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話音才落,就看著一雙黑底白云龍紋靴在面前停下,卻是乾元帝在她面前站著了。 原是玉娘行事素來周全,不肯落人把柄,這次也是一樣,她將人賜出,回頭就說與乾元帝知道,是以乾元帝只以為玉娘天真率真,心懷坦蕩。若是玉娘有意為難柔嘉,何必大張旗鼓地將人叫去合歡殿,怕人不知道么?若是玉娘有意要害柔嘉,何必親自賜下人去,是怕事后疑不到她身上么?故此無論是陳淑妃還是朱氏,她們所說在乾元帝聽來都是別有用心。 以乾元帝對玉娘的用心,一旦以為有人對玉娘心懷惡意,哪能答應。只他到底是皇帝,哪里能與個保姆對嘴,當時一指如意:“將此人堵上嘴,交予暴室丞,朕要知道她為何嫁禍宸妃,背后又是哪個在主使?!边@話一出,不獨驚得朱氏涕淚橫流,連著喊冤也不會了,連她身邊的元氏也一樣嚇得魂飛魄散,身上的骨頭仿佛都人抽了去一般,險些癱在地上,又強撐著跪好。 乾元帝即對柔嘉的保姆起了疑問,哪里肯只問一個,余下的人也在他眼中,一看著元氏有動靜,問也不問一句,又令如意將她也一并拖下。 起先朱氏叫乾元帝拖下時,陳淑妃心上雖吃驚,倒還鎮定,又看連元氏也遭了懷疑,,心上驚怒交際,只恨乾元帝偏護玉娘到了連著親生骨rou也不顧的地步,若是哪一日這位宸妃娘娘想自家母子去死一死,他是不是也要下旨成全她!陳淑妃心上恨得切齒,卻是一聲也不敢出。 又說元氏在宮中這幾年,怎么能沒聽過暴室名頭,知道進去的人十之八玖是出不來的。便是死也不能死個干凈痛快,零零碎碎要吃許多苦頭,頓時懊悔起來,掙扎著道:“圣上,圣上,奴婢有下情回稟?!?/br> 乾元帝聽見這句將手一擺,拖著元氏的幾個太監便松開了手。 元氏一得自由朝著乾元帝就爬了過去,不住地磕頭:“圣上,圣上可奴婢這也是為著婕妤呀,不,不,是王庶人。都是奴婢的同鄉月桂的挑唆的奴婢,說是,說是那回庶人是替宸妃娘娘遭的禍。如今王庶人在永巷里過得人不人鬼不鬼,宸妃卻是風光得意,奴婢就糊涂了。庶人待奴婢有恩,奴婢護著公主還來不及,如何會害她呢?” 這番話說得顛三倒四,可話中意思倒還明白,無非是撇清她與柔嘉落水的干系。卻又將她挑唆著柔嘉與景琰為難的事,都推在了她對從前的王婕妤如今的王庶人忠心的份上,倒也算得上有急智了。 乾元帝看著元氏爬來退后兩步,如意心領神會地過來,在元氏身邊一蹲:“月桂是哪個殿的?”元氏抖著身子道:“是,是在趙才人身邊伺候的?!边@話答非所問,可乾元帝還能問不著趙才人是哪個嗎?片刻之后,莫說是月桂了,便是趙才人也一并帶到了御前。 未央宮中雖不好說是佳麗三千,可有份位的妃嬪總也有數十位,驀然提著趙才人乾元帝也不知是哪個,等看著人了倒是認了出來,正是愛好模仿玉娘打扮言行那位趙才人。 如意去宣趙才人時,趙才人還不知為了甚,待進了宣政殿見著乾元帝冷冷一眼瞧過來,心上不由自主地發了虛,再一看殿中陣仗,更是膽怯起來。而元氏口中的月桂腳下更是發軟,磨磨蹭蹭地不敢往前,背后就叫個太監用力一推,道是:“圣上宣召,你磨磨蹭蹭地是要做甚?” 這一聲便驚動了元氏,元氏轉身見是月桂,就要撲過去扯住這根救命稻草。無如她雙臂叫兩個太監押著,口中也堵著麻核,一聲也出不得,只得嗚嗚而叫。元氏這一掙扎,莫說是與她串聯的月桂了,便是趙才人也嚇得不輕。 說來趙才人做了多少衣裳鞋襪與玉娘景琰,待得玉娘收養了景寧,連著景寧的衣裳也做,只消做得衣裳,便親自往合歡殿送,可謂殷勤至極。倒也叫她撞見了幾回乾元帝。只乾元帝到底是個皇帝,自然秉性驕傲,有玉娘這樣一個無處不合心意的佳人在眼前,哪能將攀摹她的贗品瞧在眼中。趙才人哪里明白這些,只以為是玉娘從中作梗,頗為憤慨。 趙才人不敢怨著乾元帝,便將一口毒氣都呵在了玉娘身上,惱她狐媚惑主,背后時常咒罵。故此聽著月桂無意間提起她與王庶人留下的三公主柔嘉的保姆元氏是同鄉時,竟就生出了個促狹的主意,要借著元氏的口,使柔嘉恨上玉娘。 雖柔嘉不能將玉娘如何,可她到底是公主,年紀又小,便是任性頂撞了玉娘,玉娘也不好當真與她計較。若是計較了,便是她不慈,日子久了,圣上還能喜歡一個連女孩子也容不下的人嗎?到時可不是旁人能出頭了??扇羰怯衲镉踩讨慌c柔嘉計較,這也沒什么,她總是不吃虧罷了。 蠢人的計劃,聰明人是再想不到看不透的。這回也是一樣,在玉娘的眼中,趙才人兒戲一般的計較另有一番狠毒面目。在玉娘心上能做這樣惡事的人無非是陳淑妃母子。如今的玉娘也算脫出手來了,便借著竇充容疼愛柔嘉,安排下一出好戲,將引陳淑妃套入了轂中。 說來陳淑妃當真是個聰明人,也擅長審時度勢,因勢利導。雖今日事發突然,柔嘉的落水并不是她的手筆,可當朱氏說出引著柔嘉往水邊去的小宮人是宸妃所賜時已勾動了她伺機而為從中取利的念頭。 柔嘉與景琰起過沖突,宸妃是將竇充容母女都叫了去的;且人當真是宸妃所賜,便是宸妃賜人時并沒有害人之心,可如今出了事,她也難辭其咎。若是再與柔嘉沖撞景琰這事一串聯,也怨不得人多想,便是乾元帝,他再偏愛玉娘,柔嘉到底是他嫡親女兒,難道他真能一句不問? 是以陳淑妃只以為這回是天賜良機,便是不能將玉娘除去,也好壓一壓她的勢頭。若是能將柔嘉之死宣揚一番,宗室們怎么肯答應叫這樣一個蛇蝎心腸的毒婦登上后位!“飛燕來,啄王孫”,漢成帝朝時血淋淋的例子在前呢。 (下接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不想起先乾元帝還問著柔嘉,待得她說出玉娘后,乾元帝竟將柔嘉拋在了一旁,仿佛是對玉娘深信不疑的模樣。陳淑妃那時間已覺得不好,待得聽見元氏那番話,再看著趙才人一臉慌張的模樣,陳淑妃已知不好, 就聽著門外急匆匆地有腳步聲,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地滾了進來,向著乾元帝就跪了下去:“圣上,宸妃娘娘帶著寶康公主和三公主過來了。” 不獨乾元帝,殿中舉凡陳淑妃、朱氏、元氏等等以為柔嘉落水的,俱是神色變更。乾元帝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一時覺得玉娘已去過滄池,將柔嘉的尸身帶了過來;一忽兒又覺著玉娘素來膽怯,又帶著阿琰,怎么可能帶個死人過來,許是柔嘉叫人救了上來,平安無事? 乾元帝心上疑問,當時就命宣,而陳淑妃聽著玉娘帶著柔嘉過來了,心上一沉,便明白這是上了當了,險些站不住,搖搖晃晃地回過身,往殿門看過去。 =========================================== 感謝 我是思想寶寶之母扔的一顆地雷 ☆、第247章 可怖 宣政殿的殿門緩緩打開,只看玉娘手上拉著個女孩子娉娉婷婷地站在門前。那女孩子七八歲模樣,前發齊眉,梳著雙丫鬟,細挑挑的身量,肌膚白凈,鵝蛋臉兒,彎眉大眼,身著公主常服,不是柔嘉又是哪個。 看著柔嘉活生生地出現,朱氏羅氏平氏幾個都是松了口氣,知道性命保住了,一口氣一泄便再跪不穩,泥人一般癱在地上。唯有元氏,因招出了與月桂趙才人聯手意圖構陷宸妃的事,知道自家兇多吉少,心上后悔已極,恨不能去哭求柔嘉,只是左右胳膊叫兩個太監反剪著,口中又堵著麻核,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又說陳淑妃看著好端端地出現在眼前的柔嘉,知道這回真是上了個要命的惡當,心上惶恐得厲害,直覺著人飄在云端一般,暈暈乎乎地站不穩,耳中聽著玉娘說道:“圣上,三公主好端端地在妾那里呢,怎么宮中傳說她落入了滄池,倒把妾嚇得。” 乾元帝看著玉娘同柔嘉一塊兒露面,先看了陳淑妃一眼,便問玉娘:“柔嘉如何在你處?” 玉娘便回道:“上回三公主來妾殿中,瞧上個會踢毽球的小宮人珍珠,妾就把人給了她。哪里知道那珍珠仗著是妾給的,在竇充容那里不安分得很。妾怕她帶壞了三公主,命辛夷將她帶回來,想的是教訓一番再給三公主送回去的,哪曉得三公主是個慈心的,怕珍珠吃苦頭竟跟了過來。妾本想著一會子將柔嘉給竇充容送回去的,哪曉得就聽著那樣的傳說,妾知圣上必然憂心的,故此帶了三公主過來。” 乾元帝招手叫柔嘉過去,柔嘉素來少見乾元帝,見他不免有些膽怯,看著他招手也不敢過去,回頭瞧了玉娘一眼,叫玉娘在身后輕輕一推,這才遲遲疑疑地邁步過去。乾元帝在柔嘉頭上摸了摸,一頭烏發又細又軟,干干爽爽地,知道玉娘所言不差,臉上便笑了:“你去你宸母妃那里,怎么也不和你保姆們說一聲?倒是將她們嚇死了?!?/br> 柔嘉看著乾元帝溫和,膽子倒是大了些,輕聲道:“女兒與珍珠好好地在在踢毽球,就來個人要將她帶走,女兒又不知道她是宸母妃那里來的,怕珍珠叫人欺負了?!彼捯粑绰?,就聽著身邊一聲哀泣,卻是陳淑妃到了這時才尋著了自家的聲音,立時就哭道:“三公主!你忽然不見人影,偏又不知道哪個人落了水,可把你保姆們嚇著了,以為是你跟著那珍珠亂跑這才落水,你竇母妃都嚇暈了過去,就是我,我也慌了手腳。你這孩子實在是叫人著急!” 陳淑妃如今也曉得自家實在是cao之過急了,不該聽著保姆們說柔嘉落水就查也不查,只以為是天賜良機。怎么也該先見著尸首再來攀扯玉娘的,如今只怕乾元帝心上已然十分不喜,好在那些話都是朱氏講說,她倒不是沒有推搪的余地,故此先對著柔嘉哭訴起來,將罪名推在了朱氏等人頭上。 玉娘即設了這個局,倒沒以為就能置陳淑妃與死地,可怎么著要使陳淑妃吃個大苦頭,折她的膽量,好叫她日后不敢輕舉妄動。這時看著陳淑妃訓斥柔嘉,便將柔嘉往身后一扯,微笑著與陳淑妃道:“倒叫淑妃cao心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淑妃?!?/br> 乾元帝看著玉娘秀眉微剔,秋波含嗔的模樣,知道她怒了。這也難怪玉娘生氣,陳淑妃都到自家面前說了那些話,可見外頭有多少傳言,不惱才是奇事。且玉娘早晚是皇后,也該立些威勢了,因此走到一旁,又示意左右搬了錦凳與玉娘坐。 陳淑妃叫玉娘這一問,先將哭聲頓了一頓,又偷眼去看乾元帝,卻見乾元帝正逗引景琰,心上更是忐忑,強自鎮定道:“宸妃娘娘請問,妾若知道,必知無不言?!?/br> 玉娘聽著這話,把鼻子輕輕一哼:“我以為你忘了我是宸妃。”陳淑妃聽著這句,抬頭瞧了眼玉娘,臉上露出些羞愧來:“娘娘這話,妾當不起?!庇衲锏溃骸拔铱粗悴华氂洸坏梦沂清峰慌履氵B圣上的旨意也忘了?!?/br> 陳淑妃哪里料到玉娘忽然就將乾元帝扯了進來,嚇得跪倒在地,與乾元帝哭道:“圣上,便是妾行為慌張,誤會了娘娘,可妾待圣上一片丹心,再無二意?!?/br> 玉娘冷笑道:“這話好笑!你若是待圣上一片丹心,如何圣上令我掌管六宮的旨意你就拋在了腦后?” 陳淑妃聽見這句,又覺著乾元帝的目光在圣上掃了掃,只覺著一瓢冷水由頂至踵澆了下來,連著哭聲也頓了頓。乾元帝冊玉娘為宸妃時,明旨予她掌管宮務的權利,今日柔嘉出了事,論情論理都該先去回玉娘,再由玉娘處置。 可今日她看著竇充容慌張失措的模樣,再聽保姆宮人們的哭訴,尤其是見著了宮人的尸首,當真以為柔嘉落了水,便以為捏著了玉娘要命的短處,竟是完全想不到這一點,徑直來尋乾元帝。 這個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尤為難以解釋的是,她為著甚不去回她,以宸妃的品格手段,怎么肯放過這個錯去。 陳淑妃心上念頭電轉,無視乾元帝旨意這個罪名再不能認,兩害相較取其輕,只得咬牙道:“妾當時在滄池邊上,聽著三公主的保姆道是三公主掉下水是受娘娘賜的宮人連累。妾糊涂,妾怕娘娘因循護短,故此來徑直來回了圣上,望圣上決斷。妾自知輕侮了娘娘,妾甘領責罰。” 她這里才說完,玉娘那頭先不與陳淑妃說話,轉與乾元帝哭道:“圣上,妾自問平日也不曾害過人,如何她就那樣疑我。便是她真信著了保姆們那些話,也該來問過妾,妾若是不肯處置,她再尋您才是道理,她那樣做,置妾與何地?圣上命妾掌管宮務,可妾日后還有什么顏面呢?” 一般是哭訴,乾元帝只一看著玉娘落淚便要心軟,何況今日她還受了這樣的委屈,愈發地心疼,偏他懷中的景琰看著玉娘哭,扁一扁小嘴也落下淚,乾元帝忙哄女兒,又對著玉娘道:“朕知道你委屈。” 又與柔嘉道,“你將你竇母妃嚇壞了,還不回去看看她,呆在這里做什么?好不曉事!”柔嘉哪里知道因著她生出了這些事來,早看得呆了,聽著乾元帝發話才醒過來,給乾元帝與玉娘兩個行過禮便退了出去。 陳淑妃已知自己是上了這位宸妃娘娘的惡當,今日這個苦頭是吃定的了,心上虛得厲害,聽見乾元帝打發走柔嘉,知道是要清算此事,也不敢去看乾元帝面色,轉身咬牙對著玉娘便磕下頭去:“娘娘,妾并不敢辯解是誤信了三公主保姆的話,才做出那些糊涂事來,妾若是心定些,肯再等上一等,也不至于做下這樣的錯事來。妾累及娘娘清名,娘娘即怒,是罰是責,妾都甘領?!?/br> 玉娘便做個又氣又急地模樣與陳淑妃道:“淑妃!淑妃!那些保姆們胡亂說話,你不禁著她們,也不來問我,徑直去問圣上這也罷了。這會子圣上在這里,你偏要我責罰你,我到底是哪里對不住你呢?你要這樣恨我!” 卻是玉娘雖執掌宮務,到底只是個宸妃,并無直接處置妃嬪的權利,何況還是陳淑妃這樣高分位的妃子。便是玉娘如今已是皇后,當著乾元帝的面兒,不經乾元帝同意,就處置陳淑妃,乾元帝不計較便罷,若是計較起來,就是個大不敬,這罪名卻也不小。 只以玉娘的小心謹慎,怎么能上陳淑妃這個當,索性借著這個由頭做出副氣急的模樣來與乾元帝看。果然她話音未落,就聽著乾元帝在一旁道:“糊涂孩子,我護著你便是你的過失了。我若不護著你,只怕她生吃了你的心都有?!?/br> 乾元帝這話一講,陳淑妃便再跪不住身子軟軟地癱在了地上,待要再分辨幾句又知道到了這個時候自家說甚都是錯的,心上愧恨無限,嘔得直欲吐血。陳淑妃到了這時,自是深恨玉娘狡詐毒辣,竟是設下引蛇出洞之計。 到了這時,陳淑妃便以為趙才人也是玉娘的手下,故意挑唆了柔嘉這個蠢孩子與景琰過不去,好叫玉娘有籍口將人喊過去教訓給人看,不然怎么能有人這么蠢到這樣!柔嘉即去過了合歡殿,想來便是柔嘉不要,她也能后趁機賜人下去。待小宮人賜下之后,不拘哪日就能做個落水的假象來哄她,這樁樁件件可說得上是步步為營。在這樣精妙的計算下,自家又怎么能不上這個惡當!一想著李庶人、王庶人等的下場,陳淑妃不禁不寒而栗。 乾元帝將景琰遞給保姆,走到玉娘身邊在她香肩一攬,安慰地拍了兩拍,與陳淑妃道:“好鋼口好心計,玉娘若是氣性大一點兒,便能上了你的當。”乾元帝這話說得陳淑妃將頭抬了抬,口唇動了動,到底沒發出聲來。 依著乾元帝的心思,陳淑妃這樣算計玉娘,若是不嚴加教訓,未央宮中旁的人看了便會以為算計宸妃也沒什么了不起,還不一個接一個的往上撲。便是有他護著,可以玉娘的綿軟性子,哪里經得起這些風浪,總要殺雞儆猴,叫她們不敢妄動才好。 乾元帝正要下旨,就聽著殿外傳來景和的聲音,只道是:“父皇,圣上!兒臣求見。懇請父皇,見一見兒臣!”而后就有“嗵嗵嗵”聲傳來,其間又夾雜著太監尖利的聲音:“殿下!殿下!您這樣磕會把頭磕破的!” 陳淑妃聽著這些,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身,待要開口,一眼瞥見乾元帝面沉如水,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把袖子遮面,嗚嗚咽咽地哭道:“景和,是娘錯了,你回去罷。”只那嗵嗵的磕頭聲依舊在門前響起。 乾元帝聽著景和過來,知道他是為著陳淑妃求情來的,將陳淑妃看了看,先令如意將趙才人等都帶下去,又命保姆抱著景琰退到后殿,親自過來扶了玉娘一把,使她在一邊坐了,方命將宣。 景和垂首而入,走在乾元帝駕前,翻身跪倒,拜了四拜,乾元帝淡淡道:“起來罷,你要見朕做甚?” 景和也不執拗,依言起身,他這一抬頭,在場的諸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卻是在景和額頭上,腫起巴掌大一塊青紫,四周隱隱滲著血絲,襯著他如玉的臉龐尤為可怖,顯見得是方才在殿外那些頭真是下了死力磕的。 乾元帝與玉娘還罷了,一旁的陳淑妃看在眼中,一想著景和這是為著她才傷成這樣,哪能不心疼,這回是真把袖子捂住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景和聽著陳淑妃哭,轉頭看了她一眼,又慢慢地轉過臉來,眼光在玉娘臉上掠過,與乾元帝道:“兒臣聽聞母妃做下錯事,可不知究竟,懇請父皇垂示。” ☆、第248章 聽勸 作者有話要說: 卻是陳淑妃今日行事也是聽著柔嘉落入滄池后倉促起意,景和原不知情,景和若是知情,無論如何都不會上這個當,必會阻止陳淑妃。 若是景和一直不知情也就罷了,偏不湊巧,因婚期將至,景和有些事要問陳淑妃,就往承明殿走了回。因見陳淑妃不在,隨口問了聲,就有宮人將詳情回了。景和是個多疑狡猾的,又了解玉娘為人,知道她那樣一個又謹慎又小心又狠絕的人,怎么肯放這樣大的疏漏出來?她即放出破綻來,那破綻還是破綻嗎,必是誘敵深入之計。 是以景和便往滄池邊趕,只望能攔住陳淑妃,哪里知道景和到時,陳淑妃早帶了人往宣政殿去了。景和聽說更是扼腕,一面兒埋怨陳淑妃慌張愚蠢,連著這樣明顯一個引蛇出洞的計謀都看不明白,一面又不得不趕往宣室殿來,指望著能在一旁給陳淑妃轉圜。 才到宣室殿,景和便聽著了陳淑妃攀誣宸妃,惹得乾元帝大怒的話,頓時手腳都有些軟,倒不是景和如何孝順,只為他即已知道陳淑妃所為,若是悶聲不響地轉身出宮,乾元帝會如何看他?倘他是乾元帝,看著一個兒子棄自家有難的母妃不顧,也不會將祖宗江山交托在這樣涼薄不孝的兒子手上,是以不得不咬了牙磕頭求見。 又說乾元帝聽著景和的話,不答反問:“爾是如何得知你母妃犯錯的?你即知你母妃犯錯,怎么不知她錯在何處?” 景和答得倒是鎮定:“啟奏父皇,兒臣往承明殿給母妃請安,聽著宮人將母妃往滄池去的緣由與兒臣說了。兒臣憂心三meimei,便去滄池邊,想瞧瞧有什么幫得上的,不想聽著宮人們傳說,母妃將一干人帶來了宣政殿。兒臣又往宣政殿來,正聽著父皇發怒,想來是母妃觸怒父皇,兒臣雖不知所以然,只母妃是兒臣親娘,父皇是兒臣親父,哪有母親得罪與父親,兒子不管的道理?!?/br> 景和這一番話將他為何進宮,如何雖知情又不知其所以然,卻又因陳淑妃是他親娘,不得不請見,替陳淑妃求情的話說得入情入理。若是不了解景和的人,或是本性糊涂些的人,聽著這番話,只怕就要將他當做了難得的純孝之人。 可乾元帝到底是多年的太子,十年來的皇帝,本性并不糊涂,又是景和親生父親,聽著景和這幾句便知這點看似明明白白的話,實則不盡不實。 雖說景和為陳淑妃求情將頭都磕破了,固然可能是這個兒子是個孝順的,可他又是如何得知陳淑妃得罪的?他可還沒降旨加罪呢。若是今日對玉娘的誣陷,是他們母子倆個合謀,倒是好解釋了。因此臉上竟是一笑,問道:“這話朕倒是不大明白,這殿中也不止你母妃一個,你如何就肯定是你母妃惹怒了朕?” 景和聽見乾元帝這句,知道乾元帝是起了疑心,后心上頓時滲出冷汗來,垂著頭想了回,一咬牙道:“兒臣不敢說?!鼻鄣溃骸半抟阏f?!本昂秃龅匾惶ь^,雙目看著玉娘:“父皇何等愛重宸母妃,如何舍得呵斥她。即不是宸母妃,那父皇怒的又能是哪個?” 這話說得膽大更可說是無禮,莫說乾元帝是皇帝,便乾元帝只是個普通父親,也沒有兒子當著父親的面兒直指父親偏愛哪個小妾的。只也唯有如此,才好解釋他是如何得知是陳淑妃得罪而不是宸妃得罪。 一旁的陳淑妃聽見景和這幾句,又看乾元帝臉色不善,滿臉是淚地膝行過來,探出手要去抓乾元帝袍角,叫乾元帝一腳踢開,卻是逼問景和道:“畜生!朕愛著哪個妃嬪,要先問過你嗎?還是你們母子嫉恨朕偏愛宸妃,串通了陷害她。先由她出頭,”說著向陳淑妃一指,又道,“若是她不成,再由你扮個孝子來哄我?” 陳淑妃叫乾元帝這幾句說得魂飛魄散,不住地給乾元帝磕頭,哭道:“圣上,妾今日是叫糊涂油脂蒙了心了,當真以為宸妃與此事有涉,妾這才來舉發。可妾當著沒陷害宸妃,便是妾心中嫉妒宸妃,可妾即知道圣上愛重宸妃,妾還陷害她,難道妾不怕死嗎?” 景和聽著陳淑妃避重就輕地認了錯,心上對陳淑妃十分埋怨,口中卻依舊是個孝子模樣,只與乾元帝道:“父皇,母妃糊涂嫉妒,固然有錯??赡稿昙o已長,身子虛弱,父皇若要懲罰,兒臣甘愿替母妃領罰。” 陳淑妃也哭道:“兒啊,此事是我自作主張,與你又有什么關系呢?我不該不聽你的勸,以至有今日之禍?!?/br> 陳淑妃這話倒不全然是演戲與乾元帝聽,卻是景和幾次勸陳淑妃道:“您又急什么呢?如今她圣眷優隆,為人又聰明伶俐,遠不是高貴妃那等蠢貨可比,我們算計了她幾回,哪一回成了全功的?對付這樣的人,只好徐徐圖之,許還能成功?!?/br> 只陳淑妃眼看著玉娘將做皇后,又想起景和幾次三番欲接近奉承玉娘,只以為這個兒子為著大位,連著親娘也不想要了,只想認宸妃為母。陳淑妃一世只得景和這么一個兒子,如何能不急。陳淑妃這一急,便失了從前的耐心判斷,這才輕易叫玉娘誘入轂中。如今上了當,才知道后悔,又看景和來求情,反叫自家牽累,心上的悔恨難以言說,這才說了那番話。 景和聽著陳淑妃哭訴,只怕她這番話叫乾元帝以為他們母子是故意演個母子情深出來,只會格外惱怒,不得不與陳淑妃道:“母妃如今知道兒子的話是對的了,您早如何不聽勸呢?!”說著也落下幾滴淚來。 又說玉娘在上頭看著景和趕來替陳淑妃解圍,依著她對景和的了解,自然知道他是怕叫陳淑妃連累了故此惺惺作態。 若是陳淑妃叫乾元帝一擼到底,景和也不過出身上差了些,大殷朝素來從父,說到底貴妃淑妃等所出的庶子,與美人才人采女所出的庶子身份上也高不到哪去,除非乾元帝能將陳淑妃廢為庶人。 可莫說陳淑妃今日所為還不足以叫她被廢為庶人,便是她當真被廢為庶人,那以后陳淑妃便不能再做夭,少了個要景和顧全的人,景和豈不是更難以應付?且以陳淑妃的性子,這回吃了這樣大的虧,便是一時蟄伏,也是不能長久忍耐的。 即是如此,她倒不如就成全了這對父慈子孝的好母子,將他們母子緊緊栓在一處,故此玉娘款款站起身來, 她原坐在乾元帝手邊,這一起身,乾元帝自然知道,立時轉頭看她,見玉娘臉上帶些感傷,雙眸中隱見淚光,就認作這糊涂孩子又心軟了,把眉頭皺了,輕喝道:“你起來做什么?此事與你無關,你好生坐著?!?/br> 他這話一說,陳淑妃與景和母子兩個都看向了玉娘。卻看玉娘聽著乾元帝這句倒是坐下了,只黛眉輕顰,櫻唇微動,卻是個欲說還休的模樣。乾元帝雖怪著玉娘不該又心軟了,到底不忍心叫她這樣忍著委屈,只得道:“你有話說話,誰還不許你說話嗎?” 玉娘向著陳淑妃與景和身上掃過,轉與乾元帝道:“妾想請圣上過去說話?!闭f著往殿中那一座十三扇天地同春填漆螺鈿烏木屏風掃了眼。 乾元帝無奈,只得拉了玉娘避到殿后,瞅著四周無人,將玉娘鼻子輕輕一點:“你這孩子,專多花樣,快說罷?!庇衲锇粗亲訉η垌搜郏骸版履鷼饽??!鼻劾湫α寺暎溃骸皢獑锣碌兀悴徽f我也知道,無非你叫他們母子一哭又心軟了,你這樣子,也怨不得她們一個個生出心思來?!?/br> 玉娘輕聲道:“妾也不是全為著他們呢。只是今日這事,妾也有不是。三公主去了妾那里,妾就該使人去與竇充容說一聲,好叫竇充容放心,若是竇充容知道了,后頭又怎么能生出這些事來,可妾竟忘了?!闭f著伸出兩根手指來勾住乾元帝衣袖,“您若是處罰淑妃重了,妾心上會不安?!?/br> 卻是玉娘安排下這條引蛇出洞的計策里,正有個莫大的漏洞。 即柔嘉到了合歡殿,又是臨時跟著合歡殿的宮人自家跑過來的,于情于理,玉娘都該使人去竇充容說一聲,再由竇充容召回在滄池邊的宮人??捎衲餅橹愂珏刖?,自然不能將真情告訴竇充容,也免得她做戲不真,叫陳淑妃看出破綻來, 更有莫說是今日的設局玉娘不曾對竇充容講,便是玉娘的整條計策,竇充容知道的也不過是盯住元氏,不許元氏與柔嘉出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