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墻壁
威遠此刻的心跳聲,是他所聽過的最刺耳的聲音。 他在腥風血雨中廝殺過,在冷暖起跌中沉浮過。他見過世間百態,已經學會了冷靜地與這殘酷的世界打交道,也學會了與自己的情緒和解。 但是當下的情緒,他不曾體會過。 比絕望更冰冷,比憤怒更火熱。 他不知道該怎樣控制這種陌生的情緒。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從心臟直接灌進了大腦。 “為什么?”他開口,聽到的是自己即將溢出的怒氣。 昭音抿了抿嘴。她覺得一口氣堵在心里。她以為自己很淡然,很強大,原來不過是個扭捏的小女生罷了。 但是事情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早知道會走到這一步,還不如根本就不開始。如果一直只保持著出生入死的感情,他們兩個人之間,至少還能留點溫存。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接化為灰燼。 很久以來,她都不曾有現在這樣洶涌復雜的情緒,因此她不明白。 與其說是憤怒,倒更像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至于為什么,她不知道。 而至于威遠的問題,她不想回答。 讓威遠去問知煙吧。 威遠的理智被昭音的沉默啃噬著。他字字清晰地又問了一遍:“為什么?” 昭音一臉的淡然,像極了威遠剛認識她的樣子,誰都看不出她的情緒,誰也走不進她的內心。 “你問問別人吧。”昭音淡淡開口。 威遠周身的氣場瞬間變得陌生。 昭音這是在敷衍他? 他究竟做了什么,讓昭音如此隨意地決定離開? “你想好了?”威遠的語氣都變得陌生。 “嗯。”昭音的語氣,仿佛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分開吧。” 威遠沉默著,看著昭音。昭音讀不懂他的表情,也捕捉不到他的思緒。 原來,他們對彼此,根本就沒有那么了解。 昭音率先移開了視線,站起身,低下頭,一步一步往房間走。 她現在心里很亂。是不是認真想要分開,她也不清楚。 剛走出兩步,她就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控制住,雙手被擒著舉過頭頂,整個人正面朝前被推向墻壁。這股力量拿捏得很好,沒有弄疼她分毫,卻是讓她完全掙脫不掉。 直到她已經被身后的人牢牢壓在墻壁上時,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你再說一遍。”威遠緊貼著她的耳邊開口,聲線低沉,帶著冰冷的怒氣。 “你要干嘛?”昭音萬萬沒想到,威遠竟然是這樣的反應。 “我讓你再說一遍。”威遠緊緊壓著昭音,他的血液,聲線,表情,言語,全都結成了冰。 “你放開我。”昭音用盡了力氣,卻毫無辦法逃離。 “你給我再說一遍。”威遠的氣息,像寒冬一樣,刺入骨髓。他微微用力,把身前的昭音壓得更緊了些。 昭音沒有接話。她正面緊貼著墻壁,稍稍側頭,余光里是威遠的一部分輪廓。 這一部分輪廓,已經足夠凌厲,足夠壓迫。 威遠單手禁錮住昭音舉在頭頂的雙腕。 “你到底要干嘛?”昭音的聲音很驚訝,卻沒有恐懼。 威遠沒回答。 他的憤怒終于噴涌而出,吞沒了理智。 他還要怎么降低底線? 昭音心里住著別人,他默許了。 昭音習慣了由著性子來,不考慮他的感受,他默許了。 昭音不覺得那樣算是曖昧,他甚至也要默許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昭音別離開他。這個底線,他絕對無法再降低。 然而現在,他已經埋到塵土里的底線,昭音竟然也要踩上來。 他真的無法再容忍。 他什么事都可以順著昭音,唯獨這一件,不可以。 昭音逃不開脖頸上他霸道的吻,只得咬了咬下唇。 “你要是不想,就跟我說。”威遠用他最后的一絲理智,說了這句話,又等了三秒鐘。 這三秒鐘,是他留給昭音拒絕的時間。 這三秒鐘,對威遠來說,異常漫長。 這三秒鐘,昭音垂著眼睛,沉默著。 三秒過后,威遠便沒再給昭音任何反悔的余地。 昭音聽得懂威遠的粗暴直接。他在冰冷地宣示主權。 并且在直白地回應,有些事,他不會默許。 昭音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她一直希望做一個被呵護者,被另一半給予的強大安全感包圍,被溫柔又霸氣地占有。 威遠是這樣的呵護者。 然而能呵護她,卻也能呵護別人。 他們的身體纏得越來越緊,心靈卻是在慢慢脫離。那些有的沒的,到底是從哪里開始,又到底是誤會還是事實,真真假假,似乎都已經分辨不清了。 昭音不禁感到惋惜。身體的距離,與心靈的距離,竟是如此不成正比。 究竟是怎樣一路走到了這個地步? 之前的三年多,她和威遠的關系,堅固得任何人都無法從外部敲碎。 這才在一起半年多,他們竟然自己從內部分裂開了。 想想還真是諷刺。有些東西,根本不必費盡心思去破壞。只要靜靜地等在旁邊,它慢慢就自動破裂了。 她一度以為,他們不一樣。然而現在看起來,他們也沒什么特別。 昭音的視線微微上移,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正自顧自地閃耀著。 威遠似乎察覺到了昭音的分心。他捏住她的下巴,被迫讓她轉頭。 昭音一轉頭,正好撞進威遠深邃的眼睛。里面翻滾的情緒,復雜得要把她整個人卷入。 這么帥,這么強大,這么優秀,這么深情的男人。 她怎么配得上? 昭音看著威遠,撇了撇嘴,突然感覺一陣委屈。 原來這種情緒,是自卑。 她上得廳堂,卻下不了廚房。她不會做好吃的飯菜,不會擺漂亮的果盤。 她沒有寵愛她的父母,沒有幸福的家,沒有在愛中長大。 她孤僻,獨立,不親切隨和。她的唇,在不笑的時候,就沒有溫柔的弧度。 她沒有底氣。 所以她恐懼。縱使威遠已經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但是當她在感情里越陷越深,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她便瞬間分崩離析。 她不是不相信威遠,只是不相信自己。 她不想讓威遠離開,卻怕留不住他。 最可笑的是,她掙扎的方式,卻是故意氣威遠,用別的男人,用佯裝淡然,甚至用分手。 威遠和昭音對視著,眼看著兩行清亮的淚水,順著昭音精致的小臉劃下來。 他心里一疼。 跟他在一起,昭音真的這么痛苦嗎? 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他看著昭音盈滿淚水的眼睛,皺了皺眉,冰冷地開口:“哭什么?” 昭音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垂下眼睛,搖了搖頭。 “你很痛苦?”威遠問她。 昭音沒有回答。 威遠卻沒打算放過她,繼續追問道:“是嗎?” 然而實際上,他害怕聽到這個答案。 如果昭音承認了在一起很痛苦,他想像不到自己會作何反應。 兩人緊貼在一起,彼此能感受到對方雜亂而有力的心跳。 只是他們的緊張,原因不同。 威遠抬手拭去昭音臉上的淚水,眉頭緊鎖,依然緊盯著昭音,等著她的回答。 好在,昭音只是搖搖頭,輕聲回答:“沒有。” “那最好。”威遠在她耳邊低語,然后捏緊昭音的下巴,狠狠吻上她的唇。 這個吻,沒有溫柔,只有占有。 昭音閉上眼睛,跟著這個吻一起沉淪。 威遠嘗著熟悉的淡淡香草味,看著面前的人沒有一絲掙扎,乖順地閉上眼睛,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他知道他表現出來的是強勢的霸道。但是他心里的忐忑,昭音不會知道。 他們在一起的這半年多里,他有不敢碰的話題,有艱難消化著的情緒,有退讓,有隱忍,有為了兩人能夠繼續走下去,不惜包容一切的決心。 他們之間并不是一帆風順。他知道昭音不堅定。為此,他也別扭過,掙扎過,用過限制她自由這種幼稚的方式,控制不住情緒時兇過她,平靜下來后又深深地后悔過。但是不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手。不管多艱難,他都會選擇磨合。這是他不能再低的底線。即使寶貝如昭音,也不能觸碰。 威遠的右臂堅固地支撐起昭音,左手依舊禁錮著昭音的雙腕,整個人就這樣從背后緊貼著懷里顫抖的人。 又過了很久,等到昭音慢慢平息下來,威遠才一點點撤了支撐著昭音的力。 昭音順著墻壁慢慢滑下,坐到了地上,腦袋埋在雙膝之間。 威遠也跟著她蹲下來,直視著她的頭頂。 “昭音,”威遠率先開口,語氣強勢,容不得反抗,“我勸你擺平你的心態。” 昭音沒有接話。 “我一輩子都不會放手。所以,不管發生什么,你干脆別想著分開。”威遠告訴昭音,“不然,痛苦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