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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青春獻給七零年代在線閱讀 - 第17節(jié)

第17節(jié)

    “是啊,咋的,不認識了?”容川癡癡地笑,覺得她傻乎乎的。

    她沒得老年癡呆,當然認識西紅柿,只是不明白從哪兒弄來的,這冰天雪地的地方,哪里有什么新鮮蔬菜可買。

    “做的?!比荽ê唵蔚卣f。

    做的?王嬌又糊涂了,咋做的?容川被問得好煩,已懶得跟她多解釋,生怕飯菜涼了就趕緊催促她吃。

    對,還是吃飯要緊。

    生怕被誰看見,吃飯時,兩人就蹲在灶臺旁。帽子太高就摘下來,她吃,他蹲在一旁看著她笑。

    “你咋不吃?”

    王嬌忽然抬起頭,左臉頰粘著二三個米粒,容川伸手把米粒彈掉,說:“我等寶良他們呢?!?/br>
    “開小灶?”

    “嗯?!?/br>
    好幸福。

    這時,前邊廚房李師傅又炒完了一鍋菜,容川拿過王嬌的飯盒,起身說:“應(yīng)該是豬rou燉粉條好了,我給你盛點去?!?/br>
    王嬌忙攔住,“別介,已經(jīng)夠多了?!?/br>
    再吃就真成豬啦。

    容川不屑地眨眨眼,跟喂自家寵物似的說:“再多吃點兒,下次吃好菜準不定什么時候呢?!?/br>
    呃,王嬌打了一個嗝,唇齒間一股柴雞蛋味兒。

    李師傅的手藝沒得說,rou菜各個香噴噴,不比幾十年后大飯館里的廚師差。但自從來到北大荒,每天都是粗茶淡飯,今兒一下子吃了這么多葷腥,王嬌走出廚房時,狀態(tài)已經(jīng)非常不好了,胃漲的難受,想吐,但是又舍不得。

    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部電影,果真應(yīng)了那句臺詞:我不吐,舍不得吐,十三,路易的。

    回到宿舍,管李永玲要了一粒大山楂丸吃,王嬌大衣一脫,捂著圓滾滾的小肚子跐溜鉆進了被窩。

    先吃飽,后睡足,這1971年的第一天過得還真不賴。

    她身上有股嗆鼻的油煙味,李永玲聞到了,問她剛?cè)ツ膬毫?,是不是廚房?

    王嬌自然不能認,剛想張口解釋,卻止不住地打嗝。

    李永玲奇怪,啤酒瓶底似的眼鏡盯住王嬌通紅的臉,“阿嬌,你……”

    王嬌好緊張,想解釋解釋卻啥也說不出,一口氣堵在胸口,只“呃呃“不住打嗝,結(jié)果,李永玲說:“阿嬌,你是不是吃山楂丸過敏???”

    過敏?

    “我表妹吃山楂丸就過敏,明明是消食用的藥,可她吃完就會打嗝?!?/br>
    嗯,八成你表妹的病跟我差不多,都是吃多了。胃里塞得滿滿當當,再多一個山楂丸簡直雪上加霜。

    “但你身上的油煙味怎么來的?”李永玲話鋒一轉(zhuǎn),思緒又調(diào)回去。

    王嬌嘆氣,想這個問題自己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了。冥思苦想了一陣,她說:“剛才去廁所,呃!回來碰到李師傅,呃!他說廚房……”

    “好啦,好啦,我曉得了?!崩钣懒崽执驍嗨?,一副了解內(nèi)情的樣子壓低聲音說:“是不是他讓你幫忙搬東西,作為酬勞,白送了你兩個柴雞蛋吃?”

    “嗯嗯?!蓖鯆捎X得李永玲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新年第一天,連隊從上到下在一種懶洋洋的氣氛中度過。第二天一早,太陽還沒出山,張小可就把燈打開,招呼大家趕緊起床,“咱們最好八點之前從連隊出發(fā),這幾天雪大,恐怕山路不好走,就算八點半坐上汽車,到達縣城也要十點啦。”

    大家聽聞,忙從溫暖的被窩里爬出。該梳頭的梳頭,該洗臉的洗臉。

    終于不用穿民兵裝,女生們興奮地換上自己最漂亮的布褂子或是沒有補丁的棉襖。王嬌怕冷,只換了一件高領(lǐng)黑毛衣,外面還穿小黃豆的軍大衣。

    在食堂吃過早飯,一群人在連隊門口集合,然后浩浩蕩蕩奔赴了汽車站。男生那邊除了容川,張寶良,裴大勇,董力生,楊強剛,廖春生也都一起來了。與女生精心打扮了一番不同,男生們穿的還是與平常無異,棉帽子配軍大衣,棉耳朵耷拉下遮住半張臉,有鼻涕抬起袖子擦一擦,一路走一路玩打雪仗。

    在那個年代,集體游戲太少了,很快,王嬌她們幾個女生也加入游戲行列。紅霞扔的最準,每一個雪球都是彈無虛發(fā),幾個男生通通被她打了一個遍,最慘的莫屬廖春生,剛用袖子把眼鏡上的積雪擦掉,第二個雪球就直奔面門而來。似乎長相斯文的人反應(yīng)都慢,連王嬌這樣的新手都把春生欺負了。

    容川手握雪球,指著她說:“王嬌,別老欺負春生一個人,有本事欺負欺負我?!?/br>
    呦,世界上還有主動要求被欺負那。

    既然他強烈要求,王嬌自然不客氣,彎腰從地上捧起一大把雪攢出一個雪球照著容川就扔了出去。

    就在雪球即將擊中容川胸口的時候,一個人忽然沖過來,姿勢就跟英勇就義擋子彈似的。

    雪球不出所料擊中那人臉頰。

    王嬌嚇了一跳,這時才看清來人居然是李紅霞。

    “對,對不起......”她趕忙道歉。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出現(xiàn)在中間。

    紅霞沒生氣,用手把臉上的積雪撣掉,轉(zhuǎn)頭對容川不明所以地笑了下,然后從地上捧起一大把雪迅速弄成雪球轉(zhuǎn)手就給了王嬌一下。

    嘭!雪球不差分毫,直擊門面。

    “唔……”王嬌吃痛,鼻梁是又涼又疼啊。待甩掉積雪睜開眼,她看到不遠處容川的臉上滿是尷尬與無奈。

    他走過來,眼中有心疼,“你……”一句話還沒說完,一記雪球正中他左臉。

    “媽的,誰啊!”

    計謀得逞,董力生和楊強剛大笑著跑開。

    王嬌看著容川,他臉上還有沒撣掉的積雪,雪花晶瑩剔透。容川以為她有話要跟自己說,望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屏息凝神等待片刻,結(jié)果臉上忽然一涼,鼻子里塞進一堆白雪,容川嗆到,劇烈咳嗽間,聽見王嬌意味深長地說:“容川同志,用雪洗洗臉吧?!?/br>
    這丫頭,咳咳,學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看文愉快~~

    秋天來啦,這一年也快過去了.....咳咳,悲傷啊,又老了一歲~~

    ☆、026

    一群人九點前趕上了開往縣城的汽車,一路歡聲笑語,抵達時已臨近中午。

    男生火力壯餓得快,他們的意思是先去飯館,吃飽喝足再逛縣城。

    “餓啊!”董力生毫無志氣地摸摸干癟癟的肚皮。

    “飯桶,就知道吃?!崩钣懒岵粷M地撇撇嘴,其他幾個女生也還不餓。這時張小可就對容川說:“要不這樣,一早來我就想好,如果中午前到了縣城,我們就先去醫(yī)院看看劉欣?!?/br>
    劉欣就是新年前在挖排水溝時受傷的那個女知青,張小可的意思是帶著幾個女生探望一下,男生們先去縣城東湖路那里。12點在新華書店對面的國營飯館集合。

    容川和幾位男生都沒意見,臨分開前,還一起湊了20塊錢交給張小可,讓務(wù)必轉(zhuǎn)交給劉欣。

    一群人就此暫時分開,走出兩步,容川特意回頭看了王嬌一眼,而王嬌也正好看向他。陽光映在兩人臉上,嘴角不約而同向上輕彎。

    默契讓彼此心里暖融融。

    女生們先去臨街副食品店買了一袋江米條,六塊綠豆糕,六塊紅豆酥餅還有一包動物餅干,然后去了縣醫(yī)院。

    劉欣住在三樓,醫(yī)藥費住院費全部由兵團出。

    看到姐妹們來,坐在病床上的劉欣哭得泣不成聲。

    “還……還好傷的是……是左手,如……如果是右手,以后……我……我可咋辦?還……還不如直接死了。”連隊里,除了同屋女生,她與高敏英關(guān)系最為要好,是初中校友。

    高敏英也是第一次看到受傷的劉欣,之前沒想過會這么重,以為骨頭斷了再連上不就得了?但實際情況比自己想象的慘烈許多,兩位姑娘坐在一起抱頭痛哭,王嬌站在一旁與其他一起默默流眼淚,再來的路上,高敏英特意提到劉欣會拉二胡,初中時,她曾在家里用偷偷藏在床下的二胡,為她拉過一曲《二泉映月》。

    高敏英不懂音樂,因為害怕,劉欣只拉了一小段,因為長久不練習,技藝已大不如從前,但那天高敏英仍聽得如癡如醉,連連說“好聽!好聽!”可今天看到劉欣的左手,哎……

    現(xiàn)在,劉欣的左手仍包著厚厚的白紗布,一天換三次藥,“那手也保不住了?!眲⑿揽薜秒p眼通紅,核桃一樣腫起來。想必這幾天心緒仍未平復,一直在痛哭。她說,那一錘子直接砸碎了骨頭和神經(jīng),起初連疼的感覺都沒有,冷熱不知,好像已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知道來了醫(yī)院,才開始感到那股撕心裂肺的疼,十指連心,劉欣好幾次都差點從樓上跳下去。醫(yī)生不得不注射麻醉和緩解疼痛的杜冷丁緩解她的疼痛。

    但杜冷丁會使人上癮,前三天用過,后幾天醫(yī)生便不敢再開,劉欣只得咬牙挺。

    “那現(xiàn)在咋辦,醫(yī)生說了沒?”擦把眼淚,高敏英哽咽著問。

    這一問,把剛剛止住哭泣的劉欣又問哭了,泣不成聲地說:“還能咋辦,只能截肢。醫(yī)生說,我這算幸運,當時錘子虧了只傷到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如果再偏一點,砸到手掌,整只手都要廢了。”

    只聽她講,大家心里就疼得要死。

    醫(yī)生目前的意思是,為了防止傷口感染,要盡快切除已經(jīng)壞死的三根手指,但劉欣的家人還沒到,醫(yī)院只得把手術(shù)時間往后推。

    劉欣的父母原先在報社工作,運動開始后就被派往五七干校,怕他們傷心難過,劉欣至今沒敢告訴,但做手術(shù)必須有家屬簽字,最后還是兵團出面聯(lián)系了她遠在貴州插隊的jiejie。

    “我姐三天前坐上的火車,估計明天中午就能到這兒了?!币惶崞鸺胰?,劉欣的臉上終于顯出一絲淡淡的笑顏。但王嬌幾人卻笑不出來,手術(shù)做完了,那以后呢?劉欣還能回連隊嗎?兵團勞動力大,而她只有一只手……

    如果不能回,她北京也沒有其他親人,父母在五七干校勞動,jiejie在貴州,弟弟在云南,她一個女孩,孤苦伶仃,咋生活?就算兵團賠錢,能陪多少?她今年剛二十歲,人生還有那么長,今后誰來為她保駕護航?工作咋整?婚姻呢?哎,前方處處都是坎兒啊。

    從醫(yī)院走出來,幾位女孩的心情都異常沉重,高敏英還在哭,冷風吹在臉上,將眼淚凍在眼眶里。而王嬌是耷拉著腦袋,看到繁華的縣城卻一點也不覺興奮。一路無言走到東湖路,因沒到約定好的時間,幾個女生就暫時分開各自行動了。

    王嬌看到街角有一家新華書店,問了一圈,其他人都不感興趣,便自己走了過去。

    進了書店她才明白為何其他人都不進來,敢情書架上除卻充滿時代感的書籍,其余啥玩意也沒有。

    本來王嬌想,沒有《紅樓夢》《水滸傳》這樣的四舊,但像國外一些經(jīng)典名著,比如《呼嘯山莊》《飄》《戰(zhàn)爭與和平》啥的應(yīng)該有吧?結(jié)果也沒有,后來一想也對,那些書籍可是充滿腐朽的資/產(chǎn)/階/級,怎么可能賣?

    兒童柜臺稍微豐富一些,起碼有連環(huán)畫。王嬌翻了翻,內(nèi)容也是充滿時代感。比如《列寧故事》《小二放牛》《鐵道游擊隊》《草原英雄小姐妹》等。但好歹比枯燥的純文字好看,正想著要不要買兩本回去解悶,只聽身后,隔了一排書架的角落,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雨、雨晴,你別走,上個月我給你寫了五封信,你怎么一封都沒回?是不是沒收到?”

    咦,是楊強剛。平日里伶牙俐齒的,今兒咋變結(jié)巴了?

    王嬌好奇,從書架一側(cè)探出腦袋觀望。果然看到了楊強剛,而站在他對面,喚作“雨晴”的是一位身著碎花棉襖,梳兩條油亮麻花辮子長相甜美可人的女孩。瞅模樣女孩年紀不大,十□□的樣子,瞅著楊強剛的眼神冷冷的。

    “我收到信了,但是沒看。楊強剛同學,之前我已經(jīng)講得很明白,我對你沒有感覺,也不喜歡你這樣一意孤行的追求。我來到邊疆是為了祖國建設(shè),將北大荒變成第二個南泥灣,其余的,我暫時沒有想。還是那句話,請你以后不要再給我寫信了,也不要再往獨立營打電話,你這樣,給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困擾,我不希望我們連好同志都做不了。”

    原來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碼。

    和雨晴冷漠淡然的樣子不同,楊強剛的眼神狂熱而激烈,顯然已陷入迷戀不可自拔。

    該說的說完,雨晴轉(zhuǎn)身就走,卻被楊強剛一把拉住衣袖。

    “雨晴,你別走,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對你好,也不嫌棄你家成分。”

    一個“家”字讓雨晴勃然大怒,漂亮的鹿眼瞬時狠狠瞪起來。

    “松開,楊強剛,不然我喊人了!”

    “我不松,除非你答應(yīng)我,給,給我回信……”

    回個屁??!王嬌忍不住上前踹楊強剛一腳,心想你個二愣子,追女孩有這么追的嗎?要潤物細無聲,慢慢的來,硬拉硬拽怎么行?

    真是搞不懂某些男人的腦回路。噢,你喜歡我,我就必須要喜歡你?這種事從來要兩情相悅,只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不同意就用武力強迫,那是無賴是耍流氓。

    整整歪掉的帽子,王嬌決定出手幫幫雨晴,順便也是幫助楊強剛。好像七幾年時還有流氓罪,罪情影響惡略,刑期漫長。萬一把姑娘惹急,大喊一聲“非禮,抓流氓!”,傳回連隊去,楊強剛這輩子就完了。

    “剛子!”像是剛發(fā)現(xiàn)某人,王嬌幾乎是“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