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夜啞然。

    “無所謂，我本來也不在乎這些。”楚思對于污妖族還沒有什么感情，更不在意這些人對她是否忠心。她像是游離于這個世界外的孤獨靈魂，不知道自己誕生在這個神奇世界的意義。

    焚夜對于楚思不是沒有懷疑，但他對神格古籍的信服壓倒了一切，不過被她這樣直接地戳破，還是讓他有些慚愧。焚夜躬身道，“身為族長，我自然會對王效忠。”

    如果污妖王代表了神，那么身為污妖族長的焚夜就相當于神官。

    楚思笑了笑，并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她重新披上黑袍，“我們該出發了。”

    緋烈早早便在森林邊緣等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看到楚思慢悠悠地走過來，高聲道，“現在可以證明了吧？再過一陣子天就亮了。”

    污妖們懼怕陽光，沒有辦法在太陽下行走，這是神對他們的詛咒。神格古籍讓污妖的居住地生長出遮天蔽日的林木，參天的樹木用濃密的枝葉擋住了太陽，給污妖族落腳之地。

    森林邊緣的林木會漸漸變少，太陽出來后，污妖們將無處躲藏。

    楚思觀察了一下天邊，那里隱隱露出一絲光亮，太陽很快就要升起來了，“還有一陣子。”

    緋烈看著快要升起的太陽，略感不適，“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太陽下行走。”楚思看著日出的方向，靜靜地等待。流放之星上沒有什么遮蔽物，只要太陽升起，便會變得極為炎熱。灼熱的陽光將灑滿星球上的每一處地方。

    楚思發現自己雖然是污妖，但并不懼怕陽光。她出生的時候就是在白天，沙桑將她丟出了車廂，但她并沒有被陽光灼傷。污妖們前來救援時，用云阻擋了陽光的直射，他們不用“術”是無法在陽光下行走的。

    楚思不知道自己有這種特質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孵化她的是人類的血液，或許是因為她的靈魂還是個人類？

    “你瘋了？你面對著陽光，會被直接曬死的！”緋烈看著楚思一臉平靜的樣子，覺得她簡直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這跟自殺有什么區別！

    “不僅僅是我，還有你。”楚思輕飄飄地說道。

    緋烈內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下一秒他就被楚思的風刃纏住。楚思放松身體，飛了起來，同時控制著風刃把緋烈從森林里拽出。

    “放開我！你這家伙！”緋烈驚恐地掙扎著，同樣使用風刃對楚思發起攻擊，被她躲過了。他看著遠方逐漸露出全貌的太陽，神情緊張又絕望。陽光灑在他身上，只要一秒就可以將他灼傷！

    “陛下！”焚夜沒想到楚思會突然出手，發生了這樣的變故。

    “既然是我能做到，普通污妖卻做不到的事，起碼需要一個參照物吧。”楚思難得褪去了冷靜的面具，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她語氣玩味，“緋烈這個名字聽起來和陽光很配呢……”

    “你這個瘋子！住手！”緋烈掙脫開楚思的風刃，但身體已經被拖出了森林的邊緣。太陽終于還是升起來了，陽光照射在他身體上的那一刻，緋烈發出了凄厲的慘叫，“啊！”

    污妖們都露出了恐懼的表情，緋烈的哀嚎讓他們感同身受，更令他們驚訝的是，楚思還完好無損地在陽光下飛行著。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從來沒有一個污妖可以面對太陽的照射！

    “我證明自己了，你呢？”

    緋烈跪倒在地上，陽光讓他喪失了力氣和斗志，他只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蒸發死去了。他強忍著痛楚，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楚思，她背對著陽光，看起來像是太陽神，又像是死神。

    楚思見他似乎撐不住了，開啟了軍用防護罩，覆蓋在他的身上，遮擋住陽光，這東西還是她從羅斯年手里繳獲的。緋烈只感覺陰涼重新籠罩在他身上，他終于還是沒耐住太陽帶給他的苦楚，暈了過去。

    楚思用風刃將他纏住，丟回了森林之中，自己也輕飄飄地從空中降落。污妖們面面相覷，看著地上被太陽灼燒的緋烈，似乎都心有余悸。焚夜看到楚思安然無事的樣子，相當震驚，“陛下，您沒有被灼傷嗎？”

    “沒有。”楚思看了一眼昏迷的緋烈，吩咐道，“帶他去治療吧。”

    “陛下居然不畏懼太陽！陛下果然是帶領我們破解詛咒的王！”

    “神格古籍的預言是真的，污妖族有希望了！”

    污妖們原本還心存質疑，如今都變成了各種溢美之詞，大家都親眼所見，從陽光下歸來的楚思毫發無傷。楚思聽到這些聲音，感到好笑，“我算是證明有資格做王了？”

    “當然！您一定會帶領我族，重新踏上大地的！您是名副其實的污妖王！”

    楚思拍了拍手，制止住歡慶的污妖們，潑了一盆冷水，“既然如此，該你們證明有資格做我的臣子了。”

    眾污妖，“？？？”

    ☆、第四章

    “你們可以挑選王，我卻不能挑選臣子么？”楚思環顧四周，她的眼神平靜，目光所及之處有些污妖低下了頭，“我為什么要帶領你們？”

    焚夜有些焦急，提醒道，“陛下……”

    污妖們都暗自思忖，新王看上去并不好相處的樣子，她表現得相當高傲。焚夜十分擔憂，他很害怕楚思會甩出“不想做污妖王”這種話，這種事不是沒可能。

    楚思看焚夜神情緊張，只是輕松地笑了笑。她不再多說，轉身離去，焚夜趕忙帶隊跟上。小小的幼王身披黑袍，她衣服上金色的花紋仿佛陽光般灼傷了污妖們的眼。

    污妖們看著新王離去，片刻后才敢說話。

    “我的機會來了，我要往上爬。”一名污妖注視著新王離去的方向，認真地說道。

    “你傻啊？新王對我們嫌棄，就差寫在臉上了……”旁邊的污妖很不贊同。

    “你才傻呢！真正有才能的污妖才有資格做王的臣子！你以為詛咒那么好破除嗎？看看王的氣勢！外表也和普通污妖不一樣呢！”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就是覺得新王的畫風清新脫俗。

    “……我怎么覺得是你想多了？”

    焚夜追上楚思，等到別的污妖離開，猶豫再三才開口道，“陛下，您說那樣的話，會讓大家寒心的……”

    楚思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焚夜，你擁護古籍超過我，還讓我寒心呢。”

    焚夜微微一愣，隨即畢恭畢敬道，“當您對族里的貢獻超過古籍，我自然也會擁護您更多。”

    楚思原本只是想噎他一句，哪想到會得到這樣一本正經的回答。焚夜親眼看到楚思不懼陽光，更加堅信她就是預言中的王，他誠懇道，“雖然您的性格還有諸多問題，但我相信改正之后，您一定能成為改變污妖族歷史的明君。”

    “……抱歉，可是我只想做個昏君。”

    “身為族長，我要履行督促和輔佐您的職責，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已經制定了詳細的學習計劃，雖然您是預言中的王，先天就具有優勢，但后天的努力同樣必不可少。我已經安排好了各種課程，包括‘術’的使用、飛行技巧、體術、污妖族歷史、草藥學……”

    “…………”

    楚思聽到這一連串課程名字，頭皮發麻，打斷了他，“等等，我們只是星際妖獸，有必要像人類一樣學習如此繁雜的課程么？”

    焚夜淡淡道，“陛下，污妖作為智慧種族，這些都是必修課。”

    楚思好后悔，她應該賴在蛋里一輩子都不出生的。

    “如果我拒絕接受這些課程呢？”

    “雖然有些失禮，但我會對您采取一定的懲罰措施。當然，我因為對您督促不力，也會有相應的自罰。”焚夜認真地說道。

    ——為什么要這樣互相傷害！一起不學無術不好嗎？

    “你總得給我一點適應的時間吧……”楚思有些頭疼，她才剛剛破殼而已，莫名其妙就要開始努力學習，焚夜看起來并不好糊弄的樣子。

    “當然，我覺得以您的心理素質，明天起就可以開始課程了。”焚夜信誓旦旦地說道，他可沒看出楚思有哪里不適應，相反還顯得游刃有余。

    “…………后天。”楚思咬牙道，開始跟焚夜討價還價。

    “好吧。”焚夜在心中搖搖頭，新王現在主要的問題是任性隨意和懶散。

    楚思想到今后悲慘的學習生活，只感到前途慘淡，她一時不想再看到焚夜，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焚夜走到門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對了，那個人類一直吵著要見您。”

    羅斯年被污妖抓住后，全身裝備都被楚思收繳。因為最近在籌備加冕典禮，楚思一時也沒有想起他來。羅斯年聽不懂污妖們的語言，污妖們也聽不懂人類的語言，羅斯年便手腳并用地比劃，用肢體語言向看守他的污妖傳遞信息。

    “帶他過來吧。”楚思這才想起羅斯年，不知道他找她要做什么。

    “陛下，您可以使用人類的語言？”焚夜有些好奇，他上次看到楚思和羅斯年進行交流就感到不可思議。

    楚思將早就想好的借口說了出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人類的鮮血孵化了我？”

    焚夜覺得有一定的可能，楚思是神樹上長出的王卵，他用了很多方法都沒能將她孵化出來。如果是普通的污妖卵，估計早早就破殼了。鮮血、白骨等材料都可以使污妖卵孵化，但焚夜一直沒想到要用人類的血。

    以前神樹上從來沒有結出過王卵，焚夜并不知道王卵和普通卵的區別，聽到楚思的解釋，感覺挺有道理。

    羅斯年沒多久便被帶了過來，他被污妖們押解著，看到楚思松了一口氣。他大概二三十歲的樣子，身上裹著棕麻色的袍子，這是普通污妖的裝束，只有族里的佼佼者才可以身著黑袍。羅斯年的衣服早就破破爛爛，裝備也被收繳了，現在只能穿上污妖的衣服。

    “你找我有事？”

    羅斯年聽到楚思的聲音，簡直熱淚盈眶，他根本沒法和其他污妖交流，最近的關押生活幾乎要將他逼瘋。牢房里雖然沒有流放城的爾虞我詐，但同樣沒有人類的相伴，他每天看著來來往往的污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陛下，您什么時候給我安排工作？”羅斯年想了想，詢問道。

    楚思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詫異，“你還挺積極？”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楚思雖然以前是人類，但現在的身份是污妖王。她可不覺得羅斯年會那么好心地為污妖工作，她原本還琢磨如何讓他認真干活。

    “如果我圓滿地完成工作，您能不能將吊墜還給我？”羅斯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吊墜是他聯系隊友們的唯一工具，盡管他知道逃出流放之星的希望不大，但他已經將吊墜當做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哦，對了，這個東西怎么用？”楚思抬手，淚滴狀的金色水晶從她手心滑落，被項鏈拉著在半空中晃來晃去。

    那金色的吊墜刺激著羅斯年的視線，他略有些緊張，但還是老實答道，“吊墜上有一個按鈕，摁兩下是搜索隊友，對方接通后便可以語音聯絡。”

    “我可以試試嗎？”楚思聞言找到了按鈕，心里相當的好奇，這個小東西真的能在星際間進行聯絡？不同的星球也可以？

    “您試吧……”羅斯年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楚思摁了兩下按鈕，金色的水晶發出白光，亮了起來，水晶內部仿佛液化的流金。吊墜發出了沙沙的聲音，聽起來像電子雜音，楚思疑惑地聽著這聲音，兩分鐘后聲音消失了，水晶也暗了下來。

    楚思湊近打量了一下，奇怪道，“這是什么意思？”

    羅斯年平靜地解釋，“如果沒有人接通，吊墜兩分鐘后會自動停止搜索……”

    楚思有些疑惑，“沒人接通？可你不是要用它聯系隊友么？”

    羅斯年沉默不言，他一直希望有人會接通，但永遠都是這令人絕望的沙沙聲。他其實心中早就隱隱有了猜想，他被人誣陷，放逐到流放之星，其他人怎么可能安然無恙。大家約定好要將吊墜貼身攜帶，避免錯過同伴的消息。

    現在沒有一個人接通，只能代表大家可能都不在了……羅斯年強壓住內心里翻滾的悲傷，真相總是很殘酷。

    他剛剛被丟到流放之星，便瘋狂地嘗試聯絡隊友們，希望有人能來營救，但一直無人接通。后來他迫于生存的壓力，每天在流放城摸爬滾打，使用吊墜搜索隊友的時間就少了。他總是下意識地避免思考為什么無人接通，心中總是存著些僥幸。

    楚思看著他的表情，隱隱猜出了一點什么，轉移了話題，“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污妖族被神放逐后，世代都生活在流放之星上，焚夜也并不了解星球外的世界。楚思很好奇這個世界的人類發展到了什么階段，她從羅斯年的裝備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但還不太確定。

    羅斯年微微一愣，似乎被這句話觸動，他緩緩道，“外面的世界……有很多氣候適宜人們居住的星球，人們的生活很安逸、和平，各個星球組成了星際聯盟，這幾年都沒有什么戰爭。聯盟軍仍然在星際進行開疆，探索著新的星球，那上面還有不少星際妖獸，不過人口較多的幾個星球基本沒有野生妖獸了……”

    羅斯年說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對面就是野生的星際妖獸，而且是其中難得的智慧型。污妖是傳說中的妖獸，近幾年星際聯盟內的學者還在探討污妖是否真的存在，質疑它是不是僅是個神話傳說。

    楚思在腦海中梳理了一下條理，繼續詢問道，“我們現在所在的星球在星際中的什么位置？”

    羅斯年聽到她的問題覺得微妙，妖獸居然會思考這樣的事情，讓他感到很驚訝。他乖乖答道，“我們所在的星球沒有固定的運行軌道，所以被星際聯盟命名為流放之星。因為環境惡劣、資源匱乏，這里并不適宜人們居住，聯盟會將重罪的犯人投放在這里……我來到星球上時，流放之星已經開始偏離星際聯盟了，現在應該距離聯盟的位置越來越遠，我沒辦法估計準確位置。”

    “沒有固定的運行軌道？”楚思相當訝異，這怎么可能引力難道被吃了嗎？難道不會撞上別的星球？

    “沒錯，目前也僅發現了這一顆星球有這樣的特質，而且流放之星從來沒有和其他星球的軌道相撞。”羅斯年仿佛猜到了楚思所想，解釋道。這正是流放之星的神奇之處，它完美地躲避開別的星球，在星際間無序運行，有時離聯盟很近，有時離聯盟很遠。

    “那如果我想要離開流放之星呢？”

    羅斯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篤定道，“這是不可能的，以目前流放之星的科技水平，根本無法制造出星際航行的飛行器。星際聯盟禁止任何民用飛行器靠近流放之星，軍用飛行器投放犯人時也不會著陸，這都是為了避免有犯人出逃。”

    他們來到這顆星球上，就再也沒辦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