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我捏著匣子有些發愣,天香推我,那內侍要走,我才回神,“那崔蓬蓬多謝郡主賞賜,多謝這位......”我想說公公,天香接口,“多謝這位大人了。” 天香拿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那人放入袖中,有小婢上來引路,“大人這邊走”,天香在后頭道:“大人慢走啊。” 我嘟嘟嘴,這宮里的內侍都是這樣作風,那李絳豈不是住在自己家里也不自在?我心念才起,蘇幕從那頭走過來,“皇家的人,哪有甚么自由?” 我轉頭看他,“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不成,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天香在一旁捂嘴笑,她說:“蘇幕,不如你來說說,小姐明日的生辰想怎么過?” 我也笑看著蘇幕,誰不知我不愛過生辰,但明日我就十八歲了,總歸還是渴望些不一樣的驚喜。 蘇幕看我,言語平常,“我覺得不變是最好的,甚么都不變,就是幸福。” 我斜眼看他,天香嘟著嘴,“蘇幕,小姐明日生辰,你是不是想賴賬,我記得你舊年還欠小姐一只蛐蛐兒,到今年都還欠著呢。” 舊年我養了一只鐵將軍,與人斗蛐蛐兒從未敗過陣,蘇幕借出去,給我弄丟了,他說會捉一只更好的賠我,卻一拖就是一年。 蘇幕說:“我記著呢,以后會還給她的。” 天香搖頭,“別給拖到明年去了,快快還來,要不然要收你利息了。” 他們二人吵吵鬧鬧,我捧了匣子進屋,蛛絲結網,我能不能祈求我與葉少蘭順順利利,我爹不要太過阻攔。 我將匣子放在我床頭,似乎明日起來,我與葉少蘭就已經結成夫婦,萬人祝賀了。 次日清晨,我伸手去摸床頭的匣子,卻摸了個空,“天香,天香,我的......” 秀兒捧了一盆水從外頭進來,“小姐,天香jiejie一早就出去了,她交代婢子來伺候小姐梳洗。” 我指著桌上,“我那匣子呢?” 秀兒搖頭,“回小姐,婢子不知,婢子未曾見過甚么匣子。” 我伸手,“你給我找那套碧綠的紗面裙過來,就是上面繡了粉荷的那套。”秀兒應聲去了,半晌,她捧出來一套衣裳,“小姐,是這套嗎?” 這是葉少蘭初入我相府,我初初見他那回穿的衣裳,那時正是初夏,蟬鳴鳥叫,地上都是凋落的春花,我想將茶水潑到他身上,卻反被他捉住機會教導了一回。 我坐在床上發笑,秀兒展開裙子,“小姐,這裙子......” 我抬起頭,“這裙子怎么了?” 秀兒捧著裙子,卻見裙擺處生了洞,這裙外是紗面,想是在何處勾破了也未可知。 我有些失望,我碧色的衣裙并不多,葉少蘭慣愛著青袍,我想與他穿的成雙對,只得這件最為合適。 “小姐是不是喜歡這衣裳,那秀兒替小姐補了來。” 這洞很是顯眼,我嘆口氣,“這還能補嗎?” 秀兒捏著裙擺,“小姐放心,秀兒一定替您補好了。” 我點點頭,并不多說甚么,晚上就要出門,想是現在修補也是來不及了。 午后的陽光在屋內四溢,我覺得昏熱,想關上窗戶,卻見天香拿著我的小匣子穿過后花園,我手剛一抬起,就見到跟在她身后的蘇幕。那兩人步伐匆匆,也不知神神秘秘弄些什么。我將窗戶掩上,也算隔開了那炙熱的陽光,秀兒從外頭進來,“小姐,秀兒將裙子補好了。” 秀兒一雙手很是靈巧,她將沙面裙擺處勾爛的地方繡了一朵天青色的落梅,我捏著裙子問她:“旁人都是繡粉白的梅,你為何用天青色的線繡梅花?” 我其實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秀兒此舉正合我心意,我想穿這條裙子是因為葉少蘭好著青袍,而我青色裙子不多,這裙子算是與他平日里的衣袍最為貼近的一條。秀兒這樣會選顏色,我敏感地抬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愛情讓人遲鈍,有時候又讓人分外多疑,我懷疑秀兒知曉了我與葉少蘭私相授受,我沉下臉色,“你先下去罷。” 我不知如何面對秀兒,或者說我還沒有做好如何面對世人的準備,我不怕我爹來詰問我為何這樣不莊重,我怕的是,我爹對葉少蘭失望,斷了他的前程。 壞我名聲固然非我所愿,但壞他前程,甚于捏我性命。他十年寒窗苦,若一朝毀于我手,我大概唯有以命相抵方可贖罪了。 第20章 ‘噗通’,秀兒在我身前跪下了,“望小姐三思!” 果然已經知道了,我面色灰敗,秀兒沖我磕頭,“小姐三思啊!” 三思? 我何止三思,我四思五思都思過了,秀兒匐在地上哭泣,“小姐,你是閨閣女子,若是傳出去,你日后......還有相爺,相爺如何與同僚......” 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秀兒在地上磕頭,幾番之后,也只是額頭上有些泛紅。我讓她起來,“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她面上還有眼淚。我說:“別哭了,哭喪一樣,我好端端活著,哭什么?” “就那一晚,秀兒替小姐值夜,秀兒瞧見葉、葉先生......葉先生在小姐窗下站了很久,秀兒雖沒甚么見識,但也知道瓜田李下要避嫌,葉先生讀了那么多書,有那么多學問,他又怎會不知?小姐,這......這真的會壞了你的名聲的,還有相爺,這叫外人知道了,日后......” 有天香在,我鮮少注意其他的丫頭,包括秀兒。只有天香偷懶的時候,才會尋了秀兒來代她。 我在上首坐著,“是我勾引先生,與先生無關。將來若是傳出去,就說我崔蓬蓬不知檢點,與崔府無關,與葉少蘭無關。” 秀兒抬起細細的眉眼,哭腔濃厚,“小姐,你......你為何要這樣說,明明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啊!” “甚么不是這樣不是那樣的,小姐快看,這蜘蛛吐絲結網了。” 天香從外頭轉進來,手里捧著李絳送我的匣子,秀兒仍在細聲抽泣,我指著她,“我剛剛碰倒了一個杯子,我以為是秀兒放那兒的,她說不是她放的。” 天香回頭,“哪兒的杯子?” 我揮揮手,“都收拾好了,秀兒都急哭了,沒事,別哭了,你們都出去罷。” 天香推推秀兒,“哭甚,今日是小姐的生辰,大好的日子,快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