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現在正是他開始新生活的時候,如果連她都不理他了,沈冥的生活就只剩下了可悲。 她坐下來,給沈冥剝桔子皮,一瓣一瓣的喂進他嘴里,沈冥看起來依然很落寞的樣子,張著一對深不見底的黑眼珠望著她。 “姐,卡卡留給我的信呢?”他忽然問。 沈木星一怔:“在律師那兒,姐幫你給律師打電話?” 沈冥想了想:“好。” 沈木星先是把自己在醫院照顧沈冥的事告訴了嚴熙光,又給那個巫律師打了電話,巫律師很快便趕到了醫院。 沈冥是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孩子,一見到律師還稍稍顯得有點拘謹。 巫律師人很風趣,態度也算隨和。 “沈先生,終于見到您本尊了。” “我又不是佛。”沈冥面無表情的說。 巫律師笑了笑。 “她的信呢?”沈冥問。 巫律師不急不緩地說:“我是尚夏女士的遺囑執行人,我先說一下她的遺囑吧……” “我只想看信。” 沈木星在一旁看著,不免為弟弟的直白感到抱歉:“沈冥,好好說話。” 看了jiejie一眼,沈冥收了收臉上的銳氣,對律師說:“請把她的信給我,謝謝您。” 律師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檔案袋,從檔案袋抽出一封破舊的信封來,那信封上面還有油漬,紙面褶皺泛黃,大概是有年頭了。 沈冥接過信,就看到封面上的那四個字:沈冥親啟。 那兩團被涂掉的,看不清楚。 病房里有些吵,卻在撕開信的一剎那,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 一張信紙被展開,上面是卡卡張牙舞爪的字,沈冥一見,便像是見到了舊日深愛著的愛人一眼,瞬間熱淚盈眶。 “字真他媽丑。”他喃喃自語,手里卻像是捧著寶貝。 雙眼被模糊了焦距,他不敢看,怕看完了就再也沒有了。 他把信紙扣在腿上,抬頭看著那個律師。 “她是怎么死的?” 巫律師答:“乳腺癌晚期。” 沈冥吞咽一聲,看看jiejie,再看看那律師,說:“你們可以先出去一下嗎?給我幾分鐘的時間,我想自己呆一會。” 沈木星站起來,巫律師也站起來,兩個人共同走出了病房。 沈冥慢慢的拿起那封信,指腹輕輕的摩擦。 頁的第一行,寫著:給出獄后的沈冥。 165 給出獄后的沈冥: 我要去深圳了,今天就走。 聽說,你可能會判得很重,聽說,小裁縫的腿被你砍得骨頭都露出來了,可能以后就瘸了。出事的第二天我去過醫院看過他,你下手真狠吶,我看見他躺在病床上接你jiejie的電話,他一邊講話一邊哭。 真的很可憐,可是誰又不可憐呢?我們對不起他,對不起你姐。 我猜你當時一定是心疼你姐,才會發了瘋,畢竟你那么愛她,全世界你最愛的就是她了,以前我還總是因為這個吃醋。 唉,可他是無辜的,你那幾刀應該砍在我身上的。 我知道,都怪我,要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可我有什么辦法,我是個頭腦簡單的人,我總是干傻事。 這世界太殘忍,太現實,只有金錢才能解救苦難。 所以我要去別的城市里,我在深圳有個表姐,混得還不錯,我也要去試一試,我爸死了,現在我唯一活下去的動力,就是為了你。 沈冥,你別怕,好好的在監獄里改造。 我會賺好多好多的錢,等你出獄了,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不用去看你母親的臉色,不用大半夜去打撈尸體,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如果我失敗了,我就找個無兒無女的老頭子嫁了,他一死,我就繼承他的財產,等到你出獄了,我一分不留都給你,我讓你一出來就有房子住,就有生意做,還有錢花,我要你過的舒坦,快樂。 嫁給老頭我開玩笑的,這城市總不會再讓我絕望了吧? 總之,我欠你的,不奢求你的原諒,我只求你過得好,因為我愛你。 沈冥,你要好好的,在監獄里好好改造,我也好好的,給你賺好多好多的錢,吃再多苦我都情愿。 我總是做錯的事,但我從沒愛錯過人。 我要去深圳了,明天就走。 卡卡。 沈冥顫抖地攥著那信紙,淚水無聲的落下。 他說她混的不好就養她,她說他遠走他鄉賺錢給他花。 他們兩個人,多蠢,多傻。 卡卡,這座城市讓你絕望了嗎?你是否,真的嫁給了一個無兒無女的老頭?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著的是不是我? 沈木星站在病房外面,看著屋內的沈冥趴在自己的腿上慟哭,心疼難耐。 她又想起了電影里的那句話:這世間,把生者和死者隔開的是什么,把兩個相愛的人隔開的,又是什么。 巫律師在她身旁站著,平靜的開口:“沈小姐,只要沈先生提供身份證明,在遺囑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就可以繼承尚女士的財產了,我已經在這件事上耽誤了太多時間,您看,今天我們可不可以將這件事情落實?” 沈木星點點頭,抱著手臂在自己的身體上搓了搓: “我想他會同意的。” 將愛分開的,是現實吧,現實是一把刀,愛情不過是一塊甜美的蛋糕。 你想給的和對方想要的不一樣時,現實便悄然孕育。 我們給予我們愛人的,是否是他想要的? 我們不想接受愛人的,是否又是必須承受的? 現實不是生于外物,而是生于自己。 166 病房外的走廊里,沈木星看見巫律師走進了病房,同沈冥交談,沈冥沉默著,一直低著頭。 她轉身離開,走進了長長的走廊。 嚴熙光的電話打來,他似乎在走路,像是正在尋找著什么。 “木星,我到醫院了,沈冥在幾樓?” “在三樓,我就在三樓的電梯這里。” 她抬頭看看電梯上面的數字,電梯顯示在一樓。 沈木星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叮”的聲音。 嚴熙光說:“我也在一樓的電梯,馬上就上去了。” 他的電話驟然掛斷了。 沈木星握著手機愣在了原地。 記憶像是一本被翻開的書,腦海中的片段一頁頁翻過。 那是她宮外孕流產住院的第三天,午夜。 為了躲避母親的監視,沈木星偷偷出了病房,跑到電梯口給嚴熙光打電話。 電話接通,他那頭也是很安靜,沈木星卻在電話里隱約聽見了‘叮’的一聲。 她皺了皺眉,抬頭看看電梯上的數字屏。 電梯還在五樓,而她這里是六樓。 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現在想想,他應該是住在她樓下的病房里。 他們兩個,住在同一家醫院,僅僅隔了一層樓的距離。 或是不想打擾熟睡的病人,他也坐著輪椅來到安靜的電梯口,打電話哄她,那個時候的她是那樣脆弱,那個時候的他又是怎樣的恐懼。 167 沈木星抬頭望著電梯上的那個不停上升的紅色數字,出神,一時間分不清現在時還是過去時。 但她清楚,只要慢慢的數上三個數,嚴熙光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1,2,3……”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 他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款款而出。 沈木星突然濕了眼,跑上去抱住了他! 嚴熙光的身子微微向后傾,一時間不知所措,連忙拍拍她的肩,試圖推開她,可是沈木星像是溺水的人抱著浮木,死死地不松手。 “木星,你怎么哭了?” 沈木星搖搖頭:“我就是見到你很開心。” 嚴熙光愕然,溫柔的笑了:“那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最近變得特多愁善感。”沈木星抹了抹眼淚,把鼻涕吸得響亮,傻氣的笑了。 嚴熙光牽起她的手,慢慢地往病房走,問:“沈冥怎么樣?” “什么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