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深夜的涼風從營帳外邊吹過,她就那樣縮在宋天河溫暖的懷里,那或許是世界上最安全、最危險的地方。她摟著宋天河的脖子,落下一個個細碎的吻,直到吻到他的唇上,然后就被宋天河緊緊摟住了。 宋天河手上那已經半濕的帕子落到了地上,雙手輕柔的抱著謝池春,認真的吻著她。 那樣綿長而溫柔的吻,帶著一種宋天河少見的小心翼翼,幾乎讓謝池春忘記了這個男人有多么的危險、多么的可怕。 只是幾乎。 當她仰著頭回吻宋天河時,長而卷的眼睫好似初冬時候被積雪壓著的花枝一般輕輕顫著,雙頰微紅如同牡丹花蕊中央滲出的那一抹紅。 她看上去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享受著眼前的吻,可她內心的某個角落卻依舊是冰冷的,依舊無比畏懼且防備著面前的男人。 ****** 夜里睡得不好,謝晚春白日里的心情和精神自然也跟著糟糕起來,偏偏她今日還需去勸慰失了孩子的李氏! 說真的,她覺得噩夢連連的自己才是那個需要安慰的人! 瓊枝和碧珠都能從謝晚春這難看的面色上看出她照顧的心情,就連調皮玩笑的話都不敢多說了,動作極快的服侍著謝晚春起來,替她換了一身鵝黃色交領繡竹葉梅花的長襖以及銀白色素裙。 等到碧珠要梳發髻的時候,謝晚春才稍稍緩過來了,吩咐道:“隨便梳個簡單的就好,在家里頭,本不必講究。” 碧珠連忙應了一聲,動作極快的梳好了發髻,插了幾支玉簪以做裝飾,然后便輕輕的扶著謝晚春出去吃飯。 早膳備的很是齊全,燕窩粥、雞絲粥、碧梗粥、鴨rou粥、紅棗粥等等咸甜各具,就連糕點也都是熱騰騰新鮮出爐的,有被切的整整齊齊的紅豆切糕、野菜包子、奶油卷、荷葉糕以及十六色什錦醬菜等等。可見廚房經過謝晚春幾次折騰,已是歷練出來了。 謝晚春懨懨的吃過一碗燕窩粥又嘗了半塊紅豆切糕,這才起身道:“去二嫂那里吧。”她要出去自然也不好掛著一張生人免見的冷臉,不一會兒微微垂了垂眉眼,一副真心替李氏難過的模樣。 謝晚春去的晚,李氏屋里已是坐了好些人,都圍在床邊說話。 李氏到底年輕,月份也淺,歇了一晚上總算是好些了。只是她面色仍舊顯得有些蒼白,虛弱的躺在床上,頭上扎了塊帕子,神容憔悴。 好在李氏容貌本就偏于文雅精致,雖有幾分病容和憔悴,但也依稀似西子捧心一般的楚楚堪憐。 謝晚春進屋的時候,一屋子的人都抬眼看她,王若蓉湊上去挽住謝晚春的手,細心的替她介紹:“這是李姨媽,姨媽聽說二嫂出事,心里擔心二嫂身子,這才急忙趕來。這是婉表姐,是二嫂的三妹,往日里我們詩會她也常來,最是個好性的.......” 這般介紹過去,謝晚春便都明白了:這一屋子有一半都是李氏娘家的人——李氏的母親李姨媽、大嫂鄭氏、meimei李婉果是都來了。宋氏昨夜里守了許久,有些累著了,加之還要為長子出行準備東西,早上便沒跟過來。 李姨媽雖是宋氏的親meimei卻和宋氏生得不大想,她比宋氏小一歲看上去卻好似老了十歲。她也生了一張鵝蛋臉,只是因為發福而顯得很圓,就像是十五的月餅一般又圓又油。她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淚珠,上前握住謝晚春的手,勉強笑著道:“早就聽聞郡主身子如今已是大好,還沒來得及道聲喜呢。”說罷,她又紅了眼睛,哽咽著道,“只可惜靜兒這孩子沒有郡主的好福氣,自郡主好了之后,她這兒倒是總有些災災病病。如今,這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孩子竟就......” 李姨媽低頭擦著眼淚,珠淚盈盈,一副很是哀切的模樣。 謝晚春想:看看這低頭的弧度、流淚的速度、擦淚的動作,果然是高手在民間啊!李姨媽這哭起來架勢簡直可以寫進教科書,教導后來之人了。倘若李姨媽再年輕十歲,當真就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當然,謝晚春私以為李姨媽這么顯老也是因為她哭多了。 不過,對方哭歸哭,說起話來倒是毫不含糊,什么叫“自郡主好了之后,她這兒倒是總有些災災病病”,難不成還是謝晚春害了李氏不成? 謝晚春也不接口,反倒是目光冷淡的看了眼李姨媽的大兒媳鄭氏。 鄭氏被瞧得十分不自在,連忙上前寬慰了李姨媽幾句。李姨媽倒是越勸就哭得越兇,大有哭到謝晚春表態松口的模樣。 謝晚春心情更加糟糕了,她并不耐煩與這些人糾纏,索性直接道:“姨媽這話倒是提醒了我,我一好弟妹就跟著出事,說不得便是我和二弟妹八字相克呢,這可不大好。不若我去尋母親說說,送二弟妹去城外莊子養一養身子,說不得兩人離得遠了,二弟妹也能好得快些。不過這法子也是治本不治根,倒不如早些分家的好......” 李姨媽原是覺得謝晚春年紀尚小,面兒也薄,這才想要厚著老臉來說這些話,不僅能給謝晚春一個下馬威,也能“討”些好處作為“補償”。可如今謝晚春一開口,她就噎住了,眼淚都凝在眼里也不知該不該再哭下去。 李氏如今已是失了孩子,倘若再搬去城外別院去住,不僅不利于培養夫妻感情,就連待遇怕也要跟著降下來,就連這二奶奶的位置怕也坐的不安穩;至于分家,王游之如今還只是個舉人,離了王家怕是都活不下去。 這些想法在李姨媽心里一轉兒,眼淚也就不知不覺的止住了,只是仍舊有些尷尬,帕子還按在眼角。 床上的李氏自然也不好看著親娘這般難堪的站著,只得開口解圍道:“嫂子莫怪,娘也是替我著急,說話沖了些。”她在謝晚春身上吃了好些苦頭,到底長進了些,說到這里便自揭短處博個同情,“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你們笑話,二爺早上才回來,因醉的厲害也就說了幾句話,現下正在里頭睡,如今都沒醒。我,我真是不知該怎么辦了......” 李姨媽接了這話茬,撲到床邊摟著李氏哭了一通“我可憐的孩子”。 謝晚春也知道王游之有些過分了,這種事情女子總也是處于弱勢的。她瞧著李氏那尖尖的下顎不覺嘆了口氣,沒有窮追不舍而是轉開話題道:“二弟妹如今可哭不得,若是落了病就不好了。如今最要緊的便是養好身子,只要身體好了,日后便是要生十個八個都沒問題。” 王望舒本也有些感傷,聽到這話不由莞爾,跟著笑勸著道:“是啊,身子要緊,要吃什么盡管吩咐下頭的人就是了,這幾日萬不可再cao心了,吃好喝好睡好便是了。二哥那里,等父親下朝回來,必是要教訓一頓的......” 李氏也破涕為笑,頗有些感激的看著謝晚春和王望舒等人,柔聲道:“多謝嫂子和meimei關心了,我省得的。” 于是,眾人便圍著如何保養身體這一話題展開了熱情而富有見解的討論,其中李氏大嫂鄭氏還很有啟發性的引入了宗教思維,提議去廟里求個平安符什么的。 等謝晚春從李氏屋子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膳了,看到外頭的陽光時,她簡直覺得自己重新又活了一遍。在這樣的心情下,謝晚春轉頭對著王若蓉笑了一下,道:“好些日子沒吃到二meimei院里的蓮藕排骨湯了,倒是有些想了呢。” 王若蓉自是心領神會,上前牽住謝晚春的手,笑著道:“既如此,嫂子今日不若去我院里一起用午膳?” 謝晚春點了點頭,與她一同去了華丹閣。 王若蓉院里的人自然比謝晚春院子里的少了一些,但也訓練有素,不一會兒就把午膳擺上來了,謝晚春也喝到了她喜歡的蓮藕排骨湯。 謝晚春喝著湯,順便和王若蓉閑話:“你昨日去和夫人說過你的親事了?” 王若蓉搖搖頭:“還沒來得及,最近事多,夫人那里怕也心煩著呢,倒不必急于一時。”說罷,她又笑了笑,“還要多謝嫂子告訴我這事。” 謝晚春擺擺手:“你已說過許多回‘多謝’了,說多了便是太見外了。實在不行,就算是上回你送我長命龜的回禮好了。” 王若蓉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雙頰微微泛紅,細聲道:“嫂子喜歡便好。” 謝晚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而彎了彎唇,問道:“你知道我給那只長命龜取了什么名字嗎?” 王若蓉聞言倒是起了些好奇心:“什么?” 謝晚春掩唇一笑:“王八八。” 王若蓉一聽便明白過來了,忍了一忍,到底還是笑出了聲。 趁著氣氛正緩,謝晚春便開口問道:“說來,昨夜里你去了哪兒?” 王若蓉此時精神舒緩,順嘴便回道:“我......”她適時的頓住了聲音,面色一下子白了下去,忐忑不安的看著謝晚春,小聲道,“嫂子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