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她坐在偏殿是忐忑不安提心吊膽,生怕楚曈瞞著自己做出什么不軌之舉,又擔心楚晚控制不了脾氣跟人起了爭執,卻怎么也沒想到竟是自己最為放心的楚晴被人欺負了。 當即走到楚晴身邊,上下細細打量番,“嚇著了吧?” 看到明氏,楚晴強忍著的驚嚇與委屈一下子就竄上來,眼眶驀地就紅了。 明氏攬著她肩頭輕輕拍了拍,低聲道:“忍著不能哭。” 楚晴自然明白。 她不哭,這就能算是小事,可一旦哭了,別人還指不定以為她受了多大委屈,再傳到外面去,可就不容易說清了。 男女之間拉拉扯扯,說開了對女方的傷害遠比男方大,何況還是周成瑾這個臭名昭著的家伙。 所以,能把這事當作沒發生是最好不過。 謝貴妃看著楚晴眸中滾動著的淚水,溫和地說:“你是好孩子,這都是阿瑾的錯,本宮定然稟明皇上好生訓他一頓。”又轉向明氏,“阿瑾這脾氣,從小就乖張,如今雖然長大了些,可總歸還是個孩子……” 十六歲,已經在金吾衛當差的人了,要是成親早的,說不定孩子都有了。 這話說出去謝貴妃自個都臉紅。 而且這事本就是周成瑾的錯,平白無故地對人家姑娘動手動腳,任是誰都不會善罷甘休,何況還是衛國公府的姑娘? 可眼下,周成瑾是鼻青臉腫,滿臉滿身的血,手背也一道不淺的劃痕,反觀楚晴,雖是手掌出了點血,可終究算是毫發未傷。 自己要不把這事兒圓過去,怕是大長公主和皇上那里不好交代。 明氏豈聽不出謝貴妃話里的意思,沉吟片刻便道:“小孩子不懂事,玩鬧間失了手也是有的,”轉頭看著楚晟,“以后切不可這么莽撞了。” 言外之意是要將楚晴撇開,這事就是周成瑾跟楚晟之間的玩鬧。 楚晟低頭應一聲,“我知錯了,以后定會擦亮眼睛認清人。” 謝貴妃松口氣,臉上神情卻愈加凝肅,環視四周,沉著聲道:“這事到此為止,要是本宮聽到外頭有什么流言蜚語,唯你們是問。” 浮碧亭四周伺候的宮女太監俱都恭聲答應,“是!” 謝貴妃臉上又浮起親切的笑容,對明氏道:“既是出來了,楚夫人就順便賞賞燈,銀安,好生陪著楚夫人和楚姑娘。”再轉頭對太子道,“帶阿瑾去洗把臉換件衣裳。” 御花園西面就是皇子們居住的西五所,太子已經搬到東宮居住,二皇子也在宮外開了府,現如今只有三、四、五、□□個皇子在此居住。 五皇子蕭文宬與周成瑾一樣都是十六歲,個頭也差不多,太子直接把周成瑾帶到了五皇子的住處,讓小太監找了件衣服出來。 等周成瑾換好,太子將伺候的人盡數打發了,笑呵呵地看著周成瑾道:“你也看好了?這楚家的姑娘著實不錯,模樣長得好,細皮嫩rou的,就是性子太野。你是沒看到她拿簪子扎你的時候眼里的那股狠勁兒,嘖嘖,越是這么烈性的越來勁兒……可到底年輕性急,一點兒都沉不住氣,當著人家里人的面就動手動腳。表哥教你一招,要先混熟了,讓她對你毫無防備,甚至信任你依賴你,然后呢,領到個僻靜地方,門一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是我看中的人,表哥以后別打她的主意,”周成瑾默不作聲地盯著手背上那道深深的劃痕,突然打斷了太子的話。 “你是沒有指望了吧?”太子哈哈笑著,“我看以后你都進不了楚家的門了。” “這不用表哥cao心,總之我認準她了。” 太子俯身,對牢周成瑾的眼眸認真地看了看,“行,表哥讓你這會,可以后表哥有求著你的時候……” “我記著表哥的情分就是。” “好,”太子笑道,“我出去轉轉,表弟不如就在這里歇著,待會讓人回府說一聲便是,免得大長公主擔心。” “不用,燈會散了我便回去。”周成瑾懶懶地應著,尋個靠枕塞在腰后,雙腳疊著架在案幾上,長長地嘆了聲。 御花園里,銀安公主興致頗高地拉著楚晴去看她做的花燈,“你知道嗎,這竹子先要用熱氣熏過才有韌性,骨架是做燈的師傅幫我搭的,燈身卻是我自己畫的,畫了三稿才畫成。” 是盞五角宮燈,五面分別畫著各式花卉,梅花遒勁如鐵,茶花嫵媚動人,牡丹國色天香,各具特色,栩栩如生。 楚晴贊道:“畫到這種境地已然不易,我是絕對畫不出來的……而且構圖意境都很難得。” 銀安公主笑道:“哪里是我的構圖,是沈在野起的稿,我只是照樣臨了再上色而已。” 沈在野,這個名字聽著很熟悉。 楚晴稍思量想起來了,大哥楚景本想求他寫一本字帖,后來被拒絕了的那人,于是問道:“沈在野的字畫很有名嗎?” 銀安公主重重地點了點頭,“是很有名,但這人有點恃才傲物,輕易求不來。這次好像還是他教女兒作畫,順便多畫了幾幅,讓太子哥哥求了來,不過就只是個輪廓,并沒著色。” 連未完成的畫稿都去求,太子還真是禮賢下士。 楚晴聞言越發對太子有好感。 兩人在前面嘰嘰喳喳地說話,后頭楚晟愧疚地對明氏道:“都是我的錯,沒能攔住周家大爺……早知道他名聲不好,可他以前幫過我,而且相處這些時日,覺得他為人還算仗義,就沒有防備。看來傳言果真并非空xue來風……我沒照顧好六meimei,請伯母責罰。” 明氏溫聲道:“罰不罰等回去稟了國公爺再說,不過這周大爺,日后還是遠著點吧,你既然有心科考走仕途,名聲還是很重要的,再者以后還得成家立業,總得娶個好人家的閨女。” 楚晟低聲答道:“伯母說得是。” 明氏想了想又道:“聽說你夜里讀書到很晚,讀書縱然要刻苦,但也不能熬壞了身子,須知欲速則不達,有張有弛才是文武之道。再者,你這般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更得吃飽了睡足了。” 楚晟應道:“是!” 正說著,前頭匆匆走來兩人,卻是周琳跟銀平公主。 周琳一見楚晴就嚷起來,“原來你們在這里害得我好找……你還不知道吧,那邊都吵起來了,差點就動了手。” “怎么吵起來了,誰跟誰?”楚晴疑惑地問。 周琳道:“就是謝家兩位姑娘和孫月娥,對了,你們府上彈琴的那位也在。” 明氏聽到楚曈也在,心不由提了起來,緊走了幾步問道:“她們在哪兒?” 周琳指指西面,“就在玉液池旁邊——” ☆、第59章 玉液池在御花園西邊,據說底下有處泉眼,冒出來的水清澈透亮不說,還是溫乎乎的。所以即便是三九寒天也從不上凍,旁邊的柳樹也長得比別處茂盛許多。 玉液池旁邊還有座八角亭,立國初期,曾有大臣上書說溫泉眼乃祥瑞之兆,太~祖皇帝心花怒放,便將此亭子取名澄瑞亭。 在御花園賞燈,玉液池是最佳之處。 天上明月皎皎,地上花燈爍爍,池水倒映著月光燈光,風吹過,水波蕩漾,月影迷離,燈影搖曳,水面上像是撒下無數寶石,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楚景一行人正是奔著玉液池方向去的。 只是沿途花燈實在太美,有雄壯高大的龍燈,有華美富貴的鳳燈,還有像皮影戲一般的走馬燈,即便是尋常的兔兒燈、猴兒燈也做得比外頭精致許多。 別說楚曈跟楚晞生長在寧夏沒見過京都的繁華,就連曾在積水潭燈會賞過燈的楚晚和楚暖也不免為之驚嘆。 尤其還有一種叫連珠的宮燈,各個只有碗口大,一串共十余個從樹頂直垂到地面,這樣幾十串連成一片,鋪天蓋地的,恍如天上星子灑落蔚為壯觀。 楚曈站在瀑布般的燈雨前,半晌合不攏嘴。 她在這邊看燈,渾不知自己也落入了別人的眼中。 楚曈長相原本就秀麗,因彈琴得了謝貴妃那支鳳釵,特地又將劉海梳了起來。如此光潔的額頭就全顯露出來,越發顯出狹長眼眸的嫵媚來。 可眉宇間還存幾分稚氣,稚氣與嫵媚摻雜在一起,更加讓人心動。 二皇子蕭文安看得有些直,他本來就存著把衛國公府拉到自己陣營里的心思,剛才彈琴時已經表明了態度,如今見楚曈相貌也是不凡,這種心思就愈加強烈。 都說楚家的姑娘不為妾,可楚曈不過是個庶女,再者王府側妃也是能上玉牒的,倘或自己有朝一日奪得大寶,她的子嗣也是實打實的皇子。 再者,二皇子想起謝家到衛國公府上求親再次被拒的事情,眉頭皺了皺,要是能納了楚曈,那樣東西就不用依靠謝成林或者莊閣老的兒媳婦楚曉了。 楚曈現在十三,還能在國公府住兩年,有這兩年的時間,那樣東西應該能找得了。 二皇子不加掩飾的目光惹惱了身邊的謝依蘋。 謝貴妃是謝依蘋的親姑母,二皇子是她的姑表兄,親緣關系非常近。 自小謝依蘋就崇拜這個相貌英俊文武雙全的表哥,等到年歲漸長,知道蕭文安甚至有可能承繼大寶之后,那顆怦怦亂跳的少女心便愈加雀躍。 可不論父親還是姑母,都不允許家里的女孩兒嫁給蕭文安。 因為蕭文安不管是王妃還是側王妃都是要用來結交朝臣的,謝家姑娘的親事也要用來拉攏人。 謝貴妃與安國公府本就是一家人,沒有必要浪費那個位子。 只要蕭文安能順利奪位,安國公府即可成為萬晉第一家,不說權傾朝野,至少跺跺腳能讓京都的地面抖三抖。 謝依蘋雖然理解也沉默著接受了,可看到從來對自己溫柔體貼的表哥對著別人家的姑娘發呆,心里的酸澀是怎樣也止不住。 除去精致美麗的花燈外,御花園甬路兩旁隔不太遠還搭建了猜燈謎的棚子,棚子外掛著寫有燈謎的綢布條,有了答案之人可將布條扯下交給棚子里伺候的太監。如果猜中了,太監會給你一根竹簽,最后憑手中竹簽多寡領取彩頭,如果猜不中,太監再將布條掛上去。 楚景一行走得慢,綢布條已被扯去不少,剩下的就是相對難一點的。 楚曈自視才學高,二來也卯足了勁兒想要再出次風頭,便站在棚子邊瞅著布條苦思冥想。 楚晚才學平平,大略掃過去基本上都沒有眉目,就想早點趕到下一個棚子。楚晞對猜謎更沒興趣,只想看花燈。 如此就有了分歧,楚景便領著楚晚跟楚晞在前頭走,囑咐楚昊在后面照顧楚曈與楚暖。 楚暖自然志不在猜謎,這一路走來她早就注意到,除去不怎么受寵的三皇子走到了前頭外,其余的幾位皇子都不曾經過,那就說明他們仍在后頭還沒過來。 所以,她也不著急,任由楚曈猜謎,自個站在花燈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楚昊說話。 都說“月下觀君子,燈下看美人,”楚暖本身底子就好,加上特意打扮過。她沒穿褙子,而是著了小襖,襖子腰身短,又特意多掐了幾道褶子,襖子便緊緊熨帖在身上,將美好細軟的腰身完全展露出來。 裙子是高腰的,也收得緊,裙擺卻很大,有風吹過,裙擺便蕩成一朵好看的喇叭花,底下綴著小米珠的精巧小靴子時隱時現。 更為惹眼的是,她中衣領子并非常見的立領或圓領,而是做成了大大的荷葉狀,一直鋪到肩頭,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頸。 這樣一副打扮自然吸引了不少姑娘少爺們的眼光,可偏生楚暖像是未察覺自個兒的美麗似的,只專注地盯著花燈瞧。 經過上兩次宴會,楚暖已經認得不少千金小姐,又被公認的會打扮。不大一會便有三四個姑娘圍上來打聽她衣服的裁法。 楚暖在家里被楚晚打壓慣了,很享受這種被追捧的感覺,倒也不藏私,把荷葉領子怎么剪裁教給她們。 其實這也沒法藏私,只要衣裳穿出來,有心靈手巧的回去試兩次就能做得八~九不離十,楚暖聰明,沒必要藏著掖著,還不如換個好人緣兒。 姑娘們自有他們的兄弟做伴,見狀便與楚昊寒暄。楚昊性子開朗爽直,很快就跟他們稱兄道弟起來,結伴往前頭賞燈,把楚曈忘在了腦后。 楚曈仰得脖子差點酸了總算有幾個還算靠譜,便踮著腳尖一一將布條扯下來,正要扯最后一個時,有人伸手替她夠下了布條,“這個謎語很難,姑娘也猜出來了?” 楚曈側眸一瞧,來人身形挺拔,相貌端正,穿一襲寶藍色的錦袍,英氣逼人。 薄薄的唇角含一絲淺笑,幽黑的眸子里輝映了漫天的燈火,而燈火深處卻有個小小的身影——正是她自己。 雖然相貌氣度不比明懷遠那邊清雅高遠,可他身上自有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那是皇家才有的權勢。 楚曈粉面含羞,忙曲膝行禮,“見過殿下。” “楚姑娘不必多禮,”二皇子伸手攔住她,順勢取過她手里另外幾條布條,仔細看了,眸中流露出幾分驚訝來,“楚姑娘真是蘭心蕙質,方才一曲小江南已滿座皆驚,又有如此才學,實在讓廣平佩服。”聲音剛毅又帶著絲絲溫柔。 二皇子名蕭文安,字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