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顧意的父親顧哲是江城小有名氣的中醫,自己也開了一間診所,雖然因為種種原因他并不希望女承父業,但顧意當初高考超常發揮考上了首都中醫學院,依舊是顧意父親這輩子最開心的一件事。 但萬萬沒有想到等來的卻是顧意實習醫院開除的消息,給他打電話的是已經在北京工作的昔年同窗,聲音中飽含遺憾等許多復雜的情緒,大意便是“老顧啊,你家閨女據說品行有些不太好天天有豪車接送啊學校里傳得厲害,我們醫院名額本來就緊缺……” 顧哲當時聽到品行不端四個字,氣得當場就和老友絕交。他自己的孩子他自己清楚,氣急攻心時,還是對顧意說了些重話。 不過顧意也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爸爸還是在介懷自己當時不小心說出口的重話,生怕她心底有想法,又像當年那樣生一場大病。 聽著父親溫柔的聲音,顧意只覺得眼眶一熱。她的爸爸mama向來是溫柔斯文的人,卻為她所累。祁又寒的資料里,不無包含著對她父母以及她爸爸診所的攻擊。 如果那些子虛烏有的緋聞再度爆出來,哪怕她也有些掌握輿論的能力,但又怎么能保證不傳到父母的耳朵里呢? 祁又寒抓住了她的軟肋。 “你少說幾句?!鳖檓ama倒是低聲地勸慰,“不要給小意太大的壓力。小意,爸爸mama也是替你著急。而且你年紀也大了,回家了mama也能幫你物色物色?!?/br> “陳諶……”顧mama提到了這個人名,但顧爸爸在一旁突然咳嗽了一下,顧mama立馬就隱去了這個話題。 她不說,顧意也知道,mama要說的是,過去的人就不要再想了,總要開始面對新的生活。 果不其然,顧mama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是小意你現在心里還在想著又寒?mama最近看了《南國訣》,他演得挺好的,不過他這樣的孩子,不適合我們家?!?/br> 顧意常常會接到父母這樣的電話,但今天聽來,卻格外難受。 地鐵里憋悶的空氣讓她的心臟砰砰跳個不停。 但最后,她卻依舊如以往一般笑嘻嘻地說道:“爸爸mama,你們別擔心我,我在帝都過得可好了。我不是每個月都給你們打錢嗎,那可比做醫生掙得多咧。你也知道,我從小也沒多愛學習,又沒耐心,真的要跟阿爸一樣老老實實做醫生恐怕真的也不適合,當時也是腦子犯軸才報的中醫學院。阿爸,都這么久了,你就別繼續生李叔叔的氣了。嘿嘿嘿嘿。之前的事兒我早就忘記了。個人問題你們就更不用cao心了,我們公司男女比例10:1……” 終于,在顧意的嘮嘮叨叨中,顧爸爸和顧mama嘆口氣,又例行公事般掛了電話。 顧意松了口氣,地鐵報站的廣播響起,顧意側頭說道:“不好意思,讓一讓,我要……我要下車了……” x站是1號線的換乘站,乘客熙攘往來,顧意被擠在了人群中。 “……麻煩讓一讓?!?/br> 一旁的小伙子慌了神:“姑娘,實在是人太多,我馬上就給你讓,你別哭哇,馬上就給你讓?!?/br> 顧意跌跌撞撞地從簇擁的人群中擠了出來,立馬就蹲了下來,好幾年的眼淚突然就都洶涌而出?,F實與過去在腦海中交錯混雜,她無法向身邊的人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 地鐵呼嘯而過,人們次序往來,站內廣播和發車的警報聲周而復始地想起。 顧意壓著因為精神焦慮而感到疼痛的胃,蹲了好長時間,才爬了起來,雙腿已有些麻木。 起來時,臉上的淚痕也已經干了。顧意跟著人流,快步走出了地鐵站…… 顧意路過自家樓下的小花園時,便看見了沈言止。穿著藏青色的立領風衣,挺拔如松地立在樹下,許是怕被人看出來,還戴著口罩。 但他個子高氣場強,怎么偽裝,站在那里都有些招人。 顧意略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這又是一個得罪不起的主兒。 沈言止見她走來,快步就走了上去。 顧意嘆了口氣,問道:“您……怎么又來了?!?/br> 沈言止摘下口罩,沒有立即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她。不可否認,他的眼眸極為好看,黑且清亮,但卻始終透著一股顧意揣摩不出的幽深。 “你哭了?”沈言止答非所問。兩眼通紅,腫得像一對核桃。 顧意揪了揪頭發,迅速回道:“沒有?!?/br> 撒謊撒得赤果果,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言止心里頭莫名有些煩悶,她并不是愛哭的人,以前就算沒事嚎兩聲不用一會兒就破涕而笑,哪里會像這樣,陰沉得比霧霾天還嚴重。 她哭成這樣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不在的時候,到底誰給了她這么多委屈? “怎么了?”他努力平緩了下語氣。 顧意原想沒好氣地回一句“還不是因為你”,但抬眸卻對上了他澄澈深邃的眼,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關懷與溫柔以及一絲……更為復雜的情緒,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揪了揪自己的頭發,說:“我心情是有些不好,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你等我一會兒?!彼肓讼耄f道。 “哎,我……”顧意欲言又止。 沈言止卻已經雙手□□了風衣口袋,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薄霧之中。 真奇怪,她和他基本是上陌生人,準確說,他還是債主,她卻覺得從他眼底看到了一點點隱藏的難過。顧意突然又對陳果果跟她說的話信了幾分。沈言止這個人……情緒確實波動得厲害。 他是去做什么,等會兒再回來找她,是要做什么呢?顧意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站在了樹下。沈言止讓她等著,她還真有點不敢走。 已是初冬,顧意站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冷,不自覺就抱住了雙臂,她原本還有點想哭,但被沈言止這么一攪局,還真有些哭不出來了。 似乎是嚴寒的冬風讓她清醒了些。日子總要照常過下去,十年前的檻她都能邁過去,祁又寒,又算得了什么?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顧意才看到沈言止的那輛黑色路虎緩緩地開進了小區,他提著兩個白色的塑料袋從車上走了下來,看到她站在樹下,似乎還有些驚訝,問了一句:“你……怎么還站在這?!?/br> 顧意哭喪著臉:“你特么不是讓我等你一會兒么?” “我以為你會先回家……”沈言止輕聲說道,看她因為有些惱了而鼓著的臉頰,莫名心底又柔軟了幾分,“呆?!?/br> 也對……但顧意還是悶哼了一聲,倔強地扭過頭,繼續生氣似乎就能顯得沒那么呆。 沈言止看她凍得不停地在搓手,眸光含笑,將手里的一個袋子遞給顧意,道:“喏,拿著。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