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楊夢塵搖頭:“我也分辨不出,關鍵是廖家婆婆說將尸體埋在了屋后,那又為什么會出現在水井里?” “大人,奴婢仔細檢查過,死者后腦勺確實有一處凹陷,此乃唯一致命傷。”海棠忽然開口道。 “這足以證明廖小富根本不是廖大娘殺的,否則廖大娘不會不知道尸體扔在哪里?!贝鲝妱俅舐暯腥轮Z氣中明顯飽含一絲興奮:“大人,草民以為應該嚴加審問廖大娘,如果廖大娘不肯招認出真兇就用刑,不信廖大娘不說?!?/br> 話音落下,眾人無不臉色發白,就連蕭洪濤和周縣丞以及一干衙役都變了臉色。 廖家婆婆跟戴強勝同村又年老體弱,戴強勝居然說要對廖家婆婆用刑,心也太狠了吧。 而金泉村人個個憤怒瞪著戴強勝,平時看著挺憨厚老實,沒想到卻心狠手辣,果真人不可貌相。 “放肆!”蕭洪濤面容冷肅,沉聲怒斥:“本官一向公正嚴明且依法辦事,衙差們也從不會濫用私刑,你這分明是惡意中傷毀謗本官和縣衙聲譽,來人,將他抓起來,本官定要嚴加查辦!” 兩名衙役隨即上前抓住戴強勝。 “大人饒命!草民絕無中傷毀謗大人和縣衙聲譽之意,草民只是好心想協助大人找出真兇,大人有所不知,廖大娘骨頭硬得很,若是不用刑,肯定不會招供!”戴強勝極力為自己辯白之時,還不忘陷害廖家婆婆。 方琴突然抬頭望著蕭洪濤:“大人,人是民婦殺的,與婆母無關!” 自從她嫁入廖家,婆母一直待她如親女般愛護,現在婆母擔下所有罪責,她明白婆母是希望她好好活著,好好撫養二蛋長大成人。 可殺人償命,一旦婆母被處死,她縱使活著一輩子都良心不安,就算最后還是不能洗脫婆母的罪責,她也要跟婆母在一起,黃泉路上好有個伴兒。 只是二蛋年紀那么小,她實在舍不得,還好有松林哥在,相信松林哥會照顧好二蛋,她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相貌清秀敦厚的青年男子,突然從人群中走出來,跪在蕭洪濤面前:“大人,小富表弟是草民所殺,與姨母和表弟媳無關,請大人明察!” 什么情況?眾人都驚呆了:這可是死罪啊,怎么廖家婆媳和木松林均爭著搶著擔下罪責? “大人聽到了,廖家娘子和木松林親口承認殺了廖小富,草民沒亂說,他們兩個人之間確實……” 戴強勝頓時興奮地大聲嚷嚷著,然而話未說完,一個衙役不知從哪里拿來一塊臟臭的帕子堵住了他的嘴,既無法言語,又掙不脫衙役鉗制的戴強勝嘴里‘唔唔’叫著,目光熱切地看著蕭洪濤。 “松林(松林哥),你胡說些什么?”廖家婆媳異口同聲道。 木松林一臉平靜和堅決:“對不起姨母,表弟媳,我對你們隱瞞了失手殺死表弟之事,對不起!” “你住口!”廖家婆婆惱怒地瞪了木松林一眼,轉而望著蕭洪濤:“大人,不孝子真是民婦一個人殺的,琴兒和松林是出于孝心才會爭著替民婦攬下罪責,請大人念在琴兒和松林年輕不懂事,饒了他們!”說完,重重磕頭。 兒媳正是雙十年華又要照顧孫子,早逝的姨姐和姨姐夫膝下也只有松林這一個血脈,而她老了且體弱多病,活著也是拖累琴兒和松林,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大人,是民婦殺了相公,民婦甘愿接受律法制裁!”方琴急切磕頭認罪。 而木松林也跟著磕頭:“草民一人做事一人當,只求大人不要牽連姨母和表弟媳!” 眾人面面相覷。 金泉村人有心想向縣令大人給三人求情,但看到族長等的警告眼神,只能同情地看著三人,不說話。 楊夢塵眉宇間清澈如水,微揚唇角劃過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蕭洪濤斷案無數,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揮了揮手制止爭論不休的三人,俯視著木松林:“你將事情經過如實道來。還有你們婆媳,不得出聲打斷他!” “是?!蹦舅闪止Ь椿氐溃骸耙粋€月前,表弟醉醺醺的從鎮上回來,也不知道表弟從哪里又是聽了誰的讒言,說草民與表弟媳之間不清不白,回到家就下死手毒打表弟媳,將表弟媳打得渾身鮮血淋漓,暈死過去,可表弟仍舊沒有罷手; 草民擔心再打下去會鬧出人命,于是過去想要拉開表弟,結果表弟卻對草民一陣拳打腳踢; 剛開始,草民想著表弟喝醉了神智有些不清醒,就算草民再怎么解釋,表弟也聽不進去,還是等表弟酒醒后再說清楚,但為了阻止表弟再打表弟媳,草民有意往院子里跑,想引開表弟; 沒曾想表弟不但沒離開房間,還繼續毒打表弟媳; 姨母原本在隔壁照顧二蛋,聽到動靜后過來勸阻表弟,表弟竟然連姨母也一起打,草民一時氣憤不過就沖上去使勁推開表弟; 誰知表弟站立不穩,一下子向后倒去,后腦勺恰好撞到桌角,然后倒在地上,沒多久就一動不動,草民上前探了表弟鼻息,表弟已經沒氣了,草民當時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后來姨母讓草民趁著半夜將表弟埋葬到屋后,還告誡草民和表弟媳,如果村里有人問起表弟,就說表弟去鎮上賭博一直沒回來; 草民想過去縣衙自首,可是想到草民被處斬了,只剩姨母一家老弱婦孺,以后要怎么生活下去?故而草民選擇了隱瞞;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草民沒有半句假話,請大人明鑒!” 聽了木松林所言,眾人或同情憐惜,或義憤填膺,都轉眼看向蕭洪濤,希望他能夠從輕發落木松林。 直直盯著木松林看了許久,但見他目光充滿了后悔和擔憂,全無一絲慌亂和閃躲,蕭洪濤轉而問廖家婆媳:“木松林所說可是事實?” 事已至此,廖家婆媳縱然擔心木松林,也只能點頭承認。 楊夢塵挑眉淡淡道:“木松林,你可知殺人是死罪?” “草民知道。” “那你還堅持擔下罪責么?” “是!” “不后悔?” “不后悔!” “很好!”看出木松林心口如一,楊夢塵暗暗點了點頭:“蕭伯父,雖說廖小富是因木松林那一推動而死,但木松林確系無心之失,屬于過失殺人,不過事后未有自首情節,望蕭伯父酌情處置,至于廖家婆媳……” ☆、112自作聰明 “至于廖家婆媳,知情不報且還幫著隱瞞,已然觸犯律法,念在兩人是初犯又體弱,杖責十板子,以儆效尤!蕭伯父覺得可好?” 蕭洪濤點頭:“塵兒此法極好!” 聽說縣令大人很疼愛和維護楊九妹,沒想到果真如此,金泉村人既感恩又對楊夢塵心存敬畏。 “你們三人可有不服?”楊夢塵淡淡地問廖家婆媳和木松林。 三人異口同聲道:“沒有!”若不是楊九妹帶人根治疫情,他們早就死了,且還背負著深重罪孽。 看著木松林,楊夢塵意味深長道:“你爹娘早逝,而廖家婆婆突然痛失獨子,你可愿意盡心侍奉廖家婆婆,給廖家婆婆養老送終?” “在草民心里,姨母就是草民的親娘,草民愿意侍奉姨母并養老送終!”木松林擲地有聲回答。 楊夢塵暗暗點點頭,轉而看向蕭洪濤詢問道:“蕭伯父,不知可否對木松林執行緩刑? 一來木松林犯罪情節較輕,又有悔過表現,二來廖家皆是婦孺,需要有人照顧; 所謂法理不外乎人情,根據實際情況,對他不予收監,但刑期內他只能待在金泉村,由村里人負責監督,縣衙隨時派人來督查; 如果他遵紀守法,沒有再重新犯罪或者發行其他以前犯的罪,考驗期滿,可不再執行原判,反之則撤銷緩刑判決,立即收監,不僅執行原判,還要加重處罰; 蕭伯父覺得這種方法是否可行?” “大人,草民愿意給木松林作擔保!”木松林敦厚老實又勤快熱心,金泉村族長很喜歡這個后生。 “草民愿給米松林作擔保!”村長點頭附和:有木松林在,廖家以后有依靠了。 “草民也愿意給木松林作擔保!”里正跟著表達意愿。 “草民等也愿意!”幾位長老齊聲說道,金泉村所有村民也相繼表示愿意給木松林作擔保。 廖家婆媳和木松林感動得熱淚盈眶,跪下來給眾人連連磕頭:“謝謝大家,謝謝!” 看著團結和睦的金泉村人,蕭洪濤很滿意:“既然你們都有此意愿,這種方式也沒有悖逆律法,本官便應允了,但你們必須時刻監督木松林,切不可再做出違法亂紀之事,否則你們也要承擔連帶責任,明白么?” “草民明白!”金泉村人聞言松了口氣,他們相信木松林,故而愿意擔下責任。 “草民(民婦)叩謝大人恩德!”廖家婆媳和木松林給蕭洪濤磕頭謝恩,接著又重重給楊夢塵磕了三個頭:“謝謝楊九妹的大恩大德,我們永生不忘,來世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恩情!” 伸手扶起廖家婆婆,楊夢塵告誡道:“希望你們能夠永遠保持這種淳樸良善的品行,還有以后斷不可再做出此等糊涂事來,尤其是木松林,身為男子理該光明磊落,敢作敢當,不該因私而置律法和倫理于不顧,都記住了么?” “我會謹記你的教導!”木松林早已幡然悔悟,對楊夢塵更是感激涕零,無論她說什么都甘愿遵從。 廖家婆媳也羞愧地紅了臉,連忙表示會永遠記住楊夢塵的告誡。 “木松林,牢記你剛才說過的話,盡心侍奉廖家婆婆,給廖家婆婆養老送終。”見木松林堅定地鄭重點頭,楊夢塵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方琴:“這是我自制的傷藥,回去涂抹在傷口處,三天后便能痊愈?!?/br> “謝謝楊九妹!”方琴接過藥瓶感激道。 雖憔悴消瘦,但姿容秀麗端莊,楊夢塵暗嘆口氣,又拿出一瓶補氣補血的藥丸給方琴。 顧及廖家婆媳是女子,蕭洪濤沒有下令當眾打板子,而是讓海棠和百合稍后再去廖家執行。 “大人,廖家婆媳和木松林都說將廖小富的尸體埋葬在屋后,那尸體又為何什么出現在水井里?”周縣丞征詢道:“此事是否需要做進一步調查?” 蕭洪濤轉眼看向楊夢塵,楊夢塵笑了笑,指著戴強勝道:“那就要問他啰?!?/br> 問戴強勝? 眾人疑惑不解,不過有些聰明人很快就反應過來,但都沒有說話,只是憤怒又譴責地瞪著戴強勝。 揮手示意衙役去掉戴強勝嘴里的帕子,楊夢塵目光安靜地看著戴強勝,唇角噙著一抹冷誚。 她之所以一開始沒有揭穿戴強勝,還由著他上串下跳,只是考驗廖家人和木松林罷了,如今目的達到,木松林也當眾表明會贍養廖家婆婆,她當然沒必要再拐彎抹角。 最重要的是,離家半個月,她很想念家人們,早點解決金泉村之事,她也可以早點回家。 “楊九妹,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冤枉我?你憑什么說這件事跟我有關?” 嘴巴一得到自由,戴強勝就大聲叫嚷著,死死瞪著楊夢塵的猩紅雙眼滿是陰狠毒辣,如果不是掙脫不開衙役的鉗制,他早就沖上去將楊九妹給撕碎了。 他費盡心機布下這個局,結果木松林沒死,廖家婆媳也只是被打十板子,都怪楊九妹多管閑事,害得他前功盡棄,試問,他如何能不惱怒?又如何能甘心? 慢慢轉動著腕間玉鐲,楊夢塵似笑非笑地睨著戴強勝:“套用你對廖家娘子說過的一句話,你敢不敢當著眾人的面對天發誓,說這件事不是你所為?” “我沒殺廖小富!”事實真相如何,戴強勝比任何人都清楚,自然不敢當眾發誓,于是避重就輕道:“你有什么證據證明是我所為?”他仔細清理過現場,堅信沒人能查找出一點兒蛛絲馬跡。 楊夢塵神色靜寧而平和,清澈眼眸蘊著淡淡的笑,卻又深不見底:“我沒說是你殺了廖小富啊?!?/br> “你……我……”戴強勝噎得說不出話來。 看到戴強勝不敢發誓,反而一味針地對楊九妹,眾人還有什么不明白,個個義憤填膺。 自己做了壞事不僅不承認,還陷害廖家,更禍及全村人,這種人應該千刀萬剮! “至于證據么?” 拿出一小塊銅鎖片,楊夢塵提著上面的紅細繩邊晃動邊輕聲念著:“這是我們在廖家屋后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撿到的物品,正面刻著‘長命百歲’,反面刻著‘兒,勝;父,全’,戴強勝,你沒想到吧?在你偷盜廖小富尸體時,倉皇之中留下了這塊銅鎖片,最終也成為你犯罪的罪證!”然后給蕭洪濤和族長等人觀看。 蕭洪濤看過后點點頭,族長等人更是證實確系戴強勝之物。 當年戴強勝滿月,族長等人親眼見過這個銅鎖片,還看到戴全系到戴強勝的脖子上。 “我就說怎么找也找不到銅鎖片,原來是你趁著給我治療疫病時悄悄偷走了!”短暫驚惶后,戴強勝反口就誣陷楊夢塵。 第二天他發現從小戴在脖子上的銅鎖片不見了,還以為掉在家里某個地方,可他里里外外找了四五遍也沒有。 最后想起會不會在搬運尸體時無意中弄斷繩子掉了,于是他偷偷沿著那條線路來回尋找了好幾趟,結果始終沒找到,沒曾想居然落在了楊九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