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陸太傅是元德帝的老師,極受元德帝的器重。陸太博已經七十多歲,因為身體每況愈下,太傅一職已經沒了多少職權,只擔了一個虛名。但即使如此,他仍是元德帝敬重的老師。 陸太傅家人丁單薄,他四十歲才得一個兒子,但他這兒子卻是個病秧子,三十歲就歸西了,卻留下了遺腹子,這個遺腹子名叫陸學海,那可是陸家一根獨苗,現在居然失蹤了! 陸太傅一下子氣病了過去,陸老夫人也是氣暈了,陸學海的娘韋氏哭得死去活來。 一開始失蹤,陸太傅把府里的人都派了出去,一找就找了五天,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可能是遇到人販子了! 上京的府尹陳府尹接到陸太傅家的案子,哪敢馬虎,立刻調了所有捕快和官差去追查。 靖國公夫人還不知道這件事,她現在除了三餐和睡覺,幾乎都在佛堂里度過,她身邊的得力仆婦甘嬤嬤陪在一邊。 “那幾個……”靖國公夫人頓了頓,微微一嘆:“都安放好了吧。” “都安放好了。”甘嬤嬤說。 “自從應了普慧的要求,我沒一晚睡得好的。”靖國夫人神色很愧疚。“這一年得二十四個,什么時候是個頭啊!我真是后悔!” 靖國夫人確實后悔了!雖然在靖國公府這樣的大族后院中屹立到現在,成為靖國公府最高的主母,手中的人命不少,但那都是奴婢或是該死的賤人賤種,是犯了什么事,或是觸犯到她的利益的,殺了她一點愧疚都沒有。 現在,無端端地弄死這么多孩子。兩三個也就罷了,但這樣一年二十四個,那十年不就得兩百十四個?這么多人命累在一起,而且還是不懂事的孩子,就算再鐵石心腸,靖國公夫人也受不了這種罪孽與煎熬。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那些孩子沒了后,用火燒了,放到普慧寺里讓普慧大師親自超度,而她自己也在小佛堂里替那些孩子念往生咒,花錢為他們備百家飯百家衣,好讓他們來生投到大富大貴的人家。 “如果,當時得知玉華要用人命來壓住命格,我清醒點,立刻拒絕,就不會惹上這么多人命。”靖國公夫人一臉悔恨。 “這都是普慧方丈的錯,不怪老夫人。”甘嬤嬤道:“當時普慧方丈說是一年一個的,就算郡主活到八十歲,也就六十多個而已。誰知道那是個坑,等老夫人你跳進去了,才說一個月一對,這不是坑死人?所以,這份罪孽該是那個老禿驢去受!” “再說,老夫人你讓找的,都是些貧苦人家的,你現在花重金為他們備百家飯百家米,來生都當官家少爺貴族小姐,可比現在幸福多了。” 靖國公夫人無奈地笑了笑:“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 “老夫人,你已經在這里呆了很久了,可不能再這樣折磨自己的身子,不要總是憋在這人小佛堂,出去走走。” 靖國公夫人點點頭,扶著甘嬤嬤的手起來,才出了佛堂,四外走走。 走到鄒氏的榮錦堂,鄒氏正跟幾名交好的夫人打馬吊,靖國公夫人就進去坐,笑看她們一邊打馬吊一邊八卦上京的新聞。 “昨兒個有了個天水八皇子,長得像個女人一樣,聽說要找救命恩人。”永昌侯夫人說。“你們說,找到了,是不是就娶回家?說是姓寧的還是姓林的貴族女子。” “誰知道呢。”安國公夫人說。 “你怎么不緊張?”鄒氏一邊摸牌一邊說:“你們安國公府可是姓林的。聽說你們家庶三姑娘可是個絕色美人。” 安國公夫人臉僵了僵,她最恨那個庶女,小婊砸,經常自以為美貌而壓她的女兒一頭!只笑:“說什么絕色美人,比起趙丞相府的二姑娘還差一籌。說到絕色美人,你家女婿屋里的那位嬌客才叫人間絕色!上次在宸王府見過一面,可把我驚得,那趙丞相府的二姑娘與人家一比,都成地底泥了!這可不姓寧嗎?” 提到寧卿,鄒氏像吞了蒼蠅一樣惡心,這個安國公夫人還一口一個“你家女婿”的形容,這刺得她直想把手中的馬吊扔安國公夫人一臉。 “怎么可能是她。”鄒氏僵笑道:“人家找的是貴族女子,她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小商女,是貴女嗎?天下美人何其多,只是沒她作得全上京都知道而已。” “不是又怎樣,人家早就找到好歸宿了。”安國公夫人笑。 這好歸宿自然是她的未來女婿了。鄒氏一噎,臉一陣青一陣白。 安國公夫人呵呵噠,誰叫她嘴賤沒事提那個庶女惡心她,真是自找沒臉!安國公夫人心情大暢,手中的牌一翻:“糊了!呵呵。” 鄒氏僵著臉給錢。 武昌侯夫人見二人明譏暗諷的,很是不好意思,都是她起的話頭,立刻轉個話題:“對了,聽說陸太傅家的小孫子失蹤了。” “我也聽說過。”安國公夫人嘆道:“真真可憐,不知是被害了還是被擄了,人家一脈單傳,養了這么久才養到六歲!” “哪個人販子這么缺心眼,居然連太傅的孫子都擄!”鄒氏呵呵笑得幸災落禍!“被抓到了可是被凌遲處死也不為過。” 幾個夫人談得正起勁,一邊坐著聽她們閑話的靖國公夫人像是被雷給劈了一樣,太傅家的孫子,六歲! 這段時間她對小孩的事情特別敏感,特別是六歲的小孩! 靖國公夫人青著臉站起來,一聲不吭地扶著甘嬤嬤的手出去。 “哎,老夫人怎么走了?”武昌侯夫人道。 鄒氏笑著追出去:“母親,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悶,要不跟我們一起玩。” “不用,我是累了,回去歇歇。”靖國公夫人擺了擺手,柱著拐杖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回到屋子,摒退下人,靖國公夫人鐵青著臉站在那里。 甘嬤嬤臉色發白,卟嗵一聲跪下:“老夫人,說不定是弄錯了!不可能是陸太傅的孫子的!” 這次用人命壓命格的事情事關重大,只有靖國公夫人、普慧方丈和甘嬤嬤知道,本想多兩個可靠得力之人,但鄒氏太蠢,程玉致完全繼承了鄒氏的腦子,所以只好自己謀劃。 幸好甘嬤嬤的兒子高順精明可靠,又有武功在身,以前就為她做過很多事情,所以,靖國公夫人就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高順。 每個月普慧方丈十五做的法,所以十三號就要把人送過去。 從去年開始,高順擄了三次孩子。第一次是去年宋濯在焰火鋪子受刀傷那次,擄了一個男童。第二次是二月份因宋濯對鄒氏一翻指摘,普慧方丈說要一個月一雙,所以高順當晚就擄了一雙。現在這次是擄第三次,準備三月十五作法用的。 “高順是個精明之人,又怎么可能蠢到去擄一個官家子弟!”甘嬤嬤。 “住嘴!”靖國公夫人冷喝一聲:“現在不是解釋推卸責任的時候!快叫高順進來!我要親自見他!” 甘嬤嬤青著臉,急匆匆地走出去,一刻鐘左右,與一名四十多歲的小眉小眼的中年男子走進來。 因為靖國公夫人已經六十多歲了,見這些外男倒是不忌的。 “奴才高順,見過老夫人!”高順磕頭行了個大禮。 “我問你,你擄……咳,你找人時真的只找了貧苦百姓家的?有沒有拿了官家子弟?”靖國公夫人陰沉著臉。 “沒有!奴才又不是傻子!當然只找貧苦的。”因為貧苦百姓沒錢沒權,沒人力物力,想找也難找回來,報官官府懶得理會,丟了也就丟了。“別說是官家子弟,就是有點錢的,奴才也不敢找。” “你是五天前找的人吧?” “對。” “五天前,陸太傅家的小孫子失蹤了!你認真想想,可是巧合嗎?” 高順臉色一變,五天前,他擄了一男一女,女孩是某個窮打鐵家的,男的是街上隨手抓的。 他記得那個小男孩長得粉雕玉琢,穿著一身很舊的布衣,拿著一個銅板遞給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奶聲奶氣地說:“叔叔,給我串糖葫蘆,今兒個我六歲生日。我買這個當生日禮物。” 高順一聽就高興了,真是瞌睡碰著枕頭啊,可知道他每次擄人都得打聽清楚那小孩是不是六歲,小一歲不行,大半歲又不行,可真麻煩! 而且今天他有急事,可不能耽誤了! “滾犢子!不賣不賣,我的糖葫蘆要兩個銅板一串的!窮鬼快滾!”小販很是不悅。 小男孩很失望,高順走過去:“老板,給我一串。” “好咧!”小販微開眼笑,摘下一串送給他,然后一路吆喝著走了。 小男孩眼巴巴地看著高順,高順壓低聲音說:“小弟弟,想吃嗎?想吃就到前面的巷子里等著!到時叔叔給你吃更好吃的!” 眼前這個怪叔叔笑得實在太猥瑣了,但小男孩最終還是敵不過糖葫蘆的誘惑,很聽話地跑到前面無人的小巷等著。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小男孩眼前一黑,就被套進了麻袋,扛走了! “真的沒有官家子弟嗎?”靖國公夫人還是不放心。 那個男孩子也就長得漂亮點,穿的都是布衣,還一串糖葫蘆都買不起,可知道窮人家有時候也是有漂亮娃兒的!怎么可能是太傅的孫子!再說,這樣的高門大戶的金孫,不是仆眾一大群的嗎,怎么可能讓他自己一個跑到大街上! “沒有!”高順搖了搖頭。 見他回答得堅定,靖國公夫人松了口氣,可能真的是巧合和多心吧!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陸太傅家的人過來鬧事!說我們靖國公府綁了他們家的孫子!”一名丫鬟跑進來。 靖國公夫人只覺眼前一黑,顫抖著手指著高順。 “老夫人,快出去吧!陸老夫人在大門外叫罵!罵得好難聽啊!周圍百姓都圍在大門口呢!”那丫鬟道。 靖國公夫人忍著喉嚨那口血,立刻與人跑去正門。途中碰到鄒氏、溫氏、程玉華、程玉丹幾姐妹,還有二房的人都來了。除此之外,與鄒氏一起打馬吊的三位夫人也暗暗或幸災落禍,或好奇地跟著出來。 一群人立刻跑到大門,還沒走到,就隔著門聽到陸老夫人的叫罵聲—— “陳文雪!你這個老賤人快開門吶!別躲在里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有本事綁人家孫子,怎么沒本事開門!你個老賤人當年搶不過我,嫁不成我家老頭,現在就來綁我孫子報仇?” 陸老夫人一個倒仰,氣得渾身顫抖,都多少年前的陳年往事了,這個老賤人居然還拿出來說! “母親……要開門嗎?”鄒氏怯怯地看著陸夫人。 “開!怎么不開!”靖國公夫人怒瞪鄒氏一眼,真是沒腦子的貨色!她要真不出來,還以為她心虛呢! 靖國公府的大門打開,只見陸老夫人帶著兒媳韋氏,身邊還有一群人,都是陸家傍支的。 陸老夫人出嫁前是將軍家的小姐,性格為潑辣,雖然年老有所收斂,但現在遇到孫子失蹤的事情,就如爆竹扔進火堆里一樣,噼里啪啦地爆了開來。 “陳文雪,你這老賤人終于敢出來了!”陸老夫人大吼,雖然銀絲白發的,但卻中氣十足,威風不減當年。 “怎么回事!”一聲怒喝聲響起,卻是靖國公帶著幾個兒子孫子出來了。 “這要問你媳婦!”陸老夫人大吼:“陳文雪這個不要臉的,記恨當年嫁不成我家老頭,就擄走我家孫子!” “嗷,海兒!海兒啊——”韋氏不顧形象地捶地大哭。 靖國公夫人氣得差點吐血了,又扯上這樁遭瘟事!跟本就不關什么嫁不成老頭好嗎,真是腦洞大開啊! 鎮國公覺得頭頂一下子綠了,雖然覺得這是無稽之談,都幾十年了,六七十歲的人的了,怎么還玩這一套!但當年確實有這一樁事兒,陸老夫人這么叫罵出來,他的頭頂不綠才怪。 “老爺,她在胡說八道。”靖國公夫人艱難地笑著。 “我知道!”鎮國公怒瞪了她一眼,把火氣發在陸老夫人身上:“陸老夫人,我們都知道你丟了孫子心急難受,但可不能因為當年一樁破事而毫無根據地跑來冤枉我們靖國公府!” “怎么毫無根據!本夫人可有人證吶!”說著親手將一個人推上來。“這是我們追查的,是見過我家海兒的最后一個人,來,把你當時的情況說一遍。” 那是一個矮小的男人,正是賣糖葫蘆的小販。小販哪經過這種情面啊,嚇得臉色發白,但說話還算流利,而且還越說越溜! “草民當時正賣糖葫蘆,突然跑來一個身穿布衣,但卻玉雪可愛的小男孩!我當時就想,哎唷喂,這是哪家的孩子,像仙童一樣!一定是某個權貴的!他要吃糖葫蘆,但我覺得糖葫蘆吃多了會蛀牙!所以沒賣給他!這時,突然跑來一個猥瑣的中年男人……哦,就是他!” 小販眼尖,一下子就發現了躲在靖國公夫人后面的高順。 “他是靖國公夫人在外辦差的奴才,很多人都認得他!我也認得!當時,就是他跑過來,賣了一串糖葫蘆。他一個大男人買糖葫蘆太奇怪了,所以我回頭年地一眼,見他好像在跟那小男孩說話,說完就走了,小男孩也走了。” “我的海兒啊!居然這樣被人擄了!”韋氏又悲痛地嚎起來:“把海兒還給我……” “說!陳文雪是不是你派這個人擄走了我家孫子!”陸老夫人怒孔。 “那也不可因為一個人隨便一句話就是本夫人擄了你家孫子!就算我的奴才真的買了串糖葫蘆又怎樣!你親眼見他擄人了?啊?”靖國公夫人老臉一陣青一陣白,居然真的是…… “他不拐騙小孩買糖葫蘆干什么?”陸老夫人道。 靖國公也冷盯著高順。 高順撲通一聲跪下:“國公爺!奴才冤枉啊,真的沒有擄她家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