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秋景濃聲音放得很輕,盡力不去吵葉瑾,道,“笑什么?” 葉瑛歪著頭想一想,回答地聲音也是極低的,道,“以后,我也要娶一個像嫂嫂這樣的女人?!?/br> 秋景濃笑了。 “你不是覺得我很配不起你兄長么?” 葉瑛搖搖頭,“原來是,現在不是了?!?/br> 原來,現在啊…… 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啊。 葉瑛隨手撿起地上的那本冊子,翻開看了幾頁,原來自家兄長是在看柳州去年的賬目。 就連下了朝,和最愛的女人在一起溫存片刻,他都在處理政務啊。 兄長如今有多忙多煩,他算是知道了。 來之前想和兄長抱怨的太學的種種,如今已經完全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他最崇拜他的兄長,可是從來沒有行動起來,他在太學里見了那么多的紈绔子弟,才知道自己也不過爾爾。 如果不努力些,怎么能配得上做這個人的弟弟? 葉瑛忽然間很想快快長大,快些,再快些,然后幫兄長分擔些瑣碎的事務,叫他輕松些。 葉瑛扭過頭去看著秋景濃,輕聲道,“嫂嫂,你一定要和兄長好好的,叫他別那么拼命,你們一定要白頭偕老……” 秋景濃挑挑眉,不明白這個小少年想要說什么。 “因為兄長他最喜歡你了,他只聽你的話?!?/br> ☆、第113章 白首不離 “因為兄長他最喜歡你了,他只聽你的話?!?/br> 秋景濃回想起那天葉瑛說這話時凝重認真的表情,還是禁不住想笑,從最開始毫不掩飾的排斥到后來的勉強接納,再到他能說出這番話來,秋景濃想來覺得很滿足。 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 就像她從前只是期望著葉瑛能夠對她少一點毒舌,到現在,她竟然也和葉瑾一樣,對這個小少年產生了無盡期許。 希望他平平安安長大,希望他一生順遂寧和,無風無雨。 也許是和小小的葉溪待在一塊的原因,也許是自己重活一世的原因,也許是這近兩年多來自己經歷了太多,秋景濃時不時地會覺得有些恍惚,好像自己的心思和娘親越來越像了。 俗話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秋景濃想,這話其實不假。 正出神,腦袋被人輕輕敲了敲,秋景濃回過神來,就看見那人傾身過來,在她額角輕輕印下一吻,隨即遞過一個紙卷,道,“瀲滟山的消息。” 秋景濃燦若星辰的眼睛驀地睜大,猛地直起身子,若不是葉瑾反應快,必然是要被她撞到下巴的。 秋景濃接過紙條,上邊寫得很簡略,大概也怕被半路截下再出什么亂子,只能連猜帶蒙地知道,秋景裳到了瀲滟山被書逝留在了千金閣,和顧卿言成了親。 也許瀲滟山這樣絕情絕愛的地方不會給她一個怎樣盛大的婚禮,可秋景濃知道,那一刻的秋景裳必定是比任何時刻都幸福的。 她這一生得到過無上的地位,得到過最繁華的宮嫁和最隆重的葬禮,可這些都不敵那個輕衣緩帶,風華絕代的男子唇邊一抹珍惜的笑意。 秋景濃將紙條貼在心口,心滿意足地嘆息了一聲,“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真是天底下最美的事情?!?/br> 葉瑾看她掛著溫暖笑容的臉頰,心中一動,行動已經先于意識,俯身深吻了上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阿濃,你也得到了,不是嗎。 大約是因為葉瑾忙了起來,這一年很快就到了七月,慕子寒的病越來越重,幾乎已經是全城皆知了。 謝穎之早就沒了脾氣,她這一族榮辱都掛在慕子寒的身上,可這個羸弱的皇帝此刻早就大權旁落,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葉瑾一脈人已經將他的皇權蠶食架空了。 這四個月里倒是發生了不少事,比如說,葉瑛有了小小的心上人,一提起來便要面紅耳赤一番;比如說,陸葭伊和葉軒這兩個人不知道怎么的成雙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到了前些日子,葉軒終于跑到陳留公府去提親了;再比如說,一直吃齋念佛的李氏終于沉不住氣,開始旁敲側擊地提起子嗣之事。 說到底,眼看著葉溪一天天地長大了,秋景濃眉眼間漸漸多了些成□□人的韻味,李氏這心里自然是有些合計的。 秋景濃嫁過來一年有余,除卻葉瑾出征的日子,夫妻二人似乎也沒有紅過臉吵過架的時候,按理說早就該有喜了,可這都快要到七夕了,還不見秋景濃有什么動靜。 李氏心里合計不明白,總該不會是這兩人身體不太好吧…… 秋景濃本沒有在意,不過被李氏提點了幾次,也就有點好奇,葉瑾一直將時間掐得很準,不知道他究竟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為之。 不過這話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問葉瑾的,按照那人的性子,她還沒說出話來,恐怕就要被他好好“教育”一番了。 好在李氏平日里住在明信庵,也不至于常常提醒到她。 她不知道的是,李氏之所以沒再來和她提起,是因為怕她面子薄,又覺得這事多半在葉瑾不愿,已經決定先從葉瑾攻破。 她這兒子多喜歡秋景濃,她一直是看在眼里的。 這一日,葉瑾被明信庵里的姑子請到了庵里,一邁進佛堂,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李氏一身素衣,背對著他跪在菩薩面前,背影虔誠。 “母親叫孩兒來,可是想念孩兒了?” 李氏聽見他的聲音,這才轉過頭來,道,“昨夜做了個夢,夢見菩薩托夢給我,說是咱葉家要有喜事了?!?/br> 停頓了片刻,李氏目光緊緊地鎖定在葉瑾身上,道,“瑾兒,你說,菩薩這是何意?” 葉瑾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知道李氏是在為自己著急,心里一沉,道,“娘親可是已經找過了阿濃?” 李氏搖搖頭,道,“知道你護著她,這不是先問問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她不想要?” 葉瑾連忙搖搖頭,“阿濃她大約……不是很明白?!?/br> 不是很明白?李氏笑了笑,做了一年多的夫人,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那是你……” “是。”葉瑾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叫李氏登時挑起了眉毛。 這是什么話,他是葉家的長房長子,如此太過于任性妄為了些。 “瑾兒,為娘知道你喜歡她,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可這綿延子嗣之事……”李氏皺起眉毛,語重心長地說道。 葉瑾再一次地搖了搖頭,道,“事情不是娘親所想那樣?!?/br> “那是怎么樣?”李氏覺得葉瑾此時有點胡攪蠻纏,她倒是想看看,葉瑾能有什么別的花邊理由。 這廂,葉瑾閉了閉眼睛,道,“母親可還記得孩兒去年雙目失明之事?” “自然是記得的。”那時候她的瑾兒一整條命都差點就搭在了秋長天身上,差點就…… 現在想起來,李氏仍然覺得心有余悸,好在她的瑾兒吉人自有天相,受著上天的拂照,很快就康復了。 “難道母親就不好奇,為何孩兒那樣快便痊愈了?” 李氏蹙眉,這明明說著孩子的事情,怎么就扯到這么遠來了,“不是有書神醫在么?” 葉瑾默默地做著心里建設,有些事他原本不想叫自己母親擔心,但是若是此時再不說,他怕母親再對他的阿濃誤解。 “書神醫雖是妙手回春,卻也無可奈何。母親可知道是非蠱?” 李氏是東平李氏女,自然是見多識廣,聞言不禁變了臉色,道,“你是說……” “正是?!比~瑾點點頭,道,“阿濃為了我甘愿種了蠱,這蠱書神醫解不了,興許也就無解了,沒人知道是非蠱的副作用,我怕……” 怕對后嗣有些影響? 葉瑾順著說下去,道,“我怕阿濃有危險?!?/br> “可若是你們經脈里都有蠱,你……”李氏覺得自己一時之間受到了巨大的打擊,這豈不是意味著葉瑾以后不能再親近其他女人? 他又怕秋景濃有危險,不肯叫她懷上子嗣,難道已經注定了要斷子絕孫?! 這怎么可以! “只要阿濃沒事便好,至于孩子,”葉瑾朝李氏跪了下來,語氣誠懇,態度愧疚,“恕孩兒不孝?!?/br> 李氏心里一沉,聲音里有些顫抖,“可你便會沒有兒女……” 葉瑾直起身,語氣堅定,“孩兒不在意?!?/br> 只要她好好地,有沒有孩子,又有什么分別呢? 李氏沉默了好一會兒,看著自己倔強癡情的兒子許久,終于嘆了口氣,妥協道,“罷了,或許這便是命吧!” 離開明信庵,葉瑾心里卻高高地吊起來,他擔心阿濃,擔心她所以計算好時間,萬分的小心,生怕她有一絲的危險,可這些都是他一廂情愿…… 若是阿濃她,想要個孩子呢? 葉瑾進來時,秋景濃正湊在燭臺旁一針一線地縫著什么,一見葉瑾進來,興奮道,“子瑜?” “你在做什么?”葉瑾微微蹙了眉,走過來,問道。 秋景濃揚了揚手里的布,道,“阿溪的衣服不合適,我懶得送回去改,索性自己試試看,你瞧,我手藝是不是也不錯?” 葉瑾覺得心里一痛,接過那小小的衣服,看著細密精致的針腳,垂下眼睫,沉聲道,“嗯,很不錯。” 秋景濃抬起頭嬌嗔道,“你不打算夸贊我一番?” 夸贊…… 葉瑾只覺得心里有些透不過氣來,她這么喜歡葉溪,她從來不曾掩飾對小孩子的喜愛,她……想要一個孩子。 而他,給不了。 葉瑾將頭低得更低,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道,“夫人確實手藝精湛,心思溫柔?!?/br> 秋景濃終于發現葉瑾的不對來,蹙起眉毛湊過來就要將他的頭扳過來,道,“子瑜,你怎么了?” 葉瑾迅速地朝后退了一步,躲開秋景濃的靠近,道,“我沒事?!?/br> 沒事? 若是真的沒事,他才不會這樣子。 “子瑜,你到底怎么了?” 燭光的暗影將他的神情隱藏起來,葉瑾還沒有說話,便聽見自窗外傳來凌颯毫無感情的冰冷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