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杜沅說完,自己先笑了。她抬頭時,只見呂楊笑得風清月明,配上那個光頭的造型,倒真有幾分佛陀的意味。 “和你說話很有趣,”呂楊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滲出笑意,“我過來找你,是想和你排排下午的戲份。之前就一直聽說你演技很好,今日一見,果然不是浪得虛名。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和你演一場對手戲。” 法海和許仙,如果是別的,自然是更好。 杜沅一愣,擺手謙虛了幾句,又和呂楊互捧了一番,果真開始對戲。 望向二人,看他們相談甚歡的葉萋萋扶著樹踟躕不前,她簇了眉,指甲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樹皮…… 到底要不要和杜沅說? 第106章 演技廝殺 江南風景,山水如畫。 因要拍戲,劇組事先清了場子。這是一場主角四人俱要出場的戲,葉萋萋早在看劇本時就琢磨過,這場戲里,她的存在感不強,全場沒有臺詞,就只一個動作——和周璇一起把船一翻,翻入水底去。 在場的人,周璇是國際巨星,有“國際周”的稱謂,知名度遠達海外,是出了名的戲骨,也是全國第二位亞洲電影獎項大滿貫得主,要在她旁邊為自己博一丟丟存在感,不可謂不難。 拍攝上午的戲份時,葉萋萋幾乎是被周璇帶著入戲的,這樣有利有弊——她不會出戲,但全程幾乎被周璇全面壓制,很難博出自己的存在感。 且杜沅,也是一位實力強勁的對手,和杜沅拍對手戲,會讓她覺得火花四濺血脈僨張,自然也不能小覷,再加上一個呂楊…… 葉萋萋整天心神緊繃,心中戰意十足,就等著一聲“a”出來,便全力以赴血戰幾人。 在原味的控制下,劇組的遙控航拍飛行器、搖臂、攝影機等準備就緒,動作指導先和二人講了導演要求翻船的動作花式以及實際cao作的要領,確定周璇和葉萋萋已經明白,也確定周璇不要替身,才安排幾人先走了位,確定各自的位置。 待準備工作完成,場記念了場次,伴隨著一聲a,呂楊飾演的法海持著禪杖,寶相莊嚴地從山側的一條路走了出來,一群群演飾演的香客正在江邊吵吵嚷嚷的。 秦卉就站在拍攝區外看。 她偶爾會和杜沅對戲,劇本上的內容她大致知道。 在這一幕,劇本上表明,此處應是風浪極大、白娘子和小青乘船來得飛快的場景,但現實的拍攝場景卻是——江面風平浪靜,白娘子和小青的船幾乎是從不遠處慢悠悠地朝岸邊飄來,空氣中刮著人造風…… 所有的演員都表現得像是這里有很大的風浪一樣,場景未免有些搞笑,但鏡頭中,每一個演員都相當敬業。 特別是在一個特寫鏡頭中,杜沅飾演的許仙和幫傭蔣和站在人群里,焦躁地左顧右盼。 此時,她的扮相絕難讓人把她當做杜沅來看,她身穿一身尋常布衣站在人群里,在人頭攢動之中,越發顯得身形單薄、文弱俊秀。一簇眉,叫人想將他眉間的褶皺撫平;一抬首,使人望之不肯移目。 呂楊飾演的法海眉清目秀,神色端凝,他望著江里的“風浪”,和眾人道:“去不得。” 話音落下,雙目依然遠眺,只見江心里一只船,飛也似地來得快。顯示屏里,近景鏡頭中的白娘子和小青逆風而行,人造風吹得她們的頭發、衣袂均往后翻飛著,白娘子體態風流面目嬌艷,這時她的身份已是許仙妻子,頭上便不再戴著孝頭髻,只把頭發全都挽上去,梳了個嫵媚風流的倭墮髻,頭帶玉插梳。她的表情并不大,甚至稱得上是內斂,卻能讓人感覺到,她的五官中浮著怒氣和不甘,也能看得出,這是一個狠角色,行事相當果斷決絕。 葉萋萋飾演的小青則梳著丫鬟慣常用的雙掛髻站在她邊兒上,雙目不住地在人群之中掃視,神色之中頗有幾分焦急。 二人都知道,這里是金山寺,金山寺里有一個極厲害的和尚,便是她和白素貞聯手,也打不過。 許仙見狀蹙眉,疑惑地將頭往蔣和的方向偏了偏,疑惑地問道:“這般大風浪,過不得渡,那只船如何倒來得快?” 他眼神不離那兩只船,卻在船只越來越近時,雙眼中帶著審視,帶那一青一白兩個人影到時,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認出二人的身份,疑惑變為驚詫,不知道此二人為何來了這里。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白娘子和小青已然來到岸邊,白娘子急促嚴厲的質問聲里隱含怒氣和焦急:“你如何不歸?快來上船!” 周璇的演技相當厲害,僅一句臺詞,便被她說出了這一場戲中白娘子的精髓,對在場的杜沅和呂楊都形成了相當大的壓力。杜沅心神一震,然她全身心都沉浸在了許仙這個角色當中,他的表情懵了一懵,顯然是對白娘子有些懼怕。 他文弱俊秀,但優柔寡斷,面對白娘子這個兩度帶累他入獄的人,他心里自然是不滿的,可又被白娘子幾句話唬住,耳根子極軟,白娘子這氣勢十足的話一出,他因心中害怕,不得不成為了一個唯唯諾諾的人,分不清形勢,只一臉懵逼地抬腳準備上船。 二人的演技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不管是白娘子還是許仙,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在此刻,被二人演繹得鮮明立體,一來一往間,面對周璇,杜沅竟絲毫不落下風。 原本對杜沅已刮目相看的原味此時亦不由得點了點頭,表示贊賞。 然而,許仙的腳還沒挨到船邊兒,身后便傳來一聲斷喝:“業畜!在此做什么?” 許仙唬了一跳,回頭看時,只見一個眉目秀致但寶相莊嚴的圓頭方袍和尚一身正氣,凜然而來。 呂楊飾演的法海,比之杜沅和周璇二人,形象顯得更單薄一些,但也頗有威勢,在杜沅和周璇以及一個存在感挺強的葉萋萋面前,他亦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他知道他的演技是怎么來的。 七分靠磨,三分靠公關團隊的新聞通稿吹牛,而此時,他面前的三個人都不弱,這讓他體內血流加速,興起了幾分征服的欲望。 好在他飾演的法海威勢極足,倒不至于風頭完全被三人搶去。 此時,許仙的雙眼驀地亮了些兒,周圍的人道:“法海禪師來了。” 許仙聽這人的聲音,估摸著是有幾分本領的,面上不由泛起一絲喜意。只見那法海禪師雙目如電,他義正辭嚴道:“業畜,敢再來無禮,殘害生靈!老僧為你特來。” 許仙順著法海的目光看去,但見小青面上已有懼怕之色,身形亦有些兒顫抖,白娘子看著法海神色一凝,當機立斷搖過船,和小青二人慌忙而迅疾地伏在船內捉住船舷往外一翻,那船倒扣在水面上,只見得幾個水花,眾人便知二人已逃逸離開。 許仙驚魂甫定,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咕嘟咕嘟冒著的水花逐漸消失,心頭涌上一陣兒歡喜一陣兒后怕,忙回身對法海作揖道謝:“告尊師,救弟子一條草命。” 法海垂目俯視許仙,皺眉道:“你如何遇著這婦人?” 這一句后,劇本中是沒有臺詞的。杜沅只口齒張合著,配合著手勢動作,演了一會兒啞劇,便表示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已經講清。 法海面色不變,維持著和先前一樣的表情:“這婦人正是妖怪,汝可速回杭州去。如再來纏汝,可到湖南凈慈寺里來尋我。” 法海接來下的臺詞本一首詩——本是妖精變婦人,西湖岸上賣嬌聲。汝因不識遭他計,有難湖南見老僧。 呂楊一本正經地念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杜沅有一瞬間差點兒出戲笑場,然而她還是繃住了臉,做著許仙該有的表情向法海禪師道謝,隨后登船而去。 這一幕戲,完整的一遍是第四遍,中間呂楊ng了兩次,才有目前顯示屏里的素材。 當四人圍在導演身后一起看回放時,每到周璇和杜沅的表演素材畫面,原味都贊不絕口,也難得地贊了一句葉萋萋:“我記得你和杜沅是同學?演技不錯,把小青演出來了。” 葉萋萋忙謙虛道:“哪里哪里,我還需要多和前輩們學習學習,原導這么夸我,我該膨脹了。” 她說完,便感覺到自己的臀被揉捏了一下,不是呂楊的手,是……她的臉色頓時便僵了僵,卻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盡量把注意力放回顯示屏。 其實葉萋萋的演技并不弱,在學校時,她是少有的能和杜沅搭戲而不落下風的演員。 不過…… 看這表演素材,葉萋萋才覺得,杜沅從前肯定有保留。 在閑暇之余,她刷過微博,逛過論壇,也接過經紀人的電話。不得不承認的時,杜沅確實很厲害,運氣也是好到爆了。 她的厲害在于將王嬌蕊這個角色刻畫得入目三分,又賦予了王嬌蕊這個角色沒有的魅力,使人看過電影后很難忘記她。 她的運氣好在《紅玫瑰》的票房大爆,還有別人抖她黑料時,沒多久圈內的另一位大咖就發聲明表示妻子和經紀人出軌決定解除和妻子的婚姻關系以及經紀人的職務。 目前,電影院仍然在上映《紅玫瑰》,只是排片縮減了而已。網絡上,眾人仍然在談論王嬌蕊。當初,網上開始出現杜沅的黑料時,她和鄭穎都以為杜沅的職業生涯中,“順利”這個詞即將消失,她會經受一段坎坷期,可她的粉絲們卻自動發言發帖維護她,找到各種證據證明黑料的不真實性,有條理有邏輯,叫人無法反駁。 她看到的微博上的說法,就連杜沅拍的廣告,他們也能反復重溫數遍。甚至很多人都跑到季巖、顧溫書、唐子安、俞詩藍等人的微博下對杜沅表白,說期待杜沅的每一部電影。 這就是杜沅,如今的她,粉絲群黏合能力更強,對杜沅的喜歡也更堅定。 杜沅像是沐浴在星光下的幸運兒,輕而易舉地就擁有了她想要的一切。 這已經是杜沅的第二部電影了。她出道至今,兩部電影的票房都過了十億,口碑也好……她的世界里一片光明,遇到的也都總是好人,又或者說,遇到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幾乎都沒做出過什么傷害她的事。就連原味這樣的人,也對她表現得尊重,又很照顧。 她和男人打的交道太多,僅憑兩個人的肢體語言,她就能看出倆人睡過沒有。據她的觀察,原味和杜沅壓根兒沒那絲關系。 杜沅的生活是如此美好,事業是如此順利。 可是,憑什么呢?大家都是人,憑什么杜沅就這么順風順水,她卻飽經磨難? 葉萋萋隔著人看了杜沅一樣,不要說別人,就連她自己,在面對這樣一個絕好的讓杜沅得到教訓的機會時,也忍不住猶豫和不舍。 可她不甘心。杜沅都已經這么紅了,大家都要經歷的事,為什么杜沅不能經歷?為什么杜沅可以得到提醒? 回放看完,導演讓工作人員布置雨景,準備拍攝白娘子和小青搭船的那一幕。葉萋萋獨自走回自己的休息椅旁邊,她剛坐下,身后一個人便擁了過來。 是呂楊。 他在葉萋萋的耳邊道:“你看,她那么優秀,什么都有,可你自己卻什么都不是。你的條件不比她差,只是缺少機會。” 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脖頸間,刻意壓低的聲音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如果你幫我,我保證我演的下一部電影女主角是你。” 第107章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在葉萋萋這兒,她不懂得這句話,只知道人和人生來就是不一樣的。 她出身于縣城的一個小康家庭,從小就長得好看,不管到哪里,都是眾星拱月的存在。常有鄰居笑言:“萋萋長得和電視上的電影明星一樣,是我們這里的鳳凰,不知道哪天就要飛出去。” 葉萋萋也總是甜甜地笑,說:“哪里有那么漂亮,是叔叔阿姨偏愛”。 在他們那兒,所有人都知道,葉萋萋不僅長得漂亮,待人還有禮貌,是拿來教育孩子的樣板——別人家的孩子。 雖說在父母的言傳身教下,她待人禮數是到了的,心氣兒卻高傲,也真覺得,自己是要一飛沖天的鳳凰。這和她遇到的那些長相不如她的人都不一樣,在她眼里,那些人注定平庸,最后只能庸庸碌碌地度過自己的一生,注定只能仰望她。 在她十八歲那年,她考上了中戲的表演系。人生中的前十八年,她是站在高處俯視蕓蕓眾生天之驕女,日子過得順風順水,直到她報名就讀。 到了帝都,到了匯集全國各地美女的表演系,她才知道,這里多的是美女,而她不過是其中極尋常、極普通的一個。 論容貌、論身段兒、論聲音、論氣質,她都不出挑,她有的只是妥帖的人際關系處理方式。在進入新班級不到兩個星期的時間,她和班里的人都打得火熱,也才知道,要想成為明星并不是只要有好容貌、在學校學好演技就行,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廣闊的人脈。 人脈,是決定她未來的關鍵。 幸運的是,一些有門路的女生開始帶她參加一些圈內聚會,去認識各位制片人、導演、編劇、投資人,她巧舌如簧左右逢源,大家都愿意搭理她,她混得如魚得水,很快地,她就結識了一位剛火遍全國的小生——呂楊。 那時她是呂楊的迷妹,呂楊既是她的偶像,又是她相當尊重的前輩。她和呂楊的開始像是一個童話一樣的開頭——表演系的美女迷妹和她的偶像相遇。 他為人帥氣逼人,氣質溫文爾雅,態度平易近人,娛樂新聞里曝光的那些惡劣事跡似乎和他完全沒有關系,每每提起媒體曝光的負面新聞,他便攤手嘆苦笑道:“沒辦法,誰讓我們入了這行呢?觀眾就愛看那些內幕,媒體也就喜歡拿我們說事兒,添油加醋寫些有的沒的,我們也只能無愧于內心罷了。” 她被他迷惑,開始和他頻繁往來。大多數時候是他趕完通告后給她打電話,倆人再約時間見面,時間久長,他們的關系越來越好。 他常說:“萋萋,你一個人在這邊求學,還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這讓我很疼惜你。” “萋萋,這個圈子很難混,路很難走,但我會幫你,讓你不那么辛苦。” “萋萋,我越來越覺得我們相聚的時間太短,我也越來越離不開你,搬來我家,我們一起生活好不好?” 他說盡了各種花式的甜言蜜語,每一句都言猶在耳。曾經的她情竇初開,很容易就陷入呂楊織出的情網,搬出學校和呂楊同居。 她的很多第一次都給了呂楊,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第一次和男人同居、第一個給男人做早飯…… 然而,后面等待著她的,卻是迄今都不愿想起的噩夢。 那段記憶,再回想起來,像是一段殘破的浮光掠影,男人趴伏在墻上往后撅著,交疊的身影劇烈地糾纏、撞擊著,他紅著眼嘶喊:“快一點……就是那里……” 第一波浪潮褪去,很快地,適才交纏的人影雙雙走來,兩雙手在她的身上揉搓著,用惡劣粗俗的語言評判著,他她渾身無力甚至意識薄弱地被他們夾在中間戲弄著,她想開口呼救,用盡氣力喊出的,也不過是細碎的嘶聲,更長了別人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