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2

    面試這天，天氣晴朗，心情當(dāng)然也不錯。

    出門前，還寫了兩張大字，

    “收拾吾心，自作主宰”。

    這是王陽明的心學(xué)。橘悅很推崇。

    受橘悅影響，銀河也潛心修了不少王陽明的學(xué)問：

    立德立功立言，他的一生波瀾壯闊，而他的心學(xué)更是用生命加以演繹的結(jié)果。正如錢穆先生所指出，他既沉溺，又灑脫，既有熱烈的追求，又有強(qiáng)固的抵抗。而有些人現(xiàn)在提起他的知行合一、他的致良知，往往草率看過，以為不過尋常話，甚至當(dāng)做道德八股。

    橘悅教她，且不能這么看。這是王陽明百死千難里來，如他的學(xué)生請教他屢次軍事勝利有何秘訣，他說常人智商相去不多，他只是能不動心而已，而他之所以能不動心，就在于對良知的存養(yǎng)。因此當(dāng)平叛寧王后遭猜忌，他卻不掛于心，只道“我今才做得個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說我行不掩言也罷。”

    帶著這樣的胸襟去面對挑戰(zhàn)，銀河自當(dāng)心境更開闊些。

    717學(xué)院在太廟后面的仰德胡同。這一片都是名人故居。

    去的路上，雪銀河也遇見故人：她在舞蹈學(xué)院做清潔工時的工友。

    張大姐直拍她肩頭，“當(dāng)時看你就不是普通人！”

    銀河也好高興遇見老同事，絲毫不見外，她筆挺穿著小西裝西褲高跟鞋，就那么抱著公文包跟張大姐坐在花壇邊，東家長西家短熱鬧聊起老工友去向——

    是不見，

    遠(yuǎn)處一輛小轎里，

    一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充滿諱深……

    她和同來面試的學(xué)員，被派發(fā)了“準(zhǔn)考證”戴在胸前，坐在一個教室里等候。

    聽說面試分三撥兒，她是屬于“第二天”來的。剛才進(jìn)來前兒，聽幾個學(xué)員私下議論，昨天面試的那一撥兒出來說，很嚴(yán)厲，問題專業(yè)又犀利。

    雪銀河難免緊張，心里默念“收拾吾心，自作主宰”平心順氣。

    “雪銀河。”

    終于輪到她了。

    呼出一口氣，她沉穩(wěn)走進(jìn)了考場……

    一個主考官，兩位副考，還有兩位記錄人員。

    問題是偏難，

    專業(yè)性強(qiáng)，也考應(yīng)變。

    得虧這些時雪銀河在家惡補(bǔ)法學(xué)，到底沒有太丟臉。

    出來后，可就沒筆試那么有把握了，不過秉持平常心的雪銀河倒也沒有太大cao心，大不了不來這所學(xué)校嘛。

    卻，才走出考場，就被一位工作人員叫住，“你隨我來。”

    盡管納悶，還是跟去了。

    從這棟教學(xué)樓出來，走去了另一棟教學(xué)樓。路上雪銀河是問他什么事，他禮貌答“我不便答，您去了就知道了。”

    乘電梯上四樓，

    推開一個辦公室的門，

    “請進(jìn)。”

    雪銀河望他一眼，走進(jìn)去了。

    是間寬敞儉約的大辦公室，

    一個男人，脫去了制服外套，背對著她站在窗口，

    聽見她進(jìn)來，這時，轉(zhuǎn)過了頭來……

    望見他——雪銀河不是沒立即頓在那里……是的，她認(rèn)得他。

    怎么會不認(rèn)得，

    這是她姐夫，雖說跟他不親近，到底是姐夫……

    雪銀河轉(zhuǎn)頭就要走！

    “銀河，既然來了，說幾句吧。”

    銀河站住，異常冷漠，“有什么可說的，當(dāng)年不都說清楚了，跟你家再無瓜葛。”“再無瓜葛”說得咬牙切齒。著實(shí)，這話，那年是他家老管家杜明親傳的，“這一切到此為止，你姐和蔣家再無瓜葛。”

    “‘再無瓜葛’指的是你放下了你姐，好好過你的生活。可眼下，顯然你又撿起來了。”身后的他慢條斯理走向辦公椅，坐下，聲音慵懶。

    銀河眉心一刺，回頭，“我撿起來是我的事，管你蔣家屁事！”

    蔣心俞，

    嗯，蔣家這個二少就落入了她怒目中！真是一身好皮囊啊，腐朽惡臭的皮囊……

    或許童源、蔣昌徐那個時代的權(quán)臣都最想終于自己的“內(nèi)心”，于是給孩子起名字，中間都愛夾個“心”。

    童源最甚，四個子女，全“四心”，

    而蔣昌徐只把“心”給了最愛的二兒子。

    蔣昌徐三子一女，

    長子蔣頤，幼子蔣彧，幼女蔣姜都優(yōu)秀，

    反倒這個最喜愛的兒子心俞老蔣cao碎了心！

    跟童心路還稍有不同，不是“由母得寵”，蔣心俞得老爹關(guān)愛“全憑自身”！

    一，蔣心俞生下來就瞎了一只眼，而且瞎的這只眼是金色！異瞳啊！——科學(xué)上講，許是基因突變。但是，從迷信上講，又是稀有的金色，盡管是瞎的，也詭譎珍貴！

    二，他著實(shí)天才。由于天生半瞎，童年的心俞還有輕自閉，但在記憶、繪制上著實(shí)有天分。五歲，他15分鐘就能記住京城18平方公里的所有景物，并用5天的時間將其繪制在畫布上……

    有時候，“順其自然”確實(shí)重要，

    蔣昌徐一輩子的“悔”估計(jì)也給了心俞：當(dāng)年要不是他縱著妻子“無限開發(fā)心俞”，也不會鬧個“傷仲永”的結(jié)果。心俞的“天才”到了成年就似耗盡，除了那雙異瞳的美麗，泯然眾人矣，甚至，不如眾人！

    他變得極其墮落，酗酒，鬼搞，整日醉生夢死……就算之后娶了傾國傾城的雪金禾，依舊惡習(xí)不改。盡管雪銀河很少從jiejie口里聽得她這個姐夫“不好”，當(dāng)然也跟雪銀河當(dāng)年自己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她那時候也小，又被王座寵上天，光顧著自己玩樂，找jiejie，不是她給錢她，就是盡說些自己的吃喝玩樂，哪里又管過jiejie的私事……

    心俞再一次轉(zhuǎn)變，就跟她姐有關(guān)了。聽說，她姐死后，蔣心俞出了國，說是讀書……看來也“讀書”了，否則，當(dāng)年一個混賬怎么搖身一變成為了如今的“政里里長”！是的，剛才進(jìn)來時，雪銀河瞥見辦公室門牌上寫著的就是“政里里長辦公室”！

    不過，雪銀河又一想，讀不讀書有關(guān)系嗎，他老子就要就任權(quán)傾天下的首相了！曲曲一個學(xué)院的“政里里長”還不由他胡亂塞！

    此時此刻，雪銀河再次深感權(quán)力的骯臟面！

    第83章 83

    “你坐下來說好不好，”他坐下來后是始終沒起身的，睨一眼對面椅子，“關(guān)不關(guān)蔣家的事，你也得先聽我把話說完再吼是吧。”

    雪銀河犟那兒，他接下來一句話還是叫她不甘心地坐下了，“你姐說你將來比她還出息，我一開始不信，現(xiàn)在信了。”

    “你還有臉提我姐，”雪銀河眼神都有些猙獰，不過，還是坐下了。

    他這才慢慢向后靠，兩手從身下抽屜準(zhǔn)備拿出些東西，垂眸，“不提你姐，我找你干嘛。”

    撈出來一個文件袋，遞到她跟前。

    雪銀河蹙著眉頭打開一看呀！再次大怒！“你查我？！”

    你說嚇不嚇人，文件袋里厚厚一打照片，自打她來京城，那是多早以前，她被叔父趕出來開始！！

    肯定不止這些，因?yàn)楹脦啄炅耍?/br>
    她最落魄的時候——找著舞蹈學(xué)院的清潔工——遇見胡育顏——叔父逼婚——童心路——童源——祁醉——直至現(xiàn)在的老橘——可不可怕，她的生活就在他眼底！

    他兩手枕在桌邊右手食指往下指了指，“稍安勿躁，你只說你現(xiàn)在過得好好的，我打攪你沒？”雪銀河一怔，可想著還是又怕又氣，一時又犟那兒站著。他卻又舒適往椅背一靠，“你啊，就是這點(diǎn)不如你姐，太沖，來事兒了不先過腦子，凡是你沉沉心，想一想，再沖，一定比這效果好。”

    雪銀河被他一激，又坐下來了，還是氣鼓鼓的，這混賬老拿她姐說她，又說得還有道理，她是沒法兒反駁。

    他辦公室清簡，可這辦公桌上繁復(fù)。書呀文件呀電腦呀，哦，還有好些咖啡方面的東西。

    他隨手拿過來就開始磨咖啡豆，邊轉(zhuǎn)邊說，“我要不是看你越走越偏，真不得招惹你。你老實(shí)說，你就沒想再探探你姐的死因？要不，你找你姐寫得字兒干嘛，還學(xué)她寫字兒干嘛……”

    雪銀河眼神再次猙獰，也紅起來，咬牙切齒盯著他，“你們害死了她，還不準(zhǔn)我查了？”

    他越磨越慢，突然像有些出神兒，又似自言自語，悄悄兒地，“誰說她死了，我說過么，你聽我說過么……”

    今兒到底什么日子！老天派他來折磨自己的還是給自己……送石破驚天大驚喜的？！！

    銀河啊，一下起身，翻過辦公桌，嗯，人確實(shí)已經(jīng)爬一半到桌上，揪起他的衣領(lǐng)！“你說什么？！我姐沒死！！”

    他這時像個乖乖兒仰頭望著她，眼睛卻超亮，他那只瞎了的金瞳被他戴了隱形眼鏡吧，也是黑色，但是毫無木訥感。“我也只是猜想，要不為什么見不到她的骨灰，”

    “你也沒見著？”

    他這時掩下些眸，輕輕搖頭。

    雪銀河也漸漸松了他的衣領(lǐng)，人就那么半坐在桌上，人確實(shí)顯得癡呆，因?yàn)樗诨叵氘?dāng)年——那時候，確實(shí)她一眼未見她這個姐夫出現(xiàn)！出面的，全是他蔣家那個大管家杜明……當(dāng)時雪銀河太傷心，一來也極不愿再見蔣家人；再，他蔣家高高在上，像打發(fā)叫花子對她和叔父，叔父又畏權(quán)，一再隱忍，遂最后全全作罷……

    雪銀河一下又激動起來，又逼問他“你快跟我說說，當(dāng)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卻瞄一眼她身形，“你下去坐著好好說行吧，”

    這時候雪銀河聽話，趕緊下來，坐好，勾著脖子聽，恨不得湊他跟前，

    他還在慢慢磨咖啡，低垂眸，又顯得漫不經(jīng)心起來，好像說著別人家事，

    “那時候我整天在外頭玩，”一聽這，雪銀河又是一肚子火，可忍著了。“一天，他們來告訴我你姐在家突然墮河自殺了，我也被強(qiáng)逼著出國，”他這輕描淡寫的，聽在雪銀河耳朵里更傷怒，她拍桌子，“你說的是人話么！她是你老婆啊，你在外頭玩兒？她為什么自殺！你是個癡呆兒嗎，你老婆啊，死了，你啥也不管？叫你出國你就出去了？！”

    他還把磨好的咖啡沫倒進(jìn)咖啡機(jī)里，“我那時候酗酒，是挺混賬，顧不上你姐。”他倒招了？但是這態(tài)度，如何叫雪銀河過得去！一怒，她又薅上他的衣領(lǐng)，“蔣心俞！你他媽就是個人渣！為什么死的不是你！！”

    哪知，他又不動，乖乖地抬眼，定定看著她，真的，十分認(rèn)真，“所以，我得指望你把這一切搞清楚，雪金禾到底死了沒，為什么自殺，真是自殺么，”最后，又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為什么死的不是我。”貌似在順著她的話說，其實(shí)，又極其有深意……

    雪銀河盯著他，一沉氣再沉氣，又松了手，使勁兒一推，極煩躁地，“你把這收了，煮什么咖啡，”

    他望了眼倒了一半的咖啡沫，“這是瑰夏咖啡豆。”像不得了的，

    雪銀河也一怔，

    她不是那么嗜咖啡，但是愛喝瑰夏咖啡。這種咖啡豆種植在巴拿馬的博科特，該山區(qū)氣候涼爽，陽光充沛，這種咖啡的味道很濃烈，因產(chǎn)量低，品質(zhì)佳，是世界上最貴的10種咖啡豆之一。當(dāng)然，這種品位也是當(dāng)年王座培養(yǎng)出來滴……

    他又拉開下面的抽屜，拿出來一袋奶粉，“我還買了奶粉一起沖。”

    雪銀河更不曉得如何作答了，她的瑰夏咖啡就該和奶粉混在一起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