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雪家的晚飯，是清淡爽口的大米粥。

    奶奶笑容慈善，看著昭音香噴噴地吃著。

    “好吃嗎？”半雪靦腆地微笑著問昭音。

    “很好吃?！闭岩粽嬲\地回答。

    “不好意思啊姑娘，只能用這些粗茶淡飯招待你。”奶奶抱歉地開口。

    昭音搖了搖頭，“奶奶，我就愛吃粗茶淡飯。”

    “姑娘是哪里人??？”奶奶問起昭音的身世。

    “我是和安區的?！闭岩艋卮?。

    “父母現在都住在和安區嗎？”奶奶又問。

    昭音看著奶奶笑了笑，回答：“我是孤兒?！?/br>
    半雪稍稍抬起頭看了看昭音。

    “哎呀，”奶奶的表情再次變得抱歉，“對不起啊姑娘，我不該問的?！?/br>
    “沒事的奶奶，很多人都問過我。我早就習慣了?！闭岩粜α诵φf。

    “自己打拼，很辛苦吧？”奶奶的目光中帶著心疼。

    “還行，現在已經好很多了?！闭岩舾嬖V奶奶。

    半雪夾起一些咸菜，放到昭音碗里。

    “謝謝，”昭音溫柔地說。

    她們到了家，就已經時候不早，吃完晚飯，便是幾近半夜。半雪站起身鋪床。昭音不顧奶奶的阻攔，正站在水池邊洗碗。

    奶奶對昭音說：“姑娘，你晚上睡床上，我和小雪睡地上?！?/br>
    “奶奶，您就別為難我了。”昭音笑著地說，“我大老遠來給你們添麻煩，你們還要把床讓給我，是不是故意要讓我愧疚？”

    “哎喲，哪能哪能？床上舒服啊，姑娘。哪有讓客人睡地上的道理？”奶奶繼續勸著昭音。

    “奶奶，您就別讓啦，”昭音擦干了手，輕輕拍了拍老人家的胳膊，“我就喜歡睡地上，涼快?！?/br>
    說完，她便不再聽奶奶的勸說，自顧自拿出剩下的唯一一床被單，一邊鋪在地上，一邊對半雪說：“半雪，咱倆晚上擠一擠吧。”

    “好?！卑胙┑椭^笑了笑。

    村落的夜，寂靜而漆黑。關上這盞小小的燈，便什么都看不見了。昭音和半雪擠在一床被子里，一陣寒風吹過，昭音打了個哆嗦。

    “冷吧？”半雪輕聲地問。

    這里已經是香邦的最北邊，周圍又是荒蕪的山脈，比團里要寒冷不少。

    聽到半雪這么問，昭音倒也不掩飾，往半雪這邊擠了擠，悄悄說道：“冷?！?/br>
    半雪輕輕笑了笑，也往昭音這邊擠了擠。

    半雪的奶奶入睡得很快。昭音覺得奶奶吃飯睡覺都挺正常，看不出是得了什么重病。于是，她小聲地問半雪：“奶奶得了什么??？”

    “奶奶的心臟不好，血壓也高?！卑胙┱f，“前一段時間剛做了手術。但那時香邦正和里堂開戰，為了不讓我擔心，鄰居和奶奶都沒告訴我。現在戰爭結束，我就想回來陪奶奶?！?/br>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使半雪感到安全。昭音覺得，她的話比白天多了。

    于是昭音又問：“半雪，你mama呢？”

    “mama改嫁了。”半雪回答，“后來就再也沒來看過我和奶奶?！?/br>
    “那家里的開銷，都是你在出嗎？”

    “嗯。奶奶常年身體不好，需要錢看病。雖然我掙得不多，也勉強能生活?！卑胙┬÷曊f。

    昭音覺得話題有些沉重，便決定聊點輕松的。她八卦道：“你的男朋友是哪里人呀？”

    即使在黑暗中，昭音也能看到半雪害羞地抿了抿嘴，回答：“他家住得離團里不遠。我有一次和朋友在附近吃飯，碰到了他去那邊辦事?！?/br>
    “哦喲喲，”昭音說著又往半雪身邊擠了擠，“一見鐘情嗎？”

    半雪害羞地低下了頭。

    “他先表白的？”昭音刨根問底。

    “嗯?！卑胙┹p輕地答。

    半雪想起，那個男人一眼見到她，便走過來問了她的名字。半雪當天一直被朋友調侃，臉像個熟透的西紅柿，但她心里卻覺得很幸福。

    后來，男人和半雪，便經常約在附近的店里見見面，吃吃飯。男人比半雪大五歲，成熟體貼，把半雪照顧得很好。

    “那你們平時總能見到？”昭音繼續問。

    “是的。”半雪說。

    “交往多久了？”昭音沒有停止盤問的意思。

    “一年了。”半雪乖乖地回答。

    “哦喲喲！”昭音不懷好意地再次靠近半雪。

    半雪笑著，又主動跟昭音解釋起來：“我加入團里，就是希望能完成奶奶的心愿?！?/br>
    “嗯？”昭音沒明白她的意思。

    “我爸爸當年殉職，奶奶很傷心?！卑胙┱f，“我希望加入團里，能讓奶奶開心一點。”

    “半雪，”昭音溫柔地說，“只要你幸福，你奶奶就會開心?！?/br>
    “嗯。”半雪輕輕點了點頭。

    “現在想快些結婚，也是因為奶奶嗎？”昭音又問。

    “是的?！卑胙┐瓜卵劬Γ÷曊f，“奶奶已經八十多歲了，身體一直不好，這次又做了手術，我很擔心?！?/br>
    昭音很理解半雪的想法。體弱多病的老人家，一場手術就能傷了元氣。更何況，如果之后再出什么問題，以半雪的家境，未必支付得起手術費用。

    昭音為自己的未雨綢繆感到自豪。她聽說半雪奶奶重病，家境簡陋后，便從公寓拿了一些錢，打算看看如果有必要，就留給老人家。

    半雪又繼續說：“奶奶一直擔心她有一天走了，我無依無靠。最大的心愿就是讓我找個好人家嫁了?！?/br>
    “那是你先跟男朋友提出想結婚的？”昭音掖了掖被子，繼續問。

    “嗯。男朋友說先帶著家人來拜訪我家，之后訂婚?！卑胙┱f。

    “他們什么時候過來？”

    “下周?！卑胙┑恼Z氣中帶著期待。

    “希望你們順順利利。”昭音真誠地祝福。

    “謝謝?！卑胙┱f完，又拉了拉昭音的手，說道，“昭音，我也希望你順順利利?！?/br>
    “我還好。”昭音笑了笑說。

    “我很喜歡你?！卑胙┱f道，“一直都很喜歡?！?/br>
    “一直嗎？”昭音微微驚訝。

    “是的。從你成為新人十刃，我就很喜歡你?！卑胙┱\懇地說。

    昭音懷疑，黑夜真的能給人力量。這種話讓半雪在白天說，昭音想都不敢想。

    “謝謝你?！闭岩粑⑽⒂行┦軐櫲趔@。她當年成為新人十刃后，外界的質疑聲完完全全蓋過了贊美聲?，F在知道半雪從那時便喜歡著她，昭音竟然覺得有些感動。

    “所以你不要在意別人怎么說，”半雪聲音很輕，卻帶著堅定，“他們是嫉妒你?！?/br>
    昭音不禁笑了，她點點頭回答半雪：“是的，我也覺得他們嫉妒我?！?/br>
    半雪看著昭音笑，也跟著笑了。之后，她又問：“昭音，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又是這個問題。昭音想到之前被安娜問的時候，她的反應竟是一臉迷茫。安娜當時肯定覺得她是個傻子。

    但是那之后，她也沒有再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喜歡的人，是誰呢？

    昭音望向天花板，緩緩開口：“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有。”半雪儼然一副戀愛專家的口吻。

    “為什么？”昭音轉過頭，驚訝地看著半雪。

    “你現在腦海里想的那個人，就是你喜歡的人?！卑胙﹪烂C地解答。

    “腦海里想的人嗎？”昭音若有所思地又重新望向天花板。

    “你喜歡誰，就去追吧。”半雪告訴昭音，“你長得這么好看，那個人肯定不會拒絕的?！?/br>
    昭音臉上帶著笑意，重新看向半雪：“你總這么夸我，我會驕傲的。”

    “我說的是實話?！卑胙┯窒蛘岩暨@邊挪了挪，“快下手吧，我等你的好消息?！?/br>
    “好，好?！闭岩艨粗矍暗娜吮茸约哼€cao心的樣子，不由得覺得好笑。

    兩個人小聲地聊著天，不知聊了多久。昭音后來也不知道聊到了哪里，似乎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轉天早上，天剛蒙蒙亮，洪亮的公雞打鳴聲便把昭音吵醒。這間小房子沒有窗簾，只要清晨一到，一有陽光，便會照得整間屋子堂堂亮，讓人想睡也睡不著。

    昭音爬起身來，揉揉眼睛，幫半雪一起疊被子。

    “姑娘，睡得不舒服吧？委屈你啦！”奶奶問候著昭音。

    “哪有的事？我和半雪聊得很開心，睡得也很舒服?！闭岩舾嬖V奶奶。

    從半雪家回到團里，需要不少時間。于是昭音和奶奶以及半雪一起，喝了粥當做早飯后，便動身決定回程。

    “家里這樣的條件，我們就不留你啦，”奶奶帶著半雪站在門邊，目送昭音騎上馬，“路上小心啊！”

    “好嘞，你們快回去吧?！闭岩魶_他們揮了揮手，“奶奶注意身體，半雪訂婚順利?！?/br>
    奶奶和半雪揮著手，直到昭音騎著馬消失在她們視野中。半雪攙扶著奶奶回到家中，奶奶感嘆著：“真是個好孩子啊！”

    “是啊，人很好，實力還很強。”半雪告訴奶奶。

    這時，奶奶突然發現床上放著什么東西。她在半雪的攙扶下，慢慢走到床前，拿起來一看，是一個厚厚的信封，信封上還寫了字。

    “小雪，你看看，這是什么啊？”奶奶把信封交給半雪。

    半雪拿過信封，打開來，發現里面鼓鼓囊囊地塞著一疊錢。信封外面寫著一行字：這是團里的一點心意。請收下。希望奶奶身體健康。

    “是那個姑娘留下的嗎？”奶奶問。

    “嗯。應該是她自己的錢?！卑胙└屑さ乜粗墓哪夷业男欧?。

    團里慰問家屬，的確會在年底送來一些錢。但是現在才年中，而且她父親只是中層，拿到的錢也從來沒有這么多。

    半雪知道，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昭音自己的錢。昭音想幫助她和奶奶，不想讓奶奶因為沒有錢而無法治病。又怕他們心里過意不去，便告訴他們這是來自團里的慰問。

    這是怎樣溫柔的人啊。

    半雪抬起頭，心里默默地希望，溫柔的昭音，也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