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容昭起身上樓跟徐堅進了一個臨窗的小雅間,有風吹來,夾雜著外面百姓們的喧嘩笑鬧,容昭一肚子的火氣便消了大半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奈和惆悵。 “瞧你,從宮里出來衣裳都沒換就跑這種地方來了,你是想嚇唬誰啊?”徐堅打量著容昭身上的蜜色錦袍,咂舌搖頭。 容昭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新衣,便抬手把外袍脫掉丟到一旁的椅子上。 “嘿!你干嘛啊?”徐堅嚇了一跳。 “熱。”容昭說著,又反手往身后去解開了腰封也一并扔到旁邊,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道:“這樣舒服多了。來,喝酒!” 徐堅看著容昭這一幅不羈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若是旁人這樣他早就煩了,可偏偏同樣粗魯的動作容昭做出來就是灑脫隨性肆意盎然。可偏偏是他這樣做卻讓人一點也生不起厭來。于是伸手拿了酒壺給容昭倒了一大杯酒,說道:“我今兒也不問你是怎么了,咱們只管喝個痛快!” “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朋友。”容昭端起酒碗來跟徐堅碰了一下,仰頭把碗中的酒都干了。 “痛快!”徐堅也干了一碗酒,伸手抹了一下嘴角,嘆道:“自從衛承離開京城,我好久沒這么痛快的喝酒了。” “胡說。”容昭笑道,“難道上次我過生日你沒喝痛快?” “還別說,上次你過生日,你倒是喝痛快了,把我這客人給撂倒一邊了,我還得幫你善后,真是不夠朋友。”徐堅一邊笑著,又給容昭倒酒。 “呸!你善后善的心里偷著樂吧!你該感謝我才對!”容昭笑著啐道。 “哈哈!”徐堅仰頭大笑了兩聲又忽然繃起臉一本正經的問:“很明顯嗎?連你都看出來了?” “只要長著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我又沒瞎!”容昭橫了徐堅一個大白眼。 徐堅端起酒碗了自顧喝了一大口酒,嘆道:“天下人都看出來有什么用?偏偏她一雙眼睛里只有你容世子。” 一提這事兒容昭又煩了,修長的眉毛一挑,不高興的瞪了徐堅一眼:“你夠了啊!別惹我煩。” 徐堅一聽這話就明白容昭這么早從宮里跑出來肯定是因為安平公主了。再想想他跟睿王那不清不楚的關系,說不準還有睿王的緣故,這皇家兄妹倆都喜歡容昭,所以他被煩成這樣了……唉!有時候被喜歡也不是一件好事,就看容昭這樣吧,有苦難言的樣子真的挺可憐。 “來,還是喝酒吧。”徐堅身為好兄弟果然不再多說多問,只舉了舉手里的酒碗。 “喝。”容昭跟徐堅碰了一下,又咕咚咕咚把一碗酒都喝下去。 * 霍云尾隨著容昭至酒館外,看他跟徐堅在一起喝酒才留下兩個人守在外邊,自己則回去跟趙沐報信。 趙沐聽說容昭跑去酒館喝酒了還遇到了徐堅,便長吁了一口氣對霍云說道:“你再回去,也別打擾他,讓他喝個痛快吧。” “是。”霍云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旁邊等著容昭回來的梅若聽了,忍不住上前問:“王爺,我們公子怎么了?” 趙沐無奈的揉了揉眉心,說道:“沒什么,就是遇到點不痛快的事兒,心里不高興去喝兩杯酒。一會兒喝多了本王去把他帶回來好好地睡一覺就好了。” “唉!我們公子心里裝了好些事兒,旁人都不能替他,也不能理解他。王爺你多擔待些吧,其實他對誰都沒壞心,他只是太孤獨了……”梅若說著,忍不住紅了眼圈兒。 趙沐心想他還孤獨?他身邊那么多人對他好,連血點兒那只狗都只認他,他哪里孤獨了? 然而梅若一哭,趙沐的心里也酸酸的,于是擺擺手說道:“好了,這里沒什么事,你回蘅院休息吧,再過一個時辰等他喝得差不多了本王就去接他。” “是。”梅若答應著出去了。 睿王一時無聊,總在身邊嘮叨的宋嬤嬤這會兒還在宮里陪葉氏,他便叫了兩個小廝抬了一同熱水進來,自己泡了個澡,緩了緩心情,細想想原本也是自己不對,就算是出于關心也不該說那樣的話。重新換上一身家常夏衫,叫了一個丫鬟進來重新梳了頭發,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吩咐護衛再備車去尋容昭。 容昭的酒量本來就一般般,今天跟徐堅一起大碗喝酒,其實沒幾個回合就醉了。但他有心事,所以喝來喝去心里的事兒不散,也就硬撐著沒倒下。 徐堅一個人出來喝酒是因為這日是衛承的生日,然而他回故鄉安葬父親,這生日自然也是沒辦法過的。而徐攻今日非常忙,不但要看顧皇宮的安危還有上京城里里外外的事兒,預防有人趁機作亂,所以徐家逢年過節是最忙的。徐堅不愿跟家里的女眷們一起喝酒聽戲才一個人跑了出來,遇到容昭也算是一樁高興事——至少有人一起喝酒嘛。 “惜之,你的酒量見長啊!”徐堅笑道。 “閉嘴!叫我容昭。”容昭一聽見這名字心里更加煩躁。 “嗬!這小脾氣鬧的。”徐堅越發印證了心中的想法,跟睿王鬧別扭,連他給取的表字都不讓叫了。真是小孩子脾氣。 “誰鬧小脾氣了!鬧小脾氣的那是娘們兒!”容昭生氣的拍桌子。 “好好好!那是娘們兒!咱們爺們兒才不會鬧脾氣呢,咱們爺們兒大不了就是有心事,心里煩。對吧?”徐堅笑道。 “哼。”容昭又把手里的酒碗敲了敲,“倒酒啊!” “差不多了,再喝就醉了。”徐堅勸道,“你看這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兒?”容昭見徐堅不給倒酒,自己抓過酒壺來倒,只是他的手早已經不做準了,一壺酒淅淅瀝瀝灑到桌子上半壺。 “別喝了,再不回去睿王該著急了。”徐堅伸手按住容昭那酒碗的手。 “去!我回不回去關他什么事兒!你今兒還少在本公子面前提這個人,再提我跟你翻臉。”容昭一本正經的指著徐堅說道。 徐堅心說你們兩個到底鬧什么了居然鬧到這種程度,但嘴上卻連連答應著:“行,行,不提就不提。那你晚上回哪兒啊?” “不知道,我就睡這兒了。哪兒不是睡啊?本公子什么苦沒吃過,什么罪沒受過?”容昭一邊大著舌頭吹牛,一邊又把碗中的酒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然后整個人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徐堅無奈的看著臉頰緋紅容色艷麗的容昭,一時也有點把持不住,使勁的搖了搖頭,嘆道:“嗨!怎么我也醉了!” “小二!結賬!”徐堅趁著自己還有幾分理智,轉頭喊小二。 伙計急忙忙的跑過來,點頭哈腰的小的:“徐公子,一共是二兩三錢銀子,掌柜的說了您給二兩就行。” 徐堅從懷里摸出一塊銀子丟過去,伙計掂量了一下約么二兩多便高興地說道:“徐公子,多了呢。要不要再給您帶一壇子酒?” “不用了,你給我弄盆冷水和一個新的手巾來。”徐堅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容昭,心想我得先冷靜冷靜才能把他給扛出去。 伙計答應著出去,很快端著一個銅盆進來,里面打著一塊雪白的棉布手巾。 “行了,你出去吧。”徐堅起身把冷水撩了自己一頭一臉,讓沁涼的水給自己發熱的腦袋降降溫,然后又絞了手巾去給容昭擦臉。 “唔……走開!”容昭揮手拍了徐堅一巴掌。 “嘖!本公子若是走開了,你這小綿羊就等著被人啃了吧。”徐堅不滿的扁了扁嘴巴,先轉身把容昭的衣裳拾起來搭在手臂上,又伸手把他從桌子上拉起來一把抱住雙腿直接抗在肩膀上轉身下樓。 ------題外話------ 17號,很快就回去了哦! 月票評價票什么的給我留了多少哇? ☆、第四十四回,你不配! 趙沐眼看著容昭被徐堅從酒館里扛出來,一張俊臉立刻陰沉成了鍋底。 “哎呦,王爺來了。”徐堅看見趙沐的臉色,雙腿打了個顫兒。 “怎么醉成這樣?”趙沐皺眉上前,想要從徐堅的手里接過容昭。 “沉,王爺,我給您放車上吧。”徐堅好心好意的說道。 趙沐聽了這話臉色越發的難看,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輕著點!” “唉,知道,知道的。”徐堅這會兒只想快點把肩上的人丟進馬車離去——這簡直是個禍害啊!瞧睿王爺那眼神,恨不得殺人! 徐堅在霍云的幫助下把容昭小心輕放弄到馬車里,容昭隨后上車,理都不理徐堅便把車門關上。 徐堅摸了摸鼻子,無奈的看了一眼霍云投去求救的眼神。 霍云默默地嘆了口氣心想你敢扛著容公子,我家王爺沒剁你的手就不錯了,如今整個睿王府的人都知道容公子是王爺的軟肋,誰都不敢惹,偏偏你把人灌醉了還跟抗麻袋一樣的抗出來……嘖嘖,霍云給了徐堅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朝著他拱了拱手,啥也沒說,長臂一揮帶人護送著馬車回王府去了。 容昭這回喝醉的比較徹底,一路上連哼都沒哼一聲就睡到了王府。 趙沐下車的時候頗有點失望,不過看容昭爛醉如泥的樣子心里多半還是生氣——至于嗎?跑去跟別人喝酒喝成這樣,也不怕漏了餡兒?!一想到徐堅扛著他的樣子,趙沐就恨不得掐死眼前這不知死活不知好歹的家伙!怎么就這么不省心呢! 梅若把容昭的衣裳交給蘭蘊,自己則上前來把他的頭扶正放在枕上,又用溫熱的手巾給他擦了臉。不管旁邊的人怎么折騰,容昭只是沉沉的睡著,吭都沒吭一聲。 宋嬤嬤回來了,一并來王府的還有葉氏,葉氏的意思是今晚要接容昭走,人就在前廳坐著。 趙沐聽了霍云的話,皺眉吩咐梅若:“好生服侍著,有什么事兒立刻叫人來回本王。本王去前面見見你們家夫人。” “是。”梅若沒敢多說。 趙沐從蘅院出來直接去前廳見葉氏,葉氏同樣也是從宮里出來就直接來了王府。趙沐帶著容昭連招呼也不打就提前出宮的事情讓葉氏很是惱火,自己養大的孩子出來半年多就不聽自己的話了,這讓她這做母親的非常挫敗。以至于不顧容悅的挽留和反對,堅持出宮一定要把容昭從睿王府帶出去。 趙沐一到前廳,看見葉氏的臉色便知道她為何而來,于是在容昭那里受得起窩的火兒便都朝著葉氏去了。偏生葉氏還沒看出來,只問睿王要兒子:“王爺,我兒容昭在府上打攪多日,是時候回去了。” “你的兒子,卻不愿跟你走,卻愿意留在本王這里,難道你還不知道為什么么?”趙沐冷笑道。 “王爺這話從何說起?若妾身有什么言語不當的地方得罪了王爺,還請王爺海涵。”葉氏說著,起身朝著睿王一福,見他臉色依然不善,卻依舊堅持說道:“只是我與兒子分開多日,有許多事情要商議,還請王爺著人把犬子叫出來見見妾身吧。” “容昭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你讓他怎么出來跟你走?”趙沐也不讓葉氏坐,只是好笑的看著她,“你只知道他是你的兒子,是你在靖西候府安身立命的根本,你把你的身份地位都賭在他的身上,可曾關心過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可知道他是否快樂?可知道他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今天又為何喝得酩酊大醉喝得東南西北都不知道?” “這個……這是我們母子之間的事情,就不勞王爺cao心了。既然昭兒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那妾身先告辭,明日再來接他。”葉氏說完朝著睿王又福了一福,便要告退。 “慢著。”睿王冷笑道,“你當本王這睿王府是什么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葉氏的心咯噔一下,心想難道他還想對我一個一品誥命夫人怎么樣? 趙沐站起身來走到葉氏跟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后朝著門口的宋嬤嬤擺了擺手,宋嬤嬤便帶著所有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并關上了房門。 “王爺有什么話要說嗎?”葉氏后退一步,眼神閃爍不敢看趙沐的眼睛。 趙沐卻死死地盯著葉氏的臉,緩聲問:“在知道了一件事情之后本王有個問題想要親口問你。剛好,今天你又來了,本王若是再不問,以后怕也沒這么好的機會了。” “什……什么問題?王爺請講。”葉氏被趙沐這冰涼的目光看得心里一陣陣發虛,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給自己的親生骨rou下毒,是一種什么感覺?”趙沐一字一句的問。 “……”葉氏頓時如遭雷擊,木訥的看著趙沐,面如死灰。 “兒子就那么重要嗎?沒有兒子也要想盡一切辦法造出一個兒子來?”趙沐往前逼近了一步,依然盯著葉氏的眼睛,冷笑道:“你有本事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用毒,為何不把欺負你的人毒死?那樣不就一勞永逸了嗎?” “嗚……”葉氏忽然低頭,雙手捂住臉嚶嚶的哭起來。 “哭什么?難道本王問的問題不是事實?”趙沐厭惡的看著葉氏。 葉氏終究沒有大哭,她哭了兩聲便竭力的把情緒壓了回去,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方道:“王爺生在皇家,兒子和女兒的差別應該比尋常百姓家感受更深吧?你只看看周皇后和謹妃與賢妃和你母親德妃的境況就知道了。有孩子和沒孩子,有兒子和沒兒子,不管是在皇家還是在富貴人家,那都是天差地別。而且,那臨陽郡主是什么人?是你們皇家的人!她的背后是誰?是你的父皇!我能在她的威壓之下茍延殘喘已經很難很難了,我如何斗得過她?你當我愿意這樣做嗎?!” “斗不過,就拿自己的孩子下手嗎?”趙沐冷聲反問。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王爺不要逼問了。”葉氏一邊流淚一邊搖頭。 “好,你有你的苦衷,這件事情的過去我不再過問。我只問你,關于容昭的將來你怎么打算?”趙沐問道。 “我正是為了他的將來才一定要把他從王府帶走。王爺你對他的情愫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太危險了!你會害死他的。如果王爺是真的喜歡他,就請及時放手。”葉氏說到這里語氣變得堅定起來。 “本王不會放手的。”趙沐拒絕的更加理直氣壯,“她只有跟本王在一起才是安全的。” “你是王爺!怎么可能跟一個男子……”葉氏急得跺腳。 “這件事情如何去做你不用cao心。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從今以后,容昭是本王的人。他的一切都由本王說了算,你休想再利用他得到任何東西。”趙沐冷聲說道。 “王爺這是什么道理?我是他的親娘!這世上哪有孩子不管親娘的?縱然是皇帝陛下也不能阻隔我們母子親情!”葉氏不滿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