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我被戳破了心事,不好意思了,忙掩飾地說:“你去換衣服化妝吧!我等你。” 不到二十分鐘,巫靚靚就換好了禮服、化好了妝,搖曳生姿地走了出來,一襲玫瑰紅的長裙,纖秾合度、張揚熱烈,猶如晚風中盛放的玫瑰,我忍不住驚嘆,“何謂尤物?你就是現身說法啊!” 巫靚靚笑挽住我的胳膊說:“走吧!” 第29章 chapter 142 我們到酒會現場時,我才發現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小酒會。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穿梭不息的白衣侍者,還有衣冠楚楚的客人,怎么看都很像是我在好萊塢電影中看到的隆重晚宴,難怪巫靚靚的奶奶要特意為我準備衣服和首飾。 一路走來,一直有人在打量我們,我有點局促不適,巫靚靚卻顧盼生姿、十分享受眾人的矚目。她笑著說:“別緊張,他們只是在欣賞你的美麗。”她親昵地挽住我的胳膊,朝我眨眨眼睛,“誰叫我們今夜一個是烈火玫瑰,一個是清水百合,并蒂雙開,男人最大的夢想!” 我苦笑,“這就是你奶奶倉促準備的小酒會?” 巫靚靚無奈地說:“今晚對她很重要,老人家很注重儀式感!你該慶幸,她時間有限,邀請的客人也很有限,如果再多給她幾天時間,估計連非洲部落的酋長都會來。” 我好奇地問:“為什么你一直說今晚對你奶奶很重要……” “小螺!” 身后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我回過頭,發現竟然是周不聞和周不言。他們驚訝地瞪著我,把我從頭仔細地看到腳,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我一樣。 我也毫不客氣地細細打量著他們。這兩人挽臂而站,透著親昵,明顯是一對情濃意合的戀人。只看外表,男子斯文、女子秀麗,的確是一對璧人。可想到周不聞竟然撇下自己的女友,跑來裝模作樣地追求我,而周不言竟然能眼看著自己的男友對別的女人玩曖昧,我覺得有點惡心。 大概我的眼神太嘲諷,周不聞不安地挪動了下身子,想分開一點和周不言的距離,周不言卻挽得更緊了,示威地看著我。 周不聞微笑著說:“小螺,你怎么在這里?” 我對他看似溫和有禮,實際高高在上的語氣很不舒服,學著他的口氣,也微笑著說:“不聞,你怎么也在這里?” 周不聞的笑容僵了一僵,問:“吳居藍沒有陪你來嗎?” 我的語氣柔和了,“他待會過來。” 周不言再按奈不住,譏諷地說:“土包子!以為賣了兩塊破石頭,就是有錢人了!拿著幾百萬人民幣就敢來紐約炫富,當心你那個吃軟飯的繡花枕頭男朋友被真富婆看中,給搶走了!” 吵架嗎?我想贏的時候,還從來沒有輸過!我笑瞇瞇地說:“周小姐有空擔憂我,不如先擔憂一下自己,至少我男朋友從來沒有企圖出軌的不良記錄。”我拍拍周不聞的肩膀,一副哥倆好,混不吝的樣子,“大頭,你有沒有告訴你女朋友,你向我表白,還企圖強吻我,被我拒絕了?” 周不言氣得臉色發青,“你、你……那根本不是真的!不聞是我的未婚夫,他只是假裝……” “不言,閉嘴!”周不聞臉色難看地低斥,但已經晚了。 一件因為沒有證據,我一直鴕鳥地拒絕面對的事實攤開在了我面前。我盯著周不聞,用力掐著他的肩膀,有很多話想質問,可過于憤怒難過,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竟然真的是周不聞!為什么?飛車搶劫、入室盜竊我還勉強能理解,可他怎么能那么對江易盛的爸爸?怎么能派了四個歹徒來襲擊我?多年的情誼在金錢面前難道一點都不重要了嗎? 一只冰涼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拽離了周不聞的肩膀。已經熟悉到骨髓的溫度,我立即反握住了他的手,才扭頭看向他。 在吳居藍深邃寧靜的目光下,我的憤怒和悲傷漸漸平靜了。 周不聞看到吳居藍身旁的江易盛,臉色越發難看了。 江易盛笑了笑,對周不聞說:“我記得第一次喝酒,是跟你學的,我覺得很難喝,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喝,還被你嘲笑不像男人。大頭,我再敬你一杯!” 江易盛隨手從侍者端著的托盤里拿過了一瓶烈性洋酒,倒了滿滿一玻璃杯,仰起頭一口氣喝完。 周不聞看著他,面如死灰。 第一次喝酒,是年少友情的開始,最后一次喝酒,是年少友情的結束。因為當年的李大頭,江易盛對周不聞所做,不再追究,但絕交酒后,周不聞再犯秋毫,江易盛會睚眥必報。 想起年少時,我們三個躲在無人的海灘上,一邊偷著喝酒抽煙,一邊嘻嘻哈哈地說笑,再看看眼前,我覺得心里堵得很難受,本來盤旋在嘴邊的質問都變得沒有了意義。沒有“為什么”,或者說“為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時光終究改變了我們的模樣,讓我們變成了陌路人,追問過去的時光中究竟發生了什么,對陌路人沒有任何意義。 江易盛笑著把喝空的酒杯遞到周不聞面前,周不聞卻遲遲沒有接。江易盛笑問:“敢做就要敢認!連喝杯酒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周不言并不懂江易盛和周不聞打的啞謎,看江易盛喝酒大概就像林黛玉看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飲茶,她鄙夷輕蔑地說:“你們這叫喝酒?連餐前酒和餐后酒的英文都沒弄清楚就來參加violet的酒會,丟人現眼!不聞,我們走,不用理他們!” 周不言拖著周不聞離開了,江易盛把空酒杯還給了侍者,我擔心地問江易盛,“你還好吧?” 江易盛說:“別擔心我,也別因為周不聞影響自己的心情,不值得!”他瞅了一眼吳居藍,笑得意味深長,“小螺,今天晚上你是主角,重頭戲還沒開場呢!” 我看看他和吳居藍格外正式的裝扮,想起來今天晚上是來見巫靚靚的老板的,但我現在真的沒心情和陌生人談笑風生,只想趕快完成任務,返回公寓。 “靚靚,你老板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 巫靚靚瞟了一眼我和吳居藍交握的手說:“老板叫regulus,是拉丁文,意思是王子,也有獅子的心的意思。我奶奶馬上就會介紹他和你認識。哦,我奶奶就是剛才周不言提到的violet,很多不了解她的人都以為她博學、神秘、優雅、迷人……” 巫靚靚沒有再往下說,因為宴會廳里驟然的安靜,讓我隨著眾人熱情的目光已經看到了她奶奶,一個打扮得體、談笑迷人的老婦人正款款走進來。她一襲黑色晚禮服,頭發整齊地挽在腦后,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年齡,可時光在她身上留下了優雅和風度,把每一條皺紋都變成了歲月的饋贈。一屋子花枝招展、爭奇斗艷的女子,在她面前,突然之間竟好像都淪為了陪襯。 我忍不住看看她,又看看巫靚靚。巫靚靚的面孔很亞裔,她奶奶卻很西方,不是金發碧眼的西方,而是拉美裔的黑色頭發、蜜色肌膚。兩張面孔截然不同,卻又能找出明顯的相似之處。 巫靚靚解釋說:“我奶奶自稱是吉普賽人,有西班牙的血統。我有印第安人和中國人的血統。”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巫靚靚的奶奶站在麥克風前,用英文致歡迎詞。 她的語速不快,發音也很標準,我基本都聽懂了。她今晚邀請的客人都是和她有合作關系的朋友,有已經合作了上百年的老伙伴,也有正在拓展亞洲生意的新搭檔。她的生意涉及到很多領域,地產、珠寶、制藥、醫療、礦產、新能源……violet做生意的方式和現在企業的經營理念不太相同,她沒有一家公司上市,全部都是私人擁有,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低調卻富足的商業王國。 我越聽越好奇,這樣一個聰慧優雅的女士究竟會為什么樣的老板服務?要多有魅力的人才能讓她臣服? violet突然看向了我們的方向,她伸出手,做出一個恭敬邀請的姿勢,“如我之前告訴大家,我的家族只是替我的老板經營所有生意。今夜,請允許我向你們介紹我的老板regulus。” 大家都看向我們,準確地說,都是順著violet的目光看著吳居藍。我若有所悟,卻難以相信,茫然地看看四周,試圖找到另一個人,證明是我誤會了。但是,周圍再沒有其他人,只有吳居藍。 今天下午他說過的話突然浮現在我耳畔,“我的人救了我”,百年前他就不是一個人,有人追隨他、保護他。美國自從建國,除了一次南北內戰,政局一直穩定,只要有穩妥可靠的代理人,當年的產業延續到現在非常正常。 吳居藍安撫地捏了捏我的手,放開了我,向著violet走去。 violet退讓到一旁,用力鼓掌,霎時間,整個宴會廳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violet和幾個站在前面的老人都激動得眼含熱淚,似乎正見證著一幕不可思議的奇跡發生了。 吳居藍卻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冷峻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就好象擁有一切、看盡一切的王者,不管發生什么都理所當然。 掌聲漸漸停歇,吳居藍對violet和那幾個老人說:“good evening,my friends,i’m back!” 他們又激動地用力鼓掌,看得出來,他們都如violet女士一樣,不僅個人魅力出眾,財力和社會地位也很出眾,他們的一舉一動總是會帶動別人跟隨,惹得整個宴會廳里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唯獨沒有跟著激動的人就是我、江易盛、周不聞和周不言了。 周不聞和周不言正用最不可思議的目光瞪著我,一副“明明看到一個人踩了狗屎,卻沒想到竟然是金礦”的見鬼表情。 其實,我的心情和他們一樣,眼睜睜地看著被我包養的人變成賣了我也包養不起的人,感覺真的很糟糕。而且,我一直或多或少地認為我是吳居藍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可現在,我發現我頂多是幾分之一,還是能力最弱小的那幾分之一,讓我覺得很沒有安全感。 掌聲停歇,那幾個看上去很有社會地位的老家伙們一一上前向吳居藍打招呼,他們或帶著自己的兒子、孫子,或帶著自己的女兒、孫女。他們的祖先應該都是從歐洲移民到美國的,雖然故土早離,可他們的外貌和語言依舊帶著故土的影子,西班牙裔、德裔、意大利裔、法裔……他們每一個人用的語言都不相同,吳居藍也分別用不同國家的語言和他們說話,一舉一動,禮儀完美。 眾人簇擁中的吳居藍讓我覺得幾分陌生,雖然我一直知道他窮得連鞋子都沒有時,也不改傲慢和挑剔,但現在親眼目睹他猶如歸來的王者一般,淡然地接受著眾人的歡呼和敬服,卻是另外一種感覺了。他說的話我完全聽不懂,他做的事我完全看不懂,他身邊的人我完全不認識……他顯得很遙遠、很陌生。那個月圓之夜,即使他顯露真身,告訴我他不是人,我都沒有這種感覺,可現在我覺得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輕聲說:“他還真的很像他的名字呢,一位王子!” 巫靚靚盯著吳居藍,毫不遲疑地說:“不是很像,regulus就是王子!” 我愣了一愣,忍不住想,如果他是王子,那我是什么呢?會不會是午夜十二點前的灰姑娘,雖然穿上了美麗的公主裙,打扮得像一位公主,但終歸是要脫下裙子,打回原形的? 江易盛用胳膊肘搥了一下我,在他的示意下,我看到周不聞帶著周不言靜靜地退到了人群外,正向著門口悄悄走去。盯著他們的背影,我竟然也有一種想逃走的感覺。 “感謝諸位的光臨……”吳居藍的聲音突然響起,竟然是中文。 周不聞和周不言都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看,我也回過了頭,奇怪地看向吳居藍。 吳居藍正目光犀利地盯著我,和他視線相撞,我不禁心里發虛,他看透我的所思所想了!他的目光帶著一點怒氣,似乎在說:你敢逃?你試試! 吳居藍盯著我,用中文緩緩說:“今夜邀請你們來不僅僅是想和諸位見一面,更重要的是想請你們見證我即將要做的事。” 他穿過人群,邁步走向我,隨著他的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我和他身上。 從小到大,我都不是人群的焦點,也不習慣做人群的焦點,緊張地想后退。吳居藍屈膝,單腿跪在了我面前,手上拿著一枚碩大的藍色鉆戒,“小螺,你愿意嫁給我嗎?” 我如同聽到了定身咒語,立即被定在了地上,震驚地問:“你說什么?” 幸虧,不只是我被驚嚇住了,人群中也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把我極其失禮的問話掩蓋住了。 吳居藍盯著我的眼睛,又重復了一遍,“你愿意嫁給我嗎?” 我屏息靜氣地聽完,立即展顏而笑,迫不及待地一把從他手里搶過了戒指,“我愿意!我愿意!” 江易盛拼命地咳嗽,我才發覺,我似乎太著急了,應該眼含熱淚、矜持地把手伸過去,讓吳居藍給我戴上戒指。可是,我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面搶過來了,難道要我再還給吳居藍嗎? 我捏著戒指,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吳居藍本來犀利的目光柔和了,他笑著站了起來,很是自然地拉過我的手,替我戴上了戒指,就好像儀式本該如此。然后,他握著我戴著戒指的手,彎下身、低下頭,非常紳士地在我手背上吻了一下。 如同有一股電流從我的手背擊向了我的心臟,讓我剎那間激動得心跳加速、血液逆行,這一刻,我才頭暈目眩地真正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么:吳居藍,向我求婚了!是求婚!求婚!求婚! 從這段感情的開始,我就一直是那個奮力往前走的人,吳居藍一直表現得很猶豫,甚至可以說,他根本就是很想拒絕,只不過架不住我臉皮厚,可連我這個臉皮厚的家伙都沒敢考慮結婚,吳居藍竟然向我求婚了! 真是奇怪!我依舊是我,他也依舊是他,只不過我的中指上多了一枚象征他承諾的石頭,可是,一切都變了!就算他再說我聽不懂的話,做我看不懂的事,周圍都是我不認識的人,那又怎么樣呢?不管再陌生的世界,他都會陪在我身邊!何況,他還寧愿讓所有人都聽不懂,也要用中文,只是為了讓我能聽懂。 吳居藍握著我的手,盯了一眼周不聞和周不言,用中文對所有人介紹:“我的未婚妻,沈螺!” violet善解人意地幫他翻譯成了英文,但她身邊的所有老人都保持著沉默,似乎完全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吳居藍靜靜地注視著他們。violet第一個舉起手,開始鼓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開始了鼓掌,最終整個宴會廳里又是雷鳴般的掌聲。 吳居藍微微一笑,說:“謝謝!” 音樂適時地響起,violet給巫靚靚打了個眼色。 巫靚靚笑對江易盛說:“借用一下你的美貌!”未等江易盛反應過來,她就拉著江易盛走進了舞池,隨著音樂,開始翩翩起舞。 江易盛動作略微遲滯了一下,很快就跟上了她的舞步。 他們倆,男的風流倜儻、女的艷光四射,舞步花樣百出、又出奇得和諧,引得不少人也開始跳舞。 圍繞在吳居藍身前的人漸漸散去,violet和那幾個老人卻沒有離去,她恭敬地對吳居藍說:“請跟我來。” 我們隨在她身后,走進了和宴會廳相連的一個休息室。 侍者把門關上,音樂聲和人語聲都被關在了門外,室內顯得很靜謐。吳居藍帶著我在沙發上坐下,別的人全都站著。 violet很親切地對我說:“已經聽靚靚提起過你很多次了,我可以叫你小螺嗎?” 中國人的禮貌,尊老愛幼,violet肯定算是長輩,我想站起來,吳居藍卻按住了我,我只能坐著不動,笑說:“當然可以。” violet微笑著向我介紹她身邊的幾個老者,每個人都會走上前,拿起我的手,彎身低頭,輕吻一下我的手背。自始至終,吳居藍一直坐在我身旁,一句話都沒有說。我隱隱地覺得這不僅僅是一個西式禮節,更像是一個儀式,但究竟代表著什么,吳居藍沒有解釋,我也沒有問,只是盡可能地維持著從容端莊,不求出彩,只求不出錯。 等所有人和我打過招呼后,吳居藍握住我的手,站了起來,開口說道:“沈螺是我選定的生命伴侶,從今日起,我們分享生命賜予的所有榮耀,也分擔生命帶來的所有苦難。” 我心中震動,呆看著吳居藍。 violet幾乎大驚失色地說:“regul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