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吳居藍說:“你以為我們像你們一樣想哭就能哭嗎?人類和海豚一樣,有淚腺;但人魚和猿猴、鯨魚一樣,根本沒有淚腺。” 我想不通地說:“海豚有淚腺,人類的近親猿猴卻沒有淚腺?” 吳居藍說:“很多生物學家也想不通這個問題,一直在研究。因為沒有淚腺,人魚幾乎一輩子都不會哭一次,我從沒有親眼見過人魚哭,只是聽族里的長輩提起過,似乎確有其事。” 我盯著吳居藍的眼睛,不解地問:“沒有淚腺,那怎么才能哭出珍珠呢?” 吳居藍彈了一下我的額頭,好笑地說:“我又沒有哭過,我怎么知道?族里的長輩說要痛苦傷心到極致,我想象不出那種感覺。”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吳居藍都已經活了上千年,被人背叛陷害過,被自然界的猛獸重傷過,目睹了無數次生離死別,不管什么痛苦和傷心都算是經歷過了,卻一直沒有落過淚,估計是沒有淚腺,真哭不出來。 ————·————·———— 突然,一聲悶雷般的巨大聲音傳來,我被嚇了一跳,扭頭看向海面,一下子變得目瞪口呆:藍寶石般澄凈的藍天下,一道沖天而起的“噴泉”,高達十幾米,聲勢驚人。 江易盛沖到了欄桿邊,興奮地大叫:“鯨魚!鯨魚!” “真的是鯨魚!好大!”我也忍不住興奮地站了起來。 極目望去,海面上不知何時聚集了十幾只鯨魚,繞著我們的船緩緩游動。 剛才那一下聲勢驚人的“噴泉”就像是報幕員的報幕,把我們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它們身上。 好戲,現在才真正開始! 它們像一個有經驗的表演團般,大小間隔、參差錯落地一時沉下、一時浮起。每當浮起時,就會噴出水柱,水柱上粗下細,頂部絲絲縷縷飛散開,猶如一朵朵白色的大菊花。 它們彼此配合,變換著噴水的方位和噴水的高度,讓空中的朵朵水花時而高、時而低,組合成了不同的形狀。有的時候像天上的星辰,有的時候像起伏的漣漪,有的時候像是盛開的花朵。 它們甚至懂得利用陽光的折射,制造彩虹。最大的一頭鯨魚的身軀比我們的游艇還大,它會緩緩地從我們的游艇邊游過,在最適合的位置噴出高高的水柱,讓陽光在我們的眼前折射出一道七色彩虹,伸出手,那彩虹就浮在掌心。 江易盛剛開始還激動地拿著手機,不停地拍照,后來完全看傻了,呆若木雞地站在欄桿前,不停地說:“它們是在有意識地表演!” 似乎是為了回應江易盛的話,十幾條鯨魚齊齊浮出水面,成交疊的環狀圍繞著我們的船,一起噴出了高高的水柱。美麗的水花在我們頭頂的天空綻放,好幾道彩虹交錯出現在蔚藍如洗的天空。我們眼前、身邊都是彩色的光芒,像是絢麗的煙花在繽紛地綻放,可因為是朗朗白日,比沉沉黑夜的煙花更明媚鮮亮、輕盈靈動。 流光溢彩中,我回頭看向了吳居藍——這是大海,是他的領地,只有他才能讓這如同童話般的夢幻場景發生! 吳居藍淡淡說:“一個小禮物,送給從來沒有看到過鯨魚的你。” 碧海藍天間,七彩的霓虹就漂浮在他身后,讓人仿若置身仙境,但此時此刻,再瑰麗的天地景色,也比不上他淡然的眉眼。 我一時沖動,猛地撲過去,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用力親了一下,貼在他耳畔喃喃說:“不要對我太好了,我已經很愛很愛你,可我還是會怕我的愛配不上你對我的好!” 吳居藍看上去靜站不動、面色如常,鯨魚的“表演隊伍”卻驟然亂了,噴出的水柱也失了控。 一個噴起的水柱距離船舷太近,水花朝著我和吳居藍飛濺而來。吳居藍急忙摟著我一轉身,背對飛過來的水花,把我藏在了懷里,他自己被水花濺了個正著。 江易盛陰陽怪氣地嘲笑我:“沈螺,你的智商和臉皮都開始越來越沒有下限了。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就往男人懷里撲。” 我心中又驚又喜,對江易盛的話充耳不聞,呆呆地盯著吳居藍。 吳居藍放開了我,沒在意地拭了一下頭上的水珠。自始至終,他一直都是那種平靜淡漠、波瀾不興的表情,但剛才,他肯定情緒波動很大,所以才讓鯨魚們失了控。 我竊喜地想:是因為我!? 我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吳居藍神情自若地說:“衣服濕了,我去換件衣服。” 他轉身走向船艙,經過江易盛身邊時,順手拿過江易盛手里的空啤酒罐,雙手輕松一拍,就拍成了一張扁平的圓片。他又把圓片放回江易盛的手里,淡淡說:“如果我不是心甘情愿,沒有人能撲到我。” 江易盛的嘲笑聲嘎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著手里形狀規整的薄薄的圓片。 我本來嚴重懷疑,吳居藍其實并不介意穿濕衣服,而是和我某些時候一樣——不好意思地落荒而逃了!可看到他還能分出心神幫我從江易盛那里找回場子,我又覺得我大概真的想多了! 我從江易盛手里拿過被吳居藍壓成薄片的啤酒罐,一邊翻來看去,一邊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不管怎么樣,我都是被他的面癱臉給騙了,在這段戀愛中,他也會羞澀緊張,也會因為我的一個親昵觸碰而失控。 我心滿意足地想,這才正常嘛!好歹我也是看遍言情劇的人,什么激情畫面沒有見識過?沒有道理比他這個老古董更緊張羞澀啊! ——————·————·———— 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時間總是過得份外快,只覺得太陽剛升起沒有多久,就已經到了日落時分。 我們把船停在海中央,一邊欣賞著晚霞,一邊用晚餐。巫靚靚做了香味濃郁的海鮮忌廉燴意面,味道十分鮮美,吳居藍卻沒有要海鮮忌廉湯,只吃著很清淡的面。 我記得吳居藍并不排斥味道濃郁的食物,奇怪地問:“今天有忌口的食物?” 吳居藍淡淡說:“如果不是我自己烹飪的食物,清淡一點,方便吃出有沒有加入藥物。” 江易盛差點被剛吃進口里的意面給嗆住,表情古怪地說:“你認真的?” 我知道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話,但看巫靚靚的神情很尷尬,忙哈哈笑著說:“當然是開玩笑的了!他就是有點上火而已。” 吳居藍瞥了我一眼,沒有反駁我善意的謊話。 等吃完晚飯,收拾完餐具,天色已經快要全黑。 江易盛一邊喝著酒,一邊興致勃勃地提議:“今天是農歷十五,月圓之夜,等月亮升起來了,我們來個月下垂釣吧!” 我立即否決,“今天晚上我要和吳居藍單獨活動。單獨活動!只我和吳居藍!”江易盛自小就喜歡熱鬧,不突出強調我需要私密空間,他肯定要跟著過來湊熱鬧。 “哦——”江易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又jian又賤。他放下酒杯,拉開窗戶,探頭出去看了一圈,“幕天席地,你們可真有野趣,今天晚上風大,小心著涼!” 我反應了一瞬,才明白了他的葷話,忍不住一拳捶到他背上,“哪里來的那么多齷齪思想?” 江易盛應聲而倒,癱軟在桌子上。 我笑著推他,“別裝柔弱了!” 他卻紋絲不動,我又推了幾下,才發現他不是裝的,而是真的昏了過去。我被嚇著了,就算我那一拳用了點力氣,可怎么樣也不至于把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打暈啊! 我驚慌地叫:“吳居藍!”又想起巫靚靚才是正兒八經的醫生,“靚靚,你快過來看一下!江易盛昏倒了!” 巫靚靚倚著吧臺,非常淡定地喝著紅酒,“我給他的海鮮面里放了鎮靜劑,不昏倒才奇怪。別擔心,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我徹底傻了,下意識地去看吳居藍,味道濃郁的食物真的會添加藥物啊?那我呢?我也要昏睡過去了嗎? 巫靚靚猜到了我所想,忙解釋說:“你的食物里,我什么都沒有放。” 吳居藍盯著巫靚靚,平靜地說:“原因!” “有些事沒必要讓江易盛知道,這是最保險的做法,公平起見,我也會服用鎮靜劑,陪他一起昏睡一晚。”巫靚靚晃了晃酒杯,“已經放在了酒里。” 巫靚靚一口氣喝光了紅酒,走過來,竟然雙手用力一提,就把江易盛扛了起來。她像扛沙袋一樣扛著江易盛,朝著通往艙底的樓梯走去,“我們下去睡覺了,兩個房間我和江易盛一人一間,反正你們用不上,就不給你們留了,明天早上見!” 巫靚靚的腳步聲消失在艙底,我依舊目瞪口呆地看著樓梯口的方向。 吳居藍說:“他們家的人從小就要接受嚴格的體能訓練,一百多年前是為了保命,現在好像是家族傳統。” 我回過神來,果然是女王威武!不管是力氣,還是智慧,都簡單粗暴!她對江易盛夠狠,可她也算陪江易盛有難同當了。而且,她所做,也許正符合江易盛的心意。 以江易盛的智商,我不相信他沒有發現吳居藍的不同尋常,但是他什么都不問,就表明了什么都不想知道。其實,很多時候,知道的太多不但于事無補,反而會成為一種負擔。 第32章 chapter 161 天色已經全黑,海上的風又急又冷,吹得人通體生寒。 吳居藍穿著薄薄一件白色襯衣,站在欄桿邊,眺望著東邊徐徐升起的月亮。 我卻全副武裝,高領的套頭羊絨衫、短款薄羊絨大衣、加厚牛仔褲,還戴了一頂毛線帽。 我搓了搓手說:“白天還好,晚上真挺冷的。” 吳居藍扭頭看了一眼我,“待會兒我下海后,你去船艙里等我。” “不要!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上一次,吳居藍怕嚇到我,只在遠處向我展示了他的身體,一旦靠近我,就會把下半身藏到水里。這一次,我不想他再躲避我了,我希望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不僅僅是不害怕他,我還愛任何模樣的他。 吳居藍說:“海水很冷,正常人在這樣的海水里泡一個小時就會休克,你的身體不可能下水。” 現在是十月底,在陸地上都需要穿大衣御寒了,我當然明白自己不可能陪他下海。 我指著船尾說:“游艇的后面掛著一個救生用的小氣墊船,我可以坐在氣墊船上陪著你。”那樣雖然我在船上、他在水里,但至少,我們可以手拉著手,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 吳居藍想了想,說:“好!” 本來我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他,沒想到他這么容易就接受了我的提議。我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抱著他的胳膊,激動地說:“吳居藍,你真好!” 吳居藍搖搖頭,伸出手,幫我把帽子戴正了一點,“是你很好、非常好!” 我有點害羞,不好意思地拖住他的手,往船尾走,“趕在你腿還能動前,幫我把氣墊船放到海里去。” 吳居藍翻出了欄桿,踩著船沿,輕輕松松地把固定在船尾的氣墊船放到了海里。 我著急地想立即下去,他說:“等等!” 吳居藍走進船艙,從船艙里拿了兩條羊絨毯、一個熱水瓶和一小瓶伏特加。 這會兒沒有人,他也不再掩飾,足下輕點,一個飛掠,就跳進了氣墊船里。 我說:“我穿得這么厚,肯定凍不著的!你別光忙著照顧我,還是先想想你還需要什么。” 吳居藍低著頭,一邊布置氣墊船,一邊說:“一切我需要的都能在大海里找到,除了你!” 他說話時自自然然、平平淡淡,就像是說“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覺”一般尋常,我卻聽得耳熱眼酸、心蕩神搖。 吳居藍抬起頭,對我說:“可以下來了。” 我沒有動,一直凝視著他。 他十分奇怪,露出個“發生了什么”的疑惑眼神。 我的老古董吳居藍啊,真是又精明又呆傻!我笑了出來,忍不住脆生生地說:“吳居藍,我愛你!” 吳居藍的表情越發得平靜淡然,眼神卻有點飄忽,避開了我的視線,微微下垂,冷冰冰地說:“下來吧!” 只可惜,我已經完全識破了他這種用波瀾不興掩飾波瀾起伏的花招,而且他越這樣越激發我的惡趣味,很想調戲他。 我笑瞇瞇地說:“喂!我說我愛你呢!你都不回應的嗎?至少應該深情地凝視著我的眼睛,對我說‘我也愛你’,或者……直接深情地擁吻?” 吳居藍以不變應萬變,看著月亮升起的方向,表情淡然地說:“我的腿馬上就要動不了了。” 呃——算你厲害!我再不敢磨磨蹭蹭,立即抓著欄桿,翻騎到了欄桿上。我心里默念著不要看水、不要看水,可眼睛總要往下去看氣墊船,無可避免地看到了起伏的海水。身體立即起了本能的畏懼,我自己都難以理解這種心理機制——坐在船上,就沒事,剛翻上欄桿,腳都還沒有離開船,就畏懼得想打哆嗦。 吳居藍伸出手,想把我抱下去,我忙說:“我自己來!”如果我愛的人是一個普通人,我怕不怕水都無所謂,大不了一輩子不下海、不游泳。但是,吳居藍以海為家,那么我就算不能做一個游泳健將,也絕對不可以怕水。 吳居藍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 我一邊緊緊地抓著欄桿,一邊在心里默念:“有吳居藍在!不怕!不怕!你能做到……” 突然,“叮叮咚咚”的手機鈴聲響起,是我的手機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