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客人一看,這籃子十幾只雞蛋,怕是攢了半個月,搖搖頭走了。 菜蔬販子嘆口氣道:“姑娘,做人要實在,可做生意不能這么實心眼兒,下次再有人問就說新鮮?!?/br> 姑娘紅著臉,受教地點了點頭。 再有人來,姑娘就主動開了口,“我家雞蛋很新鮮,都是剛下的?!?/br> 客人笑著挑雞蛋,“家里養了不少□□?” “不多,就一只?!?/br> …… 半上午,姑娘一顆雞蛋都沒賣出去,許是心虛加自責,頭越發低得厲害,露出頸后一小截肌膚,雪似的白。 河套王也禁不住搖搖頭,長得挺漂亮竟是個不中用的。 相較之下,他的魚賣得倒不錯,主要是秤給的實誠,再加上還幫人刮鱗去鰓,攏住了不少回頭客。 臨近中午,謝成林姿態優雅地邁著方步走過來,身后跟著兩個小廝。 恰此時,有兇惡的聲音響起來,“好啊,原來躲在這兒,教老子一頓好找,趕緊給我抓回去?!?/br> 姑娘回頭一瞧,見是三四個精壯的漢子,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連雞蛋都顧不得,迎面朝謝成林跑過去。 謝成林急忙避到一旁,他幼承庭訓知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所以遇到這種事情是能避則避,遇到街邊賣藝的賣身的女子也從來不多看一眼,唯恐惹禍上身。 小廝也警醒得很,一左一右將謝成林護了起來。 姑娘身手倒靈活,一把抓住謝成林袍襟,哀求道:“公子救命,那些人要抓我抵債,我不想當姨娘?!?/br> “欠錢還債天經地義,我幫不了你?!敝x成林伸手去撥姑娘的手,沒想到她抓得緊,一時竟撥不動。 情急之下,謝成林用力甩了下,許是用力太猛,姑娘一下子被甩出去,“咚”一聲倒在地上,當即有殷紅的血流了出來。 “公子見死不救也便罷了,何必要害我性命,”姑娘哭喊一聲,頭一歪竟然暈死過去。 后面趕來的精壯漢子怒道:“娘的,吃了豹子膽了,竟敢動我的人?”劈手奪過河套王殺魚的刀子朝謝成林沖過去。 其余三個漢子也氣勢洶洶地圍了上去。 幾人混戰成一團,看不見戰況如何,只聽見凄厲的喊聲不絕于耳,夾雜著沉悶的拳打腳踢聲。 攤販們跟路人看得目瞪口呆,毛骨悚然。 片刻,精壯漢子們抱著姑娘罵罵咧咧地離開,路邊只留下滿臉血污慘不忍睹的謝成林跟小廝三人。 小廝有心想把謝成林扶起來,可他倆也被揍得直不起腰,心有余而力不足。 這時,有“得得”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馬身擦著謝成林駛過,剛走幾步又停住了,一年輕公子利落地翻身下馬,上前狐疑地端詳幾眼,試探著問道:“可是安國公府上謝少爺?” 小廝連忙回答:“是,正是,煩請公子到府上報個信兒,讓人抬頂轎子來?!?/br> “好,”公子毫不猶豫地答應著,又指了謝成林道:“怎么偏生傷到那個部位,以后恐怕不能人道了?還是盡快請個醫術好的郎中瞧瞧,能治好就趕緊治,治不好的話一輩子斷子絕孫啊?!?/br> 說罷,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小廝們開頭沒注意,聽聞此言才發現,謝成林渾身上下確實沾了不少泥,可唯獨下腹部位殷紅一片,仍有血不斷地往外滲。 攤販跟路人也瞧見了,惋惜地搖了搖頭…… ☆、第100章 魏明俊才不會親自到安國公府上傳話,而是在路邊找了個七八歲的小子,抓給他一把銅錢,教了幾句說辭。 小子得了銅錢美得不行,按照魏明俊所教,一字不差地道:“謝二爺在羊角胡同三岔口跟人打架,許是斷了命根子,叫人趕緊抬轎子去接?!?/br> 門房不相信,謝成林向來獨善其身,別的事情基本不管,這些年向來安安分分的,幾時跟人打過架,可架不住小子說得正經,扔給他兩枚銅錢,跟管事回了此事。 管事也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叫上兩名護院抬了竹轎往三岔口走,走到半路看到謝成林被兩個小廝扶著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衣袍上斑斑血漬格外乍眼。 不到兩天工夫,京都就傳遍了謝成林見死不救被人毆打以致不舉的消息。 魏明俊擔心地問老鴇,“不會真的傷到子孫根吧?要真這樣,謝家恐怕不能善罷甘休?!?/br> 老鴇斥道:“我的人干活,二爺盡管放心,就淺淺地劃了一刀,血流得多,可真沒往里去……就為破門親事,沒必要讓人斷子絕孫。沒斷歸沒斷,謝少爺卻不能逢人就說自個那玩意兒好端端的?!?/br> 魏明俊拊掌大笑,“jiejie的計謀真高,真高!” 事情正如老鴇所言的一般無二,經太醫仔細診治過后,謝成林才知道自己只是受了些皮rou之苦,根本沒傷筋動骨,身下那玩意兒也是毫發無損,可街上已傳出風聲來,他要怎么去解釋? 謝成林越想越覺得憋屈,越尋思越覺得不對勁兒,不等臉面上的青腫完全褪盡就上三岔口去訪聽攤販。 河套王記得清楚,“那姑娘膽怯得很,可能頭一遭出來做生意,一直低著頭護著雞蛋……”仔細一想,卻發現根本不記得姑娘的長相,“就覺得面皮挺白凈,長臉圓臉記不清了,眼睛不是杏仁眼就是桃花眼,也可能是鳳眼?!?/br> 賣菜蔬的攤販附和道:“具體什么模樣說不出來,看著挺俊俏的,水靈靈的,一說話兒就臉紅。” 詢問了半天,連姑娘長相都沒打聽出來,更遑論姓名住所或是其他了。 謝成林氣得連往常的優雅斯文也不顧及,一腳踹翻了河套王的魚簍子,河套王已知他是安國公府的少爺,敢怒不敢言,只等謝成林走了,忙心疼地把滿地亂竄的魚抓回魚簍,狠狠地吐口唾沫:“活該斷子絕孫。” 楚家人也聽說了謝成林的傷勢,待媒人再度上門時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楚澍親口拒的,“我家晴丫頭還小,想多留幾年,不好耽擱別人?!?/br> 媒人尷尬地說:“謝少爺只是皮外傷,沒傷及根里,真的,太醫院的羅醫正親自診治過,說一點不影響生兒育女?!?/br> 廢話! 楚澍笑得隱晦,這事就算是真的,謝家人也不會承認,至于太醫,誰還會跑到太醫跟前問這事兒,問了人家也不說,里面還關著謝貴妃的臉面。 不管是真是假,楚晴一輩子的幸福不能就這樣被斷送。 魏明俊聽說楚家拒了謝成林的提親,長長地舒了口氣,找到楚晟道:“四叔已經放出這話來,索性就等幾年才提六meimei的親事,反正她年紀也不大,慢慢尋訪著就是,也免得被謝家記恨?!?/br> 楚晟笑著稱是,“父親本就舍不得六meimei早嫁,先前是因為明表哥有些著急,想盡快訂下一門比明表哥更好的親事來,這幾天仔細考慮過,覺得實在不必急,六meimei人品相貌在這兒擺著,不愁沒有好親事。” 魏明俊是放松了,回頭就給周成瑾寫信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又著實把自己夸了夸。 而四皇子卻極為沮喪,也派人查訪那個賣雞蛋的姑娘和那四個精壯漢子,結果跟謝成林查訪的一樣,半點收獲都沒有。 無奈之下,只好把主意打到楚晚身上。 六月初,順德皇帝口諭,定下了四皇子與楚晚的婚期,即明年三月十八,七月宮里派了教養嬤嬤教導楚晚的規矩禮儀。 衛國公府是世家貴族,雖說這些年有些敗落,行事不必以前有章法,但大面上的規矩不會錯,再者楚晚以后是王妃,并不在宮里居住,也不用刻板地完全仿照宮規來。 規矩學了三個月,十月初,教養嬤嬤徑自回宮復命,而楚晚的嫁妝就要如火如荼地準備起來了。 早在賜婚旨意下來之時,老夫人與文氏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楚晚的嫁妝,大件家具木器等物早就再做了,現在不過是查漏補缺,要求盡善盡美。 當初楚暖成親,楚晴只送了支赤金簪子,這次輪到楚晚,楚晴除了送之前鑲好的石頭手串外,還打算另鑲對金釵。 鑒于上次出門受驚不小,楚晴多少有些后怕,不想親自去銀樓,而是托了楚晟。 這期間楚家是風平浪靜而政局頗有點動蕩,因天氣干旱,今年的收成不好,韃靼人不說是顆粒無收,但糧草絕對不足以應對漫長的冬季,趁著現在兵馬還算強壯,匯集了好幾個部落的兵卒從寧夏關隘大舉入侵。 楊淮恩續任寧夏總兵時間不長,還沒完全收服軍心,再者他之前駐守福建,對付倭寇海盜有一套,可對付韃靼只有從書上看來的經驗。 韃靼人驍勇善戰,自喜鵲溝入關后一天之內擄掠了八個村子,所到之處糧食牲畜盡數搶走不說,還將青壯年村民全都殺死。 致使喜鵲溝一帶血流成河,家家飄白幡,戶戶有哭聲。 附近村民聞風喪膽,根本不考慮抵抗,連夜拖兒帶女地逃走了。韃靼士兵長驅直入如無人之境,不足十日便到達寧夏鎮。 寧夏駐兵三十萬,卻拿人數僅半數的韃靼士兵毫無辦法。 消息傳到京都,順德皇帝氣得摔了折子,當即下旨要砍了楊淮恩的狗頭,并責令兵部準備輜重戶部準備糧草,他要御駕親征。 文武百官豈肯讓他涉險,烏壓壓跪了一地,危急之下二皇子與三皇子共同領命,代父西征。 兩位皇子帶著糧草輜重浩浩蕩蕩地離開,最高興的莫過于四皇子,可以順理成章地代管兩位兄長負責的差事。 雖然只是代管,但也有足夠的機會在適當的位置上換上自己的心腹,以及拉攏得力的臣子。 兩位皇子離開不到一個月就傳來二皇子受傷的消息,順德皇帝驚怒之下吐出一口血來,四皇子卻喜得差點笑出聲,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還是義憤填膺地說要親自出征為兄長報仇。 順德皇帝已經有兩個兒子上戰場了,怎可能還讓四皇子去。 四皇子雖不能親自上陣殺敵,卻衣帶不解地在順德皇帝床前侍疾,而且將糧草督促得緊,隔三差五就往寧夏催運物資。雖然,不時仍有戰敗的消息傳來,可二皇子的傷勢卻康復了。 寧夏的戰事并未影響京都人過年,這年春節依舊喜慶而熱鬧。剛過元宵節,承恩伯夫人親自上門,委婉地表達了希望方平與楚曈早點成親的心愿。 老夫人想想也是,順德皇帝自從大殿吐血那天就沒上過早朝,雖然時不時也召見臣子,但精力明顯不如以前了。而且,楚曈就快十六了,該成親了。 兩家一商量,把婚期定在四月十八,就是楚晚成親后的一個月。 按理,楚曈的嫁妝是要明氏出頭準備的,明氏才不肯做這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將胡姨娘叫了過來,“公中定例,三姑娘的嫁妝按照兩千兩銀子來置辦,我身子不爽利,姨娘就多費點心,再者姨娘也知道三姑娘的喜好,想必置辦得更合心意?!?/br> 胡姨娘腦子里頓時出現楚晚出閣時滿院子的樟木箱子,足足一百二十四抬,兩千兩銀子能置辦得了這些? 是欺負她不當家不知道府里規矩嗎? 不由氣得俏臉通紅,“夫人說得這是哪年的例,上個月二姑娘出閣,瞧著可不止這個數兒?!?/br> 明氏淡淡一笑,“二丫頭是嫡女,嫡女出嫁,公中出四千兩,因為嫁得是王爺,公中額外添了四千兩。另外,老夫人貼了二千兩和兩間鋪子,二太太貼了二千兩外加一座田莊?!?/br> 胡姨娘哽了下,楚曈是庶女,又沒本事嫁到皇家,沒法跟楚晚比,可總得跟楚暖差不多吧,楚暖當初也有八十八抬的嫁妝。 明氏似是瞧出了胡姨娘的想法,“五姑娘跟二姑娘一樣都是兩千兩,但二叔格外有貼補,張姨娘私下攢了幾百兩銀子,而且那會兒剛好六丫頭要定親,我娘家嫂子帶了批新出的布料上京,心里一歡喜,都給了五姑娘添箱……姨娘要是想參考一下,二太太手里定然有五姑娘的嫁妝單子,不妨借來看看?!?/br> 胡姨娘心一橫倒真跟文氏借了嫁妝單子看,當夜便與楚曈楚晞三人點著蠟燭撥拉著算盤珠子核算了個清楚,果然嫁妝單子上列的物品總價肯定不超過二千兩銀子。 楚曈默默地流著淚,“娘,我不想嫁,承恩伯府現在什么情況您也不是不知道,除了有個空頭伯爵,家里別說做官的,就是連個秀才都沒出過,這樣的人家能有什么出息?熬過三代,爵位也就沒了?!?/br> 恩蔭的爵位最多也只能傳三代,除非期間再能出個皇后或者貴妃,再或者出位肱骨之臣,皇帝或許能念及舊情延續一代。 胡姨娘哪還有心思想這些,對著薄薄的嫁妝單子道:“事已至此,說這些有什么用……當初是誰尋死覓活地非要嫁,結果惹得你父親厭煩,否則他手里怎么也能添補上一千兩銀子。你比不過楚晚也就罷了,總不能連楚暖都不如。早知道……” 早知道就把楚曈許給魏明俊了,楚曈比楚暖年紀大,先張羅她的親事也是應當。 胡姨娘卻早就忘了,那年在御花園,不少人見到楚曈跟二皇子摟抱在一起,魏夫人又不是傻子,何必給自己府里娶這么個不守婦道的人。 人家壓根就沒考慮楚曈,求得就是楚暖。 楚暖的親事定得早,文氏老早就撿著便宜且實惠的東西準備了,而楚曈婚期定得倉促,一時半會竟買不到十分合算的物件,眼瞅著連六十抬嫁妝都湊不到,楚曈厚著臉皮到楚溥面前哭。 楚溥到底念著楚曈是自己捧在掌心養大的閨女,以往也曾貼心貼意過,給了八百兩銀子以及幾樣瓷器玉器。 楚曈又問胡姨娘,“當初爹爹得過不少賞賜,想必姨娘手里也有,我成家以后就不能天天見到姨娘了,姨娘好歹給我幾樣做個念想?!?/br> 這哪里是做念想,這分明是赤~裸裸地要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