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轉眼間就到了萬眾矚目的傳媒盛典。 新陸傳媒是這次大會的主辦方,陸禾更是主理人,早一周前就忙得不可開交。 紀得心疼他,盡量不叨擾他,可饒是這樣重要的節骨眼上,他還是時不時到她公寓報道,相擁而眠。 有幾日忙到凌晨,怕打攪她,才委委屈屈地將就在自己住處。 少了她的香氣凝神,第二天總是慵懶不得過。 想來,是中了她的毒了。 陸禾也暗自嘲笑自己的幼稚,像是個斷奶的孩子,真是胡鬧,卻還是不停休。 傳媒盛典當日。 陸禾一早便去了公司,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警告紀得不可臨陣退縮。 按慣例,這樣的盛會,紀得一個小組長是沒必要參加的,再加上她本就是不愛湊熱鬧的性子,橫豎是不想去。 可這事先前就答應了的,在舒適圈和守諾言之間,紀得還是選擇了后者。 她不適應人多并不代表撐不住場面,如不意外,還會碰到不少熟人呢。 陸禾這般耳提面命,想來是有自己不知道的籌劃。 無妨,去了也好。 總會有這一天,與陸禾并肩,反而沒什么可怕的了。 得到紀得保證會出席的承諾,陸禾才安心去公司了。 臨走前還說了會派司機來接,這一步步都妥善安排了,只為今晚。 紀得美美地吃了一個午餐,便開始收拾自己。 看時間差不多了,接到電話,說司機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施施然下樓,長裙及地,她恐臟了裙擺,一路小心提著,轉角處上來,便看到公寓門口,司機師傅已經候在車旁。 她謙遜有禮地與司機點頭示意,待打開門,才發現陸禾母親正落坐在后座。 紀得一愣,卻也是收回來疑慮,點頭問好之后,便上了車。 “陸伯母,您好。抱歉讓您久等了。” 紀得乖巧地與長輩問候。 陸母是打心眼子里歡喜這孩子,自然不會有什么不快,方才見她從門里走出來,一襲長裙煞是好看。 別說是旁的什么人了,就是她見了,也覺得端莊典雅,氣質非凡。 這樣一個可人兒哦,落入誰家都是個寶。 “你穿的這樣少,仔細著涼。這倒春寒可不是鬧著玩的。” 陸母牽過紀得的手,握在手里暖著。 紀得被這一席話提點得低眉順眼。 她想著車里有暖氣,到了會場人多,相必更是熱鬧非凡,總歸不至于太冷,就索性舍了外套,只身長裙出發。 這會兒陸母的一番說教,倒是讓她有些微窘,乖巧地應著:“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勞您掛心了。” 說話間,陸母將備在車里的羊絨披肩遞給紀得。 “披上吧,我膝下沒有女兒,每每看到女孩子家的物件都是一陣遺憾,現在好了,有了你,便是我的親女兒一般。” 話說完,看著紀得,滿心滿眼的順意滿足。 紀得接過披肩,乖巧地圍著。 長輩總是這樣的,在冷暖問題上最是關懷備至。 從前這些話都是張姨千叮嚀萬囑咐,如今陸禾mama也是這般,加之方才的話,紀得只當是長輩的關心和喜愛,也不做多想。 車上陸母和紀得拉著家常,聊得投機。 多半是陸母說著,紀得應著,倒也是一派祥和溫馨。 大約是路程太久,紀得才有些察覺出不對。 窗外的風景,早已從高樓矗立變成了馬路平川。 紀得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眼眸,轉而將目光投注在陸母親昵握著自己的雙手上,居然有一絲不可察覺的微微顫抖。 她抬眸望去,只見陸母眼中略帶憂愁神色,頓時疑惑不已。 陸母對自己的喜愛不全是裝出來的,今日是新陸集團的大日子,想必陸家二老也是要參加的。 這如此重要的節骨眼上,卻這番做法,紀得著實不解。 迎上紀得迷惑的雙眼,陸母強壓下心頭的不舍,艱難地開口了。 “紀得,你是個好孩子。實不相瞞,阿姨今天是有事相托。” 這么重的一個開頭,震得紀得有些詫異。 陸家殷實,怎會有求于人,若真有難處,也該是疏通母親那層關系,著實求不到自己身上。 轉念一想,心下沉了,自己與陸家的交情,不過是一個陸禾。 想到這,心里忐忑不定,更是慌張了。 “伯母您言重了,”紀得顫著聲音,穩了心神,堪堪開口,“有什么話,您就直說吧。” 陸母見眼前貼心溫婉的女孩,心下亦是不忍,幾欲張口。 后一想到陸禾,想到自己這么多年的付出呵護,心一橫,還是說了。 “好孩子,我是打心眼里歡喜你的,可陸禾,實在是賭不起啊。他是陸家長房嫡子嫡孫,勢必要有一個匹配得上的妻子在旁輔佐為好。若他不是獨子,你們還有盼頭,可你……你的身子,當這大任,我怕啊,我也怕你受傷。若日后產子,若孩子也……你原可以更隨心所欲地活,用不著在咱們家受苦受難……”話未落地,已然泣不成聲。 陸母的話一出,紀得原本白里透紅的小臉更是一片蒼白。 那句“匹配得上”,著實戳中要害。 是啊,任她家世如何貴重,任她性格如何懂事,任她這個人如何優秀,都不相干了,總歸是不合適的。 就“體弱多病”這一條,她便失去了資格,與陸禾攜手的資格。 “伯母,您別難過,我……我明白的,您別哭了,” 本能地安慰著陸母,她自己都是一團混沌,腦子里像漿糊一樣,所有思緒都不受控制,連對著陸母說了些什么,都記不分明了。 陸母拭去了眼角的淚,好半晌才穩了氣息。 自陸禾大年三十執意要去紀家拜訪之時,這么多天處處殫精竭慮,時時后怕唏噓。 紀家女兒下嫁流浪畫家的事情圈子里舉世聞名,這些倒也沒什么,到底是家大業大,沒什么護不住的。 只是紀家孫女身體虛弱是真,心臟病能遺傳也是真。 自己膝下獨子,自幼年起便按部就班地規劃籌謀。 他是不能出絲毫差錯的孩子,擔著整個陸家的光耀門楣,前程似錦,未來不可限量。 現如今,折在了紀家孫女身上。 偏偏是紀得。陸家和紀家略有私交,這若是換了旁人,陸母規勸這一番話還能更容易些。 這若是換了旁的人家,哪怕是紀得身子有礙,仗著紀家的財力權勢,也不會有絲毫不爽快。 再者,陸家雖說不上為己獨尊,但在這一方土地上已然足夠自處,毋需紀氏幫襯著。 若真成了,紀家人丁稀薄,說不定還要陸禾照料著,一個新陸集團已讓他分身乏術,再多添一個紀氏集團,怕是真的會吃不消打理。 陸母思前想后,這些時日,每每惶恐不已,到底還是走了這一步。 再不然,怕是真的晚了。 怎么偏偏是他們兩個,一個眾所期待,承載萬千,一個乖巧羸弱,楚楚可憐。 要拆散這樣一對鴛鴦,著實艱難。 陸母頂著日后全家上下的責備,受著兒子冷眼斥責的反駁,都不得不邁出這一步。 陸家多年下來的基業,陸禾的妻子是要能并肩作戰相輔相成的角色。 陸禾未來的孩子也決不能是擔不起重任的苗子,更不能遺傳心臟病這樣弱不禁風的先天癥狀。 這個黑臉,只能她這個做母親的來當。 就是再喜歡紀得,將她當親生女兒一般疼愛,也絕不能讓他們成了。 這是陸母內心的自私,愛子心切,兵行險著,無計可施之策。 “你知道為何我今日與你說這番話嗎?”陸母苦笑著開口。 “你出門時,阿禾是否再三叮囑讓你務必到場,他啊,是早有籌謀。今晚,在一年一度的傳媒盛典上,也是他第一次正式接任新陸集團的這一天,他會宣布你們訂婚的消息。” 紀得聽聞詫異不已,這事,她竟絲毫不察覺。 “攔不住他,我只能來規勸你,” 陸母深知兒子一貫沉著冷靜,也是說一不二的性子,更何況眼前這孩子是他的命門,輕易不會放手,只好從乖巧的紀得入手。 “你是個乖巧的孩子,定能明白我這當母親的心。” 紀得一時無言。身上的羊絨披肩好似千斤重似的將她壓垮。 明明車內空調溫度適宜,她卻止不住地渾身發冷,寒意涼徹心底。 她向來是愿意順著長輩意思的孩子,可這一次,卻是開不了口答應。 陸母握著她的手,忽覺越發冰涼,再看她的小臉,哪還有半點血色,頓時有些慌了。 “孩子,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有事啊,別嚇阿姨。” 自己這一番話確實重了,但也實在是沒有法子,若這番交談傷了紀得,是她萬般不想的。 紀得被喊得回了神,眼瞧著面前的長輩被自己嚇得不輕,心底又多了一層愧疚。 長這么大了,除了讓身邊人cao心,好像也沒做什么有用處的事情。 到底是自己不夠好,長輩們總是為著小輩好,實在是沒有什么理由去爭辯什么了。 好像,只能這樣了。 “伯母,您安心。” 紀得報以一抹無力卻讓人心疼的笑。 只這一句,再無多言。 陸母聽到這句話,已然明了一切,這事,有指望了。 她搓揉著紀得的手,想將她捂暖,卻是越來越冰涼的徒勞無力。 何止是這雙手呢,日后的那一幕幕,都是無可奈何。 只是當下這一刻,她們二人都不自知而已。 今日這一番說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陸母不多時便吩咐司機打道回府。 想必這會兒傳媒盛典已經舉行大半了,任陸禾再挽救也是趕不及了。 訂婚的消息少了女主角,怕是不成了。 陸母心里這般想著,面上倒是真真切切地松了口氣。 回程的途中車內一邊安靜,再無半點寒暄客套,與去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仿佛出發時的那場親昵都是夢一般恍惚,可后面的字字誅心卻是鑿鑿的事實。 陸母將紀得送回來處,下車前仍不忘將她的披肩拉攏了些。 她是真的心疼這孩子,是真的想對她好,卻也是真的傷了她。 自知慚愧,收了手,嘆了口氣,便離開了。 紀得下了車,目送陸母離去。 看著車漸行漸遠到消失殆盡,直到被手包里的手機震得發麻,才回了神。 她取出手機一看,不出意外的,是陸禾的電話。 可這會兒她腦袋昏昏的,腦子里還是陸母的委托,思緒不明,猶豫未定。 握著手機,就這么愣愣地看著,直到停止了震動,世界歸于平靜。 手機畫面跳回了主界面,無數個未接和短信,半小時前就陸續打來了。 方才在車里竟絲毫沒聽到動靜,想來是傷心過頭了。 紀得自嘲著,哪有什么資格傷心啊,不拖累他才好。 正看著手機發呆呢,腦海中的往事像幻燈片一般幀幀分明,歷歷在目。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疾跑的腳步聲,她還來不及分辨一二,就被一個力道包圍,鎖進了某個熾熱的懷里。 陸禾在打不通紀得第一個電話起,除了納悶和疑惑,還多了一層莫名的恐懼。 心好似被什么揪成了一團,距離上次意外才不過一月有余,難不成又遭遇什么不測,這念頭讓他慌了手腳。 硬生生挨到了晚會中旬,將那邊的事物安頓好,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自上次綁票事件后,陸禾為了保險起見,在紀得的手機里安裝了一個定位插件,她去哪里都有路徑顯示。 眼看著她的定位在郊外游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公寓,才稍稍安心。 細想還是不放心,今天是多重要的日子,她卻遲遲不出現,驟然爽約,這不是一向穩妥的人會出的差錯。 況且,出發前,她明明是應允過自己的。 他一路驅車趕來,遠遠就看到公寓門口那一抹單薄的身影,低頭看著手機,傻傻愣愣地駐立著,一動不動。 將車往路邊隨意一靠,便往她的方向跑了過來。 此刻香暖在懷,眼瞧著心愛的女孩真實地窩在胸前,那口提心吊膽的氣才算松了下來。 不知在無情冷風中傻站了多久,她渾身竟沒有一絲熱乎氣兒,凍得僵硬不已。 拉攏了她的披肩,摟著她往車上走去。 只是這披肩甚為眼熟,質地似曾相識,陸禾心里泛著幾縷納悶,倒也不在這關口明說。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安置到車上,等到暖氣驅趕開渾身的冷,失魂的人兒才有些恍然回神。 看著陸禾為自己忙前忙后地照顧,一邊喂她喝著溫水,一邊電話吩咐些什么,她癡癡地看著眼前的心上人,久久不凝。 這四月初的天,還有些不甘心的凍人,他這一番折騰,額角卻沁出了薄汗。 抬手為她拭去,這一舉止間,倒是生出了幾分相偎相依。 見她緩和了不少,才有些懨懨地后怕,“怎么傻乎乎地站在外頭,凍著自己都不自覺。” 又喂了她幾口熱水,給她調整了舒適的坐姿,才回到駕駛座重新發動車子。 紀得從后視鏡里看著他,車里暖得人昏昏欲睡,她被這一通服侍,竟也忘了問他些什么。 只是看著他,就無比安心。 有他在,去哪里又有什么要緊的呢。 到了目的地,陳瀾的診所。 她受了不知多久的凍,陸禾不放心,還是帶她來檢查一下為好。 自從和叔公達成協議,陳瀾只是將一些善后的工作處理完結,也不接新的病人了。 陳父貼身照顧紀老爺子,也不得空。 這診所,不多時便要歇業了。 原先是打算轉讓的,但這到底是父親的一片心血,白費了可惜,索性就這么放著,就當是給紀得備著也好。 陸禾來之前便和陳瀾打過招呼,今日本沒有什么要緊的事,診所也只差人看著,接到電話陳瀾還是上了心,這會兒正等在門口。 紀得從電梯里緩緩走來,不知是著了涼還是心緒不寧,整個人懨懨的。 精致的妝容在方才一番折騰下略顯凌亂,卻也格外慵懶迷人。 陳瀾見她如此隆重的裝扮,一時愣了神。 “陳瀾哥。” 倒是紀得一聲呼喊,將他的思緒扯回了現實。 轉眼一看,眼前的人兒除了發絲微亂,臉色也是不一般的蒼白,這模樣倒是讓他有些皺眉了。 將他們二人迎進了門,隨后便是一系列的檢查。 紀得在去醫院復診這件事上一貫都是配合的,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沒有那些矯揉造作的孩子脾氣。 每周的定點檢查根據情況而定,現在已經調整至一月兩次,甚至一月一次都可控。 上一次的診斷結果很理想,陳瀾以為她的身子在慢慢穩固,可今次的檢查結果卻讓他皺起了眉頭。 紀得的心律不齊癥狀很大程度與情緒和自我調節息息相關,這也是這么多年她性子穩健,波瀾不驚的原因。 誰不向往天真活潑,燦爛明媚,這沉穩淡然往好了說是隨遇而安,往壞了說是硬生生強忍心緒的結果。 自她戀愛起,情緒倒是高昂了許多,卻也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可這一次,確實有些不穩定了。 各項參數都有上升,免疫功能也不太理想。 陳瀾低聲詢問了幾句,她無精打采地回應著,明顯得不愿多說。 這一態度,倒讓陳醫生多看了一邊的陸禾幾眼。 隨即開了一下安神穩固的藥,囑咐她按時服用,下周再來復查。 藥?復查? 這些信息量紀得還來不及消化,身旁的陸禾率先開口了。 “怎么了,情況嚴重嗎。” 陳瀾睨了他一眼,顧自開方子。 “有些熱度,穿這么少一定是受涼了,往后那些個人多口雜的宴會還是少參加的好,你身子吃不消。” 仔細叮囑著紀得,這話里話外又像是說給陸禾聽的。 陸禾順從的一一記著,不敢再多作聲響。 離開診所后,陸禾將紀得載回了公寓,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幫她換了居家服,便安撫她睡下。 其實他也有滿腔疑惑想傾巢而出,看她如此模樣,只顧著心疼了,其他都不重要。 換了柔軟的居家服頓時自在了許多,紀得沾床便睡了,等再醒來,已是深夜,又或是凌晨。 床邊茶幾上放著藥和水,還有一張字條,是陸禾留下的。 “鍋里有粥,喝完記得吃藥。” 明明只是幾個字,便足以暖了心。 紀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了幾口,還是溫的,想來,他是伺候了自己半夜了。 走到廚房,一盞暖黃色的吊燈將空間照耀的格外柔和。 紀得打開暖鍋,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氣襲來,燙得她兩眼頓時濕潤,心里麻麻的不是滋味。 她盛出一小碗,才回到餐桌邊,就看到陸禾出現在眼前了。 紀得睡得安穩,陸禾怕打擾她,又擔心她醒來找不到自己,便在客房睡下了。 其實剛睡下沒到半小時,正是淺眠,隔壁主臥開門的聲音讓他瞬間清醒。 這會兒見她乖乖盛粥的樣子,怎么看怎么聽話可愛。 “醫生說你有熱度,喝了粥吃完藥接著睡,公司那邊我給你請假了。” 陸禾接過她手中的清粥,為她一一擺盤,嘴里還不停地囑咐著。 被照顧習慣了,一時間不覺得有什么,轉而想起陸母的委托,頓時醍醐灌頂,一陣抖擻。 原本些微的感動與被關懷,瞬間發酵成噬人的苦澀,在她口中蔓延,肆意亂舞。 “不必這般費心照顧我了,你回去睡吧。” 紀得綻開一個淺淺的笑,對上陸禾深究的眼神,猝不及防,緩緩頷首,想了想還是不忍,又補充道。 “很晚了。你白天還要工作。” 任陸禾再不愿多想,也能品出幾分她話里的敷衍和克制。 什么叫不用費心了,難不成……傳媒盛典的失約是刻意為之。 大概是了。本來就猜了個三四分,這會兒,顯而易見了。 陸禾心里也有些不快,面上卻隱忍不發。 她身體要緊,旁的什么事情都以后再說吧。 紀得喝了半碗粥,愣是不愿再多喝一口,陸禾勸不進,她一皺眉,他便只能投降了。 紀得回到臥室吃了藥,躺在床上卻再難入眠。 這會兒思緒清明,腦海中都是陸母的話,輾轉反側。 自己承了陸母的托付,自然是不敢不從。 可他,對自己實在是好。 回想起陸母在車上說出他的安排時,她知道今次自己的失約,多讓人失望。 紀得看得出,他是不高興的。 可就是這樣,他都不舍得責問自己一句。 方才在餐廳,他對著熱粥反復攪拌散熱的細致樣子,紀得看在眼里,不是不感動的。 還有以往的種種,體貼入微,無所不至。 私心里,紀得哪里舍得。 可對于陸家而已,她,是擔不起的。 安然成長的這二十四個年頭里,從未對離家的父親有一絲怨言,而這一次,她想怪他。 這可能有些刻薄,可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這些年活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絲毫不敢出差錯了。 可如今,都成了不甘心。 說到底,她還是怪自己的。 就在這樣的自我矛盾里,筋疲力竭的女孩皺眉入眠。 夢里她酣暢淋漓,滿頭大汗的奔跑,卻仍是逃不開這無窮無盡的黑暗。 費盡了氣力,仍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