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陷入片刻微妙的沉默。

    門外夏枝野懶洋洋地笑了聲：“怎么，躲著不敢見我，是怕我要你對我負(fù)責(zé)？”

    宋厭本來想說要負(fù)責(zé)也是你負(fù)責(zé)，但又覺得這話好像也不對，索性就沒說。

    夏枝野見他不講話，慢悠悠道：“躲也沒用，這可是我的初吻，你怎么著也得補償我一下，比如……”

    拖長腔調(diào)，語氣含混得曖昧。

    宋厭指尖頓住。

    夏枝野斂住笑意，正經(jīng)道：“比如大杯多rou葡萄少冰加芝士怎么樣？”

    宋厭：“……”

    冷漠地掰響了指節(jié)。

    尷尬個屁，跟這種人有什么好尷尬的。

    門外的夏枝野還在不怕死地打著商量：“哎呀，厭哥，就給我買嘛，別人家同桌都收到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了，就我沒有，多沒面子。而且你看我剛才還為你犧牲了我的rou體，你就……唉，厭哥，輕點，疼。”

    話沒嗶嗶完，化妝間的門就被打開了，一只蒼白瘦削的手忍無可忍地伸出來，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領(lǐng)，然后拖進化妝間狠狠揍了一頓。

    揍完后，施暴者拿起手機，面無表情地推開門：“芝士要不要分裝。”

    “要。”被施暴者笑著跟了上來，一把勾住宋厭的脖子，吊兒郎當(dāng)?shù)匾黄鹜庾呷ァ?/br>
    仿佛那些因為一個算不上吻的吻而倉惶加速的心跳以及那些模糊未知的尷尬都在須臾間散了個干凈。

    至于最后散去了哪里，便是各自的事。

    總歸沒人愿在青桃完全未熟的季節(jié)就沖動而冒昧地去觸碰它。

    少年人只想眼前的快樂。

    比如本來以為就宋厭這小薄臉皮怎么著也得一個星期不搭理自己，結(jié)果現(xiàn)在一下就哄好了，夏枝野已經(jīng)十分知足。

    所以宋厭這人其實全身上下就只有嘴硬，實際上耳朵軟，腰軟，臉軟，心軟，連揍他的拳頭都軟的跟貓撓癢似的。

    不過說到軟，其實嘴巴也軟。

    回想起剛才唇間的觸感，夏枝野嘴角的笑意不自覺的深了些。

    宋厭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夏枝野勾著他的脖子往回帶了帶：“沒什么，就是覺得我們班這次第一應(yīng)該穩(wěn)了。”

    ·

    如果是以前的評委組評獎，就一班這種掀翻房頂式的演出，給個安慰獎就不錯了。

    但偏偏這次是觀眾投票，于是就以毫無疑問的碾壓式的姿態(tài)拿到了第一。

    碾壓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明明全年級只有812個人，愣是收上來了931張統(tǒng)票，其中還有827張票都投了《梁山伯與祝英臺》。

    對此，統(tǒng)票老師也沒什么好說的，只能假裝他們年級本來就有這么多個人。

    頒完獎，拿到獎金，阮恬說話算話，又貼了一千塊錢，讓孔曉曉組織大家去吃燒烤。

    第二天就是國慶，不用上課，不用早起，除了幾個家里住得遠(yuǎn)的和幾個明天一早要出遠(yuǎn)門的，基本都報名參加了。

    最后聚餐的名單統(tǒng)計出來總共21人，數(shù)來數(shù)去卻數(shù)出23個人頭。

    孔曉曉看著插在人堆里的商淮和周子秋：“你們倆十三班的好意思嗎？要臉嗎？不怕被打嗎？”

    “哎呀，曉姐，你這話就說得太見外了。就我們和夏爺這關(guān)系，能是外人嗎？你沒看見他們表演的時候就我們倆喊得最賣力嗎。”商淮拋眉弄眼。

    孔曉曉挑了下眉：“你們倆和夏爺是什么關(guān)系？我怎么不知道。”

    “贅婿啊。”商淮想都沒想，指著周子秋，“我大房，他二房。”

    夏枝野：“想死嗎？”

    商淮立馬改口：“宋厭大房，我丫鬟，他車夫。”

    孔曉曉聽到這話，樂了：“你這么說倒也不是不行，走吧，一起。”

    一旁突然被大房的宋厭：“……”

    夏枝野看著他的小臭臉，笑著問：“怎么，當(dāng)家主母，突然多了兩個傭人，感覺如何？”

    宋厭極致漠然：“感覺終于知道你們?nèi)齻€為什么是朋友了。”

    “為什么？”

    “因為只有傻子才會喜歡傻子。”

    “……”

    夏枝野覺得，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

    逢烤必過是開在三中后門的一家燒烤店。

    因為價廉物美名字吉利，生意一向不錯，二十來個人屋里壓根兒坐不下，就在馬路邊上擺了幾張桌子，分開坐。

    宋厭坐下之前，他那塊兒的桌子椅子基本已經(jīng)被夏枝野擦干凈了。

    擦完，夏枝野隨手接過菜單，問：“你能吃辣嗎。”

    宋厭：“還行。”

    “微辣還是中辣。”

    “中辣。”

    “吃羊rou嗎？”

    “不吃。”

    “五花rou呢。”

    “行。”

    “素菜喜歡吃什么。”

    “隨便。”

    坐在他們對面的商淮和周子秋一言難盡地沉默著，偏頭問小胖和趙睿文：“他們平時在班上就這么目中無人嗎？”

    小胖見慣不慣：“差不多吧，反正我這175的身高加175的體重在他們眼里基本上和螞蟻差不多，就連買杯奶茶都不帶我的。”

    說完，對面本來在點菜的夏枝野抬起頭，舉起了手邊的多rou葡萄。

    眾人：“？”

    夏枝野：“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眾人：“所以？”

    夏枝野：“我同桌買給我的。”

    眾人：“……”

    片刻的無言。

    商淮拍了拍小胖的肩：“苦了你了。”

    小胖拍了拍商淮的腿：“共克時艱。”

    夏枝野喝了口奶茶，往椅背一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某人今天晚上表演節(jié)目的那把吉他好像有我的一半功勛章。如果覺得苦的話，麻煩先結(jié)下賬。”

    商淮干脆利落：“對不起，爸爸，我錯了。”

    說到這個，宋厭才想起來今天十三班的節(jié)目好像就是商淮和周子秋組織的樂隊表演。

    唱得確實不錯，好像還拿了二等獎，只是沒想到那把吉他居然是夏枝野給湊錢買的。

    這人果然瞎大方。

    看著宋厭的表情，商淮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厭哥，我給你說，我們夏爺這人可仗義了，對身邊人特好，認(rèn)識他絕對不虧。”

    宋厭垂下眼睫沒說話。

    商淮以為他不信：“真的呀，就說我吧，初中時候夏爺還在隔壁實外，我在三中，那時候我發(fā)育晚，長得矮，天天被搶錢，夏爺還不認(rèn)識我，但路上遇見了，就幫我出頭打架，后來打著打著就打熟了。”

    “再后來我初三，想組樂隊，結(jié)果其他人都不搭理我，就夏爺覺得我行，然后拉上周子秋，我們仨打了整整一個暑假一個寒假的黑工，最后才攢夠錢買了吉他鍵盤和架子鼓，組了樂隊，還參加了上次青年音樂節(jié)表演。你說我們夏爺這人靠譜不靠譜？”

    正好燒烤店老板把啤酒送了過來，商淮隨手拉開一聽，咕咚咕咚一口氣灌完，把易拉罐一拍：“而且我給你說，這次也就是夏爺不肯背叛你們班，不然跟我們一起上臺的話，你就知道夏爺打架子鼓有多帥了。當(dāng)年簡直風(fēng)靡全校，好多人喜歡他，我?guī)退张那闀际詹贿^來。”

    夏枝野聽見這句話，指節(jié)搭在桌上輕叩了兩下，意有打斷。

    商淮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怎么了。”

    “沒怎么。”夏枝野散漫道，“就是想糾正你一個事實性表述錯誤。”

    商淮：“？”

    “不止女生的情書，還有五封男生的情書。我這個人招人喜歡的程度是跨越性別超越年齡男女老少全面通殺的，所以請不要狹隘地替我劃定受眾范圍，這樣很不嚴(yán)謹(jǐn)。”

    眾人：“……”

    這人為什么可以這么不要臉。

    但這話他們不敢直接說。

    只有宋厭冷著臉把一聽雪花啤酒往夏枝野面前一拍，直截了當(dāng)：“麻煩要點臉。”

    夏枝野單手接過易拉罐，食指扣住拉環(huán)，輕輕一勾，嗤啦一聲，白色的泡沫就從錫灰色的金屬冒出，然后推回宋厭面前，哄小孩般笑道：“當(dāng)然，肯定沒有我們宋大喜同學(xué)招人喜歡。”

    “宋你媽的大……”

    沒說完，電話就響了，一看來電顯示，即將出口的“喜”字無疾而終。

    “我去接個電話。”

    宋厭起身離座。

    他來南霧滿打滿算已經(jīng)一個半月了，這是宋明海的第一個電話。

    接通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噓寒問暖和關(guān)心問候，甚至對于為什么他的開學(xué)考試成績只有五百多分以及今天又是為什么突然買了一千多朵玫瑰，都全然不關(guān)心。

    只是開門見山一句：“后天你媽祭日，明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