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至于容忍甚至默認瑤池這么日日來折磨她？

    ——其實也可以理解，若哪一日蘇湖再也頂不住瑤池的折磨，就會答應入他西方。

    但這種想法始終很下作不是么？

    并且太容易推己及人了。

    你們能這么對九尾狐，哪天我這只金烏沒用了，你們會不會也這樣對我？

    ——所以，在這一點上，西方圣人封印了陸壓的記憶并且讓陸壓誤認為自己是火屬性靈禽金烏，而不是獨一無二跟腳絕佳，不會有“沒用”的那一天的妖皇親子，還是在某種意義上，幫了蘇湖一把。

    要陸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三足金烏，哪里會那么容易把自己和蘇湖放在同等地位上并且對西方寒心到底。

    蘇湖卻不管陸壓在想什么，只自顧自說著：“那反正，我現在必然是與西方為敵的，你現在對西方的感覺也未必有之前那么好，西方似乎還瞞了你一件事情的真相，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下我把我最大的秘密告知于你，也沒什么關系。”

    蘇湖仰頭對著陸壓，雖然看不到，在談判中也處于弱勢地位，但聽起來那聲音就是相當的胸有成竹：“方才我師門來人了。”

    陸壓咬了咬嘴唇。

    其實即便沒有敵人的敵人這個說法，我和你也已經是朋友了。

    之前或許會很難決斷西方的收留之恩與你的朋友之誼，但如今……那收留之恩似乎有問題。

    那就沒什么好糾結的了。

    你是我的好朋友。

    我站你這邊。

    因此，陸壓也沒有追究蘇湖的師門是怎么混進來的人，只道：“你要走了？”

    走就走吧。

    我不告訴圣人。

    我知道你在西方過的并不開心，那……就走吧。

    蘇湖又說了一遍：“你介意我進入你的識海嗎？”

    她的聲音轉而柔軟：“我現在有一點法力能用，且我對識海真的頗有研究，能解開你神識深處的限制也說不定。不管怎樣，你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你都不跟我談條件的么？”陸壓呆呆看著面前的狐貍，“你費盡心思給我解開封印，卻一點代價不要連我許諾你一個人情都不必？”

    蘇湖失笑：“你都把我當朋友了，我問朋友要東西一般都是直接開口就要了，哪里會非得求一個等價交換呢？”

    這小狐貍……

    陸壓長長嘆息一聲。

    你走之后，我可能再也看不上西方這群人了吧。

    有你這般光風霽月事事擺在臺面上的朋友，我就能有多看不上他們的處處陰私。

    他默默坐下來，幫著剛剛被打了一頓的蘇湖把無力的狐貍爪子抬起來，搭上了他的脈門。

    他想。

    若是可能，我也尋個機會脫離西方吧。

    太臟了。

    有點惡心。

    蘇湖從那枚金丹之中拎出一絲法力，小心翼翼進入陸壓識海：“你可得忍著點。會有一點點疼。”

    “嗯。”

    ——

    金鰲島

    通天聽著楊戩的回報，又是心疼又是氣憤。

    她到底是怎么撐過的這么些天，還想盡辦法找到的那只走失已久的三足金烏，即便他們沒有那只小紅狐，她也能讓三足金烏給他們傳消息……

    她那么個進誅仙陣都哭爹喊娘好幾回的嬌氣勁兒，這次只怕是真吃了好多好多苦。

    你們當真有那么鐵石心腸，一定要這么折磨她！

    通天聽到老子在問：“她有把握能帶回那只三足金烏？”

    楊戩點頭：“師叔說有。她原計劃，也就這兩天，就能讓那三足金烏過來給咱們報信。”

    通天直接起身：“不行，那太久了。”

    楊戩：？！

    不是……

    師叔祖你不能沖動！

    通天卻沒有征求楊戩的意思，只對老子開口：“大兄，咱們直接去尸坑吧，三足金烏能帶走不能帶走都不重要，首先得把她帶回來。那三足金烏咱們直接綁回來拉去太陽星給羲和看一眼都行，我不信他連親娘都不認！”

    通天·綁匪·教主，在暴怒中露出了他的獠牙。

    老子不過略猶豫了一下就也起身了。

    三足金烏是珍貴，讓他自愿飛玄門來是很重要。

    但……

    還是先救她。

    她更重要。

    本來就心軟的老子，一想到楊戩說的法力被廢雙眼已盲，在瑤池鞭子下死挺著不叛，想盡辦法在絕境之中尋那一線生機的狐貍，再回憶起那個活潑的在東海上活蹦亂跳，聲音嬌俏地求通天明天再練劍，今天先緩緩她疼的不行了的又好看又嬌氣的小丫頭。

    也不知道，她在西方說疼得不行的時候，可有那么一個兩個人會心疼她。

    哦，或許迎接她的是更兇殘的鞭子吧。

    當真以為我玄門都是死人么？

    第93章

    蘇湖在陸壓識海里面，果斷發現了問題。

    封印解開倒是也不難，這又不是實體她根本看不懂的陣法，畢竟這個年頭大家對精神的研究都挺一言難盡的，何況西方主要走的還是超度別人的路線，這種精神控制的小法術，她抬抬手便能解了。

    只是，她凝聚法力，準備挑開封印的時候，突然聽到陸壓一句相當虛弱卻殺意十足的“你怎么在這？”

    虛弱也對，識海正在被蘇湖翻著呢，雖然不比搜魂那么疼，但也絕對不好受就是了。

    水火童子慌慌張張就往外跑。

    ——到底蘇湖身上是有了法力流動的痕跡，瑤池也擔心蘇湖要是用了一點他們不知道的把法力修回來的辦法，那這事兒就是要遭，圣人們這才派水火童子過來瞅瞅。

    如今看來果然是要出大事！

    那只明明已經被廢了法力的狐貍精居然現在身上閃爍的是地仙的光芒。

    那只厲害到不行的金烏師兄陸壓似乎還正在被那只狐貍精檢查身體的樣子。

    蘇湖狐貍嘴中只憋出了一句：“道友快把人留下，我先解開你記憶的限制……至于是殺了我去找圣人表忠心，還是帶著我逃……你自己決斷吧。”

    陸壓當然也是知道厲害的。

    直接手上一揮就祭出了斬仙飛刀，忍著識海之中的痛楚，斬仙飛刀迅速追上水火童子：“別動，不然我殺了你。”

    蘇湖挑開陸壓識海之中準提設下的限制。

    陸壓渾身一震。

    才從自己腦海之中突然多出來的記憶之中隨便翻了翻，確定了自己三足金烏的跟腳之后直接打暈了水火童子，抬手就斷了蘇湖脖頸上的鎖鏈，一把撈了蘇湖的狐貍之身，直接捏了個土遁訣就跑了。

    一邊跑腦海之中那些記憶也噴薄而出——

    當年，羲和照顧著在扶桑木上棲息，在甘淵洗澡的十個兒子，十只小三足金烏基本十天輪一次去照耀大地。

    巫妖大戰前夕，一個頭挽雙髻，身穿道袍的道人騙他們一起出去玩。

    大地被三足金烏炙烤得干旱，巫族夸父逐日，后羿射日。

    本來后羿也沒那么大本事能弄死妖族十個太子，但是……

    還是那個頭挽雙髻，身穿道袍的道人，小小幫了一把后羿。

    最后一只三足金烏運氣好躲過了后羿一箭，那道人也嘖嘖稱奇。

    既然沒死，那也算是與西方有緣，十太子便到了西方。

    一開始那只三足金烏當然是和蘇湖這只九尾狐現在這種情況一樣，各種非暴力不合作，暴力了也未必愿意合作，但是圣人們要的畢竟不是他的腦子，于是就封印了他的記憶。

    從此之后，世上就再也沒有十太子了，只有西昆侖散人陸壓。

    陸壓還自以為他不過是一只天資好些的金烏。

    至于陸壓記憶里面沒有，被蘇湖用“睡前小故事”補全了的巫妖大戰的事情——

    與羲和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有的十個兒子，有九個都被后羿弄死了，帝俊當然也是紅了眼睛，好生與巫族做了一場。

    無論輸贏，去了的兒子們總是回不來了的。

    當年的推演第一人，無論用河圖洛書再如何推演，都算不出被圣人遮掩了天機的，第十只三足金烏的下落。

    在后來，痛失愛子心力交瘁的天后羲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帝俊鬧掰了，住到太陽星上再不管妖族的事情，只按著自己的職司做那個日御女神，昊天坐上天帝之位都不見羲和娘娘身影。

    而帝俊……

    痛失愛子，夫妻分離，一夜白頭。

    再后來，就是巫妖二族紛紛泯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巫族幾乎團滅，妖族成名的大妖都沒一個能留下來，剩下的全都在北俱蘆洲掙扎求生，再沒有半點當年風采。

    陸壓感覺自己都要失去理智了，卻不得不紅著眼睛給蘇湖道謝。

    “您是妖皇陛下唯一的血脈了，當然不能留在西方任人欺瞞。”蘇湖輕輕說著，“不過小妖覺得，目前應該考慮的問題，并不是您要怎么報仇。而是……”

    而是我們怎么跑比較有戲。

    怎么拖時間能等到援兵。

    陸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