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云小花瞪了他一眼。 “你要回去了?”衛子晉看著她。 “我上院子里透透氣。”云小花穿上繡鞋就走了出去。 來到院中,她看著落日余暉,頭腦清醒了些,吸了兩口氣,心里還是存了郁氣,今天忽然說出這么多話,心情沒有好反而更加郁悶。 這個院子里也盡是回憶,許多美好的回憶都在這兒完成的,前世剛成親那些日子,她推著輪椅,兩人走在花園小道上,時不時還在石亭里休息一下。 花花草草都是記憶中的模樣,兩世她都住在主院,衛子晉住在書房小院。她想不明白,怎么說他也是衛家嫡長子,若不是雙腿有疾,那絕對是衛家家主的繼承人,他怎么就放任她住主院而自己住偏院,竟然沒有半分委屈,真要落到外人眼中,個個都會以為他寵著她。 她是最清楚了,他其實并沒有對她動心,或許曾經也曾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但靠得越近,看得越清,就慢慢的失去了興致,所以后來兩人才越走越遠,她逼著他寫休書的時候,他的雙腿已經萎縮的不成樣子,基本夜夜都會痛醒。 前世丘乙與他相識,也曾幫他診治過,那時她悄悄躲在門外聽著,丘乙說他的腿疾是中了毒,時間太長,毒已入骨髓,冶不了,最殘酷的是他可能活不過三十。 衛子晉當時聽到這話居然沒有悲傷,甚至送走了丘乙,他依然溫和的與她吃飯,教她識字,若不是她真的聽到了這些,她也不會有半點懷疑。 衛府就是個吃人的地方,云小花聽到衛子晉是種的毒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呂氏下的毒,那老婦若是弄死了衛子晉,她的兒子就順理成章的成了衛家的長子,就可以繼承衛家家主之位。 當初衛子晉聽丘乙先生說衛美蓮之病活不過二十,那時她十八歲,十九歲那年去了,云小花居然看到衛子晉流下了眼淚。 衛美蓮有先天的心痛病,能活到十九也是因為衛府的實力,用最貴的藥好生養著,就這點上,呂氏不敢苛刻,但現錢上卻把二房三房管得死死的。 云小花想衛子晉種的毒,借助衛府的人脈不可能冶不好,天下良醫何其多,丘乙只算其中一個,那時云小花沒有顧及自己偷聽的事實,還直接讓衛子晉把丘乙的話鬧到族里去,衛子晉當即生了氣,并派人把她趕出了小院。 云小花坐在石亭里望著園子里的花入神,想起上一世便是鼻子一酸,再看這世衛子晉為了給她弄來荔枝而受家主罰,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事也沒了,這么爬在床上與上世病發時竟如此的相似,使她觸景傷情。 云小花起身,拉著綠離往花園盡頭的荷池走去。 兩人圍著荷池摘了不少荷花和初露尖的蓮蓬,就這樣滿滿摘了一束,捧著回了院子。 室外候著的杏雨和含香看到去而復返的主仆倆,眉間一喜,又見她捧了一束荷花過來,兩人已是不言而喻的高興起來。 待人進去,含香忍不住感嘆:“還是云娘子得公子歡心,咱們就沒有想著摘一束花放到室內讓公子心情舒暢些。” 杏雨白了她一眼,“花也要看是誰送的,你我送的,指不定被公子嫌棄,畢竟那只是荷花。” 那確是,園子里不知有多少名貴的花,論美姿論香味都比荷花好,云娘子摘荷花也就算了還把剛露尖的蓮蓬也摘下來,不知有什么看頭。 杏雨沒有她這么多感慨,而是拿了花瓶進內室去了,含香到這時才反應過來,在后頭吐了吐舌,好在云娘子這個主母很隨和。 室內,云小花剛進門,衛子晉就側過頭來了,云小花微微驚奇,這人的聽覺這么強,前世只聽說練個武功的人聽覺會異常的靈敏,他又是怎么練出來的。 衛子晉看到她進來眉眼就舒展開來,又看到她手中的花,一時間不知她是摘給他的還是來向他告別準備捧回去的,提著心等她走過來。 云小花看在他這么可憐惜惜的爬在床上,便把荷花往前一送,“聞聞,香不香。” “香。”衛子晉答得倒是快。 這時杏雨進來,手里拿了精美的花瓶,云小花從她手中接過,便順手把花插.入花瓶,接著往屋里四下掃了一眼,最后把花瓶放在床邊的圓幾上,圓幾上還有兩本書,一本是《四書章句》,一本是《周易》。 “放在這兒可好?你拿書看的時候就得小心了,別打翻了花瓶。”云小花打量了兩眼說道。 衛子晉的目光明亮如星辰,看向那瓶花,又看到幾個剛成形的蓮蓬,唇角上揚。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你們留言了,挺高興的!這樣吧,這一周我依然是1點左右更新,過了這一周到時(大概是10月13左右)我日一萬的時候,就中午12點哈! ☆、家宴撞花 “好了,明天有宴,今晚我就先過去了。”云小花拍了拍手,準備要走。 衛子晉微微一愕,望著云小花,似乎也沒有什么理由可讓她留下來。 云小花帶綠離回了主院,小廚房聽說云娘子回主院了,當即派人過來詢問吃什么,綠離直接開口說了幾樣,反正那幾樣都是她跟娘子愛吃的。 這兩日云小花陪衛子晉,所以綠離也沒能出去做生意,今個兒天又暗了,主仆倆決定明個早上早點兒起床,去花園里摘花去。 衛府后宅家宴不知道開過多少次,當然家宴都是嫡妻參加,妾自然是沒有這資格的,如今三房三個兒媳婦陪著老太太馬氏用餐,底下孫輩中只有衛子晉娶了妻,云小花算是孫輩中第一人,又是第一次家宴,在穿著上有嬤嬤安排,頭面帶翡翠還是金飾都有說法。 云小花初嫁為人婦,年輕娘子帶的頭飾喜歡以金鑲寶珠或珍珠米粒為飾,穿著上那嬤嬤本想給她穿的是桃紅灑花小襖,云小花卻是拒絕了,她選的是蜜合色繡花小襖,白色織錦長裙。 這么往菱花鏡前一站,只覺得云小花粉嫩脫塵,比那深閨的小姑子還要嬌嫩萬分,若不是那盤起的發髻,簡直沒有半點婦人之味。 她本來就是個姑娘,又沒有與衛子晉圓房。 杏雨來傳話,云小花參加家宴前去書房小院一趟。 云小花整理妥當,便帶著綠離往書房走去,半路,云小花仔細交代綠離,這次去參加家宴,她是決定聽衛子晉的,若是馬氏為難她,她就忍了,權當敬老,若是呂氏為難她,她就打回去,但綠離不可以動手,一定要站得遠遠的,不能留下半點話柄,甚至云小花有心讓綠離留在院外,可又怕那些外院中的小丫鬟欺負她,只好把人帶在身邊,又再三交代好。 入了內室,衛子晉已經望了過來,看到云小花的穿著,眸里似乎有火光跳動。 來到床前,云小花站定,垂首望著衛子晉。 衛子晉向她招了招手,“你坐下來。” 云小花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懷著好奇心坐下來,衛子晉從床里邊拿了一朵粉色的芍藥花仔細的插在云小花的鬢間。 “好了。”衛子晉的手放下。 云小花聞到香味,伸手忍不住摸到發髻,那枝花插在右鬢,她起身往鏡子前走去,在那鏡中看到那朵盛開的芍藥花,配上她的穿著,越發的粉嫩出塵,她心里喜愛不已。 衛子晉見她歡喜,唇角也帶著一絲笑意,“你呆會兒去就按著我上次教的,別怕。” 誰怕誰了,云小花沒有理他,他也便當她聽進去了。 去福棲院,到了垂花門前有穿鴉青色對襟窄袖褙子,下身駝色裙子的婆子上前領路。 云小花跟隨在后,經過三道月亮門,終于來到花廳,那兒暫時還沒有來人,只有幾位丫鬟恭敬的候在一旁。 云小花被人引領入座。 花廳甚大,所謂家宴也不比市井小家,一家人圍一桌子吃飯那種。 衛家卻是沿用前朝習俗,各人一張矮幾,一張團席,跪坐在上面,上了飯菜各吃各的。 面對面兩排,主座在上首中,席中間可以觀看舞姬表演,衛府養了不少水嫩的舞姬,專為招待客人之用,這次看這宴席規模顯然會有這個節目。 云小花坐的是左首第二席,不用猜,第一席必然是呂氏,對面兩席那就是二房韋氏和三房任氏了。 她剛坐下,二房韋氏與三房任氏卻一同過來了,后面跟著兩位小娘子,幾人有說有笑,煞是親密,也不知這親密還能維持多久,若如衛子晉猜的,多半回去的路上兩人就會分道揚鑣。 韋氏穿的是寶藍色云紋妝花褙子,任氏穿的是白底小紅竹葉對襟褙子,粉紅中衣,兩人下裙都是白底裙。 來到席間看到云小花,韋氏則是冷哼一聲,上次在松合院落了面子,被云小花身邊的丫鬟推倒心中懷恨,這氣不但沒有減,看到云小花今日明艷的裝扮,反而越結越深了。 任氏卻是有心討好云小花的,不知道自己丈夫為何要結交殘疾的大侄子,反正男人做事向來想得通透,她跟著學便是,于是向云小花露了笑容,這邊韋氏立即松開任氏的手,獨個兒上前坐上席去。 友誼的船說翻就翻。 云小花回以禮貌一笑,韋氏那模樣她權當沒有看到,與韋氏一個模樣的還有衛美娟和衛美蓮兩位小娘子,她倒是不知這兩人上次吵得要死要活,這次卻攜手而來,儼然成了好姐妹,她啥也沒做卻成了兩位小娘子的共同敵人。 她搖了搖頭,懶得理這兩個孩子。 呂氏來的時候,身后帶著衛美瑩,沒想還有一個衛月蓉。 說起衛月蓉,云小花也是有些牙癢癢的,上世成了衛子晉枕邊人,她在旁邊也推波助瀾了。 她是衛子晉的姑母,卻與呂氏特別合得來,也不知是為著利益還是真的感情要好,這位姑母年僅三十守了寡,可憐膝下無子,沒有丈夫撐腰,在夫家過不下去,便回了衛家,回到衛家跟呂氏特別合得來,私下里養面首,置外宅,那日子過得繁華錦簇。 有衛府在身后撐腰,沒有人敢壞她名聲。 穿著大紅金枝玉葉褙子的衛月蓉來到云小花面前停了停,忽然抬起袖子理了理,隨手一巴掌打在前面恭敬侯著的丫鬟臉上,那丫鬟還不知怎么一回事,人就被扇飛了去。 云小花月看著眼前那位站姿穩當的丫鬟就這樣直挺挺的飛了出去,她瞪大了眼睛。 衛月蓉啟唇:“不懂禮數的丫頭,這席面可以亂安排人的嗎?” 室內丫鬟無人答話,然而對面兩房韋氏和任氏卻低低笑了起來。 衛月蓉正怒氣沖沖的看著云小花,這邊呂氏扯下高冠上插的大紅芍藥往地上一扔,順帶踩了一腳。 云小花正全神貫注的應付衛月蓉無端端的取鬧,那邊呂氏的舉動落入眼中,她臉色微變,想起衛子晉特意叫她去小院為她插上的粉芍藥。 她居然與她婆母撞花了。 ☆、明爭暗奪 南朝貴婦中最喜歡帶花冠,越是尊貴的越喜歡帶高冠,上面珠寶無數,又喜在左右兩側簪花,今個兒呂氏帶了高冠,滿頭貴氣,平時簪的假花,今日興致,下人購得時花,唯大紅芍藥最配,她高興之余選了一朵簪在右側,左邊空置,心情正好,沒想遇上最討厭的兒媳婦居然也簪了芍藥。 豆蔻年華,年輕貌美,本就姿色非凡,又穿著這般粉嫩脫塵,帶上那時花,人比花嬌,她與年經媳婦撞花,簡直是赤.祼.祼的打臉。 那邊兩房的笑聲越發大了,呂氏往那邊看了一眼,接著轉頭剜了云小花一眼。 這邊衛月蓉卻失了耐心,上前就要把云小花拉起來。 衛子晉說了,今日若是馬氏為難她便忍著,若是其他人只管打回去,所以云小花不但沒有起身,反而一掌推開她。 終究是府里養尊處憂的嬌婦,就勢倒地上了,剛要借題發揮,云小花當作才看到似的,立即起身上前相扶,“姑母,您有沒有摔到哪兒?您沒事吧,要不要叫大夫?” 衛月蓉太陽xue跳動,臉色氣得通紅。 云小花立即起身,向堂中候著的丫鬟嚴聲命令:“還不上來相扶,快扶去房中休息,眼瞧著姑母怕是染了傷寒,居然發燒了,看那臉紅通通的guntang。” 云小花話落,對面兩房韋氏和任氏都瞪大了眼睛,這新婦不得了,睜眼說瞎話還說得一本正經,這確定是位農家女?這人不但長得超凡脫俗,那股從容也是難得,遇上事情的反應竟然比她們這些老手還要迅速。 “還站著干什么,是要受家法么,我這個主子都叫不動你們。”云小花那目光凌利看了眼,那些丫鬟當即打了個寒顫,顫顫巍巍的上前。 衛月蓉盯著兩位上前相扶的丫鬟,她倒要看誰敢扶她,然而兩位丫鬟頂不住云小花的氣勢,只好壯著擔子上前相扶,為了為自己開脫,借勢開了口:“還請主子跟著小的移步。” 真把她當病人了。 這時馬氏進來,看到自家小女兒坐在地上沒有半分貴女模樣,心下不喜,都三十歲的人了還在小輩面前這般不拘顏色,坐地上去了。 于是咳了兩聲,大家聽到聲響,都起了身。 衛月蓉臉色青白,借兩位丫鬟的力起了身。 馬氏看了衛月蓉一眼,接著舉步上了首座。 大家一一坐下,衛月蓉只好悻悻的坐在云小花的下邊一席。 馬氏往云小花看來一眼,忽然沉了臉,“聽說晉兒為了你做了不少糊涂事,今日見了,果然有幾分姿色,難怪晉兒會沉溺于女色中。” 就知道宴無好宴,丫鬟才開始上菜,她就被兩波人削了。 呂氏本來就心中有刺,立即側過頭,責備道:“不懂呢,還不上前去聽話。坐這兒忤成個木樁子似的,沒眼力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