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想了想,他還是打了陳息青的電話:“你睡了嗎?” 陳息青“嗯”了一聲,又說:“不是,我還沒睡。” “在家嗎?” “……嗯。”陳息青撒了謊,哪里在家,明明就是空蕩蕩的賓館房間。 他不肯主動說……陳輒文想了想,問道:“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你不要擔心。” 兩個人繼續聊了會兒天,聽出了陳息青很累,陳輒文讓他先睡覺,然后順著導航,摸到了陳息青家附近的一家賓館,打算先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告訴陳息青自己來了。 他把車停好,進了賓館。 他不知道,陳息青雖然累,雖然知道要早點睡覺,但他心里想著事,確實沒能睡著。 于是他艱難地起床,站到了窗前,拉開窗簾往外看。 剛好,看到了一個大長腿。 疲勞和難過占據了陳息青的腦袋,他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那是誰,只是覺得這個人身材和走路姿勢都好熟悉。下一秒,大長腿似乎抬頭往上看了一眼,陳息青一驚,那不是陳輒文嗎? 他……怎么會知道自己在這里? 陳息青只當陳輒文知道自己在這里才找了過來,頓時頭皮發麻,慢吞吞地給他打了個電話,先坦白吧:“喂……我在三樓。” 那邊正在準備登記的陳輒文:“嗯?” 第48章 48 陳輒文走到賓館前抬頭看的那一眼,不過是在看賓館的名字,其實并沒有看到陳息青。 所以他接到電話時,一時沒能反應得過來。 陳息青狀態很不行,他目前還沒意識到自己暴露了自己,所以當陳輒文站在他的面前,把他抱住的時候,他還是懵的,懵的重點是,為什么陳輒文知道他在這邊。 “我想你了。”陳輒文把下巴埋在陳息青的頸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啊,好令人安心的氣息啊。 陳輒文以正常力度去擁抱陳息青,但是后者身上有傷,稍微一接觸就條件性地抖了一下。 很不對勁。 這是怎么了? 陳輒文松開他,有些擔憂地看了過去。 被陳輒文這種寫滿了“你怎么了我很擔心你”的眼神一看,陳息青意識到了現在的狀態,很有可能被發現,于是他盡量自然地轉過身:“唔,有點冷。” 邊說邊走,準備把自己的外套套上,然后他就發現了自己膝蓋其實也在疼,這樣的話……應該走路也有點不對勁的。 陳息青想著,是不是該停下來,先不要走路,這樣比較不會暴露。 酒店燈光曖昧,處在熱戀中的人看著喜歡的人的背影,非常柔和,和他身上的氣息一樣令人安心。 想親親他,想抱抱他。 陳輒文從后面追上來,拉住了他的一只手,把人往懷里一帶,吻了上去。 唇齒相接。 大概是被他哥說過的原因,陳輒文一掃往日的靦腆,抱著陳息青吻得忘情。 被抱住的一瞬間,陳息青疼得差點掉生理性的眼淚,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嘴唇已經被堵住——他被迫地仰起頭,接受著這一吻。 陳輒文抱他很緊,他很疼,但是在適應了最初的那股疼痛后,竟然傳過來令人安心的暖。 只當陳息青是因為爺爺的病才這么異常,抱一下都抖,如果陳輒文知道面前的人衣服底下全部是傷,一定是碰都不敢碰他,更別提慢慢收緊,把人抱得更緊點了。 “呃……” 確實是太疼了,陳息青忍不住哼了一聲。 陳輒文聽出來了,這明顯就是因為自己抱著他的原因,他松開陳息青,關切地看著對方:“你怎么了?” 陳息青不說話,如果是平時他可能可以立即想到怎樣回答,但是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狀況,他還沒想好說辭。 他不說,陳輒文自己看,自己去發現。 然后,他就被陳輒文解了衣領,露出了肩膀上大片的淤青。 這人的動作輕柔,卻強制得近乎不講道理。陳息青的衣領被打開,露出了脖子肩膀以及一小塊胸膛,原本白皙的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 燈光下,陳輒文一瞬間幾乎被刺到了眼睛。 不說謊,看到這樣的青紫,陳輒文自己先是感覺疼了一下,這一瞬間,他知道了什么叫“比在自己身上還疼”。 剛才,從陳息青領口瞄到了一點點青紫,知道了他身上可能帶傷,所以才會強制性去解他的衣服,但是陳輒文沒想到,竟然傷得這么重。 還是被發現了。 陳息青把頭別開,眉頭也是微微皺著,眉尖輕輕上揚,細看他的眼睛和微微發紅的眼眶,明顯是哭過的痕跡。這個發現,這個身體現狀,讓陳輒文心里難受得不得了。 他問:“是誰?” 陳息青把衣領從他手里拉出來,慢慢地整理好:“我爸不認可。” 陳輒文懂了——所以為什么他從沒見過陳息青回家,所以為什么陳息青一回家就把自己搞得一身傷。 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那就說出來吧,陳息青說:“我這次回來,是因為爺爺得了癌癥,胃癌晚期。” 陳輒文看著他。 “我要把他接到a市的醫院,可能……要很長時間顧不到你了。” 陳息青這樣的人,其實是對安穩幸福生活無比向往的,前段時間,陳息青是真的覺得幸福,工作再忙,出差再多,晚上回到酒店,有一個可以通電話的人。 他不是一個愛打電話愛聊天的人,但是對方是陳輒文,不管說什么,都覺得可以抹掉一天疲憊的陳輒文。 有什么不好呢?真的,已經很好了呀。 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原生家庭這邊的種種,直到爺爺病重,直到他重新領教了一遍陳爸的無情暴力,才想起來,生活本身就是這樣,幸福和不幸離得并不遠。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該解決的,都要解決。 但是,其實他并不知道具體該怎樣解決。 他是個男人,在面對著父親的棍棒時,心里會難過,但是不會怕;在面對很多壓力時,都會去尋找問題點,尋找解決的方法,不會退縮;唯獨面對充滿愧疚的爺爺和可怕的癌癥時,從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無力改變的恐懼。受不了滿頭白發和不成聲音的聲音,受不了老人家的眼淚,這些都令他崩潰。 分明已經做好了決定并且即將付諸實施,但是,卻有種和爺爺兩個人一起站在懸崖邊緣的感覺。他知道,爺爺會摔下去,他拼盡全力想要留住他,但是他知道,最終爺爺還是會摔下去。 永遠地離開,不是他能留住的。 他甚至覺得這是對他兩年不歸的懲罰,勢必要讓他銘刻一生。 陳爸的毆打對他來說,不算懲罰,對于爺爺來說空白的兩年,才是狠狠打在臉上的耳光。 太難過。 “嗯,接到a市吧,我和你一起照顧爺爺。”陳輒文看著他,對他彎了一下嘴角,“我的爺爺和大伯都是醫生,一定會找最合適的方法進行治療的。”至少,能減輕痛苦,讓病人過好所剩不多的時光。 我和你一起照顧爺爺。很普通的一句話,但是這句話里面包含的力量,除了陳息青自己,又有誰能真正理解呢? 人就是這樣,越是脆弱的時候,越是對陪伴和鼓勵有著深深的迷戀。 陳息青看著陳輒文。 什么是明光呢?陳輒文就是啊。 不管他的家人是不是醫生,就算是,這種“我一直站在你身邊陪著你”的感覺,足夠令陳息青感動——兩個原本毫無關系的人,因為喜歡走到了一起。陳息青是那種一旦喜歡了,就會視對方的事為自己的事,如果對方需要幫忙,他一定全力以赴。但是當他自己變成了需要幫助的那一方時,他卻不會要求對方對自己提供幫助。 來一句不太恰當的話來形容,那就是說到底,陳息青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人。 他沒想到,陳輒文是和他一樣的人。 不會把這種好當做理所當然,陳息青滿心都是感謝和感動,他“嗯”了一聲,沒有再說別的話。 “所以,不要擔心了,好不好?”超大型的暖寶寶像哄小孩一樣,語調軟軟的。 “嗯。” 陳輒文說著,又去脫他的衣服,太過突然,陳息青手忙腳亂拽著,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看看傷得怎么樣,需不需要去醫院。”真的……什么也沒想,只想看看傷勢。 “……不需要的,不嚴重。” 陳輒文當然不會理他的“不嚴重”,他堅持著,最后陳息青妥協,默默地松開了手。果不其然,衣服脫掉后,發現陳息青背上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印子。 很不能理解,到底是怎樣的父親,才能下這種狠手?這算是教訓,算是希望孩子迷途知返?在陳輒文看來,完全不是,這算是泄憤。陳輒文心里又是疼又是怒,真想把場子找回來。 陳輒文仔仔細細地檢查著陳息青的傷勢——被這么近距離地盯著看,因為是檢查,觸摸肯定必不可少,陳息青很不適應,很想鉆到被窩里去。第一次,他發現自己竟然在陳輒文面前緊張了。 檢查了一遍,目前沒有發現有什么問題,陳輒文說:“先冷敷一下吧,你等等我。” “好。”還好持續的時間不是很長,也幸虧兩個人是站著的,否則陳息青可能會走陳輒文的老路,臉紅。 a市的賓館,不比平時出差住的五星級,沒有冰箱,陳輒文去前臺那邊要了些冰塊,和著水調成了冰水,沾濕毛巾,給陳息青冰敷有淤青的地方。 陳息青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內褲,被陳輒文領到了床邊,硬著頭皮趴在床上。 擰干毛巾里的冰水,找準位置,敷在陳息青的背上。 背部的神經原本就很敏感,何況是這么冷的天,盡管房間里已經打足了熱空調,冰冷的毛巾敷上去的時候,陳息青還是不可避免地會抖。 他抖一下,陳輒文就忍不住想要把涼得該死的毛巾拿起來,然后把被子給他蓋上,讓他暖暖和和地休息,但是,為了不變得更嚴重,不得不繼續敷著。 敷得差不多,將第一塊換下,換上第二塊,陳輒文輕聲說:“再忍忍。” 第49章 49 “嗯。” 陳息青趴著,臉蒙在被子里,含糊地應了一聲。 床的上方,燈光打下來,打在滿是傷的背上,顏色差異那么明顯,讓陳輒文跟著有點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