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王恒之眸光微變,喉結不禁動了動,把那些涌到舌尖的話連同那點兒胡思亂想一起都給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這才道:“要不然,就先這幾本吧?” 謝晚春也點了點頭,她已緩過來了,此時一雙明眸笑盈盈的抬起看著王恒之,巧笑倩兮:“也好,叫人端些糕點來,我先在這兒略翻一翻,看幾眼。” 王恒之這才頷首,揚聲令明月端些糕點和茶水過來,沉吟了一會兒又加了一句道:“少奶奶喜歡甜的。” 謝晚春對于這種小貼心十分受用,一只手拿著那幾本書,一只手摟住了王恒之的胳膊,眉眼之間皆是盈盈的笑意:“還是相公貼心。”她全然不知王恒之忍得有多辛苦,還說話的時候,還往他的懷里湊近了些。 王恒之此時倒也有些暗恨自己素日里的定力,只得深吸了口氣,面色不動的牽著謝晚春坐下,讓她先翻一翻書。 明月素來機靈,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便又端了沏好的熱茶與幾碟糕點過來。王恒之口味偏淡,倒是不太喜歡那些甜膩的東西,可既然連王恒之本人都已經吩咐了要將就著謝晚春的口味,明月索性便端了一整個食盒的甜食來。 眼見著那一樣樣的點心從食盒子里端出來,謝晚春倒是看得頗為眼饞:一碟鴿子玻璃糕;一碟栗子糕;一碟杏仁豆腐;一碟奶油菠蘿凍;四小樣蜜餞,分別是:蜜餞銀杏、蜜餞櫻桃、蜜餞瓜條、蜜餞金棗,冷熱都備齊了,熱的冒著熱氣,冷的則是冒著森森的冷氣兒。 尤其是其中的杏仁豆腐與奶油菠蘿凍,做的極精致,玲瓏剔透,都是剛剛從冷藏的地方。奶油菠蘿凍摻了橙黃色的菠蘿果rou和果汁,凍成各種花樣,呈明艷的鵝黃色,清甜的氣味十分濃郁,入口極化,又嫩又滑。杏仁豆腐則是亦甜杏仁磨漿液后冷凍出來的,上頭灑了山楂糕的粉末與蜜桂花,質地柔軟細膩,香氣淡淡,入口時亦是甜蜜至極。 叫明月下去后,謝晚春先是吃了幾勺子的杏仁豆腐,想了想,不知怎的忽然想著要逗一逗王恒之,于是便又舀了一口遞到王恒之的嘴邊,一雙明眸瞧著他,唇角微微揚起,似有幾分調笑之意,對他道:“來,嘗嘗這個.......” 因為王恒之甚少吃這些甜膩的東西,故而明月也不過是備了一支勺子。也就是說,那勺子是謝晚春用過的。 王恒之烏黑的眸子深深的看了謝晚春一眼,里頭閃過些什么,最后還是一言不發的低了頭吃了勺子上的杏仁豆腐。 他低頭的時候,烏黑的眉睫垂落下來,又長又卷,顯得秀致至極。那眉睫輕輕的顫了顫,叫謝晚春看得也心癢癢的。不過,謝晚春倒是不知他這會兒居然如此“聽話”起來,原還準備的那些調戲人的話反倒是都說不出口了,只好暗暗抱怨了幾句王恒之不安套路走,嘟嘴把半碟子的杏仁豆腐都給吃了。 她還要吃,一直默不出聲的王恒之卻伸出手攔了一攔,溫聲勸道:“有些涼,別吃太多了。” 謝晚春知他說得對,不太高興的瞪了人一眼,這才擱下勺子,捏了一顆蜜餞櫻桃丟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果是十分甜蜜。她含著蜜餞櫻桃,又端著茶盞起來喝了口熱茶,此時茶水已是稍稍散了些溫度,雖仍舊有些燙,但還是能夠入口的,口中的甜味被茶湯的淡淡清苦沖淡了,竟有幾分清甜。 謝晚春這才舒服了些,一手端著茶盞一手翻開擱在膝頭的那幾本書。 王恒之本也是端著茶,一邊茗茶一邊瞧她翻書。眼見著謝晚春要翻開那本小冊子,王恒之忽而想起一事,心口一跳,再忍不住,連忙半直起身,伸手攔住了:“等等,先別看這個......” 謝晚春正翻開了冊子硬質封皮,只來得及看見里頭似是畫了人像,還未等她認真去看,忽而就被王恒之的手臂一攔。她不由得吃了一驚,拿著書冊的手自是沒事,可另一只端著茶盞的手卻是因為突然受了一驚,跟著一歪。 guntang的茶水立刻就從她手上倒了下來,謝晚春被燙的縮了縮手,那半碗茶水全都給倒了下來,端著茶盞的手被燙的通紅,茶水大多順流皆是澆在了書冊子和謝晚春的大腿上,還有大半的茶水飛濺到了她的胸口處,燙的她叫了一聲,立時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那茶盞從她手上被摔了下去,滾到地毯上,一下子碎了個干凈。至于那些游記則是濕了一小半,一股腦的從謝晚春的膝上滑了下來。 無論是謝池春還是王恒之,此時都顧不上去管那個茶盞和游記。 王恒之見謝晚春一身衣衫濕了大半,胸口與腿部的布料更是濕的貼著身,好在這幾日天涼,衣衫都有些厚,應不會燙的太厲害。可即便如此,王恒之也依舊看得心驚膽跳,顧不得什么,連忙把人抱起到書房隔間歇息用的小榻子上,把被子蓋在她身上,催她道:“衣服都濕了,先脫下了吧,看看哪兒燙到了,我叫人去拿敗毒消腫的藥來給你抹。再替你拿件衣衫來換。”說罷,竟也不假人手,親自出了門去拿東西。 謝晚春便坐在榻上,想著這回的無妄之災,很是憋了口氣,狠狠的瞪了王恒之的背影一眼:要不是這人忽然發了神經,她又哪里會被燙到?這般一想,倒也有些好奇那冊子里寫了什么,王恒之竟是害怕她會瞧見。 謝晚春心里頭的念頭轉了又轉,最后只得郁悶的長嘆了口氣,抱著被子裹住身子,先把自己的衣衫慢慢都脫了下來,仔細的瞧了瞧。按理來說,那茶水雖是燙了些但有衣服擋著倒也還算好,只可惜謝晚春身嬌rou貴,很禁不住燙,便紅了一大片。 胸口那處倒還好,只是燙的紅了起來。可惜兩腿那一大片卻是紅得厲害,碰一碰都有些疼。 謝晚春越看越是生氣,兼之頗有些疼,現下當真是恨不能也澆王恒之一盞熱茶。她咬牙切齒了一會兒,忽而又想起這是王恒之往日里休憩時躺著的榻子,又覺得手上抱著的軟被竟是有些燙手。謝晚春猶豫了一下子,悄悄垂頭埋入抱住的亂被子里頭,輕輕的嗅了嗅,真是聞到了一點兒淡淡的香味,有點像墨香,又有點像檀香,仿佛又帶了點蘭桂之香,很輕很淡,就像是王恒之身上的一般。 這香味若有若無,隱隱約約,猶如極薄的輕紗在她鼻尖擦過,又仿佛是一根小穗子掠過她的心尖,叫謝晚春的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來。 謝晚春埋著頭想了一會兒心事,聽到外頭的腳步聲方才凜了神,端出氣惱的模樣瞪著拿著藥膏與衣物匆匆趕來的王恒之,以此表示自己的憤憤之情。 王恒之低下頭,見她獨自一人抱著被子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烏發如云,還露著一點兒圓潤光潔的香肩,臉色雖是氣鼓鼓的,可瞪著他的雙眼卻是明亮而澄澈,就像是一盞燈,一下子把暗夜都照亮了。 王恒之瞧著她,一顆懊悔且擔憂的心不知怎的軟了下來,面上也漸漸恢復了往日里的沉靜,又隱約生出點旁的、更香/艷的向往來。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往里壓了壓,難得壓低聲音,極軟極輕的問道:“哪里燙著了?燙的厲害嗎?” “胸口和腿上都燙到了,我都快痛死了!”謝晚春自然不知道王恒之那點兒想法,抱著被子瞪著人生了一會兒氣,很快便揚了揚下巴,理直氣壯的使喚起人,“快過來,替我擦藥膏。” 王恒之步子一頓,隨即便又緩步走了過去,掀開藥膏的盒子,沾了點藥膏,果是要親自替謝晚春上藥的模樣。 謝晚春原還只是瞧王恒之臉皮薄,順嘴為難一下對方,倒是不知王恒之如今怎的如此上道起來,猶豫了一下,想著自己怎么也不能輸給王恒之,便從被子里伸出一條腿來。 她生了一雙極纖細筆直的長腿,白膩光潤,好似一段無瑕的美玉雕出來的,偏偏大腿上被這么一燙,紅的刺目。 王恒之既是懊惱又是心痛,果真便坐在床榻上,輕輕的把藥膏涂在了那一大的紅痕上,動作極柔的按了按,好叫藥膏能吸收的好一些。 藥膏極清爽,涂上去后,涼涼的,果是舒服了許多,謝晚春也不覺輕輕舒了口氣。 王恒之倒是很小心,抹了一層藥膏又按了按,再抹一層,隨后才輕聲道:“好了。” 謝晚春現下也已沒了初時的別扭,十分利落的把另一只腳伸了出來,猶如珠貝一般秀致玲瓏般的腳趾頭正好對著王恒之的臉,就和腳主人一樣的趾高氣揚。 王恒之倒是很能沉得住氣,一聲不響的握住了她的腳踝,低著頭又給她抹了藥,很是仔細的按摩了一回。 謝晚春低頭瞧了瞧,見著王恒之難得這般低眉順眼,心里頭倒是很解了口氣,這才點點頭,頗為寬容的道:“好了,胸口這里我自己來就行了。”又加了一句,“你轉過身去。” 王恒之也說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輕輕嘆了口氣,把那藥盒子遞給謝晚春,轉過身去不看。 謝晚春這才松開抱著的被子,用指尖沾了點藥膏,在心口那一塊薄紅的地方抹了一抹,學著王恒之的手法輕輕的揉了揉。傷處全都上了藥膏,謝晚春這才悄悄松了口氣,把藥盒子擱到邊上,重又拎起王恒之拿來的衣服,小心的換上。 等一切都妥當了,謝晚春才慢悠悠的開口道:“好了。” 王恒之這才轉過身,垂眸看了她一眼,十分認真的道:“適才是我不對,不該驚了你,倒是叫你燙到了。” 謝晚春此時胸中的氣惱已去了十之七八,可仍舊蹙著眉,烏溜溜的眼眸仍舊故意瞪他:“那冊子上到底是什么,你適才急成這模樣?”就跟當初瞧見那幅畫時候的態度差不離了。 王恒之知道謝晚春這好奇心怕是一時間散不開,只得嘆口氣去把那淋得半濕的書冊子拿過來,擦了擦封面和書頁,這才遞給謝晚春,解釋道:“少時孟浪,師弟所贈,在書架子上擺了好幾年都快被我給忘了。” 謝晚春頗有幾分疑惑,翻開硬皮的書頁,翻了幾頁看著上面的男男女女,各種姿態,立時便紅了臉,眼疾手快的把這冊子給合上了。 天知道,這冊子的封面寫著的是《永州八記》,可里頭寫的卻是龍鳳十八式。謝晚春往日里瞧著親親抱抱十分熟練,好似什么都會了,可真到了這上頭卻仍舊是半點也不通——這實在怪不了她,當初與齊天樂一起的時候年歲尚小親親抱抱已是十分逾越,等于宋天河在一起了,兩人心理上都有些障礙,便約定等新婚時候再做這事。 所以,謝晚春還真沒仔細瞧過這些東西,她此時拿著半濕的書冊便好似拿著燒得火紅的炭塊,恨不能立時丟開才好。只是謝晚春臉皮厚,忍不住還要抬頭看一眼,刺王恒之一句:“我還以為你要做一輩子的和尚,一輩子都不會看這種東西!” 王恒之一張白皙俊秀的臉已漲的通紅,好似要滴出血來,他忽而斂了神色,垂眸對上謝晚春的目光,沉默許久才輕輕的道:“晚春,我們已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