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錦娘這時臉上才露出真切的笑容,她蹲下身,鼻尖碰碰晏晏的鼻頭,道:“晏晏,以后我們就要住在這里了,喜不喜歡!” “喜歡!”晏晏縮著脖子直笑,“這是陶陶的家,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和陶陶一起玩?” “陶陶?”錦娘一愣,然后哄道,“陶陶要工作呢,mama以后問問他,如果有時間,就讓他和晏晏一起玩。” 小張一路開車,將老板送回住處。 陶陶身上的氣氛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他沉默地看著窗外的景象,側臉瘦削,顯得格外冷硬。 小張偷偷通過后視鏡瞄了他幾眼,仍舊不敢主動開口,幾乎要懷疑之前看到老板與那小姑娘說話的景象是他的幻覺。 陶陶現在也住在城東,比翠云灣更偏一些,也是一棟別墅。 小張已經開車離開,他自己轉動輪椅,從門口的斜坡一直推進門。 “少爺回來啦。”一個中年保姆對他笑笑,然后小跑到二樓一個房間,向里面的人說了聲。 房間里立刻走出來一位中年婦人。她一邊下樓,一邊笑瞇瞇地說道:“陶陶,今天下午,怎么樣啊?” 她問完話,小心翼翼地留心著陶陶的反應,生怕他會生氣。 出乎她意料的是,陶陶竟平靜地點了點頭,答了句:“租出去了。” “啊?租、租出去了?”她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臉上又是驚訝又是喜悅,還夾雜著幾分擔憂。 陶陶轉著輪椅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道:“媽,你放心吧,我沒事的。” 陶夫人眼睛一紅,立刻轉過頭,把他的手甩開,故作輕松道:“行了,誰擔心你了。快去換衣服,準備吃飯。” 陶陶一離開,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保姆也抽了抽鼻子,在一旁安慰她:“太太,這是好事呀,別哭了。” “是,是,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啊。”陶夫人淚中帶著笑,“這么多年了,他終于要走出來了。” 那件事,是整個陶家不能觸碰的傷口。 五年前,陶陶還沒有受傷,健康開朗,意氣風發。 當時,他在長相俊朗,憑自己的能力闖出了些成績,在圈子里是有名的青年才俊,是多少女性傾慕、男性嫉妒的對象。 誰也沒有料到,他竟會遭遇飛來橫禍。 那年,他與圈里幾個少爺小姐們一起去野外登山,卻不知怎么的摔下來,左腿骨折。因為地處偏遠,救治不及時,發生了感染,最終只能截肢。 自此以后,陶陶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前。已經同他訂婚的虞家小姐也立刻悔婚,陶陶還在醫院時,她就跑去國外,陶家和虞家幾乎因此斷絕了來往。 翠云灣里的別墅就是陶家預備的新房。因為這事兒,婚禮沒了,新房便空在那兒直到現在。家里人說起過兩次,說要不要把房子賣了,免得總讓人想起傷心事,陶陶卻反應激烈,連聽都不愿意聽,之后便也沒人敢再提。 直到今天,陶夫人的閨中密友桑家夫人向她打聽那一片的房子,她才又想起來。 由于事情已經過了幾年,陶夫人與桑夫人的關系極好,她才試探著讓兒子看在她的面子上去一趟。 沒想到真的成了!更難得的是,兒子會主動安慰她了! 陶夫人恨不得立刻謝遍滿天神佛。 她擦擦眼淚,趕緊上樓同桑夫人聯系,她現在是真好奇,到底租房子的是什么人,竟能讓兒子有這么大的變化! 晚飯時,陶陶來到餐廳,飯桌上已經擺滿了菜,陶夫人和保姆兩人臉上都帶著nongnong笑意。 陶夫人看見他,笑道:“陶陶,準備吃飯了,你爸今天和老桑在外面有事,我們不等他們。”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傳來,陶陶的meimei陶然出現在餐廳里。 她眼睛一亮,撲上桌,拿手指拈了一只鳳尾蝦塞進嘴里,感嘆道:“天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這么豐盛!” 陶夫人在她后腦勺上輕拍了一巴掌:“洗手去!筷子就擺在手邊,偏要用手抓,一點都不淑女。” 陶然聳了聳肩,吐著舌頭溜走,回來后坐在陶夫人右邊,又問:“mama,快說啊,今天到底怎么了,突然做這么多菜,我的減肥大業又要夭折了。” “哪有什么事,想吃點好的就多做了點。”陶夫人瞟了一眼陶陶,見他依舊平靜,不經意般提到,“哦對了,你哥在翠云灣的那棟別墅租出去了。” “咳咳,”陶然差點嗆到,瞪著陶陶道,“哥,你竟然同意了?” 陶陶微蹙眉頭:“好好吃飯。” 陶然才不怕他的冷臉,嬉笑著問:“哥,你不惦記‘虞美人’啦?”“虞美人”是圈子里有些人給那人起的外號。 “我一直沒惦記。” “那當初,爸媽說把別墅買了,你怎么死活不肯?我還以為你為情所困,一定要留著那婚房,等待著某一天她還會回來。” 陶然兩手一抬,同眼神一致對著斜上方45度,似在遠望。 “你又在看什么亂七八糟的小說?”陶陶把蝦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兩個原因,一是留在那兒讓虞家記著,他們家出了這個女兒,二是房價會漲,留著升值。” 陶然撇撇嘴,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解釋:“你當初怎么不解釋,我們稍微一提你就跟要瘋了似的。” “因為那時候,這些事總會讓我想到我少了一截腿,我接受不了。” ☆、第10章 找工作 陶然一愣,眼里一下子溢滿了水汽:“哥,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說……” “沒關系,”陶陶突然露出點淺淺的笑意,“不是你們的錯,是我自己一直沒有想明白。” 陶夫人和陶然齊刷刷開始流眼淚,陶陶臉上也難免露出無奈來。 家里這兩位真是親母女,一模一樣都是水做的,淚點特別低。 他不禁想起顧錦來。她看起來溫順,做事卻冷靜自持,也把晏晏教得懂事體貼。 陶然擦擦眼淚,有些不好意思,感嘆:“也不知道哥這次租房子是碰到什么事了,突然變化這么大。” “我聽說是倪家兒媳婦,離婚后一個人帶著女兒,這次是想讓女兒去城東私立幼兒園,才特地另找房子。”桑榆mama跟陶夫人簡單說了些情況。 “做衣服的那個倪家?”陶然撓撓頭,“不認識,為什么離婚?” 陶陶也抬頭看向陶夫人。 “這種私事哪能隨便往外說?單親mama本來就辛苦,你可別瞎打聽。”陶夫人戳戳陶然的鼻子。 陶然吐舌頭:“好吧好吧,想也知道肯定男的養小三包二奶。唉,那些有錢人家的男人啊,哪個不出軌哦。” 陶夫人哭笑不得:“小小年紀的,又瞎說什么呢。” “本來就是嘛,像我爸和桑叔叔這樣的才是少數呢。”陶然撅著嘴,有些忿忿不平,“要是以后我男朋友或者老公出軌,我一定找人把他廢了,哼!不過,我挺佩服這個人,富家太太里丈夫有小三的可不止一個,有勇氣離婚的卻很少。” 陶陶心想,如果是他今天見到的那個顧錦,的確像是有那個魄力,絕非池中之物。 “非池中物”顧錦此時已在準備搬家事宜。 她花了一天時間將需要搬走的東西收拾成幾個大箱子,請了搬家公司裝上車。 因為陶陶的別墅里家具齊備,所以她只需要帶上衣服、書籍等用品就行,格外方便。 至于顧錦父母的房子,她特意重新整理成顧錦記憶中的樣子,然后蒙上了白布。 她想,若是有緣,顧錦能回來看一眼,一定會高興的。 到了翠云灣,她又花了一天時間打掃衛生和安頓。 其實如果是原來的顧錦,恐怕根本做不來。畢竟她是從小父母寵愛,到了倪家又萬事有保姆,不像錦娘,曾經一個人艱難求生許多年。 第二天,她便邀請桑榆和齊信芳到翠云灣,四個人一起吃了頓開火飯。 桑榆見她家里全都收拾停當,嘟著臉抱怨她:“你怎么一個人弄呀?我不是說了要來幫忙的嗎?” “今天就是來請你幫忙的,”錦娘端菜上桌,說道,“來,請你幫我多吃點。” 桑榆揮舞著筷子,狠狠道:“好!我要把你吃窮!” 一個小時后,桑榆的啾啾粉絲們看到一條報社啾啾,內有一桌殘羹剩飯,和三樣高顏值點心,同樣又“錦娘”。 錦娘賬號下又涌進來一群人,嗷嗷叫著,讓錦娘發制作過程。 桑榆其實是故意的,她想給顧錦找些事情做,免得一個人的時候被負面情緒困擾。 她這次沒有親自動手幫顧錦做啾啾的內容,而是手把手教她怎么打光,怎么用圖片處理軟件。 錦娘原本只當是陪桑榆玩,親自上手后也漸漸覺得挺有意思。她雖然沒有經過正規的美學訓練,但有顧錦的記憶和自己十多年做衣服養成的審美經驗,拍出來的東西也都有些獨特的美感蘊含其中。 大約是因為當初遇到的黑衣人提供了“頭腦機敏”的好處,她覺得自己學起新東西來極為迅速。 桑榆只當顧錦以前接觸過,并沒有覺得詫異,只是趴在她背上,故意哀嘆道:“哎呀怎么辦,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你做的這么好,以后我的粉絲都要爬墻了,嚶嚶嬰。” 錦娘被逗得直笑,將提前打包好的幾份點心塞給她:“來來來,這些都拿著。” 桑榆立刻抱住她:“好吧,粉絲爬墻就爬墻,反正你是我的,吃你的我就不會餓死啦。” “別成天把‘死’掛在嘴上,”錦娘拍了下她腦袋,“這些是我給你爸媽做的,租房子的事情謝謝他們。” 考慮到他們的年紀和身體,錦娘特地做了些少糖少油的,像是茯苓餅、棗泥山藥糕之類,都有健脾補氣血的功效。 桑榆在她臉上用力一親,又抱著晏晏揉了一會兒,這才離開。 過了兩天,又到了周一,錦娘聯系上幼兒園園長,替晏晏報了名。 晏晏運氣還算不錯,這家幼兒園招生名額沒滿。姓鄭的園長見到晏晏,簡單問了她幾個問題后,就同意她入園。錦娘心里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不過錢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如今僅是房租和晏晏的學費,每個月就有一萬三千多。再算上日常生活費,尤其是晏晏正在長身體,錦娘恨不得天天做八頓,衣服一天換一件,支出更是巨大。 這些天,她仔細清點了現有的全部資產,還特意通過齊信芳的介紹,請了一位理財規劃師。不咨詢不知道,需要用錢的地方極多,她也是第一次真正有意識地規劃起未來。手頭的錢最終分為好幾項,包括晏晏將來至少二十年的教育,兩人必要的生活支出,意外和疾病的保障,必要的流動資金儲備,以及合理的投資利用。 但是,最關鍵的一點還在于,除了倪謙支付給晏晏的生活費外,錦娘需要盡快找到穩定的收入來源,否則她們總會坐吃山空。 九月份,晏晏正式上幼兒園之后,錦娘便開始找工作了,她的目標并不算高,只打算從設計師助理做起。 她根據顧錦的記憶,整理了一份簡歷。 但應聘服裝設計師并不是僅僅靠簡歷就行,許多公司還要求提供設計圖。 如今的設計圖已經不是過去的二維平面圖了,而是需要設計師用軟件直接轉化為電子3d模型圖。 錦娘除了要學用軟件,還需要將顧錦記憶中有關設計的知識全部整理出來,自己一點點去理解領會,變成自己的。 其實,錦娘心中最擔憂的,反而是設計本身。 她做成衣匠的十年間,一直都是根據客人的要求與特點量身定制,如今卻只有一個空白的人體,這讓她極不習慣,腦海里種種想法糾纏在一起,反而找不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