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看見學校里其他小情侶偷偷摸摸牽手,壓馬路,傳紙條的時候,會想如果我還在三中,我們是不是會和其他情侶一樣,一起逛小樹林,偷偷接吻,和劉德青打游擊戰。” “所以只要我腦子一閑下來我就會想你,想你還在不在,還喜不喜歡我,還有整整一年,我們到底熬不熬得過來。” “如果熬不過來,你放棄了,我又該怎么辦。” “每次想到這些的時候,我就覺得像是回到了被關在黑屋子里的那幾天,沒有光,沒有盼頭,然后突然就理解了我媽當時自殺的想法。但是我不想這樣,所以我不能讓自己閑下來,就不敢睡覺,不敢吃飯,只能不停刷題學習,刷題學習,好像只有這件事情是我唯一可以掌控的事情。” “所以你今天來的時候,我特別高興。” 因為他終于可以確定夏枝野還在。 他的希望和救贖也就還在。 明明宋厭的語氣平靜冷淡至極,可是還是聽得夏枝野心臟抽疼不已。 他抱著宋厭,低聲道:“宋厭,你知道我在綠皮火車上站了一天一夜的時候,想的是什么嗎?” 宋厭抬起了眼眸。 夏枝野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我在想,窗外的風景真好看,等我們高考結束后,我一定要開車帶你去看看。所以我一點也沒覺得辛苦,也沒有覺得累,就是在想假如你在就好了。” “你在我就可以告訴你,宋厭你看,那邊田埂上有只小狗多可愛,我們以后要不要也養只脾氣很好的小狗,再養只脾氣不好的小貓,我負責鏟屎,你負責擼,家里一定很熱鬧。” “我當時想的時候旁邊的人問我一直在傻笑什么,我就說我在想我的愛人,他一定會和那只脾氣不好的小貓打起來,到時候樣子一定很可愛。而我一笑,他一定會紅著耳朵發脾氣,那就更可愛了。” “我就這么想了一路,等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更確定了,我要養只金毛,再養只漂亮的小布偶,這樣老大像我,老二像你,多好。” “所以宋厭,不要去想沒有我的將來,因為我想的將來里都有你。” 宋厭想,那時候的夏枝野明明是在用最溫柔的語氣講著最美好的事情,可是為什么他會聽得止不住地流著眼淚。 大概是覺得自己太過幸運吧。 因為即使曾經有過一些不太愉快的經歷,可是老天爺還是送給他一個夏枝野,教會了他什么是正確的愛的方式。 以至于那一瞬間他突然就覺得好像沒什么痛苦絕望無助難熬的了,懶懨懨地踹了夏枝野一腳:“我餓了,點外賣,吃完睡覺。” 夏枝野輕笑一聲:“好。” 窗外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 宋厭在夏枝野的懷里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和夏枝野養了一只狗,一只貓,白發蒼蒼,依舊還在止不住地傻笑。 第79章 成年 宋厭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覺。 好像把他這些日子以來缺失的睡眠都補了回來。 夢里那些帶給他極強幸福感的場景也似乎沖刷了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悲觀和不安。 等到醒來的時候,低燒也退了,人也有力氣了,渾身也舒暢多了,就是身邊本來該抱著他的夏枝野不在了。 偏頭看向窗外,還是傍晚,看來自己也沒睡多久,捏了捏眉心,站起身,打開房門,啞著嗓子叫了聲“夏枝野”。 他聽到廚房傳來動靜,本來以為夏枝野或許在給他準備晚飯。 結果回答他的卻是個溫柔的女聲:“小夏他們今天開學,一早就趕回去了,看你睡得太熟,就沒叫醒你。” 今天開學? 宋厭拿起宋樂樂的小天才電話手表看了一眼。 8月31日18點22分。 他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那他……” “放心吧,我給他買的機票回去的,沒讓他又坐綠皮火車。”覃清端著一碗粥上了樓,放到宋厭的書桌上,溫柔的笑里有些揶揄。 宋厭一下就不好意思了,想到床單上還亂糟糟的,垃圾桶里還有他們昨天用過的衛生紙,心里一慌,正準備轉身遮掩,卻發現整個房間干干凈凈,床單也被換洗過了。 而桌上還放著一杯涼白開。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夏枝野做的。 這個一天到晚沒個正形的人永遠都是這么可靠又周到。 宋厭想起夢里夏枝野的傻笑,自己也忍不住傻笑出聲。 覃清看著一個一下就像是活了過來的宋厭,也覺得可愛好笑:“行了,別想了,快把粥喝了。” “嗯,好,謝謝覃……姨。” 宋厭剛舀了一湯匙粥送進嘴里,手腕就僵住了。 口腔里充斥了一股詭異的味道。 一旁的覃清卻期待地看著他:“怎么樣?我按照小夏他奶奶的食譜熬的,味道一樣嗎?好喝嗎?我第一次熬粥,也不知道成沒成功。” 難怪自己以前生病,覃清從來不給自己熬粥。 原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不然自己怕是活不到十七歲。 宋厭默默咽下:“挺好。” 覃清立馬高興得像個小女孩兒:“那就好,我打算回頭多學些煲粥燉湯之類的,給你養養身體。” “……”宋厭視死如歸,“好的,覃姨。” 說完,像是想起什么,回頭看向她:“我爸他沒為難您吧?” “嗯,吵了一架,但是他也沒什么辦法。”覃清像是心情不錯的樣子,“南霧那塊地出了事情,他昨天就趕過去了,應該一時半會兒都回不來,而且估計忙得焦頭爛額的,沒那么多時間管你管得那么嚴了,所以……” “什么?” “所以我給你買了個新手機,雖然平時要交給老師,但是周末你們還是可以偷偷聯系,不過要注意藏好。”覃清笑著把新手機放到他面前,“現在可以把樂樂的小天才手表還給他了嗎?” 宋厭這才想起自己昨天從一個九歲小屁孩那里打劫了一塊小天才電話手表和五百塊錢,一時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樂樂的零花錢,我會還給他的。” “你們兄弟倆的賬我可不管。”覃清像是很喜歡看見宋厭臉上露出小孩子一樣局促不好意思的神情,說話間沒有從前那樣注意分寸禮貌,多了幾分玩笑意味,但也略有收斂,“不過阿姨有個事情和你商量。” 覃清這么說了,應該不是小事。 宋厭放下勺子:“覃姨,你講。” 覃清在他對面坐下:“雖然一般來說股權繼承是等到十八歲,就可以繼承股東資格,但是如果公司有特殊的明文規定,就會排除繼承人對股東資格的當然繼承,只保護財產繼承。你爸的公司恰好就有這種規定,所以就算你十八歲了,你爸還是可以代持你的股份,成為最大股東。” “所以我們該怎么做?” 宋厭看向覃清。 覃清問他:“當時你母親去世時你們做過公證嗎?” 宋厭答道:“做過,公證資料和遺囑都在銀行保險箱里,我滿十八周歲就立即生效。” “嗯,是這樣的,其實公司小股東的股權都被收購得差不多了,現在只要我手里的股權超過你爸,董事會就可以通過配合良性收購的提案,所以我想在你18歲生日那天直接購入你的全部股權,你愿意嗎?”覃清在很認真地詢問宋厭。 因為直接獲得現金和直接成為一家大公司的大股東,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她不確定宋厭是不是愿意放棄這份本該由他繼承的事業。 然而宋厭對宋明海的公司沒有絲毫興趣,應得毫不猶豫:“嗯,沒問題。” “其實還是有一些問題。”覃清沒打算隱瞞,“你應該知道當時你爸追求我就是為了利獲得覃家的幫助,但都是技術專利入股,實際上覃家并沒有太多的資金流,這兩年受疫情影響,現金周轉更是困難,所以我沒有辦法一次性把購買股權的錢付清,只能先給你五千萬,剩下的款項還要等收購成功后,才能結算,所以你如果擔心……” “我沒什么好擔心的,覃姨,我相信你。”宋厭看著覃清,像一個冷靜成熟的大人,“我爸他之所以一直這么有恃無恐,肯定也是知道你手上的現金不夠入手太多股份,所以才覺得他能坐穩一把手,我們如果想贏,就只能讓他出其不意。” 而只有徹徹底底贏過宋明海,他和覃清還有宋樂樂才可能擁有不被專制的自由的未來。 這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哪怕他分文不剩,也不想讓宋明海再這么自命不凡。 更何況現在是最差五千萬保底,而只要一切順利,他在十八歲的時候就可以擁有九位數的現金在手,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而那一刻,面對這么聰明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孩子,覃清覺得很多話也就不用再多說了,只是伸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好,我們一定會贏。” · 如覃清所說,宋明海果然開始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 他從孤兒院出身然后一路白手起家打造起來的令人艷羨的事業,眼看就將大廈傾頹,他終于沒有精力再去管他的兒子那個令他不喜的性取向。 而宋厭新就讀的這所私立高中,以軍事化管理出名,嚴苛到每天會用金屬探測儀來檢查有沒有人偷偷用手機。 所以每周一到周六,宋厭只能把手機上交,靠順豐送來的一封封書信和夏枝野交流。 但一到了周日,他就可以和夏枝野視頻整整一天一夜,和之前那些日子相比,宋厭已經覺得格外值得珍惜。 他也開始慢慢地適應新的環境,不再陷入悲觀的焦慮,當那天聽到了夏枝野描述的關于他們以后的生活的時候,他就開始對他們的將來有了更切實的期許和想象,一切就都有了盼頭。 他開始能夠安心入眠,在夢里去見夏枝野和未來的一貓一狗。 他開始認真吃飯,一日三餐,好吃不好吃都一頓不落。 他甚至開始夜跑,用極致的體力疲憊來消耗多余而無用的煩惱。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過去,棒棒糖越來越少,信越來越厚,宋厭的體重終于從嚴重偏瘦恢復到普通偏瘦,身體也健康不少。 他在無比認真地學習,生活,還有想念和期待。 在夏枝野成年的那一天,他們作為不幸的高三生,都在參加期末考試前的最后一次重要月考。 因為是要計入檔案的重要考試,所以宋厭沒能夠去南霧見上夏枝野一面。 他對此有說不出的愧疚,夏枝野也一點沒有打算就這么輕而易舉地原諒他。 哄著他在視頻里面紅耳赤地把哥哥,小哥哥,野哥哥,老公,全部叫了個遍,并簽字畫押表示他欠夏枝野一個成人儀式和成人禮物后,才勉為其難地放過了他。 除此之外,夏枝野在那天晚上還得到了他爺爺的一句嘆息:“算了,我年紀大了,拗不過你們。你爸爸也是,你也是,認準了什么就不撒手也不服軟,但我這個老頭子總不能再白發人送一次黑發人吧。所以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就行,還有,記得多回家看看。” 于是被宋厭包養了整整半年的清純美貌男高中生夏枝野同學,當天晚上就麻煩他堂姐整理了一份資產明細發送給他的男朋友,以兌現他十七歲生日那天向宋厭許下的“以后把錢都交給男朋友管”的承諾。 而在宋厭成年的那一天,夏枝野這個不幸的高三學生依舊在考試。 那天是南霧全市一模的第二天。 他決定考完之后當天晚上飛到北京去給宋厭一個驚喜。 只可惜最終沒能實施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