瞇地道:“朕也是聽人悄悄說到這里來的。”他壓低了嗓門,悄悄道:“據說你傷著的時候,辛家那小姑娘也無緣無故地病倒了,藥石無用,只得去請了高僧作法。也不知道那高僧到底說了什么,什么法事沒做就被辛家人送了出來。后來你一醒,辛家那小姑娘竟然不藥而愈。大郎你說稀奇不稀奇?辛一來還神神秘秘地想瞞著朕,呵呵,這京城里的事兒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