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趙沐虛弱無比,一點力氣都沒有,雖然所幸連眼睛都閉上任憑旁邊的人折騰。 “這些沾了汗液的手巾丟去水盆多洗幾遍再用。”紫姬吩咐兩個丫鬟。 “多拿些手巾來!”蕭珩焦急的喊道。 門口的人又匆匆忙忙去拿了一疊白棉布來用熱水浸泡過給趙沐擦身。 差不多一個多時辰,趙沐身上的汗終于止住了。蕭正時吩咐人重新拿了干凈衣裳來給他換上,又把人挪到別處,把床榻上的被褥也都拿出去燒掉,屋里才算安靜下來。 “容昭。”趙沐低低的叫了一聲。 “嗯?”正坐在跟前用心診脈的容昭也低低的應了一聲。 趙沐看著容昭俊美而嚴肅的臉,認真的說道:“謝謝了。” 容昭滿意的把手收回來,輕聲嘆道:“王爺不必客氣,我也不是白給你解毒。另外,你身體里的毒有六種,現在也只是解了三種而已,剩下的三種會越來越難解,而且也越來越耗費你身體的元氣,就你這樣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 “不管結果怎么樣,都要謝謝你。”趙沐又道。 “王爺還是別說話了,好好地養養你的精神吧……嗯,下次的解藥我們五日后再服。”容昭說著,抬手把趙沐的手臂放進被子里。 “為什么?”趙沐不解的問。 容昭搖了搖頭,擔心的說道:“我覺得以你身體現在的狀況,根本承受不起下一劑解藥。” 趙沐立刻一臉的挫敗。容昭見狀又想說兩句什么話來安慰他一下,紫姬忽然急匆匆的進門來叫了一聲:“公子!” “怎么了?”容昭轉頭問。 紫姬看了一眼趙沐,沒說話。 “說吧,王爺不是外人。”容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閉雙目微閉的趙沐,心里想著這人應該沒什么精神管閑事兒了。 “那只豬……”紫姬猶豫了一下,到底沒說出盛穹的名字來,這家伙名頭太響了,說出來肯定嚇死一片。 “怎么了?”容昭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好像是被人盯上了。他腦袋受了傷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戶部若是查問怕是不好交代。”紫姬這么說其實是在提醒榮容昭,關于盛穹的事情容昭早就想好了該怎么辦,只是一時急著給趙沐解毒還沒來得及去辦。 “你們是說一個人嗎?”趙沐有氣無力的問。 容昭皺眉瞥了他一眼,起身說道:“王爺還是休息吧。” “表哥幫忙跟舅父說一聲吧。”趙沐說著,扭頭看旁邊的蕭珩。 “王爺放心,容公子的事情父親不會袖手旁觀的。”蕭珩忙開口把事情攬了下來。 “行,這事兒也不是王爺cao心的,王爺還是好生養著吧。”容昭說著又吩咐旁邊服侍的丫鬟,“半個時辰后給王爺喝紅棗黑米阿膠粥。” 趙沐睜開眼睛看著容昭離去的背影,無力的苦笑道:“那不是產婦喝的嗎?” 容昭已經走到門口聽見這句話又轉過身來好笑的說道:“不錯,王爺你現在的身子比產婦還虛弱,所以一定要多喝點。” 容昭出門,剛好跟急匆匆進門的蕭正時走了個對面,于是忙道:“蕭大人,在下正好有事找您,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蕭正時一把抓了容昭的手腕說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你跟我走吧。” “噯?去哪兒?”容昭一路被蕭正時拉著快步往外走。 “先上車,有什么事情路上細說。”蕭正時拉著容昭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容昭看了一眼迅速擠進來的紫姬,又問蕭正時:“這是要去哪兒?” “德妃娘娘在睿王府,有話要問你。等會見了娘娘,你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許胡說。免得娘娘為睿王的病擔心憂郁再傷了身子。”蕭正時肅然道。 “就是報喜不報憂唄?”容昭好笑的問。 “你明白就好。”蕭正時繃著臉說道。 容昭卻不急著答應,只道:“你讓我報喜不報憂也不難,只是我已經提睿王解了三道毒,蕭大人你也該稍微抱一下這大恩大德了吧?” 蕭家家規很是嚴格,來往的親友也都是禮儀之族,蕭正時活了這把年紀還從沒遇到過這樣跟自己說話的人,一時氣結,瞪著容昭竟然無語。 “怎么,你想賴賬?!”容昭也瞪大了眼睛,“你堂堂禮部尚書,應該是天下最要臉面的官兒了吧?說話不算話這樣的事情你居然也做得出來?” 蕭正時氣得一拍大腿,罵道:“胡說!老夫豈是那等食言而肥之輩?!” 容昭用夸張的表情松了一口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耗費了那么多珍貴的藥材,算起來沒有百萬兩銀子也有幾十萬了,你若是賴賬,我可虧死了。” “幾十萬?!”蕭正時下點沒暈過去。 “怎么,你們家睿王爺的性命連幾十萬兩銀子都不值嗎?” “你……你胡說!王爺乃皇子之尊,身系天下!豈能用銀錢衡量?!”蕭正時氣得頭頂都冒煙兒了。 “那不就結了?”容昭翻了個白眼,不屑的哼道。 “你到底想要多少銀子,報個數來,老夫若是湊不齊,就先立個字據給你!”蕭正時哼道。 “這個倒是不急,六道毒才解了三道,后面還有三道呢!我怎么好先算賬?這樣,我麻煩蕭大人一件事情算是蕭大人給我一點辛苦費。至于藥材費么,等我把睿王身上的毒都解了再細算。反正堂堂蕭氏,我還是信得過的。” 蕭正時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虧你還知道堂堂蕭氏!現在也別這么多廢話了,你有什么事要麻煩老夫,盡快說吧!” “我在來京的路上收了個隨從,這家伙被人打壞了腦袋,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我不過是看他有把子力氣所以留在身邊使喚,不過今日我的人來說有人已經查上了他想要找我的麻煩。不知道蕭大人有沒有辦法給我這個仆從弄個戶籍?” “就這么簡單?”蕭正時納悶的看著容昭,總覺得這里面肯定有事兒。 容昭扁了扁嘴巴說道:“這對您老來說當然簡單,對我這個在上京城里毫無根基的人卻比登天還難。您老幫不幫?您若是不幫,我等會兒見了德妃娘娘就說我不干了,我得帶著我的人回西涼去。” “你說你撿來的這個人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那老夫又怎么知道這人不是番邦敵國的細作,或者什么江湖殺手之類的人隨著你們的車隊潛入了京城?這里是天子腳下,萬一混進這樣的人來一個不小心就動搖了國本!”蕭正時正色道。 容昭立刻好笑的說道:“哎呦我說蕭大人啊!你老可真是耿直的很!我撿來的那個人就跟個傻子一般無二,你沒聽紫姬叫他‘豬’嘛?他也就是能吃飯,力氣大一點罷了。若說這樣的人是細作,是什么江湖殺手,你打死我都不信!” “那你得把人叫到老夫跟前來讓我過過目才行。”蕭正時正色說道。 “行!行行行!這會兒是我求著您辦事兒,自然是您說怎么樣就怎么樣。不過……” “你也答應了老夫不在德妃娘娘跟前胡說八道的!” “是啊!我答應了。”容昭笑瞇瞇的點頭,“我絕不胡說八道,我只實話實說,實,話,實,說。行吧?” “你!”蕭正時腦袋頂上又開始冒煙了。 “蕭大人剛正不阿,應該不是那種喜歡花言巧語哄人開心之輩,容昭要跟蕭大人您好好學習。”容昭笑得眉眼彎彎一臉純良無辜。 “你故意的!”蕭正時指了指容昭的鼻子,又焦急的轉身先開車窗簾子看了看外邊,復又轉過身來指著容昭說道:“只許說好不許說壞,務必讓娘娘放心。你的那件事情包在老夫身上!” “不,不不……我的勞務費可不僅僅是這件小事哦!”容昭連連搖頭。 “你還有什么事?索性一起說出來!”蕭正時這會兒抽容昭的心都有了,若不是這個可惡的家伙手里攥著睿王的性命,他早把他踹下馬車八百回了! “我要留在帝都城,不管你想什么辦法,反正只要皇上同意不讓我回西涼就行。另外,還要德妃娘娘在宮里多關照我jiejie,我們姐弟兩個在這里無依無靠,以后蕭家就是我們的依靠。”容昭說道。 蕭正時聽了這話倒是沒怎么生氣,容昭是靖西候世子,想要留這么個人在京城實在是太好找借口了,他jiejie又是皇上新寵,若是能在皇宮里跟德妃聯手,德妃也不至于太孤單。只是唯一不放心的是容氏這姐弟倆的脾性,這弟弟是這么個潑皮無賴,那jiejie還不知是怎樣的囂張跋扈,若是那悅妃性情乖張不肯在德妃面前做小伏低,只怕德妃心里又不痛快。 容昭看蕭正時沉思不語,便不耐煩的說道:“難道這些事情蕭大人您也辦不到?” “這些事情倒是不難,只是……”蕭正時抬頭看見容昭那雙桃花眼里狡黠的目光,話未出口忙改了嘴:“只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等會兒見了德妃娘娘不會胡說八道?” “好吧,我的人品沒保證,您信不過也正常。您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您只要點點頭,等會兒我一定會讓德妃娘娘放心。不過,您若是回頭答應我的事情辦不到的話……睿王的命你也別想保住。” 蕭正時立刻嚴肅的瞪著容昭說道:“老夫再重申一遍:老夫絕不是食言而肥之輩!” “成交。”容昭擊掌而笑。 蕭正時狠狠地斜了面前的臭小子一眼,憤憤然轉過頭去。 * 再見蕭德妃,容昭的對于這個女子的驚艷之感竟不比第一次差。想來母子連心,兒子生死未卜,作為母親的蕭德妃這幾日過的并不好,原本白皙如玉的容顏雖然透著憔悴,然而她冷清的目光依然沉穩平靜,端坐在榻上脊背挺直,依舊是端莊不改,儀態非凡。 “容昭參見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萬福金安!”容昭躬身行禮。 蕭德妃先看了一眼站在容昭身邊的蕭正時,兄妹二人眼神交匯之后,方說道:“容世子請起。這幾日你辛苦了。” “娘娘客氣了,睿王爺跟在下也算是朋友,容昭豈能見死不救。”容昭說話間直起身來,一張俊俏的小臉繃著嚴肅的神情倒也有幾分大家公子的樣子。 “這里也沒有外人就不必客氣了。”德妃抬了抬手指著右邊下手的老檀木雕花方椅,“坐吧。” “謝娘娘。”容昭道謝之后也不管還在站著的蕭正時,便率先坐下。 德妃也不介意,又指了指左手邊的椅子說道:“兄長也坐吧。” “謝娘娘。”蕭正時朝著德妃恭敬的躬身行禮后,方轉身去椅子跟前端正的坐下。 容昭心里吐槽蕭正時的正襟危坐,但自己也不好太過無狀,便也暗暗地挺直了腰板。 德妃叫蕭正時帶容昭來睿王府,自然是擔心兒子的身體,因問:“容世子,子霖的身體如今無礙了吧?” “回娘娘,王爺身體虛弱,用藥不能太快太猛,所以還需要半月到二十天方可痊愈。” “你是說……痊愈?!”德妃喜出望外,沉靜的眸子里立刻有了光彩。 “是的。”容昭欠身說道。 蕭正時生怕容昭改了口,忙插嘴道:“娘娘放心,容公子身邊的一個姑娘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煉毒世家之女,這九連環的毒譜就是那姑娘祖上研制出來的,十五年前江湖上一場血殺,那姑娘的滿門被滅,只有她當時貪玩不在家所以才撿了一條命。所以,這九連環的毒旁人自然不能解,容世子是定然能解的。” “這可真是太好了!”德妃心里提著的那口氣一下子松了,頓時萬千心酸涌上心頭,便不由得紅了眼圈兒。 蕭德妃雖然容貌算不上極美,但自幼被詩書浸潤,被琴畫熏陶,乃是一個雍容典雅超凡脫塵到極致的女子,在容昭看來那就是一位高冷女神,喜怒不形于色,一切情緒都收在心里,臉上就只有清雅二字。而這會兒卻見她落淚,一時心生感慨,原來高冷女神卸下面具動了真感情竟也是如此可愛。而這樣的人即便年華老去也依然風采不減,那老皇帝怎么就放著這樣的美人不寵卻對jiejie一見傾心?如此看來這世上的男人都他娘的不是東西,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還瞅著盆里的,恨不得全天下所有的好女人都是自己的! “容公子可真是我們母子的恩人!”蕭德妃擦干凈了眼淚,又恢復了之前的優雅端莊,轉頭對蕭正時說道,“容公子的父母家人都不在這上京城,想他小小年紀,定然有諸多不便。兄長一定要替本宮照顧好容公子。” “娘娘放心,這個臣心里自然有數。臣在來的路上就在想,悅妃過了上元節便會入宮冊封,容世子自幼體弱多病想來也沒辦法領兵打仗,為了長久計,他應該留在京城才是上策。”蕭正時沉吟道,“所以臣想跟娘娘商議一下,等萬歲爺上香回來,便向皇上諫言讓幾位戍邊功臣之子弟進國子監讀幾年圣賢書是再好不過的了。” “這樣啊?這事兒兄長瞧著辦就是了。”德妃略一沉思,便微微的笑了,“只是不知道容世子能不能受得住國子監的那些規矩?” “國子監……”容昭一愣,想問國子監是干什么的,然話到嘴邊又改了:“有很多規矩嗎?” 蕭正時一眼就看透了這個而不學武術的家伙心里想什么,一時又覺得惱怒,因冷聲說道:“那里是我大齊國最高學府,是讀書人的圣地。你說呢?” “啊……讀書人的圣地啊?”容昭眨了眨眼睛,無奈的嘆道,“咱們大齊國又不興科舉,弄個國子監又有什么用咧?” “你……”蕭正時又怒了。 “兄長!”德妃忙抬手止住蕭正時后面的話,輕笑看著容昭,說道:“容世子,一個男人立于天地之間,只憑一些小聰明小計謀是不成的。而且,你可知道后宮佳麗三千,為何皇后之下又有四妃九嬪七十二御妻這些等級嗎?說白了還不是要看妃嬪們娘家的勢力?你jiejie尚未進宮便封了妃位,這其中除了她本人是個出色的女子之外,更多的是你父兄戰場上的功勞吧?然而,一入宮門深似海,你jiejie若想在后宮過得好,容家闔府上下尤其是你和你的父兄們有沒有作為才是關鍵。你若是想做你jiejie的靠山,就必須先自己在這上京城立住腳跟,所謂文成武就,你出身武勛之家卻不能習武,也只能好好的讀讀書了。不然將來你不但無法為你的jiejie助力,以你們姐弟的情誼,本宮便可斷定你會成為她的弱點。你好好想想,本宮說的是也不是?” 聽了這番話容昭頓時就蔫兒了。現在他跟蕭正時與德妃三個人坐在一起,他容昭隨隨便便一句話能把蕭正時氣得頭頂冒煙兒,而德妃娘娘三言兩語也能把容世子的氣焰給打消的一干二凈甚至讓他低到塵埃里去。所以說,熟讀詩書滿腹經綸的美人最可怕。 “那就這樣吧,國子監那邊老夫說了還是算的。”至于皇上那邊會不會同意……蕭正時看了一眼德妃沒說話。 德妃是多么聰明靈透的一個人,接到兄長的目光,便輕笑道:“在這個世上,子霖是本宮的命。容世子救了子霖,便是我們母子的救命恩人。再說,本宮這么多年一個人在宮里也是寂寞的,悅妃meimei進宮后本宮一定把她當親meimei對待。” 容昭一聽這話,頓覺溫暖,于是忙起身向德妃行禮,感激的說道:“有娘娘這句話,容昭晚上可以睡個好覺了。” “彼此彼此。容世子客氣了!”蕭德妃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