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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來生勿入帝王家在線閱讀 - 第54節

第54節

    ☆、龍血

    二月初二龍抬頭,白撣的習俗是要全族男子聚在一起祭山神。因上一任廟主已經去世,故而今年的山神祭上還要選廟主。

    勒莫帶了全族人在山神廟外祭拜,一套規規矩矩的祭祀走完,勒莫喚人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是一枚新鮮的紅皮雞蛋。

    勒莫道:“老規矩,大家都來試三次!”

    先試手的是老人家,一個干瘦的老漢打頭,自他起,連著十幾個想試手的輪番上陣,可他們一個個都沒有把雞蛋豎起來。

    有人在人群里嘀咕:“仁佳圣女已經昭示過,這一次是選不出來的,只恐還有不吉呢。”

    “什么圣女!你們認我可不認。連玉罕姑娘的術法都比她強些。”

    “玉罕一個偏支旁家的庶出丫頭,怎么跟仁佳圣女比!”

    “就是就是,仁佳圣女自小就是咱們瀾依江邊最漂亮的金孔雀,喃雅圣女最喜歡的弟子,只是前幾年在京城為咱們部族擋災,不得已下了血降才傷了根基。過幾年就會養回來,這也是為了部族受的傷,你們怎么能忘恩負義。”

    “哼,為部族,你們也信!同去上京的,除了她父女,沒一個人活下來,說是得罪了皇帝老兒,這幾年也不見那上京的皇帝降罪下來。就這連篇的謊話,你們敢說,我們也不敢聽吶。”

    “就是就是,我也聽京中滇州會館的人回鄉探親的時候說過,從來沒有聽說皇帝為難過白撣。倒是陸仁佳在京中追著大將軍不放,可惜人家理都不理她。自己招呼也沒打一聲,灰溜溜走了。皇帝還以為咱們白撣部都是不知禮的野人呢!”

    “那些中原人向來就看不起咱們,這下可不是給人有話說了。”

    “就是就是,丟臉丟到中原去了!”

    “你們現在一個個說的這么難聽,當初你們不都約了仁佳圣女對歌嗎?人家沒理你們幾個癩□□,現在就說這種話。”

    “是是是,咱們是癩□□。我聽說上京的大將軍倒像個金馬鹿,可是也沒搭理咱們的金孔雀啊。”

    “誒誒,你們知道嘛,大將軍后來娶了誰?”

    “你怎么知道京里的事情?”

    “我舅舅就在滇州會館做事,前幾天剛回來探親。那大將軍娶了長公主,皇帝的親jiejie!”

    “皇帝的jiejie!那得多大年紀了啊!”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是新皇帝,小皇帝還不到十歲呢!”

    “那這長公主可是真正的瑞鳥鳳凰兒啊,咱們這個金孔雀啊,在鳳凰面前...... 哈哈哈哈”

    “你們......你們等著!”

    幾個少年人的吵吵鬧鬧沒有影響到儀式的進行。不知道是陸仁佳占卜準了,還是別的什么緣故,確實前面的人都沒有能立起來雞蛋。沒多久前面的人一一失敗退下,很快輪到了先前說舅舅在京中做事的少年。

    他的同伴與他鼓氣:“巖哩,你一定行!”

    巖哩松快地擺擺手說:“你們看我的!”

    他走到臺前,仔仔細細拿起雞蛋往平坦的玉座上一擱,然后緩緩地放開手。

    勒莫頭人高高舉了右手彈指計時。

    一彈指,二彈指......

    雞蛋立得穩穩地

    五彈指......六彈指......

    雞蛋紋絲不動

    ......八彈指

    臺下眾人隨著勒莫土司的手勢,嘴里念念有詞數數,神色漸漸激動起來。偏支巖家要出一個廟主了嗎?這可真是巖家在新年里最大的喜事了。

    ......九彈指.....十......不好!

    之間那放雞蛋的桌子搖了一搖,雞蛋滴溜溜滾下臺面,摔個稀爛!這可真是再晦氣沒有了!

    巖哩氣的眼里都要噴火,他親眼看到勒莫土司的長袍下動了一動,在桌布的掩護下踢了桌臺一腳。除了他巖哩的位置,誰也注意不到那里。就是巖哩自己,也是恰好分神,把不目光從雞蛋上移到臺面下才看到。

    這怎么能忍,巖哩當場就黑了臉,抽出隨身帶的撣刀就向勒莫砍去:“山神在上,老東西,你耍詐!”

    勒莫土司早有防備,靈活地閃開,一大波侍衛沖上來齊齊圍住巖哩,當場就把他拿下。

    勒莫這才倨傲地走上來,一腳踢翻了巖哩,踏在他身上道:“仁佳圣女已有預警,這次祭祀選不出廟主,還會有邪祟附身在不祥人身上!”。

    他踢踢巖哩的腦袋:“這就是圣女預示的不祥人,為了不給部族帶來災禍,不祥人應該祭天!”

    巖家的家支頭人巖勐哪里還看不出這是一個陰謀,憤然道:“祭祀山神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女人說話!陸仁佳連百降試煉至今都沒能闖過,有什么資格當圣女!”

    偏支巖家自從出了玉罕,漸漸不再把勒莫土司所在的主支放在眼里。玉罕比陸仁佳小上兩歲,是巖勐的弟弟巖臘的小妾所生的女兒。她比陸仁佳年紀小一些,又出身平平,自然沒有陸仁佳出挑。

    可陸仁佳自從在京中強行下了血降,傷了自身的根基,在圣女接任之前必經的百降試煉中就沒能通過。勒莫對此早有對策,早在回京路上,就秘密處決了自己的一干侍從,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滅了口。然后再編出一個為了對抗皇帝如何如何的謊言,把陸仁佳的力有不逮偽裝成是為部族犧牲的緣故。加上前任圣女喃雅是陸仁佳的堂姐,堅持說陸仁佳是部族的功臣,如果不立為圣女,對部族有大妨礙。故而經過勒莫一番明里暗里布局,陸仁佳仍舊穩穩上位。

    隨著玉罕年歲漸長,她在巫術中的天分逐漸顯露出來,不僅順利完成了百降試煉,在多次占卜中也明顯把陸仁佳壓了一頭。巖勐口里說著“祭祀山神輪不到女人說話”,這女人其實是不包含圣女的。圣女的占卜不僅僅在山神廟主的選擇,乃至在土司的廢立上都有重要的作用。玉罕與陸仁佳之爭,往后就是白撣的土司之爭,加上從京中傳來的消息,這陸仁佳當年在京中追求未果的大將軍,如今是權勢滔天的長公主的駙馬爺。長公主不知道當年陸仁佳的輕佻行徑就算了,若是知道了,還能饒得了這個小賤人!

    昨天來的那個中原大官兒怎么說的,只要干翻了主家,他就是新的土司,詔書都帶來了,只要他能勝!所幸山神保佑,果然是巖家的子弟有望取勝,偏偏勒莫還真的搗了鬼,可見神佛果然是偏著巖家的。巖勐腦子轉的極快,伸手摸到腰上,抽出腰刀振臂高呼:“勒莫老賊耍詐!想在山神跟前弄鬼!”

    偏支巖家與主支叮叮當當的打起來,其他的偏支猶猶豫豫地不肯上前。勒莫的吃相委實難看,上一任廟主沒有兒子,若今天選不出新廟主,他就可以以土司的身份來代理廟主。到時候圣女與廟主都是他們主支的人,又都不是名正言順上的,豈不是讓人惡心。至于巖家嘛,身份是低了點,但玉罕是實打實的過了百降試煉,巖哩看起來也是馬上就可以順當被山神選中。這才是有神佛眷顧的吉祥的家支。只要神佛保佑他們打贏這一場,就是奉他們為主也是應該的。

    若是打不過嘛,呵呵,那就再各憑本事啊,中原人有句話怎么說的?

    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嘛!

    場上很快分為三撥,戰成一團的巖家與主家,坐山觀虎斗的其他偏支。勒莫知道今日是不能善終了,召令族兵們奮力抵擋,暗暗恨上了周圍看熱鬧的偏支們。巖勐早有準備,帶的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手,但主家到底不同,還是隱隱占了上風。

    圍觀的偏支們暗暗嘆了口氣,看來主家氣數未盡啊。紛紛準備加入戰團,助主家一臂之力,以免來日被清算。

    卻有一些老jian巨猾之輩,見巖勐雖然落敗,神色卻依然從容,倒像有什么依仗的樣子。隨著部分偏支加入戰局,巖家敗相更是明顯,巖勐的神色也不再那么鎮定了,頻繁地往外張望。原本還在觀望的家主們心道,只怕是巖家的援軍出了變故了,不能再拖下去,再拖就來不及了。他們當機立斷,紛紛號令自己的手下加入戰局。

    恰此時,一枚羽箭帶著清脆的哨音飛上了天,巖勐大喜過望,大叫一聲:“撤!”隨后從懷中摸出一條五彩斑斕的花布條纏在頭上,巖家的眾人都從懷中摸出了差不多的布條,系在額上邊戰邊退。

    祭祀所在地是一個孔雀山腳下的一個拗口,三面環山,只有一個窄小的入口。眾人追殺巖家的人至此,驚訝地發現朝廷的鐵甲軍已將此地封死,個個神情倨傲,殺氣騰騰。

    勒莫一看,領頭的一個銀甲□□將軍看起來竟是熟人,不由得心中打起了小鼓。但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見禮:“弈將軍別來無恙?”

    弈楨在馬上動也不動,恍若未聞。

    身后跟隨他的各偏支頭人互相使著眼色,不動聲色地與勒莫拉開了距離。

    弈楨把眾人的舉動暗暗記在心里,巖勐說的果然不錯,白撣各家支并不齊心。不齊心好啊,不齊心就有機可趁。

    他冷冷說道:“勒莫,你可知罪?”

    偏支頭人們一聽,主支這是要壞事了,哪里還需不動聲色,爭先恐后地趕緊往兩邊擠,把主支孤零零留在正中。

    勒莫心中大駭,兩腿直打顫,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將軍明鑒啊,勒莫在滇州勤勤懇懇為皇上打理邊務,不敢有半點不盡心啊。”

    弈楨輕輕招招手,身后的親兵押出一個堵了嘴的女犯,眾人一看,都認得,正是圣女陸仁佳。他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據說這這罪婦會詛咒妖術,我就不讓她開口了。也沒功夫與你們磨牙,只給你們四個時辰,從此刻起,每過三柱香,沒人回答得上我的問題,你們這里頭就挑一個家支來領死。主支么,給你們一個體面,就最后領死好了。 ”

    眾人心中齊齊暗罵,有心拼了,看周圍甲胄鮮明的兵士,制高點無數殺氣騰騰的箭手,就知道掙扎也是徒勞。

    有老者戰戰兢兢道:“敢問將軍所問何事?”

    弈楨問到:“血降之術何解?”

    老者駭然道:“血降?可是巫師用自身之血所作的詛咒?”

    弈楨點點頭。

    老者絕望道:“血降如何能解,這是百降之王啊!”

    弈楨聲音冷了下去:“果然么?那怎么有人拿得出解藥,只是不能根除。”

    “不可能!”山坳口外圍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一個身著綠筒裙的美貌姑娘走了進來,對弈楨施了一禮道“大將軍,血降是不可能解除的。”

    “你是何人?”弈楨看到白撣女子就不由自主的皺了眉。

    “我是巖家的玉罕,我也是會下降的巫女。”

    “我親眼看到有人吃了血降的解藥,巫術盡除,只是一粒只能管半個月。”

    “這不可能!”玉罕驚呼道“真正大巫師所下的血降,絕無可能解掉!”

    弈楨神色一動:“若是,下降的人力有不逮,勉力為之呢?”

    “這......”玉罕神情有些松動“當時的情形,能跟我說說么?”

    弈楨撿自己知道的說了。

    在場的白撣族人恨不得生吃了陸仁佳,她追求大將軍不成,竟然敢詛咒他的愛人,如今應在了長公主身上!這些人絲毫不懷疑先前弈楨所說的滅族的話,若是長公主有個三長兩短,區區一個白撣部算什么呢。

    玉罕輕輕點頭“原來是陸仁佳jiejie下的血降,又是隔了這好幾年才發作,果然效力變低了。”

    弈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詛咒竟然能潛伏這樣久。”

    玉罕解釋倒:“照將軍所言,陸仁佳當時也不知道您未來的妻子會是長公主殿下,故而她的血降的目標只能是您。待到您成婚之后,公主殿下腹中有了你的骨血,與您產生了聯系。詛咒之力才趁機纏了上去。”

    她對陸仁佳露出一個鄙夷的表情:“仁佳jiejie,大將軍對你沒有絲毫情誼,你死打爛纏不算,竟然還要詛咒他的妻子,你這樣的圣女真是我們巫女的恥辱。”

    陸仁佳眼中流著血淚,見弈楨投向自己的目光,滿滿都是鄙夷與仇恨,也只有鄙夷與仇恨。心中痛苦與嫉恨交加,她發狠吐出堵嘴之物,怪笑道:“啊哈哈哈哈哈!原來瞧上了金枝玉葉,難怪你看不起我。可惜就算是公主又能怎么樣,她將要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口不能言、手腳不能動。你愛她,可惜她看不到、聽不到、摸不著 、感受不到。她永遠都會被我的詛咒鎖起來,她的軀殼會把她的心牢牢封存,她會靜靜躺在床上瘋掉,直到死亡!哈哈哈哈哈”

    弈楨一聽,嘉楠無辜受罪,果然全然是因為自己,陸仁佳描述的發作情形,如此不堪,這是要自己妻子的內心生不如死,還無人可知,心中的心痛與憤恨到了極點,恨不能將陸仁佳千刀萬剮,可還不得不留著她套話。

    弈楨譏諷地一笑:“你白高興了,已有人送來了解藥,殿下已經與常人無異了。只是解藥的價碼略高了一些,公主富有四海,倒不是給不起。只是這明明是你們白撣惹下的禍事,倒還是著落在你們身上方是正理。”

    陸仁佳不以為然:“別徒勞了,血降是無解的。”

    玉罕先是苦苦思索,忽然一臉震驚:“不可能,除非你們得到了天龍之血!”

    ☆、談判

    “天龍之血?那是什么?”弈楨趕緊問到。

    玉罕皺眉道:“我也只是聽阿嬤提過一句,降術乃是陰術,天龍之血至陽,乃是降術的克星。可天龍乃是上古神獸,上哪里取血呢,自古這一個不過也只是傳聞罷了。”

    人群中有老邁長者高呼:“老朽或者知道一二!”

    弈楨把目光投向他。

    那老者上前幾步,施禮道:“老朽是刀家的大祭祀,各家的家廟都存有白撣各代祭祀巫女的手札,若果真有天龍之血此物,必然在手札中可查到蛛絲馬跡!”

    “手札有多少?要查多久?”

    “每家多的有三四十本,長短不一。若把識字之人聚集起來,最多三四天就能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