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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天,是陛下開恩,讓他們趕快把腦海中的記憶洗上一洗。 比起宮外,宮中的消息傳得更快些。 堯夏閣中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但也于事無補。 許多人親眼目睹了陳貴妃卸下釵環請罪的模樣。轉眼“陳貴妃犯了大錯”的消息,連躲在御膳房中偷吃的貓都知道了。 這位傲立十數年的隱形中宮竟然狼狽如斯,她究竟犯了何事? 又有一條消息不知從何而起,砸起千重水花。 ——有人看到了杜若醫女扶著太后娘娘出了太醫署。 兩相結合,自有有心人拼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次日,含舒剛從康寧宮中出來,正要去長信宮中報道。 一路行至絳雪軒外的廊亭,兩個灑掃小宮女倚在柱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地。 八卦是人的天性。許是見四下無人,那兩人也大膽起來,漫談起宮中傳得沸沸揚揚的閑話。 “那事,你可聽說了?”其中一人擠眉弄眼道。 另一人心照不宣:“宮里早就傳遍了,還有誰不知道?” 含舒皺起眉頭,不動聲色地停下腳步。 她想聽聽,宮人間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二女也算謹慎,不敢點名道姓,提起陳貴妃時只用“她”字代替。 “那位怎敢如此膽大包天。她與太后不是親睦得很么?” “說不得是為了自己親兒媳出頭呢,上次太后狠罰了皇長子妃,她臉上沒光得很!” 看來衛氏秘辛一事,尚未傳出堯夏閣。 她們討論了半晌陳貴妃請罪的原因,半晌不得其法之后,又說起了旁的。 “我有一同鄉,從前是安樂宮的二等宮女。現在正在到處散銀子想換個地方當差呢。” “她想去哪兒?” “還能是哪,長信宮唄!只是這地方好,真不是有銀子就能通融的……” 含舒嬤嬤沒心思再聽,她腳步加快了些,匆匆走向了她們口中的好地方。 虞莞剛送走一位宮妃,白芍為她遞上新沏的茶水。 從前,宮妃與皇子們為了避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只有逢年過節的在家宴上見一面。 她揉了揉眉心,可是自從昨天過后,一切都不同了。 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堯夏閣一事之后,皇長子一家都要倒大霉。 這個時候不向薛晏清示好,更待何時? 是以,虞莞甫一醒來,白茱就送上三枚來處不同的拜帖,領來一位不請自來的宮妃。 白芍放下熱茶之后,為她輕輕捏了捏肩。 “韓夫人說話,可真是……一波三折。” 碧色茶葉在滾水中翻涌,清新香氣彌漫。抿過一口熱茶之后,虞莞的疲勞消減了大半。 “可不是么?” 明明是來示好的,可偏偏愛拿喬。仿佛支持薛晏清是何等紆尊降貴之事。 恰在此時,白茱前來通報:“含舒嬤嬤到了。” 虞莞起身:“快請。” 不等她起身相迎幾步,含舒嬤嬤麻利地快步走來,穩穩當當向她行了一禮。 “見過皇子妃殿下。” 虞莞將她扶起來:“含舒嬤嬤來得正好,虞莞正有事同您相商。” 她把宮妃來訪之事和盤托出。 自己雖然也有上輩子處理宮務與人情的經驗,到底比不過含舒嬤嬤在深宮屹立數十年,而況,她是太后身邊之人,極為可信。 含舒嬤嬤聽了之后,一時默不作聲。片刻后,她把路上聽來的閑話向虞莞復述了一遍。 虞莞以手掩住朱唇,明白了她話中未竟之意。 連灑掃的宮娥都能猜到了陳貴妃失了勢。 換言之,人人皆知她們長信宮,將會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我明白了,謝謝您傾心相告。” 宮妃來訪時,虞莞只在心中生出模糊思索。然而,含舒嬤嬤三言兩語之下,那念頭反而清晰起來。 含舒嬤嬤點了點頭,卻說出了令她措手不及的話: “皇子妃尋常若有事拿不定主意,不妨去問問殿下的想法。” 虞莞愣了一下,點頭:“我自會去。” 茲事體大,當然要與薛晏清相商一番。只是,沒想到嬤嬤甫一來長信宮就開始…… 她想岔開這個話題:“嬤嬤一路奔忙而來,定然有些累了。馬上就是晌午,不如隨我一道在花廳用些飯食,休整一番如何?” 逆料,含舒嬤嬤的眉頭皺得更深—— 她問道:“莫非平日里,皇子妃與殿下用飯,竟不在一處?” …… 望著虞莞訥訥不言、匆忙告退的背影,含舒嬤嬤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皇子妃離去時的方向,如果她沒看錯的話,是殿下的書房。 虞莞帶著白芍從小花廳出來,望著檐外烈日炎炎,愣怔了片刻。 白芍為她撐開遮蔭的黃綢華蓋,明知故問道:“皇子妃是要去哪?” 虞莞剛要答“書房”,又遲疑了一下:“白芍,勞你先去通報殿下一聲。” 白芍“哎”了一聲。 心中想的卻是,若是皇子妃突然趕到,殿下說不定才會更驚喜。 虞莞獨自立于蔭處,回想起含舒嬤嬤的眼神,心中閃過一絲怪異。 饒是她對嬤嬤的來意有了準備,可事到臨頭,到底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