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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醉花間在線閱讀 - 第6節

第6節

    同樣心不在焉的林沈氏并沒有發現女兒的異樣,母女倆一路沉默的回到位于義寧坊的林宅。

    東貴西富,義寧坊就坐落在信都西邊,住在這里的有些財富有些關系,卻多是依附東邊貴人。

    直到下車看見熟悉的屋宇,林嘉玉終于回過神來,也發現了林沈氏的不同尋常。待送她回到正屋,讓奶娘把兩個弟弟帶下去玩耍,林嘉玉方問:“是大哥的婚事出岔子了嗎?”林沈氏秉性柔弱,遂自來到信都后都是林嘉玉掌家,是以很多事情,林沈氏都不瞞她,還會詢問女兒意見。林嘉玉知道母親這次去沈府便是為了林嘉志婚事,故有此一問。

    林沈氏怔了怔之后才搖頭:“不是,”又補充了一句:“你大哥婚事好好的。”

    “那娘為何心事重重?”林嘉玉放心之余追問。

    林沈氏欲言又止,這神情落在林嘉玉眼里,她便知母親定然有事瞞著她,急道:“娘你這是要急死我不成。”

    林沈氏忙握住她的手安撫,吱唔了會兒才吞吞吐吐道:“你外祖母和我說起你的婚事了。”林嘉玉及笄之年,然至今還沒有著落,這已經成了沈老夫人和林沈氏的一塊心病。

    饒是沉穩如林嘉玉,聽得自己的婚事也止不住紅了臉,忽爾又變白,平日往來的年齡相仿的閨秀都訂了親,唯有她高不成低不就,不上不下的懸在那。

    林沈氏心頭一刺,恍恍惚惚的疼起來,將女兒摟在懷里摩著她的背:“是娘沒用,耽擱了你。”聲音中夾雜了泣音。

    林嘉玉神色一整:“娘說什么胡話,是我自己任性。”不是沒人上門提親,尤其是這一年大哥嶄露頭角之后,提親的人更多,條件也更好。是她不肯答應,母親勸不過也都依著她,擱別人家,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長輩早就大發雷霆,徑自訂婚,哪里還會再來詢問她的意見。

    “你外祖母這回說的還是展望書,展夫人又與你外祖母提了,他們家是真心求娶。”林沈氏忐忑的看著女兒。去年展夫人就來打探過,奈何女兒不樂意,遂她拒絕了。然展望書癡心不改,非嘉玉不娶,展家亦是高門,展望書青年才俊,林沈氏是真的中意他。

    林嘉玉撇過臉去不看林沈氏滿是希冀的臉:“我不想嫁給他。”

    林沈氏難掩失望,握緊了女兒的雙手:“那你想嫁什么樣的,你好歹告訴我一聲,娘替你去找,娘找不到,就求你外祖父外祖母,求你舅舅舅母幫你找。你這樣什么都不說,上門的人看都不看,這是要做什么啊!”

    林嘉玉咬著唇不吭聲。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林沈氏再一次詢問。

    林嘉玉睫毛一顫。

    林沈氏一顆心往下沉,哄道:“你告訴娘,那人是誰。哪怕門第再低,只要人品端正,娘就應了你。若是高門子弟,咱們問問你外祖那邊,要是實在無能為力,咱們忘了他,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林嘉玉抬眼,對上林沈氏無助的雙眼,幾乎要被愧疚沒頂。她喜歡的那人,高不可攀,遙不可及。外家幫不了她,也不會幫她。

    “娘你不要再問了,沒什么人,我就是不想嫁人。” 林嘉玉軟了聲音撒嬌:“娘這么著急要把嫁出去,是嫌我煩了不成。”

    林沈氏哀哀的看著她:“你還能這一輩子都不嫁人嗎?之前有你大哥在前頭,待你大哥訂了親,你就打眼了,外人怎么看你。”

    林嘉玉平靜一笑:“外人怎么說和我有什么關系,只要娘不嫌棄我就成。” 她不給林沈氏說話的機會,立刻轉了話題:“方才娘見到三表姐時,怎么?”林嘉玉明顯感覺到林沈氏的驚慌,她的手都顫了下。

    林嘉玉心里一慌:“娘?”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失態,林沈氏勉強笑道:“我就是擔心,不知她還記得多少事,若是忘得太多,豈不是影響她的生活,她馬上要嫁到冀王府為世子妃,肩上擔子不輕,也不知能不能想起來?”

    母女倆相依為命十五年,林嘉玉豈不知林沈氏話不實,她反握住林沈氏的手:“娘若是有什么你一定要告訴我。”

    林沈氏嘴唇張了張,很有一種把事情全盤托出的沖動,可這種事叫她怎么說得出口。

    林嘉玉就見母親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道:“我能有什么。倒是你,”林沈氏終于想起之前的話題,再要追問。

    林嘉玉卻是站起來,道:“娘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林沈氏的話終究咽了回去,嘆了一聲:“去吧。”

    望著女兒款款離去的身影,林沈氏毫無預兆的淚流滿面,女兒有事瞞著她,她又何嘗不是。女兒的事,自己的事,攪在一塊,壓在胸口,箍得她幾欲喘不過氣來。

    靈芝被嚇了一跳,趕緊拿了帕子替她拭淚, “夫人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玉兒怕是有意中人了,這人恐不妥當,否則她不會這樣。”林沈氏啜泣道,她不精明可作為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敏感與生俱來:“這孩子倔強,她認準的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這可如何是好。”

    說的靈芝也濕了眼眶,她打小就伺候林沈氏,又自梳立志不嫁,這輩子都不會有親骨rou。林嘉玉是她看著長大,說句僭越的話,是拿她當女兒疼的:“女兒家年輕的時候難免任性,待姑娘再長一點就好了。”

    林沈氏急道:“可她都十五了,再長就要錯過花期。”

    靈芝忙道:“也不差這一兩年的,咱們大爺仕途正順,再過一兩年地位只有更高的,姑娘可選擇的不也多了,有得必有失。”

    林沈氏心頭緊了緊,這個繼子越大她越是看不明白了,尤其是參軍之后,整個人都變了,變得讓她覺得陌生。

    #

    水榭里發生的事,劉氏也有所耳聞,對天璇道:“姐妹之間是該和睦相處,然而并不是叫你們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只要占了理掌握了度即可。”

    天璇心下一定,據她所知原身并不是個包子,所以在沈天珠挑釁時她選擇了順應心意反擊,不過沈天珠那慘樣讓她心里有點沒底,劉氏這番話可算是讓她的心落回實處。看樣子,人設沒崩,天璇默默在心里比了個勝利手勢。

    劉氏又道:“靖國公府的情況,阿璇可都記住了?”天璇一回來,靖國公夫人就差了跟前得臉的mama親自來送帖子,邀她過府,日子就定在明天。

    天璇回道:“記住了。”

    劉氏頷首:“你也別緊張,明天阿嫣也要陪你去,有什么不明白的,問她便是。”

    阮氏閨名一個嫣字,她柔聲道:“靖國公夫人最是疼meimei不過的。”

    天璇默默道,就是因為這樣才緊張,還有靖國公夫人那位第一眼就無意真相了的兒子,不知道在不在家?身居高位的樣子,應該挺忙的,沈凜和沈天樞就很忙,忙的人影都見不著!

    應該挺忙的蔣紹在衛所內悠閑地喂著魚,他坐在涼亭的欄桿上,一條腿隨意的垂在外側,另一條腿支著。明明是稍不注意就要落水的姿勢在他這卻顯得穩若磐石。

    身后的下屬見怪不怪,若無其事地匯報,:“王明義嘴硬的很,一個字都不肯招。”

    蔣紹撒了一把鉺食入池,瞬間紅的白的黑的魚爭先恐后涌來,激起層層漣漪。

    白祺望著夾雜在其中的鯽鯉鳙鰱草青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明明那么風光霽月一人,愛好怎么就如此奇特,想起初到衛所那些人不可思議的目光,白祺就覺臊得慌。

    “刑都用了?”

    白祺收斂心神:“都用了。”對王明義他私心里不是不敬佩的,他們錦衣衛掌偵查,緝捕,刑訊,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多少硬漢倒在詔獄的酷刑前,王明義這般的硬骨頭鳳毛麟角。

    蔣紹望著水面,輕描淡寫的說道:“他不心疼自己,不知心不心疼兒女,把他兒女帶到他面前去。”

    白祺心下一凜,便見蔣紹側過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立時脊背一涼,再想不及其他,忙拱手應是。

    “告訴王明義,三天內我若拿到準確名單,我就放過他家小。否則,百年王氏就要絕于他手里了。”蔣紹的語調漫不經心,甚至說話時的目光一直跟著水池中的一條鯉魚。

    這種當做觀賞魚養大的魚,呆頭呆腦。別人一天下來怎么著都能有收獲,就她眼大無神目中無魚,浮漂動了都不知道提竿,魚餌被吃光了也釣不到一條。

    他還沒嘲笑她,她倒理直氣壯地怪他說話聲音大把魚嚇走了。他不說話,照樣釣不到就怪他不提醒她。

    氣得人真想把她扔水里,最后他讓人悄悄潛到水底往她魚鉤上掛了一條鯉魚,才算是高興了。喜滋滋地捧到他娘跟前邀功,他娘左一個厲害右一個真乖,輪到他,好似他那一簍子魚不存在,一個好字都沒有。

    白祺略略抬高視線,就見蔣紹泥塑木雕似的坐在那,半響見他再無吩咐,白祺趕緊告退。走在長廊上,他鬼使神差地一回頭。只見蔣紹垂目望著水面,那目光似看魚又似透過魚看見了其它,竟透出幾分蕭瑟。

    這個念頭剛冒起,白祺不禁抖了一個激靈。出自赫赫蔣氏,貴為公府世子,年紀輕輕便執掌錦衣衛大權在握還俊美無儔。倘若這樣的人都蕭瑟了,那自己是不是不用活了。白祺甩了甩腦袋,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腦袋,他現在應該想的是怎么撬開王明義的嘴,把朝廷插在臨江的釘子拔|出來。

    ☆、舊事

    池中的魚還在爭先恐后的奪著美食,渾然不覺危險臨近。

    噗噗噗幾聲后,水面上翻起幾尾肥魚,剩下的魚頓時鳥獸人散,徒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蔣紹跨下欄桿,吩咐:“送兩條鯉魚給沈大爺。”

    隨從洗墨應了一聲,立時帶著人打撈暈過去的魚,數一數,三尾鯉魚,二尾鯽魚,一尾草魚,一尾青魚,俱是一斤以上兩斤以下rou質最鮮嫩的。

    洗墨暗暗咋舌,世子功夫越發精進了。拎了兩條鯉魚放進水桶,洗墨提起來就往外走。

    阮氏望著下人送進來的水桶呆了下,特特送兩條魚過來?問:“紹世子可有傳什么話?”

    下人回什么話都沒有。

    阮氏低頭看一眼活蹦亂跳的鯉魚,讓人好生養起來,打算待沈天樞回來問問他再說,這沒頭沒腦不年不節的。

    下衙門回府的沈天樞忽然覺得有些牙疼,對阮氏道,“大概是他的魚太多,阿紹那性子誰知道他怎么想的。”

    蔣紹養魚上的奇葩癖好,阮氏略知一二,思及他脾性,阮氏也覺自己小題大做,不由赧然。轉移話題:“那魚我瞧著不錯,meimei愛吃鯉魚,不如送到母親那去。”天璇等未成家子女隨著劉氏用膳。成婚多年她早就明白,對小姑子好比對丈夫好更能讓他高興。

    沈家不缺這兩條魚,然為人子女以父母為先乃孝。阮氏不知其中內里,沈天樞能說什么,他不能為兩條魚駁了阮氏顏面。沈天樞只得忍著糟心,神色如常的點頭:“依你。”

    反正阿璇失憶,兩條魚罷了。只是蔣紹那,他覺得有必要再找他談一談,當年都說好了的,他和阿璇終究是有緣無分,保持距離對彼此都好。

    #

    灰蒙蒙的天空,白茫茫的草原,光禿禿的樹林。

    天璇瘋狂奔跑在其間,喘息聲劇烈,胸腔灼熱地幾乎要炸裂,可她依舊不敢停下腳步,身后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咚一聲悶響,天璇栽倒在地,整個人摔進雪地里,頃刻間,刺骨冰寒席卷全身蔓延到四肢百骸凍住了所有感知。

    她覺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座冰雕,稍一動作就會支離破碎。

    茫茫天地之間只有馬蹄聲在盤旋,從四面八方而來匯聚成一跟鐵絲直刺耳膜。

    她真的跑不動了,天璇絕望的看著一望無際的草原,淚水模糊了視線。

    倏爾,她瞳孔微張,不敢置信的望著前方,不遠處一人逆光而立,身披鎧甲襯得他高大挺拔至極。

    “阿——”

    守夜的白露聽得帳內傳來‘啊’一聲驚叫,當下顧不上穿鞋直奔到床前掀開紗帳,只見天璇抱膝蜷縮成團,牙齒打顫發出輕微聲響,額前散發已被冷汗浸透。

    白露大驚:“姑娘怎么了?”

    回應她的是天璇的輕喘,她收緊雙臂,夢里深入骨髓的寒意余韻未了,如此真實的感覺令天璇開始懷疑這只是一個噩夢還是原身的真實經歷。可以原身地位怎么可能落到夢里那種絕境,追她的人是誰,最后出現的那個人又是誰?

    眉骨徒然襲來一陣刺痛,天璇伸手按了按,很快另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替代了她的手,手法老道,力度適中。

    天璇抬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白露清秀的臉龐,她一臉擔憂:“姑娘可是做噩夢了?”

    天璇垂了垂眼:“嗯,夢見被蛇追。快要被追上時就嚇醒了。”白露十分能干,能干的讓天璇覺得做個丫鬟委實暴殄天物。而這樣能干的丫鬟似乎很怕她想起什么,白露還是蔣崢派來的。如此種種加起來讓天璇心里發慌。

    白露心中狐疑,面上不顯柔聲安慰:“噩夢都是反的,姑娘出了一身冷汗,是否要沐浴?”

    不提還好,一被提醒,天璇就發現里衣黏在身上,渾身難受,遂道:“好。”

    經過半夜這一通折騰,翌日天璇起來就有些精神不濟。眼底淡淡的青色可以用脂粉掩蓋,眼中的血絲卻是瞞不過人。

    劉氏便發現了,少不得要問。

    天璇笑道,“晚上做了個噩夢,所以沒睡好。”

    沈天珝好奇,“什么夢能把三姐也嚇到?”

    天璇就現場編了一版人蛇大戰,唬得小姑娘一愣一愣。

    劉氏見她有心逗人遂也放了心。

    請安畢,天璇便隨著阮氏前往靖國公。

    與此同時,靖國公府內,靖國公夫人荊氏正和女兒蔣歆說起天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