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周成瑾貪戀這種香味,深吸口氣才道:“好了,你到床上睡吧,床上軟和些。” 楚晴正要答應,突然想起大炕上鋪著的氈布,忙道:“不用,我在炕上就好。” 周成瑾苦笑,看來要想真正兩情相悅似乎距離還很遙遠,不過,她肯好生跟自己說話,不再像以前那樣視而不見,也是很大的進展。 想到此,笑了笑,“就依你,安心歇著吧,回頭我叫你起來,耽誤不了敬茶。” 楚晴“嗯”一聲,快步走到炕邊。 她沒穿襪子,只趿拉著一雙墨藍色的軟緞繡鞋,露出小巧白皙的腳踝,極為動人。 周成瑾目光追隨著她的步伐,直到那雙白凈的小腳掩藏在薄被里,才舉步往外走。 楚晴狐疑地問:“大爺不再睡了?” 周成瑾笑道:“我習慣早起,出去走走,你安心睡。” 聽到腳步聲漸漸離開,棉布的門簾撩起又放下,楚晴突發奇想,起身趴在窗前往外看,因辦喜事,院子里掛著紅燈籠,昏黃的燈光下,周成瑾身影高大又挺拔,步履沉著而堅定。 清晨的風吹動他的衣袍揚起他的發,竟然有種寂寥的美。 楚晟說的沒錯,他真的是個不難相處的人。 楚晴收回目光,復又躺了下去。 六月的天,不到寅正天色已開始放亮,周成瑾打過兩趟拳,到摘星樓洗漱過,輕手輕腳地回到觀月軒。 楚晴睡得正香,烏黑油亮的頭發鋪散了半床,黑發之中那張小臉顯得格外白凈與稚氣,濃密的睫毛雕翎般遮住了她明凈的眸子,使得她少了三分靈動卻多了些安然。 許是熱,小巧挺直的鼻尖上沁出幾粒汗珠。 周成瑾親歷親為,親自取了冰,動作極輕地加到冰盆里,再將冰盆搬到炕邊。 屋子里便多了幾分清爽。 周成瑾癡望著她,掂起枕邊一縷墨發在手指上纏繞幾圈又松開,再纏繞再松開,樂此不疲。突然想起什么,放輕腳步來到凈房。 凈房里有極淡的血腥味。 周成瑾愣一下,悔得幾乎咬掉自己的舌頭。早知道就不說不勉強她的話,等過幾天,她身子爽利了,就可以抱著她入睡。 周成瑾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可靜下來仔細琢磨,心里卻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楚晴無疑聰明又乖巧,明明不待見他,卻也肯掩藏了情緒用心地好好與他相處。 可想而知,她必然會是個好妻子,對他噓寒問暖,對長輩恭順有理,在內勤儉持家,在外端莊大方。 一輩子戴著這樣面具。 可他不想。 他想要真實的她,會挑著腳折梅,會開心大笑;會在生氣時冷冷地瞪他,會對著他撒嬌使性子甚至耍無賴。 周成瑾悄悄退出去,將冰盆重新放回先前的地方,卻尋了把折扇,慢悠悠地給楚晴扇著風。 問秋記掛著楚晴,也起了個大早,稍做收拾便跟暮夏過正房這邊。暮夏腳快走在前頭,才撩開簾子,就看到這一幕,呆愣之下連忙往后退。 問秋躲閃不及,恰被她踩到腳尖,忍不住低呼,“你要出來也不說聲?” 周成瑾在屋里聽到門口的動靜,大步走出來,悄聲道:“再讓你們奶奶多睡會兒,卯初醒來也不遲。” 暮夏急忙答應著,待周成瑾離開,才紅著臉俯在問秋耳邊道:“剛才大爺在給奶奶打扇,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奶奶,都看直了。” “滿嘴胡吣!”問秋低聲斥道。 “是真的,”暮夏委屈地低喊。 問秋氣得點一下她的腦門,“就是真的也不許往外說。”伸手撩了簾子。 大炕上果然放著一把象牙骨畫著梅蘭竹菊四君子的折扇,很顯然是周成瑾適才落下的。 問秋唇角彎了彎,看向暮夏。暮夏白她一眼,做個口型,“我沒說錯吧?” 問秋狠狠地回瞪她一眼。 姑爺能這樣待姑娘是好事,至少沒有因姑娘昨夜早早歇在大炕上發怒。姑娘自小聰明又乖巧,哄起人來能讓人暈頭轉向。 好生解釋一番,興許昨夜之事就算揭過了。 可元帕上沒有落紅怎么辦? 楚晴正值經期,弄點血上去不難,可元帕上卻不止有血,還有男人黏糊糊的東西,過來人一看就明白。 問秋尋一邊收拾喜床一邊煩惱不已。 暮夏也沒閑著,將楚晴待會兒要穿的衣裳都找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炕沿上。又掐著點兒,待到更漏剛過卯初就把楚晴喚了起來。 楚晴舒服地伸個懶腰,“什么時候了?” 問秋見楚晴醒來,顧不得避諱暮夏,急火火地問:“奶奶,元帕怎么辦?待會兒夫人定然會派人過來取。” 楚晴如夢方醒一下子白了臉,“我也不知道。” 元帕彰示著女子的貞節,沒有落紅肯定不行。可實話實話也不成,許多人覺得成親來癸水不吉利,長輩定然不喜。 除非……除非周成瑾肯擔責任,說醉酒耽擱了洞房。 這話說出來,別說問秋,連暮夏都覺得不怎么靠譜。 主仆三人面帶憂愁地收拾妥當,廚房里送了飯過來。 楚晴吩咐暮夏,“打聽一下大爺在哪里,問他是不是過來用飯?” 暮夏應聲出去,不多久回來稟道:“大爺在摘星樓,說這就過來。” 話音剛落,周成瑾闊步而入。 不同于昨天純正的大紅色喜服,他今天穿了件玄色長袍,長袍的領口與袖口鑲著大紅色寬邊,襟前用金線簡單地勾勒出百年好合的圖樣。 看上去剛毅鎮定又不失喜慶。 楚晴不由想起前幾年他慣常穿的緋色衣衫,張揚到極致,卻也美到極致。 果然人生得好看就有這點好,穿什么都壓得住,只除了……楚晴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那道疤痕上,現在仍是太明顯,要是再淺點就更好了。 問秋與暮夏自周成瑾進來就繃直了身子,恭謹地站在楚晴身后。 周成瑾掃一眼兩人,沉聲道:“你們下去吧,這里不用伺候……以后用飯都不必伺候。” 兩人對視一眼,見楚晴點頭,才默默地屈膝行個禮退了下去。 周成瑾親自盛了碗紅棗小米粥遞給楚晴,“祖母那里有個做揚州菜的廚子,府里廚房做得大都是京菜,這邊廚房有個擅長做魯菜的廚子,你喜歡吃什么口味?” 楚晴道過謝,悄聲道:“沒有特別的口味,做得好的都喜歡吃。” 周成瑾笑笑,“回頭讓他們把拿手菜都亮一下,你嘗嘗哪道好吃,就讓廚子跟著去學。” 這會不會太得瑟了? 可倒真是個好主意。 礙于之前吃飯不得說話的規矩,楚晴沒有回答,但晶亮晶亮的雙眸卻表明了內心的歡喜。 按問秋所說,天亮之后,周夫人高氏就會遣人過來取元帕,可直到楚晴吃過飯仍沒見到來人。 楚晴納罕不已,又擔心敬茶時高氏會提起此事,鼓足了勇氣問道:“大爺,那個,那個……夫人是不是要看元帕?” 周成瑾瞧著她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臉頰,笑道:“沒事兒,外人進不到這里來,要是她私下提起,你說我收著了便是。” 楚晴頓時松一口氣,安心地跟在周成瑾后面出門,經過悠然居不免想起昨夜說過的陣法之事,好奇地問:“大爺,這片樹林真能困住人走不出來?” “嗯,”周成瑾猛地牽住她的手,差點將她扯進懷里,“你想不想跟我走走試試?” 楚晴本能地往回抽,他卻握得緊,幽深黑亮的雙眸直直地盯在她臉上。楚晴猶豫片刻,松了勁兒,任由他握著。 周成瑾眸光明亮,唇角彎成個好看的弧度,聲音越發溫和,“我告訴你怎樣走,你知道八卦方位嗎?” 楚晴黯然搖頭,“不知道。” “那你就跟著我好了,”周成瑾絲毫不在乎,“里面有竅門,多走幾遍就明白了。”說著拉住楚晴進了樹林。 剛踏進去,楚晴便覺得周身的暑氣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陰森的寒意,隱約還有呼呼的風聲,令人不寒而栗。而面前的樹似乎長了腿似的,隨著他們走動,樹也會跟著移動,不時地變化方位。 楚晴莫名地感到幾分恐懼。 周成瑾緊緊地攥在她的手,“記著,你聽到和看到的都是幻覺,只管奔著一個方向走,就算前面有樹擋著也不管,樹自然會移開。” 楚晴想一下,干脆閉上雙眼,只憑著感覺和周成瑾對她的牽引往前走。 走了不過半柱香的工夫,楚晴突然感到周身熱了起來,有人慢慢靠近自己,灼熱的氣息吹在她耳際,“阿晴,你肯不肯讓我在這里親你?” ☆、第118章 楚晴身子一僵,本能地睜開眼睛后退兩步,目光里不經意地流露出戒備之色。 周成瑾只當沒注意,意態悠閑地盯著她,就好像適才的話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 十幾步開外,問秋與暮夏已自樹林里出來,正站在青石板鋪成的小道上,四處打量著周遭景色。 遠遠地,有丫鬟婆子穿梭走動。 周成瑾怎可能在這種地方親吻她? 楚晴這才醒悟他是在逗著自己玩兒,頓時沉了臉,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她自幼便循規蹈矩謹小慎微,生怕在某些事上不注意更惹老夫人心煩,而且家中兄弟雖多,可都不是頑劣的性子,也不曾在她面前有過出格的言行。 這還是生平頭一次被人這樣捉弄。 問秋見楚晴臉色鐵青本以為是周成瑾惹得禍,可看周成瑾卻一派云淡風輕,心中疑惑頓生,只這種場合不是敘話之地,便上前虛扶了楚晴的手臂。 楚晴今天仍是穿整套的大紅色,卻比昨天大婚當日簡單了許多。上身是縐紗的襖子,因圖涼快,袖口稍微開闊些,衣長也短,剛過腰際,正卡在臀圍處。羅裙卻做得寬松,裙擺極寬,襯得腰身格外纖細。 又因走得急,身子擺動的幅度略略大了些,裊裊娜娜的,有種少女獨有的韻味。 周成瑾默默地嘆口氣,他多少了解楚晴的性子,裝模做樣習慣了,在規矩方面再不肯錯的。可夫妻之間……應該還是有點小情趣吧? 再者他還打算早點夫妻敦倫,要是指望楚晴心甘情愿,還不得到猴年馬月? 他才不會由著她自己開竅,總得要做點什么。 楚晴來過沐恩伯府好多次了,大概的路途都認識,也不管后面的周成瑾,直到快走到樂安居才放緩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