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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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程航一厚臉皮的話好像也有點過了,后面的幾天他確實遵守承諾,只在徐開慈需要幫助的時候靠近徐開慈的病床,別的時候都乖乖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他每天都來,雷打不動,來的時候總會帶著點吃的,不過也不會硬逼著徐開慈吃。反正一切看徐開慈的意愿,只要徐開慈不愿意,程航一就雙手高舉做出投降的樣子默默退回到沙發邊上。 他這樣給徐開慈一種錯覺,好像程航一真的不是來勸他的,就只是想陪他最后一段日子。 上午徐春曄給徐開慈約了項檢查,這項檢查對徐開慈來說有些費勁,需要別人幫忙,程航一不用說肯定是跑朝前的那個。才聽到徐開慈要下樓去做檢查就挨著徐開慈可憐巴巴地問他:“我能陪你去么?” 他這樣子有些好笑,徐開慈微微翻了個白眼,也一本正經地問他:“我要是不讓你去,你還能不去么?你這幾天什么時候聽過我的話?” 程航一被哽得說不出話來,憨憨一笑湊到徐開慈面前,將歪靠著的徐開慈抱起來。 “我厚臉皮這事兒你不是知道了么?” 徐開慈的胳膊緊緊地勾著程航一,剩下不由他支配的肢體便由程航一替他看管好,一直到坐上輪椅。 他好久沒有這么坐著了,一下子還有點不習慣,總覺得自己要摔下去,下意識地用左手撐著,卻怎么都不能將手放回扶手上,一直在扶手附近亂晃。 他都忘了,程航一會一直扶著他,才不會讓他摔下去。 分開的這近兩年時間里改變徐開慈太多,他已經不會氣定神閑地等著程航一替他料理好一切。程航一發現,無論是前幾天歪斜著靠在床上等著別人喂他吃飯,還是這會坐在輪椅上,徐開慈都會有一些小動作,像在自己想辦保證自己的安全。 又或者,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一直缺乏安全感,卻從未被人發現他怕得要死。 他彎著腰替徐開慈擺正四肢,將棉拖鞋套在他腳上,怕他腳穿不住鞋子,還認真地將他腳放正在踏板上。 程航一抬眼看著徐開慈,企圖捕捉他眼底那一點點恐懼,“別怕,不會讓你摔了的。” 只可惜并沒有什么恐懼,徐開慈的臉上只有長睫投下來的一點陰影。 感覺到程航一的目光,徐開慈回避不去看他,只沙沙地說:“程航一你不要瞎揣測我。” 說完掌跟壓著cao縱桿,輪椅便緩緩往前,差點撞到程航一,還好他往一邊閃得快。 程航一看著緩緩向前的徐開慈也不惱,只看著他毛茸茸的后腦勺笑了笑。 “行行行,我不瞎猜,你怎么跑那么快?我推你吧,怪累的。” 說著跟了上去,推著徐開慈出了病房。 從程航一的視角看過去,多少還是不習慣徐開慈的這個發型,毛茸茸的短發乍的看過去讓徐開慈少了一分疏離,但多了一點點脆弱。 很快程航一又笑了一下,怎么樣都好,長發短發都行,只要是徐開慈就行。 檢查不費事,要是普通的患者一個人都行,但徐開慈不是普通的患者。即使是被程航一抱上抱下,對徐開慈來說也累得夠嗆。 回到病房后程航一才幫他按摩著,他就睡了過去。 仔細分辨的話,也能分得出來徐開慈到底是真的睡著了還是裝睡,他要是真的睡著了表情很平和,不過嘴唇會微微張著。 這點大概徐開慈自己都不知道。 程航一伸出食指,又不直接觸碰到徐開慈的臉,只順著他立體的五官輪廓畫著。 靜默間面對面的是他的愛人,他后知后覺愛上的人。 他想象不到徐開慈到底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他,更無法想象,徐開慈怎么會那么愛他。 只是他到現在,更想不明白的是徐開慈為什么要這么輕易就放棄自己,明明他也才二十七歲,二十七歲的人怎么就活得像日暮一樣。 “徐開慈,回來吧,讓我把你帶回來,你要活著,要活著才能感受到你愛的人也在愛你……” 他輕輕地勾勒著,也不敢放聲說話,只是比了了個口型。 下一秒他又驚慌失措地收回了手。——徐開慈悶悶地咳了兩聲,程航一怕他突然醒過來看到自己的舉動又要生氣。 很難改掉的習慣,在程航一的心里,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無論是以什么態度面對徐開慈,但他總是怕著徐開慈的。 —— 徐開慈這一覺睡到了傍晚,期間連護士進來幫徐開慈換胳膊上的留置針他都沒醒。他緩緩睜開眼睛,抬眼看去程航一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 不知道怎么,心里還有點難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好正常,程航一的心性不就這樣,頂多一星期而已。 卻沒想到視線放得更遠一些,程航一就坐在沙發上,正看著手里的文件夾輕輕哼著。 他背后是窗戶,窗戶外是橘子汁一樣的陽光,暖暖地投在程航一身上,將他也染成橘色。 程航一低著頭沒注意到徐開慈已經醒了,只專心地記著歌詞。估計是才拿到的歌詞和曲譜,他還有些記不住,時不時手還要抬起來在空中比劃著節拍。 寬闊的肩膀線條流暢地跟隨著手臂在微微動著,在空中畫出賞心悅目的線條。 ——真好啊。 徐開慈心想。把他送到他該去的地方可真好,是這么長時間以來自己做的最對的一件事。 程航一就該這樣的,他就該背后光芒萬丈,就該和他擅長又喜歡的東西在一起。 他不應該出現在灰蒙蒙的病房里,不應該守著一個不剩幾天的癱子。 睡得太久,徐開慈覺得腰背有些僵硬酸痛,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這一聲引起了程航一的注意,他放下文件抬起頭來。 “醒了?還以為你還要睡會。” 說著便向徐開慈走來,他將手伸進被子里用掌心揉著徐開慈的背,“腰疼嗎?要不要起來靠會兒?” 他的聲音好像都帶著橘子汁一樣,甜甜的黏黏的。聽得徐開慈像躺在一團軟軟的棉花上,越發沒什么抵抗的氣勁兒。 他睡眼惺忪地點了點頭,等著程航一幫他。他以為程航一只會幫他把病床搖起來,沒想到細細碎碎的一番動靜后,他身后靠著的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軟墊,而是程航一自己。 是比那些墊子要舒服很多,而且這樣的姿勢徐開慈不會擔心自己歪倒在一邊。但徐開慈還是會下意識地抵觸,他覺得程航一還是遠遠地坐著,做他自己的事情就好。 徐開慈不希望程航一在自己身上浪費什么時間,反正無論是靠著他還是靠著那些墊子,對他來說都沒什么區別。 “程航一我給你臉了是吧?” “就靠一會,一會我上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程航一一只手攬著徐開慈,不讓他歪倒,一只手還替他揉著后背,從他纖細的腰肢一直到他的肩胛骨。 無意間碰到徐開慈后頸的傷疤,又會火速略過。 “行了,別揉了,放我躺著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反正我就這樣你怎么揉都不抵喂我兩顆止疼藥。”徐開慈感覺到程航一悉悉索索的動作,他肩膀往后動了兩下,懶懶散散地拒絕程航一接著在他身上消磨時間。 替程航一不值得,也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又重新依賴程航一不是一件好事。 都說依賴止痛藥不是好事,但是依賴一個人又何嘗是件好事? 程航一動作沒停,不過嘴里又重新哼起剛剛在沙發上學的那首歌。 他哼了兩遍,低下頭問徐開慈:“你看不妨礙我自己做事吧?你不知道沙發那邊有西曬太陽,正好我來你這里躲個陰涼。你就別趕我走了,嗯?” 他還沒記住歌詞,旋律倒是哼得馬馬虎虎,配上他的嗓音還挺好聽的。應該是公司那邊根據程航一這個人為他量身定制的曲子,光聽旋律很適合程航一。 “是新歌嗎?”徐開慈仰著頭問程航一,“還不錯,挺好聽的。” 程航一點點頭,像一個被老師夸獎過的幼稚園小孩,眼睛里閃著細碎的光,“嗯,是一首單曲ep,歌詞寫得挺好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來,低著頭問靠在自己懷里的徐開慈:“你還沒聽過我唱歌吧?” 話才說出口,立馬就咬著舌頭禁了聲。決賽之夜和ktv里不是聽過么?還都那么……反正程航一是不愿再去回憶那兩個晚上。 看徐開慈的表情也如此,原本還仰著頭看著程航一的,在聽到這句話后又垂下了眼眸。只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想來,也覺得這不算什么好的回憶。 程航一支支吾吾地岔開話題:“那兩個晚上不算,我……其實平時也不怎么唱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練琴都夠忙了,我跟祁桐都不怎么去ktv。” “聽過。” “啊?上學那會去ktv么?哈哈哈哈是啊,我都忘了上學那會倒是和你經常去。” “不是,是更久以前。” 是更久以前,久到程航一估計自己都不記得了。 也是這樣的一個夏天傍晚,那會徐開慈才剛升入大二,也才剛剛蓄起長發,發梢也才剛剛到肩膀,夏天的時候有些熱,根本沒辦法這么披著,只能隨便在腦后扎個小揪揪。 那會他談了個學流行樂的男朋友,小男友雖然和他同級,卻足足小他一歲,每天粘人得不行。兩個人除了上課時間幾乎都黏在一起,吃飯都要手牽手,還非得要在每天晚上讓徐開慈送他回宿舍。 徐開慈身上熱得全是汗,cao場上吹來一陣悶熱的風,吹得他更難受,只想趕緊把小男友送回宿舍他好回公寓去透透地沖個涼水澡。 那會剛開學不久,大一的小孩還在軍訓,這會是自由活動時間,有幾個活泛的小孩正圍坐成一圈在唱歌。 小男友不想走了,非要拉著徐開慈在邊上湊熱鬧,說那么早回宿舍好無聊,不如就在cao場邊吹吹風,還能聽聽歌。 在戀愛的時候不過分的要求徐開慈都能同意,兩個人慢慢走到cao場邊看著這群熱鬧的小孩。 后面在晚霞將要散盡前有個長得標志的小孩被推了出來,大家起哄著叫著他的名字,讓他也唱一首。 那個小孩謙虛了幾句,很快就嬉笑著站了起來,和拿著藍牙音響的同學點了首歌。 他的聲音很好聽,徐開慈以為他是學流行樂的。還和站在身邊小男朋友開玩笑說:“你馬上就不是你們系最好看的了,你要有競爭對手了。” 小男友用肘關節撞了一下徐開慈,噘著嘴和他撒嬌:“反正全校最好看的人是我男朋友,我怕什么?” 這句話徐開慈很受用,低頭親了一下他,眼中余光卻一直在唱歌的那個小孩身上。 挺好的,唱得挺好,長得也挺好。就是有點黑,軍訓曬的吧,養養估計能白回來。 當時的徐開慈是這么想的。 在起哄中,那個小孩又唱了一首歌。還挺愛現的,被人夸幾句就收不住了。 那天晚上晚霞散盡,天空只剩一點點溫柔的淡紫色,徐開慈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小孩唱了什么。 他站在那片溫柔的淡紫色下,眼里是路兩邊的路燈投在他眼底的光,然后轉成他眼中的星星。 程航一站在人群里,盡情享受著同學的吹捧。 他的目光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還未來得及去看看人群之外。 程航一一直以為自己和徐開慈第一次見面,是在十月底祁桐的生日派對上。 他大概永遠不知道,早在進校的第十二天,徐開慈就在遠處記住了他,記住他在淺灰色的天空下唱歌。 十八歲的徐開慈苦惱要怎么才能把錄取通知書拿給徐春曄看,還不被徐春曄把錄取通知書撕了。 二十歲的徐開慈在猶豫要怎么才能告訴自己漂亮的小男友他膩了,想分手。他找到了新的目標,盡管這個新目標徐開慈連他的名字專業都沒聽清,只記得這小孩唱歌很好聽。 二十歲剛過沒幾個月,他又見到了那個小孩,那天晚上小孩傻里傻氣的,被灌了好多酒,整個臉紅得像個蘋果一樣。 那會的徐開慈以為他會像自己所有的前任一樣,只不過是他徐開慈一時興起的目標。又或者連目標都不算,畢竟這小孩脾氣不好,總是吵吵鬧鬧毛毛躁躁,偶爾兩個人碰面了還要斗上幾句嘴。 誰又能想到,自己會在二十二歲的時候,要動惻隱之心去安慰這只傷心的小狗崽,要在自己酒意昏沉的時候主動抬起小狗崽的下巴吻他。 真真假假,輸輸贏贏,徐開慈向來自以為自己分得清自己的心,他要的不過是臣服而已。 而現在二十七歲的徐開慈回頭看去,站在日落下唱歌的少年已經變成了站在熒光棒前唱歌的男人。 他從未想過后來會那么愛程航一,就連什么時候開始的,徐開慈都想不起來。 連準確的時間點都沒有,只是好像從某天晚上程航一遲遲未回家后,他突然涌上心頭的失落在提醒著他。 ——徐開慈,你離不開他了。 ※※※※※※※※※※※※※※※※※※※※ 感謝在2021-05-23 11:49:20~2021-05-24 14:53: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whynotdd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in 7個;f、平平無奇一個桃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烏托邦 9瓶;會又時 2瓶;軟糕旻醬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