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夏煙今日居然還有臉將這事情說出來,真是將一把刀生生的刺到了太后的心上。 她的眼底殺機已現。 好在夏煙只說了半句,人就被扇的有點發懵,接下來要罵的話也都忘記了。 行刑的太監下手也真是狠,生將夏煙給扇暈了過去。 “陛下,人暈過去了。”行刑的太監見夏煙頭都垂了下去,只能和蕭呈言請示。 “將她捆在馬車后面。”蕭呈言不是沒聽到剛才夏煙說的那半句話,他的心底更是沒有半點憐憫夏煙之心,只是熊熊燃燒的恨意,“拖著走就是了。” 大家都是駭然。 這活生生的人暈了過去,再拖在馬車的后面,走上一段這樣的路,只怕會蹭的皮rou都從骨頭上分離下來。 秦錦想想都覺得惡心,今日她的目的達到,也不要再造殺孽,若是真的想夏煙死,一刀解決了便是,讓她不死不活的造這種罪,倒是添了孽了。 “小皇子尚在。”秦錦小聲提醒蕭呈言,“反正人都暈過去了,就讓馬車拉著,她一時半會的也醒不過來。” 蕭呈言深深的看了秦錦一眼,他真沒想到秦錦會幫夏煙說話,“長寧說什么就是什么。”他緩和下了自己的語氣,隨后吩咐人將夏煙扔去馬車上自生自滅,還派人看著她,免得她自絕或者逃逸。 這段插曲之后,大家繼續朝感業寺的方向前行。終于在第二天的中午時分,這些饑寒交迫的人到了感業寺的山腳之下。 因為之前派了人騎快馬前去探路和通知感業寺。 所以大家抵達感業寺山門的時候,感業寺的方丈已經率領著眾多寺中和尚在山門前等候了。 方丈過來見禮,口宣了法號之后,對蕭呈言說道,“陛下和太后能大家光臨敝寺,實是讓敝寺蓬蓽生輝。老衲已經準備好了齋菜等候諸位的到來。還請陛下進山。” 誠如上一世一樣,感業寺之中糧食儲備充足。 感業寺本就是有名的大寺,先帝在世的時候就賜下了兩天千頃,平日里周圍的百姓香火不斷,富戶鄉紳還有貴胄的捐贈也頗多,所以即便是三年大旱,如今又逢日的陰雨,對感業寺幾乎沒什么影響。這么多天的奔波與饑寒交迫,大家終于在感業寺之中安頓了下來。 當大家吃上滿滿大碗的白米飯的時候,沒有一個不是熱淚盈眶的。 這些人是京中最最尊榮的人,如今卻狼狽的如同難民一般。就連平日里吃半碗粳米飯都會嫌撐的慌的宮妃們也一個個都吃了至少兩碗。 這時候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儀態風度,吃飽算啊。 等大家都飽餐了,又各自沐浴之后,才紛紛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大家對秦錦也是心存感激,若不是她想到了這么一個地方,只怕大家現在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流浪,過著上無片瓦避雨,下無粒米果腹的日子。 說來也是巧了,大家在感業寺住下的第三天,雨停了。 山間因為落雨的緣故,山林蒼翠,溪水豐茂,瀑布一條條掛在山壁之上,陽光一映,愣是給映出了幾道彩虹出來,五光十色,煞是壯觀好看。 感業寺美景只要推門便有,這些宮妃們在這里住的頗為開心,倒是淡忘了前幾天的狼狽和驚恐。 到了感業寺,秦錦就將所有的俗務都推卸掉,交還給太后處理,她也安心的在這里住下,只等著蕭衍帶著人前來接她。 夏煙昏迷了一天才醒的,醒來臉腫的如同豬頭,她被扔著與宮女同車,宮女們平日里也受過她不少的欺負,她掌管六宮的時候,做事毫無章法,全憑借她一個人的喜好,哪里有什么賞罰分明,對那些阿諛奉承的人她自是當成心腹,對其他人則呼來喝去,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所以很多人都恨透了她,如今她從高位跌落,也沒人同情,只是覺得她活該。怕她逃走,還有人用繩子將她捆住手腳,夏煙口不能言,又不能動彈,要喝水也沒的喝,更不要說吃的了,在路上大家的飯食自己吃都不夠,完全沒有人會想到夏煙。夏煙這幾天的罪是遭老了。等到了感業寺之后,她被關在柴房之中,宮里的人早就不管她的死活,只要她沒逃走就好,倒是感業寺里的和尚尚有憐憫之心,還弄了點水米給她,也弄了點藥過來給她用上,算是保住了她一條小命。 夏煙恨透了蕭呈言和秦錦,滿心的憤恨,只想著等她七哥來了,一定要好好的和七哥告上一狀,如今姑姑是靠不住了,她在怎么蠢,也知道姑姑是和秦錦站在了一邊。 秦錦這幾天覺得蕭呈言就和跟屁蟲一樣的討厭。 她去哪里,蕭呈言總會如影而至,即便是她哪里都不去。蕭呈言都會以太后召見為名,將她喊了過去。 其實什么事情都沒有,竟說些有的沒的的廢話。 這位皇帝陛下難道一點都沒有危機感嗎?他都已經棄京城而逃了,跑到這里來竟好像是來游玩上香的一樣。 秦錦沒事找事做,教著蕭文箏習字,免得去面對蕭呈言的面容,蕭呈言便也坐在一邊笑咪咪的看著她們兩個。那目光將秦錦看得直發毛。 若是在前世,她尚是他妻子的時候,或許對這種目光尚存有幾分欣喜和嬌羞,因為那目光實在是關注溫柔,甚至帶著幾分眷眷情深在其中,但是現在,她是蕭衍的妻子,而蕭呈言對她來說只是表哥和陛下,再被這樣的目光盯著看。真心覺得受不了了。 “朕想起小時候,朕讀書不好,長寧便也是這么耐心的糾正過朕的字。”蕭呈言開口說道。 “呵呵。”秦錦嘴角一抽,露出了一個干巴巴的笑容,“那時候臣女實在是膽大妄為。”那是她蠢好不好?別提這種蠢事。 以前蕭呈言為了逃避功課,常常對她軟磨硬泡的,還有很多的書是她替他抄的,現在想起來,自己真是蠢透。 “不。”蕭呈言的目光微沉,“那是朕不知道好好的珍惜。”他的聲音低沉,言語之中似乎隱約帶著幾分痛意,這倒讓秦錦稍稍的一愣。 她抬起頭來,對上了蕭呈言那雙暗沉的雙眸,他這是在懺悔? 蕭呈言只覺得自己在秦錦訝然的目光之中,好像無所遁形一樣。他忙垂下頭,避開了秦錦的目光,他自己的視線卻落在了自己的手套上。 白絲的手套何等的高貴素雅,摸起來柔滑細嫩,就如同上好的皮膚一樣,而手套之下的雙手卻是千瘡百孔,就連他自己都不想看到。他是不是應該慶幸那些暗瘡惡疾沒有傳遞到臉上,讓他現在還可以坐在她的身側,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 這一路上他想的很多,秦錦的沉穩以及表現出來的睿智與從容在他的心目之中每天都在日益深刻,也更加的讓他自慚形穢。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讀一樣的書,請的是一樣的師傅,而她越來越美麗,越來越高貴,可自己卻落到了這幅田地之中。 “長寧。”蕭呈言叫了一聲秦錦的小名。只覺得現在比任何時候叫她的名字都讓他感覺到親切和熨帖。長長久久的安寧,只是叫上這兩個字,他都覺得自己似乎平靜了不少。 太后坐在一邊假裝看書,卻也悄悄的看著這廂的兩個人,越是看,她的心底也越是難受。 蕭文箏就坐在秦錦的腿上習字,小小的手握著毛筆,認認真真的在紙上按照秦錦教的字跡些,而蕭呈言坐在秦錦的身邊,從這邊看過去。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和樂融融的家庭美景。 太后也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微微的發澀,如果當年她不是因為那一眼誤了一生,如果不是她爭強好勝,不是她受人蒙蔽,不是她利欲熏心的話,她何嘗不是應該擁有這樣一個正常的家,夫君疼愛,兒子兒媳和孫子和美團結,一家人在一起團圓美滿。 如今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她又能怨誰怪誰? “陛下叫臣女何事?”秦錦問道。 “沒有。只是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蕭呈言?子一酸,輕聲說道,“長寧小時候對朕可好了,總是哥哥前哥哥后的叫著,跟著,和一個小跟屁蟲一樣,甩都甩不掉。” 秦錦的嘴角就又是一抽,誰說你沒甩掉?要是真的沒甩掉,她又怎么會遇到蕭衍…… 不過,算了。與他做這些口舌之爭也沒什么意思了。原本秦錦對蕭呈言有一肚子的怨恨,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覺得自己似乎對那些東西都已經看得很淡了。她如今過的很幸福,蕭衍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好,即便她到現在也沒有子嗣,蕭衍也從不埋怨她,反而更是盡心竭力的呵護著。再看看蕭呈言現在的日子。 秦錦就覺得去記恨他簡直就是浪費自己的精力。 “臣女現在已經嫁人。”秦錦淡淡的說道,“日后臣女也只會跟在臣女夫君的身后。” 秦錦的話讓蕭呈言的唇稍稍的一抖。 “朕知道。”他低聲說道,手默默的在膝蓋上握成了拳。 “不知道現在京城狀況如何。”秦錦低嘆了一聲。“表哥難道不應該先擔心這些嗎?” 蕭呈言似乎有點走神,秦錦話落良久,他才稍稍的回過神來。 “朕已經派人去打聽了。”蕭呈言說道。“相信明日就會有回信。” “哦。”秦錦點了點頭。 “那日長寧用計嚇走刺客,當真是神勇。”蕭呈言想了想,換了一個話題說道。 “不是臣女神勇,而是臣女的夫君教的好。”秦錦微微的一笑。提到了蕭衍,她就不自覺的流露出了幾分甜蜜出來,那眸光比平日里更亮了幾分,燦如星辰,一張本就明艷的嬌美容顏上似乎瞬間就蒙了一層光一樣,更加的瀲滟奪目。“臣女用的不過都是他用剩下來的。” 哎呦,一不小心替自己的夫君吹了一下牛……秦錦說完就馬上閉嘴。低下了頭去。 她這是在活生生的拍蕭呈言的臉面啊。蕭衍玩兒剩的,蕭呈言都拿來當寶一樣的夸贊,她這么做不是再替自己的夫君招黑嗎?不過她剛剛沒忍住啊…… “是嗎?”蕭呈言一怔,隨后木然的說道,“蕭衍當真這么有才?” “他也只是會打打仗而已,其他沒什么的。”秦錦馬上加了一句。“陛下,他真的是被冤枉的。還請陛下回京之后明察。” “朕知道了。”蕭呈言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秦錦也就適時的閉嘴,不再多言。 這廂表面看起來和美融洽,夏煙卻是在水深火熱之中。 她被鎖在柴房之中已經很多天了,多虧了一個小和尚每天來看看她,送她點藥和吃的。小和尚法號圓嗔,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很小的時候就在感業寺出家了,開始這小和尚照顧夏煙只是覺得她可憐,又覺得她受傷甚重,臉都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但是目光多有戾氣,為了化解她的戾氣,圓嗔常常下了功課就過來替她念上一段心經,試圖化解她眼底的暴戾之氣。 開始夏煙還會喊著叫他滾開!但是時間長了。夏煙這才意識到如果不是這個小和尚每天來看她,她或許都已經死了,所以漸漸的,她也不對小和尚亂發脾氣了,小和尚念經,她就給個耳朵。 漸漸的,她生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小和尚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就知道給她吃的,替她上藥。為她念經,若是她能拐騙了他將自己放走的話,沒準還真的能成。 于是夏煙就開始觀察那小和尚的喜好。 她這人活到現在素來都是唯我獨尊,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底,即便是蕭呈言那樣貴為天子的人,她這暴脾氣上來也是說罵就罵,最后落到這個下場。她還從沒嘗試過對誰小心翼翼過。 她發現小和尚念經是為了消除她的暴戾,于是在小和尚的面前她就裝出了一幅聆聽佛法之后似有所悟的樣子。果然哄的那小和尚十分的開心。小和尚很單純,開心了,就會和她說不少話。漸漸的。圓嗔不光在她的面前念經,還說了許許多多他小時候在寺廟之中長大的趣聞,以及各位師兄弟之間的趣事。 夏煙其實也沒什么心思聽,只是為了哄他開心,也假裝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夏煙臉上的傷漸漸的消腫,圓嗔還懂不少醫術,感業寺的和尚平日里也會下山替周圍的百姓義診,所以感業寺的聲譽才會一直昌盛不衰,再加上他是真的對夏煙十分的上心。夏煙的傷在他的精心照料之下也好的很快。 等夏煙臉上敷著的藥被小和尚一點點的洗去,露出了她原本的容貌的時候,夏煙從圓嗔的眼中明顯的看到了一份叫做驚艷的目光。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有人對她流露出這樣的眼神了,一時之間心底還是十分的得意的。 她只覺得這小和尚是個土包子,現在她如此的狼狽,若是等她好好的穿上好衣服再裝扮一番,盛裝的樣子再給小和尚看,他豈不是要看的眼睛發直了。 圓嗔從沒這么近距離的接觸過這么漂亮的人。 山下的村子里也有不少漂亮姑娘,每次他下山義診,也有不少姑娘會紅著臉給他塞不少饅頭雞蛋之類的東西。他都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在看到夏煙真容的時候,他感覺到他心亂了。 圓嗔如同見鬼了一樣丟下了夏煙,一溜煙的跑開,那一晚上他念了足足一晚上的心經,才覺得那異常的心跳平復了下來。 夏煙被圓嗔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怎么她的樣子很嚇人嗎? 她不是已經消腫了?還是蕭呈言叫人已經將她的臉給打毀了? 不對啊!她之前明明在紗布解開的那一剎那看到了小和尚的眼神是驚艷的眼神。她不會看錯。 她忙不迭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感受到臉上皮膚的完好無損,她這才稍稍的放下心來。 第二天她終于將圓嗔給等來了,圓嗔卻是一點都不敢看她,只是丟下了吃的轉身就走。 第三天,第四天依然如此…… 一直到第五天,夏煙終于忍不住了,“喂!你躲著我做什么?”在下和尚來丟下吃的東西的時候,她主動的抓住了小和尚的手。 第136 靖國公夫人 為了關夏煙,這柴房臨時的被人用木頭扎了一個柵欄出來,夏煙在柵欄之內,隔著柵欄拽著圓嗔的手之后,唯恐自己抓不緊他,另一只手又揪住了他的僧袍。 圓嗔從沒被人這么大膽的碰觸過,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他想退后,無奈手和衣袍的邊角都被夏煙死死拽著,“阿彌陀佛,女施主有話說就是了。”他垂下了頭,借以掩飾他臉上暈開的紅。好在這里光線不好,圓嗔只能這么想,他的心跳的很厲害,一會又要回去念上十七八遍的心經了。 夏煙是看不上小和尚這樣的舉動,完全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不過越是這樣,就越是好騙,她想著自己還要依靠他跑出去,就只能耐著性子,“小師傅一直躲著我,我就只能抓住你了,不然你丟下東西就又要跑了。” “不跑,不跑。”圓嗔見夏煙眼底含嗔,她生的很漂亮,不然當年也沒有燕京第一美人的名號,雖然這名號多半帶著一點別人拍忠義侯馬屁的嫌疑,但是若是夏煙沒那個底子,別人的牛皮也吹不起來。她嬌生慣養的,臉上的傷養好了之后,就又恢復了水嫩。而且這些日子她沒什么心思吃東西,人又落魄,自然而然的帶著幾分弱不勝衣的嬌弱勁頭,再加上她刻意,兩只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圓嗔心底更是紛亂。 他不住在心底?念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