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胤握住宴長寧的手，不讓她繼續(xù)按摩，“有什么事就和我說，別憋在心里。秦國這邊不比鄴國自由，委屈你了。”

    宴長寧垂眸淺笑，說：“是我心甘心愿來的，說什么委屈。”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元胤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了幾下，回憶起過去的事：“算起來我們認(rèn)識也有十年了，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姑娘，像個野貓一樣，一碰就炸毛。”

    “明明是你太討厭，兇神惡煞的，第一次見面恐嚇我，第二次要斬我的手，那時候我時刻擔(dān)心著自己小命不保，怎么可能對你有好臉色？”說起過去，宴長寧笑了起來，數(shù)落元胤當(dāng)年的惡霸行徑。

    元胤捏她的鼻子，笑著反駁：“當(dāng)時誰讓你出現(xiàn)的那么巧？誰讓你偷東西偷到我身上了？總之，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是是是，您是無所不能的如來佛，我是那只搗蛋的皮猴子，無論在外怎么鬧，還得乖乖聽您的話。”偷玉的事宴長寧理虧，說不過他只得先糊弄一番，幫他脫了外袍掛在架子上。

    “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覺得我老了，你還和當(dāng)時一樣，一點(diǎn)沒變。”元胤從宴長寧身后抱住她，頭擱在她肩膀上說。他已經(jīng)三十八歲，自從中了夜淵的蠱毒之后，便覺精力大不如從前，人也蒼老了幾歲。

    “別胡說。”宴長寧不想聽他說胡話，堵住他的嘴啄了一通。“在我心中，皇上一點(diǎn)都不老。”

    被宴長寧夸，元胤欣然接受，“等拿下楚國之后，我們再生幾個孩子，最好生一個像你一樣的女兒。”

    宴長寧早起到霍太后那里請安，陪她和兩個兒子用完早飯，便陪元天祎讀書練字，陪他們說話游戲。霍太后雖然防備宴長寧，但不阻止她和兩個孫子親近。拿捏適度，她的力道掌握得剛好。

    三日之后，端王夫妻和兩位小公子被押解回雒陽，投入刑部打牢。無需大刑逼供，兩人對他們的所作所為供認(rèn)不諱。虞燕來承認(rèn)罪行，反應(yīng)激烈，一直說著胡話，瘋瘋癲癲的看不出是書香門第的虞府出身的姑娘。

    “元愨已被削去爵位，明日出發(fā)去北海。至于虞燕來，抵死不從，看似已經(jīng)瘋癲，一直嚷嚷著要見皇后。”刑部官員不敢親口對元胤說天牢里的情形，只得告訴高見，讓高見轉(zhuǎn)述給元胤。

    元胤對虞燕來的事并不在意：“刑部那些人都是做什么的？連這點(diǎn)事也做不好？”虞燕來慣會惡心人，難道讓宴長寧去被她惡心一次？

    “老奴這就去支會一聲。”高見就知道不該用這件事來麻煩元胤，元愨一家，已經(jīng)散了，在雒陽城里掀不起大浪。

    宴長寧牽著元天祎進(jìn)殿來，剛才他們說的話，她聽到了一些：“高大人說虞燕來要見我？”

    元天祎行禮過后，走到元胤身邊坐好。元胤對宴長寧道：“跳梁小丑，無需見她。天牢那種地方，不是你該去的。”

    宴長寧并不這么認(rèn)為：“既然她想見我，興許會告訴我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東西。她現(xiàn)在也動不了我。”臨死之前不見父母親人，卻指名道姓要見她，咄咄怪事。

    “說不過你，去的時候多帶幾個人。”元胤搖著頭，回頭對元天祎說：“還好兒子像我。”

    元天祎不明所以，看向一臉無奈的元胤。

    元愨被押送往北海，那一日宴長寧換了一身便服，在四名宮女的陪同下前往刑部牢獄。刑部尚書主審此案，宴長寧到來，便是他親自迎接，領(lǐng)著人去虞燕來所在的監(jiān)牢。

    監(jiān)牢內(nèi)收拾得還算干凈，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黑暗，老鼠橫行。宴長寧見到面墻而坐的虞燕來之后，對刑部尚書道：“有勞鄒大人了，本宮想單獨(dú)和虞氏說幾句話。”

    “娘娘千萬小心，微臣先告辭了。”鄒尚書離開監(jiān)牢深處，擔(dān)心虞燕來對皇后不利，不敢走遠(yuǎn)，在宴長寧看不到人的角落里待著。

    虞燕來背對著宴長寧，冷聲說道：“讓你身邊的四個宮女也走開，讓獄卒也走開！”

    “你們到外面等我，還有你們，退到一丈之外。”宴長寧依言對屏退身邊的人。

    虞燕來這才回了頭，周遭果真只剩她一人，這會兒她是階下之囚，卑微到塵埃里，見到光鮮亮麗的宴長寧，不禁冷笑道：“我還以為你不來呢。”

    宴長寧就站在牢門外，不咸不淡的開口：“你的邀請，當(dāng)然要來。不來的話，誰知道我會錯過什么故事呢。”

    虞燕來呵呵一笑，不甘又無奈，露出一個頹敗的笑容來，說：“我的確有些話要對你說，不說我心里不暢快。”

    “專門說給我一個人聽？”宴長寧不可置信的看著虞燕來，她和虞燕來之間算不上熟悉，甚至可以說敵對，她猜不到虞燕來會對她說什么話。

    “是啊，說給你一個人聽。”她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對父母至親從沒說過半句，但對宴長寧，她不吐不快。

    宴長寧站好了，像一個乖巧的受訓(xùn)的學(xué)生：“榮幸之至，洗耳恭聽。”

    “我來自兩千年之后文明世界，也就是你們正德帝穿來的那個世界。他之所以能振興鄴國，成為你們口中所說的明君圣賢，并不是他有多么聰明，多么有才干，他只是運(yùn)用了他在那個世界的所學(xué)而已。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智慧，還有古今中外的文明成果，足夠讓他撐起一個落后的國家。那些在我看來不過是稀松平常，于你們這些古代人卻是珍寶奇書。”她不屑的對宴長寧說道。

    “我在那個世界里，只是普通的一個女學(xué)生，你們的正德帝知道的，我也學(xué)過，連一個小學(xué)生都明白。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因?yàn)橐粓鲆馔猓宜懒耍昶谴┰降竭@個世界來，成為虞太師的孫女。”虞燕來絮絮叨叨的說著她的過往，宴長寧從她懷念的神情里，看出她對那個世界的鐘愛。

    152.死不瞑目

    “我剛來的時候，是個小嬰兒，那時候我很想回去，這里沒有高鐵飛機(jī)，沒有手機(jī)wifi，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我那么不習(xí)慣，但我回不去。你一定不知道我說的那些是什么，算了，說了你也不懂。”虞燕來嫌棄的看著宴長寧，她上一世見過的東西，是這個時代的人做夢也想不到的。

    宴長寧的確不知虞燕來在說什么，不過按照正德帝留下來的書籍記載，她相信宴長寧說的話不假。至于虞燕來所說的穿越確實(shí)怪誕，但她能重生，她便不覺奇怪。虞燕來嫌棄的眼神她看在眼中，并無不悅，等著她繼續(xù)說。

    “后來我得知，我生在太師府里，父親是朝中大員，祖母和母親皆是出身望族，對我的新身份，我滿意的接受了。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懂的比你們多，我是穿越者，是天選之人，注定要在這個世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虞燕來自言自語的說著話，nongnong的優(yōu)越感迎面而來，宴長寧聽了，只覺好笑。

    “我努力成長，運(yùn)用自己的所學(xué)，將自己包裝成名媛淑女，努力讓自己成為這一世最優(yōu)秀的女子。我發(fā)誓，我一定要站在最高處，受萬人敬仰，而不是縮在內(nèi)宅和一幫女人勾心斗角。我的容貌，我的才學(xué)，注定讓我成為最耀眼的那一個，我那時想，一定要選一個德才兼?zhèn)涞姆蚓\(yùn)用自己的所學(xué)幫他成就一番霸業(yè)，那時，在我祖父和父親的運(yùn)作之下，朝中便有了讓我進(jìn)宮為后的呼聲。我原本想順勢而為，哪想皇上遇到了你！”這個一無是處的古代土著。虞燕來十分不甘，她沖到牢門邊，雙手握著門監(jiān)，惡狠狠的盯著宴長寧。

    “你除了比我年輕一歲，除了容貌之外，哪里比得上我！皇上竟然為了你，卻一眼不曾看我！”被搶了女主劇本，虞燕來氣得上氣不接下氣，現(xiàn)在想起，加上新仇舊恨，和境遇的天壤之別，她似被惡鬼附身的瘋婦，張牙舞爪的難看至極。

    “我可以幫他成就霸業(yè)，可以幫他一統(tǒng)天下，而你呢！你為他帶來了什么！宴長寧，你是元胤一生的阻礙，只會拖他后退！如果沒有你，他現(xiàn)在早就拿下鄴國和楚國，統(tǒng)一大洲了！”虞燕來曾經(jīng)的幻想破滅，恨不得將宴長寧扒皮削骨。

    宴長寧聽后只是冷笑，理智冷靜的反駁：“你說了這么多，我也想說幾句。看得出來，虞小姐很為自己的上一世自豪，但你也說了，那是兩千年之后的世界，且不說兩千年之間會發(fā)生什么，就是各類知識的積累，許多人一輩子也學(xué)不完。就是現(xiàn)在，不也說學(xué)海無涯么？虞小姐上一世享受各種文明的成果，知道的當(dāng)然比我們這些古代人多。不過我們這些古代人，并不比你笨，若是將一個這時出生的孩童送到你們那里，同樣學(xué)得會你所知的東西。”

    虞燕來不置信的哼哼兩聲，不贊同道：“那不一定，人總是越進(jìn)化越聰明的。”現(xiàn)代人那是古代人能比的？

    宴長寧聽后笑了：“不說霍太后，那虞小姐以為自己比起葉老夫人，比起榮寧伯夫人，比起琉光她們又如何呢？”不等虞燕來開口，她便實(shí)話實(shí)說道：“在我眼中，虞小姐是比不過她們的。”

    虞燕來被宴長寧的話激怒，“你侮辱我！”她懂那么多，怎么比不過無知土著！

    “是侮辱嗎？”宴長寧正色問道，“還有你說的，你當(dāng)時只有十五歲，你說你是女學(xué)生，我不知道你學(xué)了多少，但可以肯定，兩千多年的知識積累，十五歲的你，學(xué)得并不多，并不深入。你所說的一切，不過是書上的記載而已。戰(zhàn)國時期，趙括也讀了很多書，不過也是紙上談兵，敗在白起手下。你說你要助皇上統(tǒng)一天下，滅掉楚國和鄴國。但楚國和鄴國經(jīng)過幾百年的發(fā)展，家底在那里，且沒有一國的君王昏聵，做了人神共憤之事，若隨意舉兵，只會兩敗俱傷。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皇上得了東北那一片地，尚且需要幾年時間吞咽消化，更何況楚國和鄴國那么大的地方。”

    虞燕來被宴長寧說了一通，不服氣道：“你怎么知道我只是紙上談兵？只要給我一點(diǎn)時間，我一定可以做到！”

    “那你千方百計(jì)算計(jì)端王，你成事了嗎？權(quán)勢，皇位，還有你夢寐以求的東西。”宴長寧不說其他，只列舉眼前的示例說明。

    虞燕來喃喃道：“那時我失算，要再給我一點(diǎn)時間……”

    “虞小姐，沒有再給你一點(diǎn)時間，更沒有如果。敗了，就是敗了。”宴長寧打斷她的幻想，虞燕來虛長了這么些年生，經(jīng)歷和智力，卻一點(diǎn)不見漲，她們十五歲的時候，可沒這么自以為是，沒這么沒腦子。

    虞燕來萬般不贊同，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反駁宴長寧，現(xiàn)在，她的確是敗了。“宴長寧，你也別得意，總有你失意的那天，你一定比我還不如！”說不過宴長寧，她只能寄希望于將來過過嘴硬。

    宴長寧不反駁她的話，讓她幻想一二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