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
瀘州城內有一條小河,每逢佳節,這河邊,便是交通最擁擠的地方了。這家的姑娘摔了腿,走不動了,那家的姑娘手帕子掉了,再不然便是迎風望月,扶腰嗟嘆,風花雪月,怎的佳郎還不來接我? 這條河,本是姻緣速成地,可今夜,卻迎來了兩個身著素服的俊俏公子,身形皆偏瘦。 兩人打著燈籠,這三更半夜的,一人還是瘸腿,一顛兒一顛兒的走到河邊??粗透魅嗣墓硪话?,當然,如果穆元祈穿上黑色的衣裳就更像了。 幸好沿路無人,兩人這一路蹦蹦跳跳的晃悠而來,倒是也沒嚇到人,否則,說不準還要傳出瀘州城鬧鬼的傳聞來。 穆元祈將燈籠放到一旁,望著靜靜的河面,夜光微醺,靜謐蔓延河面。原本是該詩情畫意的,可楚嬙瘸著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后,這畫風就有些不對了。 “坐?!?/br> 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地兒,楚嬙手里提著個籃子,里面裝滿了白色的花瓣,原諒她做不到大半夜的燒火紙,她膽兒小,燒紙既不環保又陰森詭異的,她才不干呢。 穆元祈深吸一口氣,挨著楚嬙坐了下來。 這般月色,要不唱歌歌? 楚嬙腦海中搜羅了一圈,怎么都想不到,該唱首什么歌才比較符合此時此景此番心情,最后終是作罷,只仰頭道了句:“舉頭望明月,低頭看楚嬙?!?/br> 低下頭,在水中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倒映,今日穿的素凈,倒是也挺好看的。 穆元祈默默的看著楚嬙這一番做作,沒說話,就跟一尊雕塑似得。 見穆元祈不搭理自己,楚嬙癟癟嘴,往河里灑了把花瓣,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悅,今日,當準備牡丹花才是,牡丹,高貴之花,配的上謝皇后那身份。 楚嬙灑了幾把之后,發現穆元祈竟然在發呆,一動不動的。于是,楚嬙撞了撞穆元祈,低聲道:“你若是想哭,也可以。別淹了我就好。” 畢竟,今兒才經歷火烤,可不想再來一次水淹。 穆元祈默然抬頭,眼眶微微發紅,呢喃道:“你,不恨她?” 恨? 這年頭的恨有用么?該活著的人不還是都活著的么?該不好的人,還不是不好著?楚嬙沒有想過,自己到底恨誰,可謝皇后,她心里很清楚,她不恨,頂多就是嫉妒吧,嫉妒謝皇后,曾經有穆元祈這樣懂事的兒子。 當然,想到這,楚嬙也默默的想了想穆楚兮和穆錦西,不過想了想,便也沒什么了,這兩個熊孩子,反正去了宮里,也是能折騰的主,有太后在,他們吃不了虧便是。 想了想,楚嬙輕搖了搖頭,“恨?恨她做什么?元祈,人這一生,會遇到很多人。可你無法用好壞來區分他們。于你而言,她是位好母親,于我而言,她或許曾多次想致我于死地,可最終,我不還是好好的活著么?人既一去,便什么都煙消云散了。人這一聲,只有兩個時候最干凈,來時,與去時。你一時難以接受這件事情我懂,你不理解你母后為何要這樣做我也懂,可有一點,她所做的一切,無非都是希望你好。不過是個可憐的母親罷了。” 說到底,她還得慶幸,自己能在謝皇后這樣的人手底下活的這么好,看來老天當真是不曾虧待了她,也讓她為人母,雖然,兩個熊孩子不在身邊—— 穆元祈眼角劃過一滴淚,很快便消失了,低下頭沉默的看著河面,不說話。 曾經的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突然間變得這么沉默寡言,楚嬙接受不了了,摸了摸穆元祈的腦袋,長嘆一口氣道:“咳,第一次說這么rou麻的話,你被惡心。我倒是真心覺得,你當是幸運的。謝皇后愛你,穆澤羲疼你。當然,雖然這么說,可是我也經常想扎她小人來著,不過,礙于找不到針——·” 若是再這般長吁短嘆下去,楚嬙都覺得,自己早晚得變成怨婦了。 可無論楚嬙怎么開導,穆元祈就是沉默不說話,跟個漂亮的小木偶似得,楚嬙撒花,他就撒花,不言不語。 月光撒在兩人身上,一副絕美的畫面。 楚嬙出生打破了沉默,無趣道:“與你說了這么許多,你能聽懂多少呢——” “我都懂?!?/br> 突然的回話,嚇得楚嬙身子一顫,差點沒連著籃子都掉到水里去,頓時驚訝的扭過頭,一眨不眨的盯著穆元祈。 “嫂嫂,我都懂。” 可是就是懂,所以才心中難受。 “我六哥從小受了那么多的罪,我都親眼看到的,可卻不知道是出自母后之手?!?/br> “是么?我倒是覺得,你母后這是在培養穆澤羲。” 穆元祈詫異的抬起頭,看著楚嬙:“恩?” “若不是你母后的栽培,穆澤羲早就被別的什么人給端了,還能活到現在活得好好的?還能權傾朝野?還能富得流油?嘖嘖,元祈啊,你就是想得太多,知道的太少。” 雖然這話多少有點違心,但是楚嬙卻覺得,一個好的謊言,比起一個殘忍的真相,對穆元祈來說,或許會更好一些。 她本不是什么善類,她只是想對對她好的人,保持些善意。 “嫂嫂,可當初母后也對你為難過那么多次!” “元祈啊,這就是你不懂內情了,婆婆見媳婦,永遠都不會滿意。你誤會了,你母后,對我,沒有敵意?!?/br> “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元祈,這今夜這月色,極好。” 穆元祈垂下腦袋,輕聲應道:“恩?!?/br> 楚嬙欣慰的笑了笑,“所以,我說什么,都是對的?!?/br> “——……..” 穆元祈覺得自己頓時不想跟這么霸道不講理的人說話了,月色好,她就說話對了?這不天天夜色都好么? 可楚嬙卻不在說話,只靜靜的將花瓣撒向河里,任其飄零而去。 過了一夜,直到清晨,穆元祈才扶著瘸了腳的楚嬙回去,話說開了后,這小子倒是比之前好多了,可還是失了些本性,不顯疏離,卻又拘謹起來。 回來的時候,那小丫鬟的視線在楚嬙跟穆元祈兩人之間滴溜溜的轉著,一臉憤恨的瞪著楚嬙,怪她染指了自家的小公子,內心咆哮著:禽獸,禽獸??!公子才這么小——!??! 然,楚嬙淡然一笑,轉身回了屋睡覺去也。 穆元祈將那小丫鬟叫到跟前,嘆了口氣道“以后便不必再來府中幫工了?!?/br> 這小丫鬟,本是他初來瀘州時,這姑娘被人追著打,他心一軟,就救了這姑娘,卻不想,這姑娘非要留下來報答他,他也不大會拒絕姑娘家,這才收了這丫頭最丫鬟。 原本穆元祈也不大在乎,頂多就是多了個人吃飯,可昨夜的事情發生后,穆元祈卻覺得,自己早就走進了個套子里,若不是昨夜楚嬙有意無意的提醒他,他許是都沒反應過來,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小丫鬟,竟然會是太守府中的千金。 那小丫鬟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公子,公子奴婢做錯了什么?您說便是,奴婢一定會改的!” 穆元祈將那丫鬟扶了起來,嘆了口氣,道:“瀘州太守府中的千金,是元祈有眼無珠?!?/br> 那小丫鬟一愣,臉色卡白卡白的,水汪汪的眼睛便要擠出幾滴眼淚來了,狠狠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擰了把,就跟著是豬蹄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大腿般,哽咽道:“公子在說些什么呢?奴婢聽不懂——·” “別裝了,我只憐惜該憐惜的人,你就算哭瞎了眼睛,對我都沒用。” 穆元祈冷漠的掃了眼那丫鬟,心里滿滿的都是鄙夷加嫌棄。這個眼神,再一次深深的打擊了那小丫鬟,頓時那丫鬟更是又委屈又氣憤,悶悶的道: “是因為這位公子么?不,該說是姑娘,公子,掃掃姑娘的確貌美,可,可公子斷然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 掃掃,姑娘? 臥槽?。?! 躲在屋后看熱鬧的楚嬙一口老血差點沒噴死這姑娘,丫的,你才掃掃呢!??!還踩踩呢?。?! 不過,礙于自己是在躲著看好戲,楚嬙也不好有什么動靜,只偷偷的從門縫中看了眼,見穆元祈似乎并沒發現自己,這才繼續偷瞄著情況的發展。 之間那丫鬟小心翼翼的看著穆元祈黑著的臉,繼續道:“公子,奴婢只想陪在您身邊而已,真的?!?/br> “我說過,我身邊,用不起太守親近這樣尊貴的人。姑娘請吧?!?/br> 穆元祈說話很是不客氣,絲毫不顧及著傷了那丫鬟的心,就連楚嬙看著都不停的咂舌,果真是跟穆澤羲一路貨色。 那丫鬟頓時都要哭出來了,急急忙忙的狡辯著:“不是,奴婢就是普通的女子,哪里是什么——” “方才滅火的那些人,是太守府中的侍衛吧?” 那丫鬟一怔,震驚的望著穆元祈,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楚嬙似笑非笑,她從第一眼見到這丫鬟,就覺得,這丫鬟,絕對不是個下人的模樣,尤其是,那丫鬟的脖子上,有一塊玉,若不是那一日的玉硌著了楚嬙,她也許不會留意,可仔細看來,楚嬙卻驚呆了,那塊玉,竟是與當初西域進貢的和田玉質感一樣,甚至更好。玉上刻著一個靳字。 瀘州大姓,靳,太守之姓。 在大圣,玉是身份的象征,這一個丫鬟,竟能有玉?所以楚小姐當即便懷疑了一下。 直到今日,那丫鬟眨眼的功夫,便召喚來那么多的訓練有素的人滅火,更加的證實了楚嬙心中的猜想,丫鬟的身份不一般。在瀘州,這種地方,能養這種訓練有素的侍衛的,也就只有太守了。 只片刻的功夫,那丫鬟便垂下頭,繳著自己的袖子,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光瞧著那模樣,倒是惹人憐惜。 可楚嬙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穆元祈,更不是了。 “你走吧。太守大人無論知道什么,都還請保密。我不過是想清凈些日子?!?/br> 說罷,穆元祈便朝著楚嬙這邊的方向飛快的掃了一眼,嚇得楚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丫的,偷聽墻角被發現了???! 不過,穆元祈這般干脆果斷,倒是與那人極像。 楚嬙緩緩笑了笑,心中倒是頗為感慨。這年頭啊,為了博上位,還真是什么招數都用上了。 想來,那位太守大人,得知自己的小地盤來了個王爺,必然開始坐著升官發財賣女兒的白日夢了吧? 可,這又與她楚嬙有什么干系呢?天快亮了,她得去補個美容覺去。 風云起 第335章 貴圈,真亂 五月初八,天氣大好,有微風,楚嬙坐在秋千上打瞌睡,然,卻被一陣吵鬧聲叫喚醒了,這就不太美妙了。 外面的一群人,嘴里叼著草,地痞流氓的德行,叫嚷著: “把人交出來?。?!” “快把人交出來?。。 ?/br> “小白臉,病秧子,滾出來?。?!” 楚嬙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差點沒直接掉在地上,驚醒后,這才閃閃的摸了摸鼻子,嫌棄道:“找了這么久才找到小爺?真真是沒用的廢物?!?/br> 穆元祈皺著眉,走去開門。 結果,門一開,便被那群人沖了進來了,氣勢洶洶,就跟來搶親的似得。 楚嬙緩緩起身,朝著穆元祈勾了勾手,將那廝叫了過來,她一直沒說,那日蕭長奕走之前,楚小姐倒還真是不小心教訓了一頓那群惡霸,就是吃多了,力氣大了點,許是有幾個人斷了些骨頭吧。 “吵什么吵?小爺的美夢都被你們給吵沒了?。?!” 面對一群人,楚嬙跟沒事人一樣,一臉不爽的看著那為首的男人,長得尖嘴猴腮,腿短屁股大,看著就讓人想起了蛤蟆,從心底開始懷疑,這人是不是裹著尿不濕出門了。 “喲,這不是小白臉么?前幾天爺爺沒吃飽,讓你占了便宜,今兒是時候好好來一場了!?。 ?/br> 楚嬙平生最討厭兩種人,弱者強行裝逼,強者目中無人。這男人倒是頗有勇氣,第一條占了,第二條變成了裝逼目中無人。既然,楚嬙看不順眼,自然也不會給好臉色,當即不耐煩道:“是么?等小爺我睡醒了再說?!?/br> 那男人一愣,皺起了自己稀疏的眉毛,心想:爺爺是來通知的不是來商量的好么?可楚嬙就是這副爺爺不想打,你自己玩吧的表情,頓時將那男人氣的鼻子都要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