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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桃華在線閱讀 - 第112節

第112節

    恰好蔣蓮華走到魯老夫人身后,魯老夫人轉身見有人,便想往后退。然而她腿腳本來不好,這一退就絆到了蒲團邊緣,頓時往后倒下。另一個丫鬟倒是緊緊攙住了,然而兩邊用力不均,她反而被魯老夫人帶倒,滾作了一團。不過也幸得如此,魯老夫人沒有直直摔下,雖然不知在那丫鬟身上硌到了哪里閉過氣去,卻并沒有傷及筋骨。

    但這話她是死都不肯說出來的,不然這責任就全都要歸在她身上了,到時候她哪里承擔得起?既有蔣蓮華頂缸,不賴著她又賴著誰呢?

    桃華看那丫鬟的模樣就知道這里頭有問題。既然魯老夫人沒事,蔣蓮華還說自己沒撞到她,那應該是真的了,所以說,魯老夫人應該是轉身太急沒站穩,這才自己摔倒。蔣蓮華頂多有個驚到了人的過錯,但說把人撞倒那是沒有的。

    魯璇卻惱了:“事實俱在你還要狡辯!魯四,我方才說什么的,還不趕緊把人給我拿了,送到衙門里去!”

    魯四吆喝一聲,擼袖子就要動手。桃華把臉一沉:“以下犯上,你們這幾個奴才是想死嗎?”

    魯璇冷笑道:“以下犯上?哪個是上,讓我瞧瞧?”雖說魯四是賤籍,可現在論的是魯家的官職,眼前這兩個丫頭顯然就是六七品小官家的女兒,誰上誰下,一目了然。

    桃華看魯璇是打算來真的,知道不擺明身份是不行了,轉頭對薄荷使了個眼色。薄荷會意,立刻提高了聲音道:“我們姑娘是皇上圣旨賜婚的安郡王妃,你們幾個誰敢動一下,包叫你們人頭落地!”

    這話說出來,看熱鬧的香客們頓時溜了一多半,還有膽大不怕事的,躲得遠遠的悄悄指點。

    魯四愣在當地,還真不敢上前去動手動腳了。魯顯是正三品的侍郎,他自然敢欺壓六七品的小官家人,可是這位是未來的郡王妃,正一品的誥命,又是圣旨賜婚,他這樣的奴才,動一動那真是要掉腦袋的。

    魯璇也怔住了。剛才碧螺沒說出家里的官職,她就猜著這職位不高,可沒料到會突然跳出個郡王妃來。不過這事兒京城里幾乎人盡皆知,她只怔了一下就脫口而出:“你們是蔣家人!”

    “沒錯。”桃華站直身子比魯璇還要高一些,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思,“貴府去年秋就曾經登門為老夫人求過醫,原來到如今還沒治好?”

    魯璇頓時憤怒起來:“你還有臉說自己行醫!你們行醫的不都說是什么父母心嗎?怎么我祖母病了,你卻不肯來治?是不是根本沒什么本事,怕治不好我祖母,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損了名聲?”

    桃華輕輕一哂:“我還真不敢說自己行醫呢。令尊當著皇上的面指責我違抗先帝命令,私自給靖海侯府太夫人治病,若不是太夫人是我的姑外祖母,恐怕我真得被令尊扣一個抗旨的罪名了。既然這樣,我怎么敢為令祖母再診治呢,難道治完了,好讓令尊去皇上面前舉報嗎?”

    魯璇被噎得幾乎厥過去,瞪著桃華不知說什么才好。倒是魯老夫人又在一邊哼了起來。魯璇又是窩火又是心疼祖母,狠狠地道:“只怕就是你想治也根本治不好,不過是為自己找借口罷了!”

    桃華笑吟吟地道:“我若是能治好呢?”

    魯璇一愣,魯老夫人卻聽見了這句話,忙不迭地道:“你真能治好?”這一秋一冬的,她可遭了大罪了,此刻聽見有人說能治好她,簡直是什么都顧不得了,“你若能治好我,要多少銀子都行!”

    桃華輕嗤:“這我倒不稀罕。”

    魯老夫人這才想起人家馬上就是郡王妃了,哪還缺銀子呢。但她治病心切,立刻道:“那你要什么?只要能弄來的,我都答應!”

    桃華慢吞吞地道:“這個嘛,我得先問一句老夫人,方才我jiejie究竟有沒有撞到你呢?”

    魯璇氣得直要跳起來:“你什么意思!”

    桃華指了指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魯姑娘不妨去問問她。”

    那丫鬟頓時急了:“不關奴婢事!”

    魯老夫人自然是知道自己并沒有被撞的,但魯璇已經扯著蔣蓮華不放手了,難道她能拆自己孫女的臺不成?因此方才只是哼哼也不說話。然而現在桃華擺明了是不說清楚就不治病,她權衡一下利害,也只好含糊道:“其實就是蹭了一下——”轉頭指著那丫鬟道,“都是這丫頭沒有扶住,不然我也不會跌了!還不把這懈怠的奴婢拉下去!”

    魯璇眼看著兩個婆子上來把那丫鬟扯了開去,有個機靈的二等丫鬟趁勢上前扶住魯老夫人一只手,填補了那個空缺,簡直不知說什么好了。

    魯老夫人卻是不管。她已經被這病折騰得受不了,忙忙地問:“你還要什么?”

    桃華笑笑:“既然老夫人并非我jiejie撞倒的,那就不關我jiejie的事了。老夫人這病還是回了貴府再細說,至于要什么——我先記下老夫人的承諾,等我治好了老夫人的腿,那時再說。”

    魯老夫人巴不得這一句話,連忙叫人去備車。蔣蓮華連頭發都來不及挽,一把拉住桃華:“三meimei,你真能治嗎?”都是她看菩薩像出了神,倒叫三meimei惹上這么檔子事兒。

    桃華笑著拍拍她的手:“二jiejie放心。你先回去吧,我診完了脈就叫人去給你送信兒。”

    魯家離興善寺不算太遠。就這么一段路,馬車也是遮得嚴嚴實實,里頭還擺了兩個腳爐。魯老夫人膝上蓋了羊毛毯子,腳下塞著暖爐,仍舊皺著眉毛直哼哼。

    桃華才進馬車一會兒就覺得要出汗,只得把靠近自己的車窗簾子稍稍掀起一小角,頓時招來了魯璇的指責:“我祖母怕見風!”

    桃華沒看她:“老夫人的病不在吹風。”

    魯老夫人忙問道:“那我這腿是怎么回事?”

    桃華笑笑:“最好還是等到了府上,也請魯侍郎回來,把話講明白了我再給老夫人診治。免得后頭又生出什么事來。”

    魯璇當然聽得明白桃華指的是什么事,氣得臉都有點歪了:“你是怕我祖母說話不算嗎?”在家里可一直是祖母說什么,父親就聽什么的。

    桃華沖她一笑,雖然什么都沒說,那意思卻是明擺著的。魯璇氣得眼前發黑,但看魯老夫人一個勁的使眼色,叫她不要再得罪桃華,也只能把這口氣先咽了下去。

    魯四腿腳既快,人又帶眼色,早就先跑回魯家報信。魯夫人知道的事情多,一聽說是那位未來的郡王妃,就想起當初為何會碰了釘子的事兒,故而心思一轉,就著人去了衙門報知魯顯。于是桃華才到魯府不久,魯顯就回來了。

    有了當初在皇帝面前的過節,又在上門求診的時候碰過釘子,魯顯見了桃華臉色也不是十分好。更尷尬的是現在桃華的身份,雖然賜婚圣旨已下,可到底還沒過門,并沒有郡王妃的封誥,所以魯顯既不好現在就行禮,又不能就把她當個普通的醫女看待。而且細說起來男女有別,未來的郡王妃壓根就不應該跟他這么面對面的在同一個屋子里呆著啊。

    桃華可是心情不錯,主要是想起那天在宮里魯顯說的話,再看他今天那別扭勁兒實在是讓人痛快。她不先行禮,魯顯就只能側著個身子不倫不類地舉手做揖:“蔣姑娘,不知家母的病疾是否可以醫治,若是能醫,我魯家上下均感姑娘恩德。”

    桃華就笑了笑:“恩德倒是不必說,老夫人方才已經許過我了,只要魯侍郎別去皇上面前說我私下行醫就是。”

    饒是魯顯多少年在朝廷上練出來的臉皮,到了這時候也有點發紅了,強撐著只當沒聽見最后一句話,道:“只要蔣姑娘治好家母,魯家愿傾家相酬。”老娘張口就往外亂許愿,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回收收,有時候錢給得,人情可不能亂給。

    桃華根本沒打算要他的錢:“魯侍郎是要付診金嗎?”治病收錢,那可就真是行醫的規矩了,傳出去怎么也說不通。

    魯顯又噎住了。看看魯老夫人憔悴的臉和充滿希望的眼神,他只能咬了咬牙:“只要姑娘說的事我能辦到!”

    桃華笑了笑:“自然不會讓魯侍郎為難,更不會違了天理國法。”今天撞上魯老夫人本來就是個意外,原本就是為了給蔣蓮華澄清才會接下這個病人,既然魯老夫人自己把話先說出來了,那不妨就用一下。至于說要讓魯顯做什么,她現在還沒想到,但留一條路總是好的,說不定將來會用上呢。

    魯顯覺得今天是掉到套兒里去了,但受罪的是自己親娘,現在桃華又有了這個保證,他也只能答道:“那就麻煩蔣姑娘了。”

    魯夫人心里暗暗嘆氣,但丈夫話都說了,她還能說什么呢,難道說不讓婆母治病不成?只得開口道:“那煩請姑娘診脈吧。”

    “脈已經診過了。”桃華轉頭看著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誰是貼身侍候老夫人飲食的?我有幾句話要問。老夫人是幾時開始說腿痛的?”

    立刻就有個丫鬟出來回答,說就是立秋之后。開始是覺得膝蓋似有些發僵,行動漸漸不便,后來就疼痛了起來。她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看了魯璇一眼,沒敢說就是從那日魯璇為了小姑的事回來鬧騰,魯老夫人急站起身的時候扭了一下,之后就疼起來了。

    魯璇不由得心虛了一下,但念及祖母,還是板著臉補充道:“有一日扭了一下,這才疼起來的。”

    桃華笑了笑:“這與扭到不相干。老夫人夏日里飲食都用些什么?”

    這說起來就更繁瑣了,也虧這丫鬟記性好,扳著手指頭居然能把大半都數出來。桃華聽她說到一半,心里就已經篤定了,打斷她問道:“也就是說,老夫人夏日里最愛食寒瓜甜瓜等物,每日都要吃不少?”

    丫鬟點頭。原本她們怕魯老夫人年紀大了腸胃禁不住這些涼性的東西,但魯老夫人硬說自己打小就愛吃瓜,夏日里吃些這個,房里連冰都不必用太多。魯夫人拗不過她,且見她吃了之后也確實沒有腸胃不適的現象,也就由她去了。這會兒聽見桃華提起食瓜的話來,趕緊問道:“難道這瓜有什么不對?老夫人吃了也從未有腹瀉之類病癥啊。”

    桃華肯定地點點頭:“老夫人這腿疾,就從食瓜過多而起。”

    ☆、第130章 腿疾

    桃華一句話說出來,魯璇頭一個就叫了出來:“吃瓜與腿疼何干!”

    魯顯和魯夫人臉上也都露出懷疑的神色來。自來只聽說吃瓜多了會腹瀉,可沒聽說還會吃出腿疼來。

    桃華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道:“寒瓜、甜瓜,皆屬生冷食物,雖然可以清熱止渴,但多食就會傷脾助濕,甚至損及腰腿。老夫人是北方人,身體尤健,因此食瓜并無腹瀉之癥。但也正因如此,不免食用過多,多年下來,便致傷身。可見前朝末年李鵬飛所著《三元參贊延壽書》,就有為避暑食瓜過多,秋后便覺腰腿痛,活動受限之病例。”

    魯家人面面相覷。這說法真是聞所未聞,可人家連病例載于何書都說得清清楚楚,真是不信都不行了。魯顯只得拱手道:“那請蔣姑娘開方。”

    旁邊早有丫鬟捧上紙筆來,魯顯就見這位蔣姑娘提起筆來一揮而就,總共就一行字:瓜皮煎湯,日服二次。

    魯顯覺得自己眼珠子都要瞪掉出來:“這是什么方子?”拿著魯家玩笑嗎?就用瓜皮煎湯,就能治好幾個太醫都治不好的腰腿疼?

    桃華笑了笑:“這只是第一步。之前的人治不好,是因為沒有找到癥結所在。這瓜皮煎湯服十日,老夫人的情況就會大為好轉,之后再用藥慢慢調養——這是因為老夫人多年來飲食上都少些節制,乃是積癥了。算一算,總要至少吃三個月的藥才能調養回來,且日后亦不可再恣意飲食了。”

    魯顯還在半信半疑,魯老夫人卻忍不住,一迭連聲地叫人快去煎藥,她實在是被折騰得不行了。雖說農家出身,但自小身強體健,飲食香甜,行動自如,就是下地干活也沒覺得怎樣。誰知到了老,正是跟著兒子享福的時候倒生起病來,才知道這疾病纏身之苦,實在更甚于田間勞作。

    下人亂紛紛找瓜皮去了。這玩藝兒夏天成堆成垛的,剛開春的時候可不好找。桃華也就笑著起身:“先吃十天,之后我再過來,那時候診了脈才能再開方子。”

    雖然心里對瓜皮的效果抱著極大的懷疑,魯夫人還是親自把人直送到門口,看著上了馬車才轉回來。這可不是對郎中,而是對未來的郡王妃的禮節,而且這位郡王妃人是走了,還用一味瓜皮把魯家上下攪了個亂糟糟,魯夫人都有點懷疑,郡王妃是不是專門來報復的。

    瓜皮的事的確把魯家上下難為了個夠。最后還是一個外門上跑腿的小廝說鄉下人家夏日里就弄些瓜菜葫豆之類的曬干,能吃一冬一春,或許就有人曬了瓜皮也說不定。

    這一句話提醒了魯家的管事,立刻親自騎馬飛奔去郊外的田莊上到處問,自家莊子上沒有就腆著臉去附近莊子上找,竟真被他找到了一筐曬干的寒瓜皮。原是這幾家人都是種寒瓜的,好的自然都賣出去了,偶爾有些長得不好的才拿來給孩子解解饞。瓜瓤吃完,瓜皮也舍不得丟,曬干了收起來,據說還能當菜炒了吃。

    管事把幾家人曬的瓜皮都收了來,立刻就飛馬再送回來,已經是第二天午后了。魯老夫人早等得不耐煩,立刻就叫丫鬟去熬了湯來咕嚕嚕灌下去,這才罷休。

    魯璇一直陪在家里,一會兒疑心桃華是騙人,一會兒又想起婆家新添的那個通房丫鬟再罵上幾句,魯夫人勸她回去,她又不聽。惹得魯夫人也是一肚子的氣,看著婆母喝了那瓜皮湯,索性也不管女兒,甩手回自己房里了。

    她在房里坐了沒片刻,就見魯顯沉著臉回來了,跟在后頭的丫鬟一個勁地沖她使眼色,以口形說了一句話。

    魯夫人看得明白,這丫鬟是說魯顯回來沒去魯老夫人處。魯顯孝順,每日從衙門回來無論多累,第一件事必是去魯老夫人處問安,之后才會回來換衣裳。今日居然連魯老夫人處都沒去,可見是有什么大事了。

    丫鬟捧上茶來,便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魯夫人親自過去給魯顯脫下外頭官服,一面問道:“老爺這是怎么了?”

    魯顯臉色沉得好像能刮下層霜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吭聲,過了許久見房中并無外人,這才拉了魯夫人的手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如今閣老這是要做什么了。”

    他一張嘴就提起于閣老,倒把魯夫人嚇了一跳,忙到門口叫心腹丫鬟守住了門,這才進來問道:“閣老做了什么?”

    魯顯滿肚子的心事,在外頭不敢跟同僚們說,也就只有魯夫人這個枕邊人能說說話了,猶豫片刻還是道:“我得了個消息,山東那邊被殺的兩個縣令,不但是瞞著災情不上報,還要按豐年收稅,收不上來的就抓到牢里去,所以才逼得百姓反了。這里頭其實——半點都沒有什么紅蓮教的事兒。紅蓮教在當地是有,可據說只是教人念什么經求福壽的,并沒造反的話。”

    饒是魯夫人也懂點朝政上的事,聽見這話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略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才問道:“那——”那又怎么樣呢?

    魯顯看她沒明白,拉著她的手緊了緊:“紅蓮教的話,是閣老讓人放出去的!那消息其實早在年前就遞上來了,閣老直壓到年后才讓人報到皇上面前的。”

    魯夫人大吃一驚:“這,這是欺——”這是欺君哪!

    不過她說了一個字,又覺得沒什么意思了。皇上能被立為太子,能登基為帝,都是倚了太后和于家的勢,所以這半個朝堂都是于家的勢力,皇帝反而要退一射之地了。十年來都是如此,要說欺君——嗯,至少于閣老一直都有意無意地壓著皇帝,且官員們對皇帝哪可能真的一字謊言都沒有呢?對于閣老說什么欺君,真是沒什么意思。

    魯顯臉上有些茫然:“這,這不僅僅是欺君啊……”要說瞞著皇帝什么事,或者有時候逆著皇帝的意思來,這種事他也不是沒做過。皇帝年輕,又不知道下頭的疾苦,多少事不得指望著閣老以大局為重,判斷處置呢?

    就譬如說上回皇帝要封的那個藥師,明明是先帝都厭棄的人,皇帝再封起來,可算什么呢?不就是為了宮里蔣婕妤落胎,皇后有些嫌疑,皇帝就格外的提拔蔣家,給蔣婕妤撐腰么。可是若長子非嫡,將來多少麻煩,皇帝就沒想到了。

    總之,自魯顯入了于黨之后,他一直覺得自己沒跟錯人。雖然也總聽到有人說于家囂張,以臣欺君,但在他看來,于閣老處置政事極有能為,比年輕的皇帝強多了。為天下計,是把朝政交給有經驗有能力的老臣好呢,還是讓皇帝毫無經驗地亂沖亂撞好呢?這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然而這次這件事,可真叫魯顯有些看不明白了。

    “閣老把于銳派出去,是去平紅蓮教的反叛的。這,這可是大開殺戒的事啊!”若是官吏瞞報災情的消息年前就報上來,皇帝立刻派人去處置,或許不會釀成后來那么大的事兒。然而現在,一個官逼民反已經變成紅蓮教別有用心借機造反,那這掉的人頭可就少不了。

    魯夫人半天才明白過來:“老爺是說,于閣老這是——是有意的?”

    魯顯直直地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不知說什么好。

    開始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壓根不愿意相信,可是想到于銳帶兵出去,他就不能不動搖了。別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知道,于閣老曾經在陸大將軍離京之前請他喝過酒,聽說是想把一個孫女嫁給陸大將軍的小兒子,但是被陸大將軍以孩子太小不知賢愚,恐怕貿然訂下會耽誤了于家姑娘為由,婉言謝絕了。

    這事兒魯顯多少猜到了,于閣老要跟陸大將軍聯姻是假的,想讓他提拔于銳才是真的。畢竟陸大將軍這人的脾氣人人皆知,明擺著是除了抗倭保民之外什么都不問的,所以皇帝用他才用得放心。

    但是之后于銳一直沒動靜,也就是說陸大將軍不但婉拒了親事,連于銳也不肯帶到自己軍中了。

    若說別的衛所,于閣老也不是不能把人塞進去,但現在除了東南西北二地之外,并沒什么戰事,各衛所都有點無所事事,于銳去了也沒什么功勞可立,反而就此遠離了京城,再想回來就難了。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來了紅蓮教煽動災民造反的事兒,于銳逮住這個機會,就披掛出征了。如此,等他平叛回來,一個功勞是跑不了的。到時候能去哪里,就看于閣老使勁了。

    當時魯顯覺得這法子不錯,煽動災民造反,這必須殺!尤其是還敢傳什么皇上繼位不正的話,不殺難道留著過年嗎?

    然而當時的念頭,放到今天來就只覺得后背上冒冷氣。放出假消息,把官逼民反說成蓄意造反,于閣老——這是打算用百姓的頸血來給于銳染一個軍功嗎?于閣老,怎么會做出這種事呢?

    這件事簡直就像一根棍子,結結實實打在魯顯頭上,把他打得有點懵了。

    魯夫人看丈夫臉色都發白,嚇得趕緊給他拍背撫胸,又端起已經不太燙的茶來:“老爺快喝一口定定神。”

    魯顯茫然地接過去喝了一口,是涼是熱也沒怎么品得出來:“你說,閣老怎么能——這么忍心呢?”他是農戶出身,雖然家里還算是過得去,但很知道那些連田地都沒有的佃農過得有多辛苦,一個天災可能就要家破人亡。現在已經是天災了,不但不撫恤,還要給他們扣上造反的罪名嗎?這個,這個不可能是于閣老做的事吧?

    魯夫人試探著道:“或許閣老也是被下頭人蒙蔽了?”

    魯顯看著妻子不說話,魯夫人就只能苦笑。也是,消息都是于閣老從年前壓到年后的,說他被蒙蔽了,鬼才信呢。

    夫妻兩個面對面坐了一會兒,魯顯才無精打采地道:“我去給母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