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 第二日下午,一份詳細的書文幾經周轉放在了趙沐的案頭。 趙沐仔仔細細的看過一遍之后便遞給了坐在旁邊吃點心的容昭。容昭先看了趙沐一眼之后方低頭看那份書文,尚未看完便拍案叫好:“這真是絕了!有了這些,那公孫老小子就絕無翻身的可能了!” “霍云。”趙沐揚聲朝著門外喊了一聲。 “屬下在。”霍云應聲而入。 趙沐點了點小桌上的文書,說道:“在父皇回京之前,務必把這上面所提到的所有人都給本王緝拿歸案。偏證,旁證,佐證等一應證人也務必都給本王找到。” “王爺放心,屬下這就去辦。”霍云把那張薄紙仔細收進懷里,拱手行禮后匆匆離去。 容昭笑了笑,問趙沐:“皇上什么時候回京?” “應在中秋之后。算算還有十來天,時間足夠了。”趙沐說道。 “咱們能把公孫銓留在王府過中秋嗎?不大好吧?”容昭擔心的說道。 趙沐捏著下巴沉吟道:“那怎么辦?要不,咱們在中秋之前把這事兒辦利索了?” “我看行。”容昭輕笑道。 趙沐也跟著笑了,尚未來得及說什么,便聽外邊傳來一聲呼喊:“三皇兄!三皇兄?”一時間,趙沐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隨著環佩叮咚,趙湄歡快的跑了進來,看見容昭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她臉上的笑容更歡實了。 “三皇兄!我跟母后說過了,母后說三皇兄和二皇兄一起監國,這靖西候世子被劫持一事是大事,務必要在父皇回京之前查清楚了,把那些壞人該抓的抓,該關的關,這樣等淑妃娘娘跟陛下回京才不會因為此事而生氣,要不然,淑妃娘娘若是動了胎氣,父皇那定然是生氣的。父皇若是氣壞了身子,那可是誰都擔待不起的。”趙湄連珠炮似的巴拉巴拉說了一堆。 趙沐跟容昭相視一笑,同時輕輕地點頭。 * 時近中秋,雖然皇上沒有回上京城,但卻并不影響上京城百姓們過團圓節的熱情。然而朝中的一件大案卻如平地驚雷一樣,把上京城的貴族百姓們給震得找不著北了。 八月十三日,睿王簡王兩位監國王爺以及坐鎮后宮的周皇后聯名發下一道諭令:查抄一品宰相公孫銓府邸。 于是兩日之內,赫赫一品宰相府第,屹立于上京城五十余載的宰相府被一對驍勇的御林軍給抄了個干干凈凈。 被關在睿王府流云居的公孫銓也在自己的府邸被查抄的干干凈凈之后得了自由,被帶到了皇宮清涼殿的大殿之內。 “公孫銓,你私交流匪,豢養武夫打手,暗地里侵吞皇產,還殺人滅口,前幾日還縱容家奴劫持靖西候世子,可見其心險惡!今日本王和睿王一并查明其中真相,并在你的府中查抄出大量的來往書信以及人證以及物證俱全,你還有什么話說?!”簡王趙淳點著花梨木雕花大案厲聲質問公孫銓,還頗有幾分氣勢。 公孫銓看著大殿好幾大箱子印信等物,老臉一沉,脖子一耿,沉聲說道:“老臣無話可說,二位王爺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老臣的話要等陛下回來再說。” “好,那你就去刑部大牢里等父皇回來吧。”趙沐淡淡的說道。 “睿王!你如此小人行徑,就不怕朝中士族心寒,不怕天下人嗤笑嗎?”公孫銓憤怒的朝著趙沐嘶吼。 “你這些話還是留著跟父皇說吧。”趙沐才懶得多說,朝著門口的御林軍揮了揮手,吩咐道:“把公孫大人請到刑部的大牢里去好好住著。公孫大人可是一品宰相,父皇回京之前他若是有什么事,刑部上下所有官員的腦袋都別要了。” 御林軍上前來請了公孫銓下去,大殿之內安靜得可以聽見彼此呼吸的聲音。 “二位王爺,公孫銓乃一品宰相,陛下回來……”工部尚書譚佑承遲疑的看了看左右。 “你覺得,沒有父皇的準許,本王跟睿王能把一品大臣的家給抄了嗎?”趙淳反問道。 “呃,這個……”譚佑承也不敢再多說了。 “眾卿放心吧,我皇妹昨日已經去了西長京,把這邊的事情跟父皇說清楚了。”趙淳說著,又轉頭問趙沐:“三弟,把公孫銓放到刑部大牢可靠嗎?要不要再加派人手嚴加看管?” “皇兄,我們要對刑部各級官員有信心。相信之前那些要犯無端端死在牢里的事情應該不會頻繁發生的。”趙沐淡淡的說道。 刑部尚書忙上前說道:“二位殿下放心!老臣這兩日便是親自去看管天牢,也要保證公孫銓活到陛下回京。” 趙淳一聽這話眼睛都瞪圓了!讓刑部尚書去天牢里看管犯人?這是哪朝哪代的道理呢? 趙沐則淡然一笑,點頭說道:“好,有你這句話,皇兄和本王就放心了。” * 一朝宰輔,一夜之間被查抄,正如大廈傾倒,片瓦不全。 雖然查抄公孫府沒用兩天的時間,但后面的事務卻繁雜紛亂,絕不是三天兩天就能弄清楚地。幸好有蕭正時等一干能臣幫忙,不然趙沐連吃飯的工夫都沒有了。 今年的中秋節睿王府也就只在晚飯的時候擺上了一盤月餅和一壺桂花酒而已,酒沒有人喝,月餅也就被容昭吃了大半個,趙沐滿肚子都是那些公事,連月亮都沒看一眼。 八月二十六日皇上回京,趙沐和趙淳兩兄弟并肩至城外迎接皇上一行人回宮,皇宮內外朝廷上下都忙得不亦樂乎,而隨皇上一起回來的安平公主趙湄則尋了個空兒悄悄地跑到了睿王府找容昭去了。 容昭這幾天被趙沐按在府中修養,只說被劫持的時候傷到了身體,所有的事情都不許他摻和,閑的身上都長毛了。 “容昭!你怎么樣了?這許久了身子還沒養好嗎?”趙湄人沒進門,話就連珠炮一樣炸過來了。 趴在容昭身旁的血點兒被容昭拍了一下忽的站起來,看了一眼趙湄,轉身出去了。 “噯?它怎么見了我就跑了?”趙湄站在門口,納悶的看著血點兒的背影。 “公主殿下威儀震懾之下,血點兒都要避開您的鋒芒的。”容昭笑道。 “胡說!分明是你趕跑了它不讓它跟我玩。”趙湄噘嘴說道。 容昭笑了笑也不分辨,請趙湄落座又吩咐梅若奉茶,方問:“公主今兒剛回京,難道不需要回宮跟你的母后和母妃請安嗎?” “已經請過了!我是奉淑妃娘娘之命過來看你的。看你沒事兒了我回去還得跟淑妃娘娘說一聲,讓她好放心呢。”趙湄笑道。 “jiejie?”容昭立刻來了精神,忙問:“jiejie怎么樣?肚子有多大了?” “有這么大了!”趙湄伸手在自己的腰身上比量著,又高興地說道:“太醫說,淑妃娘娘肚子里十有八九是個小皇子呢。父皇知道了,高興地不得了。” 容昭卻扁了扁嘴,哼道:“小皇子有什么好?我倒是希望jiejie能生個公主,做jiejie的貼身小棉襖。” “嘿!你可別這么說。我只希望父皇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我永遠做他的掌上明珠。可不許有人跟我爭!”趙湄說道。 容昭笑道:“你這掌上明珠眼看著就到了嫁人的年紀了!等你出嫁了,皇上這掌上可就沒有明珠了。” “我嫁人……也不離京的!”趙湄忽然間紅了臉,偷偷地瞥了一眼容昭,見容昭不說話,又問:“噯,你該不會還想著回西涼城去吧?” 容昭又豈會不知道趙湄這點小心思?只道:“我不喜歡這上京城,就算不回西涼了,也不愿意在這里安家落戶。” “那你喜歡哪里啊?”趙湄好奇的問。 容昭微笑道:“我喜歡江南。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江南,如果能在江南安家那就更好了。” “江南好,我在江南有一縣封地,不如過幾天安排一下,我陪你去江南走走啊。”趙湄笑道。 “算了吧,如今是多事之秋,我們還是安分點吧。”容昭搖頭道。 此時,外邊傳來一聲朗笑,問道:“是誰要安分點啊?” “哈哈!今日我這里可熱鬧了。”容昭笑道。 趙湄則不高興的努了努嘴,罵道:“討厭!他怎么跑這里來了。” “這里是睿王府,是惜之兄弟的蘅院,公主殿下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啊?”徐堅說著,一腳跨進門,先上前給趙湄見禮,又轉身去仔細看容昭的臉色,點頭道:“這幾天我在外面為了你的事情奔波,你在家里養的紅光滿面的——不行,今兒你得做東請客,我要好酒好rou!” 容昭笑看著徐堅,點頭說道:“你來了,自然有好酒好rou。” “我也在這兒吃飯!”趙湄高興地說道。 容昭也是難得高興,再加上他也有心撮合徐堅和趙湄兩個人的好事,于是笑道:“行,今日就算是容昭為公主殿下接風,一并答謝徐兄這陣子的勞碌辛苦。” “好,就是這樣。”徐堅高興地看了一眼趙湄,又擔心的問:“公主不著急回宮嗎?陛下今兒可是剛回來……” “你哪兒那么啰嗦?你若是怕了只管走,別在這兒添亂了。”趙湄不耐煩的說道。 “我才不走呢。”徐堅笑瞇瞇的看著趙湄。 “不走就老老實實的留下來陪本宮喝兩杯。本宮今兒心里高興著呢。”趙湄笑道。 “行,不醉不歸。”徐堅笑道。 “誰怕你!”趙湄橫了徐堅一眼。 容昭也是難得高興,讓梅若弄了一大桌的好菜,又開了宋嬤嬤精心釀造的美酒,同趙湄,徐堅三人在蘅院喝了個痛快。等晚上趙沐從皇宮里回來的時候他已經酩酊大醉,連東南西北都不認識了。 雖然已經是三更時分,趙沐回來之后還是先來了一趟蘅院,見容昭面色泛著緋紅睡在床上連小呼嚕都打上了,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怎么又喝這么多酒!以后不許徐堅那家伙再來了!” 梅若悄聲笑道:“王爺不必擔心,今天公子只是湊趣兒而已,實際上并沒有喝多少酒,倒是徐公子和公主殿下喝了不少。徐將軍派了副將來把徐公子接了回去,只怕少不了一頓教訓呢。” “自己的事情還沒料理清楚呢,還管人家的閑事!”趙沐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題外話------ 卡文啦! 啊啊啊啊——好痛苦! ☆、第五十一回, 公孫銓在刑部大牢里心心念念想著皇上歸來自然會聽自己辯解,就算不能官復原職,至少保存家族是沒有問題的。大不了他可以帶著子孫回祖籍禹州去東山再起。卻萬萬沒想到皇上回宮之后見的不是他這個一品宰相而是堯筑。 堯筑身為公孫府中第一幕僚,所知道的事情絕非外人可想象,尤其是在公孫府被查抄之前的兩日內,公孫壽元又跟堯筑說了很多隱秘之事,堯筑以他超人的記憶力全都記了下來,一五一十的在皇上面前說個清清楚楚。 若是換了別人,皇上或許不信。然而堯筑在公孫銓府上做幕僚好些年,平日里深得公孫銓信任這是上京城內人們都知道的事情,這些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比從公孫銓自己嘴里說出來還可信。所以公孫銓在刑部大牢里等到九月末也沒等到皇上召見的圣旨。等來的,卻是一道削官免爵,令其回鄉養老的圣旨 公孫銓呆呆的看著來傳旨的蕭正時,半晌沒說話。蕭正時把明黃色的絹帛仔仔細細卷好,雙手送到公孫銓的面前,平靜的說道:“公孫大人,好好保重吧。” 就在蕭正時轉身走到牢房門口的時候,公孫銓方大聲說道:“蕭正時!你也要好好保重,今日老夫的下場說不定就是你的將來!” 蕭正時站住腳步緩緩回轉了身子看著公孫銓佝僂的身影,平靜一笑,說道:“多謝公孫兄提醒。你這句話,老夫比時時刻刻記在心頭,防微杜漸,每日自省。” “蕭正時!”公孫銓雙眼布滿了血絲等著蕭正時。 蕭正時坦然回視著公孫銓,見他只是憤怒的瞪著自己卻無話可說,便輕笑道:“公孫老兄,若是沒有什么話,弟就此告辭了。等你離京那日,弟會在城外長亭略被薄酒為老兄送行的。”說完,蕭正時轉身,瀟灑的走了。 九月初十,公孫銓從刑部大牢里出來,大牢門口接他的是公孫家的一個老家仆和一輛破舊的馬車。 往日的金奴銀婢和奢靡雍華全都不在,公孫銓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再瞇起眼睛來看身后刑部大牢的門口,回想起前面的事情好像是一場夢。 “老爺,上車吧。”老家仆上前扶著公孫銓,說道。 “你還在,家里還有什么人?” “夫人在府中被抄的那日便自盡了,大公子二公子現在還在還在牢里,老奴打聽過了,說是他們身上的事情還沒查清楚,暫時還不能定罪釋放。至于幾位姨娘還有姑娘們也都死的死,散的散了。我們的府邸充了公,老奴接老爺去老奴在西巷的房子里暫住。”老奴絮絮叨叨的說著,扶著公孫銓走到了馬車跟前。 “哈!除了死了的,便都走了……你呢,為何留下來?你不是有兒有女?”公孫銓看了老家仆一眼,輕聲嘆道。 “老奴是老爺從流民中帶回來的,老奴這條命是老爺的,老奴不跟兒女走,老奴要侍奉老爺一直到最后一天。”老家仆說道。 公孫銓自嘲一笑,點頭道:“呵呵,不錯,我公孫銓活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有一個你。也不算是一無所有。好,上車,上車……” 容昭今日從國子監聽了半天的課,聽得迷迷糊糊的出來跟徐堅一起找了個菜館準備吃飯,回頭看見一輛破馬車被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牽著從街上過,原本他還沒在乎,卻因一陣風吹過,車窗簾子被撩起來,他剛好一眼看見車里的公孫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