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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桃華在線閱讀 - 第46節(jié)

第46節(jié)

    旁邊的薄荷立刻瞧了她一眼,心里暗道,這送肚兜來,敢情是來打聽這事的?難道是想跟桃華一起去?這事她家姑娘做不了主吧?

    蔣杏華的確想打聽打聽這件事,不過其目的完全不是薄荷想的那樣。

    她記得很清楚,上輩子小于氏是帶了所有的蔣家女孩兒——除了蔣燕華之外——全部進宮的。恰好太后因為眼疾,皇帝天天都去壽仙宮問安,就這么碰上了……可是這次,怎么變成了只帶桃華進宮呢?莫非是說,她重活一世,這些事兒也不是完全一定的嗎?如果是這樣,是不是她也不用嫁給劉之敬了?

    桃華笑笑:“是。伯祖父覺得我還略知一點兒醫(yī)術(shù),至少去細問問大jiejie究竟是個什么情況,回來也好讓伯祖父開個方子。”

    蔣杏華對她進宮的原因并不在意,只道:“聽說宮里規(guī)矩大,三jiejie打算穿什么衣裳進宮?”她還記得,那次桃華穿的是一件白底繡淺紅色虞美人的衫子,下頭月白八幅裙,頭上戴著那枝鑲紅珊瑚珠的簪子,站在垂柳底下,仿佛一株初開的花……

    “不過是家常衣裳罷了。”桃華輕描淡寫,“到時候我拿了去給大伯母瞧瞧,只要別犯了忌諱就成。”

    蔣杏華也笑笑,轉(zhuǎn)了話題:“聽說二jiejie這次給祖父壽辰準備了一卷畫冊。”

    這個桃華知道,是把數(shù)年來走過的地方畫的風景畫兒裝訂了一冊,別說搞得真不錯,畫旁邊還有文字配圖,看過了仿佛自己也走過一遭似的。蔣老太爺這一生足跡少出京城,對這畫冊一定感興趣。

    “四meimei準備了什么?”

    蔣杏華不大好意思地笑笑:“給祖父做了一雙鞋子。”

    桃華微微皺眉,沒再說什么。蔣杏華坐了片刻,也就告辭了。她一走,薄荷忍不住道:“四姑娘這是——是想跟姑娘一起進宮嗎?”

    “我看不像。”桃華搖搖頭。蔣杏華好像就是來確定一下這件事,并且來送針線。

    薄荷喃喃道:“可四姑娘這也——針線做得也太多了。不是奴婢要做小人,四姑娘瞧著,也不怎么跟咱們哥兒親近啊……”

    這一句話提醒了桃華。怪不得她總覺得哪里有點兒不大對勁,蔣杏華不停地給蔣柏華做這做那,可每次來她這里,見了蔣柏華也不過笑笑夸獎一兩句,連抱都不曾抱過,更不必說像桃華這樣陪著他玩耍識字了。就是蔣柏華,對蔣杏華也不親近。

    “或許,四meimei總覺得是我救了她,所以想著報答?”若說蔣杏華貪圖她什么,她可也沒什么東西好貪圖的,這么久了,除了剛見面時送的一枝釵子,就是剛才的幾尺松江布了。

    薄荷猶豫一下,還是道:“可奴婢覺得,四姑娘若雖想謝謝姑娘,該給姑娘做點東西才是。這給咱們哥兒做針線……奴婢總覺得不大對勁呢……”雖說背后議論主子不合規(guī)矩,但她是桃華的丫鬟,自然覺得有什么不對勁都要對桃華講的。

    “上回,奴婢記得四姑娘說在家里沒人看顧,姑娘讓她多去給老太爺做些針線,可四姑娘聽了也就罷了。除了總往姑娘這邊跑,似乎也并不跟老太爺親近,若說是報恩——老太爺先給四姑娘施了針的,若不然……”薄荷其實也覺得蔣杏華能救醒,至少有蔣老太爺一半功勞。

    “你說這個,我倒也覺得有些不妥。伯祖父過壽,就只送一雙鞋……”單是給蔣柏華這邊,鞋都做了兩雙了。

    “奴婢覺得,四姑娘好像在這家里只跟姑娘親近,可——從前姑娘沒來的時候,難道也這樣?”

    主仆兩個面面相覷,都覺得有點古怪。桃華可是十年來頭一次到京城,將來還要回無錫的,蔣杏華若是為了她冷落了蔣家長房的人,可有什么好處呢?

    “算了算了,不想這事了。”桃華擺擺手,“四meimei若是想讓我?guī)兔Γ缤頃f的,能幫的我就幫,幫不了的……”那也沒辦法。

    靖海侯府的宅子占地面積完全不能跟蔣家相提并論。曹氏一行三人,乘坐的馬車一直到二門上才停下來,那里已經(jīng)有個穿著十分體面的中年婦人,帶著三頂竹轎相迎了。

    這婦人雖是下人打扮,身上穿的卻是緞子,圓髻上還插了一根份量頗重的鍍金如意頭簪子,見了曹氏一行人便上前穩(wěn)重地行禮,口中道:“奴婢宋氏,是夫人的陪房。夫人在太夫人房中侍奉,一時騰不開身,吩咐奴婢前來迎接蔣太太和兩位姑娘。”

    曹氏也知道自己這身份,絕不能得靖海侯夫人親迎的,見這宋氏態(tài)度端莊大方,竟仿似比自己還有氣度似的,不由得心里又緊張起來,忙笑道:“怎么敢勞動夫人,煩請嬤嬤引路,我們?nèi)ハ蛱蛉苏埌病!?/br>
    宋氏一擺手,三頂竹轎就抬過來,六個健壯的轎娘請三人上了轎,便沿著青石板路進了二門,直往西邊去。

    這一走居然走了一炷香的時候,桃華從窗簾的縫隙里瞧了瞧,沿路都是亭臺樓閣,比之南方園林少了幾分精致,卻多了幾分大氣。

    轎子停在靖海侯太夫人居住的椿壽堂,一進院子就是兩棵極大的椿樹,樹枝伸展,幾乎能蓋了小半個院子,少說也有上百年的樹齡了。

    院子里倒是沒有什么假山流水之類的設(shè)計,只是平坦開闊,連著房舍也高大敞亮。院子一側(cè)有兩個極大的白瓷甕,里頭種著蓮花,此時雖未有花開,青翠的葉子挺出水面卻也頗有韻味。另一側(cè)則是爬滿了紫藤的回廊,廊下種著半人多高的牡丹,已經(jīng)有早開的花朵,紅艷艷地在綠葉中招搖。

    房舍窗前種了柿樹,桃華注意到墻角一溜兒全是驅(qū)蟲的香草,顯然是特意培植的。這椿壽堂收拾得整齊利索,且道路平而闊,臺階寬而矮,處處都照顧到老年人腿腳不便,可見用心。看來靖海侯這孝子的名聲,還真是絕不摻假的。

    正房門外一溜站著兩排八個丫鬟,見了宋嬤嬤,就有丫鬟含笑上前來迎:“蔣三太太來了,夫人和太夫人都念叨著呢。”

    這里說話,那邊已經(jīng)有丫鬟打起簾子向里頭通報,隨即一個十八九歲的大丫鬟笑吟吟迎出來:“太夫人在里頭等著呢,蔣三太太和兩位姑娘請進。”

    桃華掃了一眼里頭出來的這個丫鬟,身上穿的比甲跟外頭這八個還不一樣,敢情外頭這幾個穿得如此體面,還屬于沒資格進屋里伺候的,里頭的才是真正的貼身大丫鬟。果然靖海侯府豪富,規(guī)矩大講究多。

    罷了罷了,橫豎在京城呆不了多久,等回了無錫就跟靖海侯府再無關(guān)聯(lián)了。桃華只能這么安慰自己,再次下定決心,等蔣老太爺壽辰過了,馬上就回——且慢,好像下個月她還要跟小于氏進宮去為蔣梅華診脈呢……那就等診過脈,蔣老太爺開了方子再走。

    靖海侯府地方極大,桃華考慮完畢,轎子才停了下來。這里是靖海侯太夫人所居的椿壽堂,

    說實在的,就迎出來的這個丫鬟身上的衣料,已經(jīng)跟她們?nèi)舜┑牟畈欢嗔耍^上的首飾也都十分精巧。雖然限于賤籍,那首飾只是銀鍍金,但看起來明光錚亮,顯然是新打的。這身派頭,比外頭一般人家的姑娘都大,難怪宅門里管大丫鬟們叫副小姐,又難怪《紅樓夢》里頭襲人會說“死也不出去”呢。

    桃華一邊發(fā)散思維,一邊跟著那出迎的丫鬟進了正房。

    房間寬大,陳設(shè)并不復雜,卻是樣樣講究。上首的羅漢床是正經(jīng)的紫檀木,扶手上雕著精致的百花圖樣,上頭坐著個老婦人,穿著緙絲團花長襖,兩鬢頭發(fā)微有些花白,戴著精致的銀絲狄髻,中間金鑲白玉觀音分心,頂上是應景的金牡丹嵌紅寶石挑心,半歪著倚在迎枕上,見桃華一行人進來,就呵呵笑道:“這是哪家的丫頭,生得水靈?”

    旁邊椅子上坐著的一個中年婦人聞言便欠身笑道:“母親不認識,五太太卻是認得的。”

    桃華抬眼一瞧,羅漢床下首另一邊椅子上坐的,可不正是曹五太太!旁邊站的一個少女卻是曹蘿,正捧了一杯茶要往靖海侯太夫人手上送。此時母女兩個都是呆若木雞,顯然是絲毫也沒想到,今日會在這里碰上曹氏一行人。

    曹氏也是沒想到會碰上嫂子,一時也愣住了。桃華瞥見剛才說話的中年婦人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心里就明白了。這位肯定是靖海侯夫人,這是一家子輪流上門打秋風,打得靖海侯夫人不耐煩,把兩撥人放一起來看熱鬧了。

    曹五太太推三阻四不肯帶曹氏來靖海侯府的事,桃華雖然沒有仔細打聽,也能猜到一些。其實在她看來,曹五或者對曹氏這個meimei有點真感情,曹五太太可就未必了,否則也不能挑唆著小姑子去偷換前頭原配的東西。她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曹氏可還得在蔣家過日子呢。

    這樣的事,她能猜出來,靖海侯夫人這樣的精明人多半也能猜出來,現(xiàn)在把兩家人冷不丁地湊到一塊兒,她正好看笑話呢。

    老實說,除了因為自己也是這個笑話讓桃華覺得很不舒服之外,對靖海侯夫人,還真不能說她做得過份。畢竟若是換了桃華,這種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的窮親戚,她也不會喜歡。

    但是——現(xiàn)在被看熱鬧的也有她一份啊……桃華微低下眼睛,在后頭扯了曹氏一下,低聲道:“太太,先給太夫人行禮。”

    曹氏回過神來,連忙向靖海侯太夫人福身下去,慌亂中連早準備好的話都忘記了,只下意識地跟著桃華剛才的提醒道:“給太夫人請安。”

    桃華和蔣燕華跟著行下禮去,眼角余光瞥見靖海侯夫人似乎有點滿意的意思,就知道人家根本不想跟她們扯上什么關(guān)系,幸好曹氏還識相,沒叫出大伯母來。

    靖海侯太夫人倒是根本沒注意到這些眉來眼去的,只問曹五太太:“這是誰?老五媳婦你認得?”

    曹五太太的臉僵得像糊了一層紙殼子,直到太夫人轉(zhuǎn)過臉來問她,才勉強抽動了一下臉皮,擠出個笑容來:“這,這是蘿姐兒她姨母,夫家姓蔣的……”

    靖海侯夫人笑吟吟看著她,嘴上卻對太夫人說話:“母親瞧瞧,這兩個丫頭長得可真是水靈,我瞧著這個小的跟蘿姐兒眉眼有四五分相似的。”

    桃華心里一沉,太夫人已經(jīng)招手叫她們兩個過去了,左右端詳著笑道:“可不是,這個跟蘿姐兒是像。那個生得更俊俏,不過卻不相像。”又看看曹氏,“這娘兒倆也沒相似處,想是隨了父親?”

    靖海侯太夫人到了這個年紀地位,那是有想什么就說什么的權(quán)力的,何況她被人捧慣了,也不知道說話還要三思,隨口就講了出來。

    曹氏一張臉已經(jīng)漲紅了,曹五太太也是尷尬萬分,半晌才干巴巴地道:“桃姐兒——是我妹夫前頭太太留下的……”

    靖海侯太太點頭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姐兒倆半分相似也沒有,想來都生得隨母不隨父。”

    曹五太太被她瞧著,只能繼續(xù)道:“燕姐兒,是我前頭妹夫家的……”

    本朝對守寡的事并沒有什么規(guī)定,極少見貞節(jié)牌坊這種東西,也不禁寡婦再嫁。然而到底還是受宋朝遺風影響,對于再蘸的女子還是有幾分輕視的,尤其是拖油瓶帶過來的孩子,在小伙伴們當中都是要受點欺負的。

    蔣燕華跟著曹氏過來之后,蔣錫去給她改了姓名,聽起來跟桃華沒什么兩樣,而且蔣家在無錫交際也少,她還從沒經(jīng)過這樣的場面,頓時臉比曹氏還紅,連眼圈都紅了。

    桃華用眼角瞥了她一眼,既覺得也該讓這母女兩個受點教訓,又覺得有點可憐——到底才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何況曹五太太算個什么呢?靖海侯夫人雖然看著她,最后這句話她卻是可以不說的,只要含糊過去就是了。從曹氏那里也得了好處,卻不肯在這種時候哪怕稍稍維護一下,虧得還有臉以舅母自居。

    靖海侯夫人還在微笑:“這么說,不姓蔣了?”

    “自然是姓蔣的。”桃華微微一笑,把話接過來,“meimei雖是太太帶過來的,既進了一家門就是一家人,早已經(jīng)改姓蔣了。”

    靖海侯夫人這才將目光轉(zhuǎn)了過來,正經(jīng)地打量了一下桃華。后娘歷來是不易做的,前頭的女兒替后娘說話的,更是少之又少。

    桃華迎著她的目光笑了笑。曹氏在這里丟臉,傷的也是蔣錫的臉面。正如她剛才說的,既然進了一家門,內(nèi)里再不和睦,到了外頭也是一家子。就如靖海侯夫人,在自家關(guān)起門來對打秋風的親戚可以冷嘲熱諷,到了外頭還不是得為了名聲照顧著?

    靖海侯夫人正正地瞧了桃華一眼,嘴角微微一彎,轉(zhuǎn)過頭去向太夫人道:“前些日子蔣三太太就把帖子送過來了,還送了一副四扇的桌屏,過幾日天氣熱起來,正適合您用呢。”

    所說老小孩老小孩,靖海侯太夫人這后半輩子過得太順溜,脾氣真有點向小孩子靠攏了,很喜歡收禮物。靖海侯府當然不缺好東西,她就是喜歡看見禮物的新鮮勁兒,聞言便有了興趣:“還有桌屏?拿上來我瞧瞧。”

    靖海侯夫人早就叫人將那副桌屏從倉庫里翻了出來,此時擺擺手,就有丫鬟將四扇桌屏抱了上來。這桌屏小巧,配的底座也輕,丫鬟們抱著一字排開,倒也并不很吃力。

    太夫人年紀大了,愛看個鮮亮顏色,這四扇桌屏底子用的都是銀紅鵝黃之類顏色,上頭用黑絨線繡出各式各樣的壽字,瞧著倒是十分討巧。太夫人見了果然喜歡:“這繡的不錯。”

    曹氏捉到這個機會,雖然臉上還火辣辣的,為了女兒也強忍著道:“這是燕華丫頭繡的,她針線平平,倒是搜集這一百個壽字兒用了些心,只愿您長命百歲,身康體健。”

    誰不想長命百歲呢,曹氏這些話雖說得拙了點兒,但太夫人也不是個心思深的,聽了這話也高興,道:“這丫頭年紀不大,針線倒這般好,真是不錯。你們把這個擱我屋里去擺起來,就擺那案子上蘭花旁邊。”

    她身邊的丫鬟見她高興,便湊趣笑道:“這東西若是在您壽辰那日擺起來才更應景兒呢。”

    太夫人點頭笑道:“你說的是。要說也沒多少日子了,不然就先擱起來,等到了日子再拿出來擺。”她說著自己的壽辰,忽然轉(zhuǎn)過頭去對曹五太太道,“上年你們送的那玉雕水仙也新奇,這屏風也好,難為你們姑嫂了。”

    曹五太太本來已經(jīng)如坐針氈,這會兒聽見玉雕水仙四個字,如同被雷劈了似的,下意識地轉(zhuǎn)眼去看桃華。桃華也是被這四個字驚了一下,霍然抬頭,目光銳利地盯住了曹五太太。

    原來她就疑心曹五太太偷換了玉雕水仙是為了送禮,現(xiàn)在果然得到了證實。也就是說,曹五太太拿著她生母的嫁妝來討好了靖海侯太夫人,現(xiàn)在這玉雕已經(jīng)屬于靖海侯府了。

    曹五太太的目光與桃華一觸,連忙轉(zhuǎn)開,強笑道:“侯府里什么好東西沒有,我們不過是一點兒窮心,太夫人不嫌棄,就是我們的福氣了。”她只覺得側(cè)臉被桃華盯著,仿佛有兩根針不停地輕刺,一句熟極而流的奉承話居然都說得結(jié)巴了。

    曹蘿年輕,還沒有母親沉得住氣,既不敢看桃華,又忍不住要偷偷去看她的臉色,一眼一眼的,連旁邊伺候的丫鬟們也看出不對來了。

    曹氏的情況也比曹五太太好不到哪里去。桃華雖然沒有看她,她也覺得屁股底下像有火烤著似的,坐都有些坐不穩(wěn)了。本來在家里想好的一些話,這會兒已經(jīng)全部忘到了腦后,囁囁嚅嚅地不知說什么。

    靖海侯夫人孟氏在一旁穩(wěn)穩(wěn)坐著,已經(jīng)將屋子里詭異而尷尬的場面全收在眼底,不由得若有所思地輕輕搖起扇子來。給曹氏下帖子之前,她已經(jīng)派人去打聽了一番,自然打聽到了曹家那點事兒。

    且曹氏來京城之后,曹五太太從來沒在侯府人面前提起,孟氏是精明人,一想就知道里頭的門道,這才今天把兩撥人都叫了過來碰頭。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這里頭似乎還有些她不知道的事兒。不然這個蔣桃華剛才還維護著曹氏和蔣燕華的臉面,曹氏現(xiàn)在卻是這副模樣,不對勁啊……

    這奇怪的氣氛之中,也只有太夫人絲毫沒有覺察,仍舊在興高采烈地說話。曹五太太被桃華盯得發(fā)慌,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了,有好幾句話都沒有及時接得上去。曹蘿也是一樣。太夫人只覺得她們母女大異往常,頗有些掃興,便轉(zhuǎn)而與曹氏三人說起話來。

    ☆、第60章 水仙

    太夫人在京城住了幾十年,從未回過江南家鄉(xiāng),因此遇上來奉承的族人,就愛問些南邊的事。曹五太太自然也跟她說過,但她前幾年一直跟著曹五在紹興,能說的自然就是紹興的些許風景。而桃華十歲之前跟著蔣錫把無錫附近幾個城鎮(zhèn)都游覽過,能說的事比曹五太太多得多,太夫人漸漸的就將注意力全放到了她的身上。

    桃華笑吟吟回了靖海侯太夫人幾句話,直到太夫人問她“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的時候,才答道:“也不過是做做針線,翻幾頁書,平時得閑還種種花。”

    “都種什么花?”太夫人年紀大了,也喜歡看看花,當然她不用自己去種,自有人給她打理。

    “別的都有婆子們照料,總不讓動,好像我去剪剪枝兒就會傷著自己手似的。”桃華自嘲地笑著,眼睛卻冷冷瞥了曹五太太一眼,在對方心虛的表情里含笑道,“就是冬日里自己養(yǎng)幾盆水仙,這個總算是沒人攔著了。”

    水仙這兩個字說出來,曹五太太屁股底下就如同放了個燒紅的鍋,似乎連坐都坐不住了。偏太夫人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反而驚喜地道:“你也愛養(yǎng)水仙?”

    桃華含笑點頭:“冬日里屋里擺上幾盆,看著也舒心。”

    太夫人笑道:“正是這話。我就愛這東西,水里養(yǎng)一養(yǎng)就能開出花來,又簡單又有趣。”轉(zhuǎn)頭指著曹五太太道,“老五媳婦知道我愛水仙,才給送了盆玉雕水仙來,擺起來跟真的一樣。”

    曹五太太聽太夫人說這話,只覺得腦門都在崩崩地跳著疼,連臉上的笑都要維持不下去了。

    桃華也跟著轉(zhuǎn)眼去看曹五太太,口中卻道:“說起玉雕水仙,從前家里也有一盆。那玉有些雜色,卻是匠人雕得好,黃的是花芯,綠的是葉片,白的是花瓣,更有幾點黑褐色斑點,磨都磨不去的,卻恰好雕成那花球上的外皮,瞧著真是活靈活現(xiàn)的。”

    太夫人一臉贊同:“正是,老五媳婦送的也是這樣的。這俏色玉雕,玉的成色還在其次,要緊是雕得巧妙。”

    曹五太太鼻尖上已經(jīng)冒出了汗珠,再也坐不住,干笑了一聲:“還是太夫人見識廣,我們再不能比的,便見了好東西也未必識貨。”說著就要起身,“時候不早了,家里還有些事,過幾日再來陪太夫人說話。”

    太夫人也覺得今日曹五太太有些木訥,說的話似乎不如往常那般有趣,何況又有了桃華在旁,便不挽留,點頭就叫她們走了。

    桃華又陪著靖海侯太夫人說了一會兒閑話,眼看著快到午時,便起身告辭。太夫人意猶未盡,還要留她們用午飯。曹氏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顯是極想答應,桃華卻并不看她,只含笑道:“太夫人賜飯原不敢辭的,只是出來之前不曾跟家里說過,還要回去給伯祖父抄書。”

    搬出長輩來,這就不好再留了。太夫人固然身份尊貴,然而答應家里長輩的事那是不能不做的,太夫人只得有些遺憾地點頭:“蕙丫頭偏今兒去了她舅舅家,原想留你們陪我說說話兒——罷了,下回得了空兒再來。”回頭吩咐丫鬟,“把那荷包拿兩個過來。”

    這種荷包里頭裝的都是金銀錁子,給太夫人賞人用的。原本有靖海侯夫人在,太夫人不必考慮給這些親戚們見面禮的事兒,今日因為跟桃華說得投機,這才特地給了東西。桃華含笑收下,跟蔣燕華一起福身謝了,這才告辭。

    馬車一出靖海侯府,蔣燕華眼圈就紅了。曹氏遲鈍些,開始被曹五太太當面說破再嫁的事時覺得臉上熱了一陣子,后頭漸漸就忘了。蔣燕華卻是覺得屋里的那些丫鬟們都在用古怪的目光盯著她,她是咬得牙根發(fā)疼才能坐住了的。這會兒到了馬車里,便再也忍不住了。

    曹氏手足無措,半晌才道:“你舅母——”

    她話還沒說完,蔣燕華已經(jīng)猛抬起頭來,大聲道:“我沒有這個舅母!”

    曹氏被她吼得一怔,桃華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來冷冷看了她一眼:“喊什么,這不是你求著要來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