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盛穹?莫不是納西部落頭領的大兒子?”臨陽郡主反問。 “正是他。母親應該知道,這個盛穹自幼被納西首領放逐在大齊邊緣,十多歲的時候就跟容悅認識,因為這事兒父親還發過脾氣。后來容悅明著跟盛穹斷了來往,不過據兒子探聽到的消息,他們兩個一直私下往來。前陣子父親帶兵把納西部落踏平,把他們的老巢都付諸一炬,軍報中說納西部落的首領一家六口都被燒死在那一場火里了,可誰又能保證找到的那六具被燒的面目全非的尸體就是納西首領父子本人呢?” “這話說的極是。”臨陽郡主冷笑一聲,又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可是通敵賣國之罪啊!應該即刻報給陛下知道!” “母親!這事兒能隨便說嗎?這通敵之罪可是要誅九族的!”容昀低聲提醒道。 “啊!是啊!”臨陽郡主這才反應過來,嘆道:“這事兒若是讓皇上知道了,我還罷了,或許能保住一條命,你們兄弟二人和你們的父親必定會被株連!這個小賤蹄子還真是個禍害啊!” “不過,母親不要著急,如今兒子倒是有個好主意能除掉她。”容昀低低的聲音里透著幾分得意。 “噢?說說看。”臨陽郡主忙道。 容昀湊到臨陽郡主耳邊小聲耳語了幾句,看她似有不解,又湊過去多說了幾句。 臨陽郡主的臉上漸漸地浮現滿意的笑容,連連點頭,說道:“這話不錯,但務必要安排妥當,到時候務必做的干凈利落,不能留下一絲隱患。” “母親放心,這事兒兒子親自去布置,而且,我們也有充足的時間。”容昀說道。 “沒錯,你就去細細的安排吧。”臨陽郡主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而想到大兒子,又嘆道:“母親雖然有兩個兒子,但能指望的人也只有你啊!你大哥那個死榆木腦袋,真真是一分一毫也指望不上。” 容昀笑道:“大哥就那么個倔脾氣,他從小跟在父親身邊,性子隨了父親,不過這樣也好,否則父親的整顆心就都被西院給籠絡去了。” 這話雖然堵心,但也是實情,臨陽郡主無奈的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母親先歇著吧,兒子下去了。”容昀起身說道。 臨陽郡主閉著眼睛說道;“嗯,葉氏那個賤人倒是沒什么,要時刻關注那姐弟倆的動向。” “母親放心,我叫人盯著呢。”容昀朝著臨陽郡主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起駕回京之前又打發張萬壽來了一趟,看望容悅的傷情,又把行宮庫房里上好的補品珠寶等送了兩箱子過來。 天子大駕一離開行宮,西涼城以及靖西候府便素凈了許多,早就被人十二個時辰盯著的后花園正樓西暖閣里,容悅吊著左胳膊穿著棉襪在暖閣里緩緩地踱步,容昭穿著紅棉綾褲子和雪白的短款狐毛小襖,腳上套著棉襪,懶懶的靠在暖榻上抱著個干果盤子嗑瓜子,兩個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閑話。綠云匆匆進來,看了一眼容昭,又湊到容悅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容悅頓時驚慌:“什么?!都死了?!那……” 綠云又悄聲回道:“姑娘放心,奴婢打聽清楚了,那些人里面沒有盛將軍。” 容悅這才松了口氣,又看了看門口站著的幾個宮女,低聲說道:“行了,你下去吧。我累了,要睡一會兒,不要叫她們胡亂走動發出什么聲響。” “是。”綠云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并把張萬壽挑選過來的宮女都帶了出去。 容昭這才把手里的干果盤子放到一旁的幾上,拍拍手起身走過來,扶著容昭回榻上坐下,無奈的問:“姓盛的沒沉住氣?” “是盛空。”容悅悠悠的嘆了口氣,“綠云說,盛空帶領幾十人伏擊皇上的御駕,全部折損在飛云澗。” “只帶幾十人就敢去伏擊龍駕?”容昭無奈的苦笑搖頭,“如此,全部折損這樣的結局是毫無懸念的。盛空這個笨蛋。” “昭兒!”容悅低聲喝道,“這可不是小事,你出了這個門之后決不能胡亂說起。” “我知道,jiejie放心,我絕不亂說。”容昭忙點頭應道。 容悅沉默了半晌,又幽幽嘆道:“看來我是白費了一翻苦心了。” “也不能這么說,至少盛穹沒去飛云澗。而盛空那個人素來浮躁魯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也沒什么奇怪的。jiejie為了他們做到這一步已經很可以了,不必自責。”容昭勸道。 ☆、第三十一回,吉日進京 “我知道。”容悅輕聲嘆了口氣,又低頭看自己打著厚重石膏的左臂,依然是一臉的無奈。 “昭兒。”容悅看著窗欞之間透進來的陽光,盯著暖光里上下漂移的浮塵許久,才緩緩開口,“你幫jiejie一個忙,好嗎?” 容昭敲著二郎腿躺在榻上,懶懶的應道:“jiejie有什么事情盡管說就是了。我們兩個之間需要說這些客氣話嗎?” “你去找一下盛穹,勸他離開西涼,走的遠遠地,再也別回來。”容悅悠悠的說道,“勸他忘了我。” “這事兒啊……”容昭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容悅,輕聲嘆道,“這事兒有點難辦——那個粗野之人的性子你也知道,他若是肯聽勸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那要怎么辦,才能讓他放棄呢?”容悅無奈的問容昭,又像是問自己。 “要不,jiejie自己勸勸他?”容昭問。 “我這個樣子,怎么能見他?”容悅搖頭。 “想想辦法嘛。”容昭又躺回枕上看著屋頂,猶疑道:“這世上的辦法不都是想出來的嗎?” “還是不要見了,雖然皇上走了,但家里到處都是眼線,我身上又有傷不方便出去。”容悅搖頭道。 “jiejie說不見就不見吧,那我就找個機會出去見見他。”容昭細細的捉摸了一番也沒什么更好的借口讓容悅出門,現在她是悅妃娘娘,進出自然更加引人耳目,著實不方便。 容昭過了幾天等身上利索之后尋了個借口出門晃悠,再去之前盛穹呆的那個小院時,那里早就沒了盛穹的影子,然后他搜尋了每個角落竟然沒發現盛穹留下的一點痕跡,一時間又為此人粗中有細的性格感慨,然卻也十分無奈,只得帶著自己的牧羊犬離開。 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容昭屬貓的,只喜歡溫暖安逸的地方,天越冷越不愿意出去,每日除了窩在自己的屋里之外就是跑去容悅身邊吃喝玩樂,葉氏每每教導他即便不喜歡讀書學習,只多翻翻那些雜記多了解一下京都風俗人情也是好的。他也只是嘴上答應著,背著葉氏依然是吃喝玩樂消磨時光。 容悅的骨傷有上好的骨傷藥以及御前當值的太醫醫治照顧,進了十一月便好的差不多了。皇上走的時候自然留下了一隊龍禁衛護送悅妃娘娘進京,另外也留下了兩個司禮太監,日子差不多了,這些人自然會催著容悅動身進京。 這些事情都是皇上既定,誰也不敢隨意更改。葉氏這一個多月的光景一直都在為兒子女兒準備進京的事情,連對付臨陽郡主的心思都收了許多,到如今自然是諸事齊備了。 容悅胳膊上的石膏已經解了去,只換成兩塊薄薄的夾板,并用白紗布掉在脖子上托著。既然已經是悅妃娘娘,那么進京的馬車自然也是按照皇妃的規格用了四駟,不但外邊看上去很是威風,里面布置的更加舒適,厚墊子,大靠枕,狐皮毯子以及馬車壁櫥里各式各樣的點心,茶葉,干果自然也是應有盡有。 動身的吉日是專門找人查看過的,行禮車馬自然都提前預備好了,到了這日一早,容悅便起身梳妝打扮,簡單的用過早飯后便拜別父母,出靖西候府門上了黑漆黃幔五彩瓔珞裝飾的鳳頭車輦,帶著早就擬定的仆從丫鬟護衛等一干人等踏上了東去進京之路。 當然,靖西候府另外還挑選了一隊精銳騎兵護衛這姐弟倆進京,容昭便是這一隊騎兵的直接指揮者。 車隊出西涼城東城門上官道一路往東行,因為人多車多,速度自然不快。走了一個多時辰便接近午時,張萬壽留在容悅身邊服侍的四個太監之首名叫陳存孝的疾步湊到容昭身邊,笑道:“世子爺,您看著眼見著已經是午飯的時候了,到前面的鎮子還有十五六里路呢,咱們若是趕過去只怕還得半個時辰,若是餓著娘娘可就不好了。所以咱家想著,咱們還是就地歇息片刻,生火煮些熱湯飯給娘娘再趕路,您覺得如何?” 容昭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空,說道:“這天兒怕是要下雪,我們還是別耽誤工夫了。jiejie車里有小茶爐,也有點心果餅,隨便湊合一下,咱們還是盡快趕到前面鎮子上去更好些。” “也行。”陳存孝點了點頭,又朝著隊伍揮了揮手,尖聲喊道:“世子爺說了,天兒不好,怕是要下雪,咱們趕路要緊,大家若是餓了就把隨身帶的干糧吃一點,等到了前面的董家鎮在歇腳!” 眾人聽了之后齊聲應了一聲,都加緊趕路。馬車里的容悅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因吩咐跟前的綠云:“你去把公子叫來車里暖和暖和,外邊的風越發的大了,我真擔心他那身子。” 綠云答應著出去,吩咐旁邊隨行的護衛:“去請三公子過來,說娘娘有話說。” 護衛催馬追上前面的容昭把話傳過去,容昭果然勒住馬韁繩等著容悅的馬車跟上來,一抬腳從馬背上跳下去轉身又跳上了容悅的大馬車。 “快過來!”容悅說著,把自己身上的狐皮毯子拉開,等容悅到自己身邊坐下后便把毯子整個兒都裹在他的身上,并連聲嘆道:“瞧這身上涼的!你圖什么呢非要跟那些人一起騎馬?” “不圖什么啊!”容昭湊近了容悅,笑嘻嘻的說道:“因為我是男人。” 容悅不滿的瞪了容昭一眼,又從手邊的壁櫥里拿出暖籠來從里面取出一個青瓷草編提手的茶壺,摸了摸茶壺肚子,又皺眉道:“這天兒真冷,剛剛才煮滾的奶子,這會兒就不怎么熱了。” “沒事兒,我不怕。”容昭說著,把壺拿過來直接對著壺嘴喝了好幾口。 “你慢點!又沒有人跟你搶。”容悅無奈的皺眉,等容昭不喝了方接過壺來放回去,又湊近了容昭的耳邊小聲問:“你這個月沒來?” 容昭愣了一下才明白容悅的意思,再細算算日子,搖頭撇了撇嘴。 ☆、第三十二回,路宿客棧 “唉!用了那么長時間的藥,這身子自然是受了損傷的!這日子不準也是難免,以后到了京城再悄悄地尋個好大夫,慢慢的調養吧。”容悅嘆道。 “以后再說吧,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容昭隨口說道。 “你又胡說!這可是最要緊的事情!”容悅低聲叱道。 “jiejie,我又開始喝母親給的湯了。” “為何?!”容悅詫異的瞪大了眼睛。 “我覺得做男人挺好的。”容昭輕笑。 “你……以后我們離開了西涼城,你就不用苦著自己了。”容悅嘆道。 “……jiejie放心,我自己有數。”容昭說著,又往狐皮毯子里鉆了鉆,所幸連自己的肩膀也縮進去,“jiejie,我睡一會兒,等到了地方再叫我。” “睡吧睡吧。這幾天忙里忙外的,可累壞了你了。”容悅心疼的說道。 容昭果然歪在軟軟的大靠枕上閉上眼睛,這大馬車里雖然不如家里的暖炕舒服,但搖搖晃晃像個搖籃,容昭這幾天也確實累壞了,沒多會兒工夫真的睡著了。這一覺睡了將近兩個時辰,睜開眼睛的時候車隊已經在停了下來。 “昭兒,起來吃點東西吧。”容悅輕聲說道。 “什么時辰了?”容昭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問。 容悅又拿了一件猞猁毛的大斗篷來給容昭裹上,絮絮叨叨的說道:“已經過了未時,下雪了。剛陳公公說天黑之前趕不到下一個落腳點了,今晚就在這里歇息,明兒一早動身趕路。我叫綠云下去看了看鎮子上的客棧,那房間雖然簡陋,但幸好有地炕,咱們就在這里住一晚吧。” “行,都聽jiejie的。” 容昭裹著兩層大毛斗篷從馬車里鉆出來,跟只熊一樣從車上跳下去,扶著梅若的手站穩后跟容悅并肩進了客棧。陳存孝等宮里留下服侍的人一個個兒看著這姐弟倆親密無間的樣子也不敢多說什么,只隨后跟進去服侍。 “這客棧里可還有其他的客人?”容昭一邊走一邊環視院子,見龍禁衛和容家的親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站在雪地里,問道。 “原本有三個人,但咱家想著娘娘和世子爺要住在這里,自然不能有閑雜人等混住,便叫店家把他們都打發了。”陳存孝說道。 “可不能仗勢欺人啊!”容昭微笑道。 “世子爺放心,咱家叫人拿了銀子給他們的。” 容昭扭頭朝著陳存孝微微一笑,說道:“那就好。陳公公是陛下跟前的人,你做事,我jiejie定然是放心的。” 陳存孝看著容昭被漫天白雪映襯得明媚非凡的笑容,只覺得心里癢癢的,忙笑道:“也請世子爺放心,咱家絕不會胡作非為壞了娘娘和世子爺的名聲。” 容昭笑著點了點頭,對容悅說道:“jiejie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你說的沒錯!”容悅笑著點了點頭又對陳存孝說道:“等到了京城,我定會跟陛下說起你的忠心和周全,請皇上重賞陳公公。” 陳存孝忙躬身道:“瞧娘娘說的,服侍娘娘,為娘娘辦事盡忠都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可不敢邀功哪。” 容悅輕笑道:“咱們趕了這大半天的路,陳公公也辛苦了。且下去歇一歇,我這里有綠云和梅若她們服侍就可以了。明兒一早咱們還要趕路呢。” “是,娘娘和世子爺先請歇息,奴才告退了。”陳存孝拱了拱手,帶著自己的人退了出去。 當晚,容昭陪著容悅用了簡單的晚飯,兩個人又擁著被子閑聊到二更過方才各自睡下。 陳存孝和靖西候府的衛隊隊長容千乘又把各處的哨防檢查了一遍,方才各自回客房。陳存孝一進門便有一個小太監笑著迎上來:“公公回來了!這西北的天兒冷的邪乎,快喝一碗紅棗茶去去寒氣。” “嗬!你小子今兒怎么這么勤快啊?”陳存孝笑著問。 “之前小的也想在公公面前勤快呀,只可惜小的沒機會。今兒趕路,大家都累了去歇著了,小的才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小太監笑呵呵的說道。 陳存孝冷笑著把面前這小太監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方道:“你這條舌頭還真是巧,怕不是有什么事兒求著我吧。” “哎呦,瞧您老說的,小的非得有什么事兒求著您,才能孝敬孝敬您哪?”小太監憨笑著撓了撓后腦勺。 陳存孝也懶得再多說,只低著頭吸吸溜溜的喝棗茶。小太監看看左右,又憨笑道:“公公,娘娘和世子爺都睡下了?” “你倒是有心,對娘娘和世子爺的事情竟然這么關心?”陳存孝瞥了小太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