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身后的床位微微下沉,好像有人坐在床上,然后是一只有些干躁的大手擱放在她腦袋上,用一種格外溫柔又讓人眷戀的力道摸了摸,輕輕拉開她蒙著腦袋的被子,仿佛在探視著她的情況。 她喜歡蜷縮著身體睡覺,蒙頭蓋臉,只露出半個腦袋在外面,就算大熱天也依然如故,大不了開著空調。這種實在算不上健康正常的睡姿,時常被外婆罵不知道是誰慣出來的壞毛病之類的,可總是改不了。 慢慢地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頭頂復古式的吊燈,陌生的天花紋路,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迷茫地眨了下眼睛,突然扭過頭,直勾勾地和沐浴在晨光中的青年對了個正著。 俊秀的青年墨玉色的黑眸氤氳出明亮的笑意,眼睛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他半倚在床上,一只手撐在床頭,低頭對她微笑道:“早安,郁齡,該起床了。” 郁齡慢了半拍,才沙啞地嗯了一聲。 他湊過來,低首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后她還沒反應,自己滿臉通紅地退開,說道:“我已經準備好早餐了,你洗漱一下,下樓吃早餐,吃過早餐后,我們一起去醫院看阿婆。” 郁齡又嗯了一聲,睜著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身體裹在被窩里,頭發亂翹,看起來有點兒傻萌傻萌的,讓習慣了她一慣冷淡或裝高冷的樣子的青年心里非常稀罕,依稀可見她小時候的模樣,胖乎乎的,也是這么傻萌傻萌的,好像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她所不能理解的樣子,時常會問個不停,幾乎讓人疲于回答。 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青年又微笑起來,大手蹭了蹭她的頭發,忍不住趁著她還沒清醒的時候又親了一下,方才迅速地起身離開了。 郁齡盯著門口的方向,渾沌的腦子一半是剛才俊秀的青年微笑時漂亮的模樣,一半是身體好累、不想起床…… 突然,她猛地坐起身,因為過大的動作,拉扯到了某個地方,刺痛的感覺伴隨而來,倒抽了一口氣,忍住疼痛拉開被子,低頭就看到自己胸口上那些曖昧的痕跡,然后——發起呆來。 昨晚的事情…… 她皺眉,努力地回想,發現自己的記憶有點兒混亂,記得好像她覺得那時的光線太過迷離曖昧了,而那青年太漂亮了,只怪當時氣氛太好,以至于自己沒有節cao地和他抱在一起,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 他確實如自己所說的,沒有強迫她,但是誘惑她了。 而她也不爭氣地被誘惑。 想到這里,她縮著身體將臉埋進被子里,終于明白為什么身體這么疲憊了。雖然昨晚他們只做了兩次,但是過程實在是一言難盡,感覺就是兩個菜鳥在摸索,簡直苦不堪言,甚至第一次時痛得忍不住對他又撓又咬的,完全失去了一慣的淡定…… 然后呢?第一次的過程實在是稱不上美好,以至于他食髓知味,還想來第二次,她果斷拒絕了,結果好像又被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迷惑了,又滾在一起,倒是沒有第一次痛,可是——比第一次持續時間長了很多,簡直是不堪回首。 結果就成了這樣。 發了會兒呆后,她才捂住紅得發燙的臉,慢吞吞地起身,往衛生間挪去。 解決生理需要后,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目光漸漸地往下移去,不意外地看到身上的痕跡,不禁皺了下眉頭。明明那青年看起來那么溫柔,但是激動起來,好像有點過了…… 想到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郁齡慢吞吞地磨了磨爪子,又慢吞吞地刷牙,刷到一半時,突然想起昨晚她的左手腕好像被他捉著咬了一口,當時只覺得疼極了,好像流血了吧。想到這里,她叼著牙刷,趕緊將左手舉到面前仔細地端詳,卻發現上面一片光滑,什么也沒有,更不用說什么咬痕了。 她納悶地看了看,難道是她記錯了。 等她漫不經心地穿衣服時,突然覺得左手心有點發熱又有點脹痛,她下意識地用手指摳了摳,直到它沒有那種又熱又脹痛的感覺,繼續穿衣服,衣服遮住視線,以至于她沒有注意到左手手掌心一閃而逝的淡淡芒光。 磨蹭了將近半個多小時,她才慢吞吞地走下樓,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淡定自若,只是每次走動時,磨擦導致兩腿間有些不舒服,不過還可以忍耐。 廚房傳來嘀嘀的聲音,接著就見穿著一身米白色休閑衣服的青年端著剛煮好的豆漿出來。 餐廳里的長條餐桌上已經擺上早餐,有一個青花瓷的雙耳鍋,旁邊還有小巧的編織籃子里整齊碼放著的雞蛋蔥油餅、小油條,小碟子裝的淡黃色的咸脆蘿卜、綠油油的白灼青菜,兩杯豆漿。 青花瓷的雙耳鍋打開,一陣白氣騰升,里面是熬得香濃黏稠的皮蛋瘦rou粥,灑了切得碎碎的香蔥,格外地好看。 以兩個人的早餐而言,這份量非常豐富。 “美女,早上好。”站在架子上的紫藍金剛鸚鵡扇了扇翅膀,和她打招呼,一雙鳥眼滴溜溜地往她身上掃描。 郁齡也問了一聲好。 “美女,你昨晚……啊啊啊,鳥什么都不說。” 郁齡還沒有看清楚,那只金剛鸚鵡已經一邊叫著一邊往窗口飛出去。 “你不用理它。”奚辭有些緊張地說道。 郁齡瞅著他泛紅的臉,覺得他現在應該是在害羞。 昨晚那么大膽又危險豪放,甚至在誘惑她時,根本沒給她反應的時間,現在卻害羞是不是太遲了? 想到這里,她頓了下,心里不禁有些許奇怪,為什么她會覺得他危險呢?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事情…… 大概是昨晚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兩人雖然對彼此還陌生,但是有過那樣親密的肢體接觸,此時對彼此都有一種淡淡的親昵感,沒有昨晚的客氣生疏。 奚辭給她盛了一碗皮蛋瘦rou粥,說道:“我聽阿婆說,你喜歡雞蛋蔥油餅和皮蛋瘦rou粥,我剛做好的,你嘗嘗。” 郁齡回過神來,將那些疑惑壓在心底,對于外婆將她的愛好泄露給他的行為不置可否,想必外婆不僅將她的一些小愛好都泄露給他了,甚至連她的一些壞毛病也說了不少吧。只是那時候外婆只是將他當成一個喜歡的晚輩看待,表面上是數落她其實在暗搓搓地炫耀外孫女,可沒想過有一天這個晚輩會成為自己的孫女婿,現在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想到外婆的反應,她心里有幾分愉快,喝了一口皮蛋瘦rou粥,味道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好得讓人忍不住一口氣要喝幾大碗的那種。 她發現他擁有一手好廚藝,突然覺得這樁沖動而來的婚事還算不錯。 因為早餐比較合胃口,她比平時多吃了一碗粥,等吃完后,肚子有點撐了,不著痕跡地摸了摸小肚子,幸好她不是那種顯腹部型的身材,所以就算吃撐了,也沒有人能發現她這種窘境。 “你先坐會兒,我收拾好這里就和你去醫院。”奚辭朝她說道,很自然地收拾碗筷。 郁齡嗯了一聲,慢吞吞地在沙發坐下,然后又探頭往廚房看去,看到俊秀的青年勤勞收拾家務的樣子,動作熟練,想必平時沒少做這種事情,一點也沒有格格不入的感覺,頓時覺得自己的幸運值不錯。 他總在刷新她的印象,并且是一種好的印象。 坐著有點難受,她又站起身,走到院子前,站在廊下觀賞并不算大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昨天因為第一次來,那是別人的家,禮貌性地沒有多看,今天仔細一看才發現這里種了好多外面那種可遇不可求的名貴花草,甚至有些花的品種她說不出,還有幾株明顯是變異品種的蘭花,和老宅中爺爺非常寶貝的那盆素冠荷鼎有點相似,卻又比它更多了些色澤,明顯不是素冠荷鼎,看模樣遠比它還要華貴一些。 郁齡心里有些驚訝,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院子,竟然能培育出這么多奇花異草,滿園的花草錯落有致,可以想象這院子的主人是一個很會生活的人,才能將這些花花草草照顧得這么好。 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聲響,郁齡探頭看過去,就見一只金剛鸚鵡叼著小巧的灑水壺正在給一株曇花澆水,澆完水后,它好像有點累,飛到廊下的架子里休息一會兒。 看到郁齡時,它非常愉快地打招呼,“美女,昨晚休息得好么?” “……挺好的。” “哦,看你的氣色不太好,奚展王真是太不會體貼人了。”金剛鸚鵡批評道。 這只鸚鵡其實成精了吧? 郁齡扭頭,沒有理會鸚鵡的話,一副淡定的樣子。 “美女,你喜歡什么花?”金剛鸚鵡依然很有精神地問。 郁齡想了想,回答道:“我喜歡有紫色花絮的花。” “紫羅蘭和波斯菊都不錯喔,還有紫茉莉、夏堇、勿忘我、錦葵、紫薇……”紫藍金剛鸚鵡一口氣報了好幾種關于紫色的花,然后又驕傲地挺起胸膛,“當然,鳥的羽毛也是和紫色有關的,是漂亮的紫藍色喲,對面的美女看過來……” 郁齡再次有種這只鸚鵡已經成精的感覺。 金剛鸚鵡最后也沒有能借花討美女歡心的機會,因為它的主人及時出現,然后冷酷無情地將它驅逐了,并且暗中警告它,不準隨便對他老婆獻勤奮,這不是一只沒有成精的鳥妖能干的事情。 在郁齡回房去換外出的衣服時,金剛鸚鵡啊啊地叫道:“奚展王你真是太過份了,要不是她是你老婆,鳥才不會去討好她。奚展王,告訴你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如果不是你的妖力太強,人類承受不住,讓她忘記了昨晚的事情,被虛假的記憶自動補充才沒有發現什么,等她知道你的真面目后,她一定會后悔,將你踹下床,然后你們就要離婚了。” 奚辭原本想將這只聒噪的鳥丟出去的,聽到它的話,似笑非笑地問:“為什么?我的真面目見不得人?” “不是,以鳥混在人類的地盤這么多年的經驗來看,人類雌性是一種非常復雜的生物,她們好像一般不喜歡雄性比自己長得漂亮,覺得沒有安全感,你釋放妖力后的樣子,美得快要上天了,是個雌性都不會喜歡,她一定不會喜歡你。” 奚辭面色微微僵硬了下,然后想到什么,馬上又信心大增。 昨晚都用能美色.誘惑她了,證明她一定不介意自己長得比她更那啥才對。 如果她真的介意,大不了以后都不用真面目面對她,反正最初始的結合儀式已經完成了。 想到這里,奚辭微微地笑起來,笑容帶了點肆意的味道,與那張干凈俊秀的臉有些違和。 金剛鸚鵡一看他的樣子,頓時像受了巨大的驚嚇一樣忙不迭地飛走了,不敢再嘮叨。 它面對人類狀態時比較好說話的奚辭可以聒噪,但面對妖力釋放后的奚展王,在他面前聒噪會慘的。 于是奚辭沒有任何負擔地撇下看家的金剛鸚鵡,提起他親自給外婆做的早餐,和郁齡一起出門了。 郁齡拎著給外婆帶的早餐站在一旁,看他將那輛摩托車從車棚拉出來,問道:“你今天不用上班?” 他回頭朝她笑了笑,“不用,我請了幾天假,就當作是婚假吧。” 郁齡哦了一聲,也沒再問了。雖然人已經是夫妻,其實還算是陌生人,對彼此的情況都不知道的,甚至不好干預對方的事情。 來到醫院后,奚辭停好車,兩人一起并肩走向住院部,其間過往的醫生和護士見到他們時,依然投以疑惑的目光,好像在懷疑他們的關系一樣。因為這一大清早的,兩人同時過來,讓人不得不懷疑。 來到外婆的病房前,郁齡有些緊張。 雖然昨晚她借著奚辭趕跑了那些專門吸食外婆生命力的怪物,又將那盆綠蘿放到床前,心里卻依然是不放心的,總擔心今天過來時,又看到外婆比昨天蒼老幾分。從她的觀察來看,這些怪物并不會一下子就奪去人們的生命力,而是一天一點一點地吸食,直到那人慢慢地變老,生命力流失盡殆。 奚辭敲門后,兩人一起進去。 外婆已經起來了,正半靠在床上,由護工阿姨幫她擦臉。 郁齡仔細看了看,發現外婆的氣色和昨天一樣,頓時心里一松,明白昨晚他們離開后,那些怪物沒有再出現。心里不禁琢磨著,以后是不是都要拉著奚辭守在外婆身邊以防萬一呢? 看到他們,外婆很高興,臉上的皺紋都舒展幾分,笑呵呵地道:“你們怎么來得這么早?不多休息一會兒?” 奚辭笑道:“我們心里惦記著阿婆,想過來陪您。阿婆,我們給你帶了早餐。” 護工阿姨不知道他們今天什么時候來,所以已經先去醫院的食堂買了早餐。這對年輕人昨天以一種瘋狂的速度閃婚了,還進入同居模式,護工阿姨覺得自己已經沒辦法搞懂年輕人的想法,想著他們昨晚同居,怎么著也會遲點來,誰知道來得這么早。 聽說奚辭給自己帶了早餐,外婆更高興了,經過一個晚上,她現在已經認同了奚辭這個外孫女婿,原本就喜歡他,現在真是越看越滿意。外孫女婿也算得上是半個外孫了,外孫孝順自己,老人家自然高興。 奚辭將小桌子架到床上,郁齡給外婆盛了一碗熬得濃稠的白粥,一小碟咸脆黃瓜,還有一份雞蛋蔥油餅,外婆吃了一口還熱呼呼的雞蛋蔥油餅,點頭道:“這雞蛋蔥油餅的味道地道,是阿辭做的吧?” 奚辭有些靦腆地笑起來,“阿婆喜歡就好。” 外婆夸了奚辭的好手藝,再看看坐在一旁不說話的外孫女,心里對奚辭更滿意了。外孫女的德行她還不知道么,十指不沾陽春水,而且挑剔得緊,只要沒人給她做飯,寧愿餓著也不愿意將就著吃,都是江家將她教壞了。 這下子終于不用擔心她以后沒人照顧了。 吃過早餐后,外婆便開始關心兩人的新婚生活,問的是昨晚回去時有沒有遇到什么事、昨晚睡得好不好啊、作夫妻的以后要過一輩子的要彼此遷就一下啊……嘮嘮叨叨的,都是一些老人家的老生常談。 奚辭沒有丁點不耐煩,微笑著頷首傾聽。 “喲,我進門就聽說結婚什么的,誰結婚了?” 一道爽利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就見六嬸帶著一對年輕男女走進來。 “六嬸。”奚辭和郁齡紛紛叫人。 六嬸明顯沒有感覺到奚辭今天叫的這聲“六嬸”格外地不同,對外婆說道:“他七奶奶,官珊和她男友一起來看你了,這是宋僖,y市人。” 郁官珊和她男友朝外婆笑著喚了一聲七奶奶,將帶來的水果和禮品遞給一旁的護工阿姨。 郁官珊和郁官香是堂姐妹,兩人其實有點像,身材并不太高,不過難得比較勻稱纖細,穿著高跟鞋給人的感覺高了不少,像六嬸一樣,是個看精神而爽利的姑娘。而宋僖是個身型偏瘦的男性,五官中等,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給人的感覺很是斯文和氣。 今天六嬸是特地帶準女婿過來給長輩看的。 介紹完了準女婿后,又和奚辭等人打了聲招呼,六嬸笑盈盈地問,“剛才進門就聽您老人家說結婚什么的,誰結婚了?” 外婆讓他們坐下,郁齡給他們倒了茶水后,才不緊不慢地道:“還不是阿齡和奚辭,這兩孩子昨天下午去民政局登記結婚了。” 聽到這話,六嬸和郁官珊目瞪口呆,一臉不敢置信。 過了會兒,六嬸有些干巴巴地道:“他們……不是才剛認識不久嗎?”她記得前天安排他們相親時,明明聽說郁齡上個月回村時才認識奚辭的,滿打滿算兩人也是認識一個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