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最讓杜沅難以忍受的,還要數(shù)這一樁事:雞鴨鵝從圈里放出來,或者從秋水田里回來后,到處亂拉屎。 即使杜沅并沒有踩到,只聞見那個味兒,或是看到,便覺得反胃。更別提她有時候不注意還自己踩到過,踩到也就罷了,還要自己洗干凈——她們帶過來的行李不多,就只三兩套廉價的衣服和回去穿的衣服,兩雙鞋子換洗,在別人家里倒不好就因為這點兒平常小事就扔了鞋。 和電視里演的不一樣,這邊兒很難有什么矛盾,反正杜沅在這邊住了將近一個星期,都沒怎么聽到人吵架,村子里的人也團結(jié),誰家有個什么事兒請幫忙,二話不說被請的人就出人力,需要幫助的那方請一頓飯即可。 要是誰家辦酒席,請人幫忙打下手,也是免費的人工,基本沒人會推脫。在這七天的時間里,杜沅、江飛舟二人跟著張霞去過一次酒席,是以也都知道。 當(dāng)然,因為村子不大,婦人們又愛嚼舌根子,誰家要來了幾個人,不出一天功夫,全村人都知道了,還有人聽說來的人長相都還不錯,紛紛前來打聽,張霞一律以“這是我家遠房親戚,以前也是住在這里的,后來她家爺爺不是出去發(fā)展了嘛,就成了城里人,最近身體不太好,說是城里空氣不新鮮,到鄉(xiāng)下來養(yǎng)一養(yǎng)”回答。并且把三人的關(guān)系都說了一通,甚至還有人問江澤結(jié)婚沒有。 后來未免麻煩,三人都說成了個已婚的身份。 杜沅這邊和季巖話里有話打著機鋒說了說這邊的基本情況,季巖那邊也略微放了心,但仍讓讓杜沅別放松警惕。 如此,就這般太平的日子過了十多天,杜沅中途離開了一次,去參加了白樺獎的頒獎典禮,這個獎項的重量在內(nèi)地僅次于金棘獎,但并不算權(quán)威,評判的不是演員的演技,而是人氣。因為這一年參獎的電影并沒有爆發(fā)的女演員,所以杜沅輕輕松松地就得了個影后。 拿到獎杯后,又和正處于宣傳期的季巖但未了見面還是來參加頒獎禮的季巖小聚半天,又開始各奔工作去。 回到村子里后,又過三兩天,杜沅、江飛舟和張霞一家人處得越來越好,這邊的帶著方言口音的普通話,她和江飛舟也都學(xué)得有模有樣,漸漸地也開始無話不談起來。 因說起a村,杜沅便用這邊的方言道:“他們都說a村人窮,我看著不像啊。你們這里家家戶戶每家一棟房子,好幾間房,城里的公寓都是一室一廳兩室一廳,頂多三室一廳,相比起來,這邊的日子過得還有舒適順暢些。既然都是村子,想來a村也差不了多少的。” 張霞聞言搖了搖頭道:“話不是這么說,村子和村子也是分貧富的。像我們這里,因為離鎮(zhèn)上近,情況已經(jīng)算很好的了。a村那邊很遠的呢,那邊都還沒怎么開發(fā),只村里人自己出人工,又湊份子錢,自己了石頭,鋪了一條碎石路,這路也只一條,通到村子里大多數(shù)人家到公路上都要走好長一段路。” 杜沅便道:“那這么說,那邊的風(fēng)景肯定很好了。” 張霞笑了:“哎呦,看風(fēng)景都是有錢人做的事兒,大家都忙著干活兒,就不干活的時候,也只是串門子說話兒,誰稀罕得風(fēng)景好不好咧。但要認真說,那邊畢竟沒怎么開發(fā),比起我們這邊肯定是要好一些的。” “唔,風(fēng)景好的地方,肯定出美人。那邊的人,是不是長得都挺好看的?” “哪能人人都齊整。那邊好看些的女人都嫁到鎮(zhèn)上去了,人才好的男人都出去打工了,也就剩孩子、婦女、老人在家里,還有一一部分人就到處務(wù)工,誰家修房子請小工,他們就去幫忙,每天也能有一些人工錢。再有的就是去外地務(wù)工,或者就在家里弄些山貨出去賣。” “那這么講,那邊倒不像是有錢的。他們?nèi)⑾眿D應(yīng)該不像這邊一樣,要花個八九萬塊錢?” 張霞擺手,臉上露出個神秘的笑容來:“要是正經(jīng)娶媳婦兒,那邊再窮,沒有八九萬,一般五六萬是要的,不然沒人肯把女兒嫁過去。” “要是不正經(jīng)的呢?” “以前三四千就能討一個,現(xiàn)在估計得要六七千了。” “這么便宜?” 張霞點了點頭,杜沅心知是買的媳婦兒,故意裝作不知道問她原因,張霞張口,本想說的,但考慮到對方是外地人,倒是不好說什么,只擺手笑了笑。 杜沅這邊計上心頭,就和張霞道:“我還沒正經(jīng)見過土墻的房子,我以為現(xiàn)在的村子都像是b村這樣富有,倒是沒見過窮的,您能抽空帶我去看看嗎?” 張霞猶豫道:“這一時沒有個名目,也不好過去啊。” 杜沅見有戲,非常之誠懇道:“我很想去看看。我家祖上也是農(nóng)村的,從我爺爺那輩人就從村里搬了出來,我經(jīng)常聽他們說,農(nóng)村人家家戶戶都喜歡在房子周圍種一片竹林,環(huán)境也沒污染,風(fēng)景也好,人也熱情隨和,最近這幾天我也確實是這樣覺得的。就是沒看到過老式的屋子,總想去看看,也漲漲見識。” 張霞聽杜沅這么說,和她老公一合計,就說她家在a村有個堂叔,目前正和兒子生活在一起,那兒子也是個沒出息的,就只會做點兒農(nóng)活,弄點兒土特產(chǎn)去賣,連賬都是算不清的,所以留在村兒里,和那堂叔一起生活。一個是死了老婆的,一個是沒媳婦兒的,鰥夫和光棍兒一起生活,不知道怎么地,他們家種菜,那菜也漲不好,家里常常沒菜吃,也是可憐,張霞家里常常接濟他們,所以張霞想著,這也算是個名目,要帶杜沅和江洲過去,也算是順理成章。 要說當(dāng)年a村遭劫,他這堂叔和他兒子在村子當(dāng)年出事兒那天,沒去吃酒,所以躲過了一劫。至于其他的人,要么是從外面回來的,要么是死絕了,就讓比a村還遠一些的村民都遷了出來。這里的村民,從前因為買媳婦兒的事情,打死過人或者是把人逼瘋最后死了的都有,甚至還有生了女娃不想養(yǎng)直接掐死的,所以對死人這事兒倒不覺得晦氣,聽說有現(xiàn)成的房子,也樂意遷出來。 過了兩天,兩口子準備準備,杜沅這邊商議后,覺得沒啥大問題,索性三人一起過去。這天一大早,張霞夫婦就準備了兩條臘rou和一背簍的菜,讓張霞的老公開著他家的三輪摩托,馱著后邊兒四個人一起趕往a村,去了張霞堂叔家里。 在一番寒暄后,張霞自去廚房做飯招待眾人。因杜沅生得好看,盡管這些日子人有些黑了,穿著也土氣,可還是好看的,那雙眼睛總離不開她身上,無奈杜沅是“結(jié)了婚”的,不是買來的所有物,便也只能看看而已。 來了這邊后,杜沅愈發(fā)小心,張霞做飯,她就在廚房里看著,菜也是她端出去的,幾人一起,一邊吃著飯一邊喝喝小酒,有鄰居路過也就加雙筷子請來一起。 午飯后,張霞和她老公、以及她堂叔和表弟,就陪著在村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這邊山清水秀,不系人力穿鑿,倒是風(fēng)景自然,甚至還有天然形成的“水簾洞”,還有植物的藤條自然長成的秋千…… 山石、溪流、野花、野果…… 總是,風(fēng)景真真兒是好的,就是偏僻了些。走在路上,他們也總能遇到去干活的熟人。 杜沅看著這邊的地形,加上來時的九曲十八彎,饒是那三輪摩托車,也走了一個多小時,要真是落在這種地方,要逃出去,確實是很難的。 她漸漸地有了一種想法——讓劇組就在這邊取景,一這么想,他們轉(zhuǎn)的地方也多了些兒,還怕到各個山頂、坡頂勘測地形。 一直到下午快天黑時,才又返回,因路過一戶人家時,杜沅和江澤落后,走得慢些兒,江飛舟故意引開前面幾人,杜沅和江澤假裝迷了路,到處轉(zhuǎn)了起來,遇到狗就丟一些帶在身上的rou干,如此,路過一戶人家時,一個封死的窗戶里,突然有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在哪兒猛烈地拍著窗戶,倒是嚇了杜沅和江澤一跳。 這時張霞等人已經(jīng)找了過來。 杜沅在最初那一驚后,心內(nèi)鎮(zhèn)定下來,猜著是怎么回事兒,面上卻做出了被嚇得狠了的模樣,張霞的堂叔見狀,神色怪異道:“你們怎么到這里來了?” 杜沅道:“我剛讓哥幫我拍了幾張照片,結(jié)果拍完就沒看到你們了。我們也不記得路,想去找你們,哪里知道越走越……” 江飛舟故意斥責(zé)杜沅,張霞忙打個圓場。 張霞的堂叔怕杜沅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就說那屋子里的女人是個瘋子,平時出來要到處亂打人的,那家人沒辦法,只能把人關(guān)著,把窗戶封死。 這天晚上,杜沅、江飛舟、江澤、張霞、張霞的丈夫幾人一起睡的一間房,搭了兩架床,杜沅、江飛舟、江澤三人擠在大床上,張霞和張霞的丈夫就擠在小床上。 只有一天的時間,杜沅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太大的不對,便慫恿著張霞夫婦多住了兩天,他們家的孩子也托付鄰居照看著,并沒有什么問題。 因為在村子里多走了走,杜沅做出了一個城里人下鄉(xiāng)的稀奇模樣,哪兒哪兒風(fēng)景好都要驚嘆一番,又讓江澤或者是江飛舟幫忙拍照片…… 幾天下來,她也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甚至還有人給她遞過紙條,上面寫著“救我”二字。而她也發(fā)現(xiàn),這邊的人基本不讓女人出來見人,有些人家家里的的女人都有些癡傻,看人總躲著人的目光,真正出來待客的,都是年長的,已經(jīng)生過好幾個孩子的女人。 有時候聊天,杜沅也會聽他們講起“那個壞了良心的女人”,趁著辦酒席的時候,不僅毒死了好幾十口人,連自己的孩子也不放過。 在這邊轉(zhuǎn)悠了幾天后,杜沅、江澤、江飛舟和張霞夫婦順利離開,杜沅和江飛舟還把a村好一頓夸。 等回到b村后,杜沅用了網(wǎng)卡在自己的迷你筆記本電腦上上網(wǎng),把這邊的情況和許佑講了講,后面又多住了幾天,一直到十月底才離開。 可是這邊的情況,即使杜沅覺得不對,懷疑仍然存在拐賣人口的現(xiàn)象,許佑也和當(dāng)?shù)亟簧孢^,可當(dāng)?shù)氐墓賳T都說他們多想了。 這邊兒杜沅也沒有確切的證據(jù),只好偃旗息鼓。后來她到底覺得心里過意不去,和季巖、許佑商議了一番,和縣公安局聯(lián)系上了,又通過關(guān)系叫上邊兒施壓,那邊的領(lǐng)導(dǎo)覺著這事兒辦好了也是大功一件,也確實施壓了,下邊兒才承認辦這事兒。 而杜沅,經(jīng)過這一個月的精力,心里也總算是又了個章程,趕了兩天,把大綱理了出來。 她就住在b市顧溫書借住給她的房子里,季巖這些日子仍然在跑宣傳,倆人只能以視頻通話聊解相識。 這天晚上,杜沅剛把大綱搞好,就用郵件發(fā)給了許佑和齊東陽,并且把她拍的b村圖片也發(fā)了過去。 她伸了伸懶腰,摸了摸酸痛的脖子,剛給自己倒了杯去年釀的桂花釀,轉(zhuǎn)身去了書房,客廳處,便有一個黑影摸了進來。 第136章 沅沅心有點兒傷(上) 這天晚上,杜沅剛把大綱搞好,就用郵件發(fā)給了許佑和齊東陽,并且把她拍的a村圖片也發(fā)了過去。 她伸了伸懶腰,摸了摸酸痛的脖子,剛給自己倒了杯去年釀的桂花釀,轉(zhuǎn)身去了書房,客廳處,便有一個黑影摸了進來。 連續(xù)精神高度集中地工作了好幾個小時,又過了她往日上床睡覺的時間,杜沅此時頭昏腦漲,做什么都不太能迅速地反應(yīng)過來。 她站在書房門口,剛要關(guān)上門,就聽到背后傳來門鎖被扭開的聲音。她沒聽到鑰匙的聲響,又知道自己已經(jīng)放了秦卉的假,秦卉已經(jīng)幫她把冰箱填滿蔬菜和水果,夠她吃上好幾天,且秦卉過來的時候,都會先給她打個電話,所以斷定不可能是秦卉。而顧溫書最近不在b市,他正在魔都錄節(jié)目,所以也不可能是顧溫書。還有季巖,季巖也正在跑宣傳,不可能是季巖。 然而,除了這三個人之外,沒有人有這里的鑰匙。 杜沅此時不那么靈活的大腦迅速地做出了判斷,認為進來的人應(yīng)該是賊,心里有些后悔自己一個人在家時沒把門反鎖了,但此時她也不怕。 她迅速地做出反應(yīng),在書房和客廳的過道轉(zhuǎn)角貼墻而立。 書房的微光仍然亮著,來人應(yīng)該會往這邊來。 杜沅屏住了呼吸,仔細地挺著來人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終于,那細微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感覺到對方快到她面前時,心里數(shù)著: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 他已經(jīng)靠近了轉(zhuǎn)角處。 七步。 正好。就是這個時候。 杜沅后退一步,估算過自己和對方的距離和對方的身高,正要揚手把酒杯里的酒潑向?qū)Ψ降难劬Γ俪脤Ψ椒稚裰H迅速攻擊人體弱點部位,以期用最快的速度制服之,結(jié)果她的手剛揚起來,被子里的酒還沒潑出去,便到一聲冷淡而沉凝的聲音:“阿沅?” 杜沅一愣,這是…… 手上的動作卻已經(jīng)來不及停下,只是這個動作還沒完成,因為她剛剛的遲疑,舉著酒杯的手動作慢了些,便被來人握住,直接就著這個姿勢,把唇湊到酒杯杯口,一飲而盡。 他聲音里帶著疲憊的笑意:“就這么歡迎我?” 杜沅有些呆:“巖巖?” 又一步,他的身影到了有燈光的地方,簡單的白衣黑褲,卸下妝后,眼底一片青影,顯見得是忙于宣傳并沒有休息好。 而杜沅,則是一身邋遢。亂發(fā)、睡衣、熊貓眼…… 她覺得有些不大能相信:“不是說明晚才回來?” 感情剛才是準備招呼賊來著,季巖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今天是11月2號,星期四。” 杜沅記錯了日子,心里又經(jīng)過以為是賊的驚和見到季巖的喜,有些大起大落,又有些羞愧,還有些疲憊狀態(tài)下的遲鈍,讓她的大腦運轉(zhuǎn)速度極慢,不能迅速地做出反應(yīng)。 她“哦”了一聲,讓開季巖:“那你去洗漱吧。” 說好的久別重逢兩眼淚汪汪呢? 說好的小別勝新婚呢? 這架勢,看著倒有點兒像七年之癢的模樣。 季巖深深地看了杜沅一樣,去了浴室。 結(jié)果他剛洗到一半,浴室的門便被推開。杜沅還是頂著那頭亂發(fā),還是那身兒保守的睡衣,但她的眼神兒卻撩人地盯著他看。 她嬌嬌懶懶地說:“剛想起來,我今天還沒洗。” 瞅著他:“你不請我一起?” 憋了一個月的火氣此時被她的眼神兒點燃,季巖的喉結(jié)動了動,也盯著她:“過來。” 杜沅倚在門框偏著頭看他,笑了一聲,當(dāng)真走了過去。 在氤氳的水汽中,和他一起,站在水霧中…… 隔著衛(wèi)生間半透的門,依稀可見兩道身影,一道高大,一道嬌俏,他們迅速地貼合到了一起,糾纏著,熱烈地…… 甚至出了聲。 水聲依然嘩嘩地在作響,整套房子里,唯有二人纏綿之處燈光明亮,像是一曲挽歌,又像是命運的譏嘲。 他們濃情蜜意的聲音透過薄而透的門板傳了出來,散逸在空氣中的,都是情和欲的味道。 “想我沒有?” “想了。” “是想我還是想大蘿卜?” “都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