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謝顯榮道:“我想了許久,這事非夫人不能行。”馮氏見謝顯榮說得慎重,斷不似情動的模樣,又揮退了房中服侍的人,便知道這事許不好對人言,因道:“老爺有話請說,妾必當盡力?!敝x顯榮就將高鴻今日引了他去哪里,見著什么人都與馮氏說了,又輕聲道:“那人與婕妤相像,若是落在高鴻手上,帶了進宮,婕妤臉上如何下得去!” 謝顯榮同馮氏兩個俱是聰明人,這回卻都犯了以己度人的的錯,他們是知道玉娘模樣的,又因高鴻的妹子是高貴妃,是以便以為高鴻也知道那翠樓的模樣兒像玉娘,只怕高鴻借機生事。是以馮氏聽說,臉上唬得變了顏色,急道:“老爺說的還是好的!妾只怕若是高鴻更狠些,叫那翠樓高張艷幟,再悄悄將她與婕妤相像的名頭傳出去,一妓家同皇帝的寵妃相似,只怕入幕之賓會如過江之鯽一般,若真是這樣,只怕乾元帝再喜歡婕妤容不下她了,縱使不能要了婕妤的性命,也不能再見帝顏的了?!?/br> 謝顯榮叫馮氏也說得色變,,忽然又笑道:“你想多了,不至于此。我料想著,便是那高鴻有此打算,也未必敢做,真要說那翠樓與乾元帝寵妃相像,到時驚動皇帝,查將下去,只怕性命也是保不住的。連著高貴妃也要受連累,到時反便宜了別人去。如今看來,高鴻不過是拿著翠樓羞辱我場,只是那翠樓不能留在外頭。說不得只好委屈夫人,無論是買妾還是買丫頭,全由夫人做主,總要將那翠樓買到我們家來。只消人進了我家,日后再不叫她見人也就是了。 ” 說了就將卿卿那私宅的地址告訴了馮氏,馮氏暗暗記下,夫婦兩個又商議如何不叫高鴻疑心地將那翠樓買了來。倒是馮氏在中饋上嫻熟,因道:“妾想著,左右妾新到,也沒人識得妾,妾就尋上門去,只說要替丈夫買內寵,厚厚許下金帛,未必不能使人心動?!敝x顯榮聽說,臉上這才現出了笑容,摟著馮氏道:“委屈夫人了?!瘪T氏含笑道:“妾身為謝家婦,為著謝家,只是買個妾,,如何說得委屈二字?!?/br> 馮氏同謝顯榮商議定了,次日便請了個姓席的媒婆往家來,將自己要買的妾家住哪里,叫什么一一說了,又道:“銀錢你無需擔心,她們開價多少,你只管來同我說?!毕抛勇狇T氏這樣說,先就放心了。 這若是自良民家納妾,先要兩家合意,一樣要取八字算吉兇,過彩禮,而后寫下納妾文書,也啰嗦得很??梢琴I妾,倒是簡便許多,不過是使個中人,說定身價銀子,足額給付,一頂粉紅轎子接人過門便是。如今這位太太既說銀子不是問題,那還不容易,哪個粉頭不想從良?是以從謝家出來,席婆子就到了東城卿卿處。 卿卿昨日避在簾后,也看見了謝顯榮多次回顧翠樓,一般以為謝顯榮對翠樓有意,原以為謝顯榮說不得要來個幾回才能定準,只不想謝顯榮竟有些雷厲風行,倒以為謝顯榮是真心喜愛翠樓,竟連夫人也說動了,便對翠樓笑道:“meimei好福氣?!贝錁悄樕巷w紅,躲進了內屋。 謝顯榮是怕高鴻拿著翠樓對玉娘不利,高鴻這里只望翠樓能到謝顯榮身邊,縱不能遞出消息來,好歹也能幫著他勸說一二,卿卿又是高鴻的人,自然是順著高鴻的,是以竟是一拍即合,說定了翠樓身價銀一百五十兩,三日后接人,當日結清。 席婆子歡天喜地地去見馮氏報喜,馮氏原以為高鴻即要留著那翠樓對付昭婕妤,便沒這么容易罷手,總要來回幾遭,是以才說下不計較銀子的話,指望的便是以財帛動人,這回聽著對方毫不留難,便心慌起來,待得謝顯榮到家,便將自己的煩難說了,又道:“他們答應得這樣容易。妾倒是怕了,莫不是故意要送這么個人到我們家來,好打埋伏的。” 謝顯榮聽了,倒也起疑,轉而又道:“便是高鴻打這個主意也無妨,人到了我們家,左右我又不近她的身,你只叫她在屋內呆著,不許走動便是?!庇譀_馮氏笑道,“全賴夫人看管了?!瘪T氏原也擔心那翠樓買了來,謝顯榮假戲真做納了做妾,這回聽著謝顯榮將翠樓交到她的手上,這才心安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大家放心,謝家兄弟和翠樓絕對不會有什么的。 ☆、第91章 探視 又說謝顯榮這里遣了官媒席婆子往卿卿那里說定,許下一百五十兩銀子為聘要納翠樓為妾,卿卿收了銀子,寫下文書,當即遣人請了高鴻來,將這話告訴了他,又把文書取來給高鴻看:“不意他家娘子倒是個賢惠的,一口就答應了?!?/br> 高鴻笑說:“哪是賢惠,那是聰明人兒。左右謝顯榮是有了外心了,與其叫他往外走,倒不如將人收在家里,身契在她手上,還怕翠樓翻出天去?!闭f了又把卿卿的柳腰捏了把,因笑道,“我家那個婆子就不曉得事兒,不獨不許我納妾,連她身邊丫頭也不許我沾,哪知道外頭還有你這個可人兒。”卿卿聞言也是一笑,因道:“那是夫人慈悲,不同妾計較。” 兩人說笑了回,又叫曲兒將翠樓叫過來,卿卿拉了她道:“好meimei,如今你要往好處去了。可你也記得高老爺的恩情,若不是高老爺將謝大人引了過來,哪有你的好處呢?”翠樓粉面微紅地瞧了高鴻一眼,輕聲答應。高鴻瞧翠樓嬌怯的模樣,也有些心動,因笑說:“我也不要你如何,你只需好好伺候謝大人,就是對得起我同你jiejie了。” 翠樓這時節只覺得自己交了好運,自她從病中醒來,過往一切都成了云煙,竟是一些兒想不起了,那個自稱是她娘的婆子管她叫個阿花,又說她是她親女。翠樓雖記不得往事,可瞧那婆子也有五六十歲,面貌又粗蠢,心上就不太信。待到后頭那婆子將她賣與前頭那個粗漢,翠樓只以為自己這一世都完了,不想又遇著了卿卿。如今更仿佛一跤跌在了青云里。昨日見的那謝大人,雖說已有妻室,可到底人物端正,舉止溫文,又值青春已是五品的官兒,也算得良配了。因此聽著高鴻教她好好伺候謝顯榮,只是斂目低頭,滿臉飛紅,含羞答應,眉目間有掩不住的喜色。 三日后,一乘粉轎將翠樓接進了謝宅,就有面目清秀的小丫鬟來打起轎簾,將翠樓扶了出來,腳不點地般地送進了最后一進的左側廂房,要說馮氏也是個周到人,雖知謝顯榮將翠樓接來是為著絕了高鴻后頭的手段,一樣將個屋子布置得妥帖,處處都是簇新裝扮,進門是間小廳房有一架四扇屏風,畫著四時花卉,屏風后是臥房??繅τ袕埓蠹茏訝?,張著茜紅的床幔,向兩側分開,用紅帶子系著,翠樓只一看牀,臉上就紅透了。 扶她進房的小丫鬟笑吟吟地道:“姑娘累了罷,快歇歇。奴婢叫端午,是夫人撥了來伺候姑娘的,姑娘有什么事,只管支使奴婢便是了?!?nbsp;翠樓從袖中摸出一支銀簪來遞給端午:“我什么時候去給夫人磕頭呢?”端午忙推:“不敢當姑娘賞,姑娘自己收著罷。”翠樓因記著來前卿卿的話,只叫她要好好收攏身邊的人,手頭上不要太吝嗇,這樣丫頭婆子們才肯替她用心,便執意要給,端午見推不過,也就收了:“謝姑娘賞。” 翠樓心上奇怪,她明明是謝老爺的妾,這丫頭合該稱她姨娘才是,如何只叫姑娘。又想許是她同謝老爺尚未圓房的緣故,便也不好意思張口。只得自己在牀上坐了,等謝顯榮來了。 馮氏遣人去接翠樓時,天將將過午,翠樓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有小丫頭送飯到門前,端午去拿進來,有一葷兩素,一碗白飯,另有一碗湯,碧綠的小青菜,雪白的魚丸,瞧著倒也清爽可口。翠樓待要問謝顯榮在哪里,到底臉皮薄,開不了口。端午看她磨蹭,便道:“姑娘來用些罷,一會子冷了呢?!弊哌^去將翠樓扶到桌前,服侍著她用了飯,又上茶漱口。 翠樓直等到二更,謝顯榮依舊沒來,無奈只得自己睡了,次日要去給馮氏磕頭,不想又叫端午攔著了,端午笑道:“姑娘是客,哪里用得著去給夫人請安,只管坐著,待吃了早膳,再慢慢過去也是一樣的。”她這話一說,翠樓臉上就變了顏色,只不明白如何她就成了客人。 端午笑道:“原是我們夫人在佛前發下的愿心,要救幾個人。老爺聽了,放在心上,前幾日見著姑娘落在那種地方可憐,回來同夫人說了。夫人聽著憐惜姑娘,所以將姑娘贖買出來安置了。我們夫人還說了,要替姑娘尋個好人家做正頭夫妻去呢。” 翠樓原先是沖著謝顯榮人生得溫文端正,又是個官身,便是做小,日后也不怕沒富貴的,不想竟是峰回路轉。這謝老爺別出心裁,只要成全夫人的愿心,倒是拋得她身份尷尬。又想著那夫人許了讓她與人做正頭夫妻去,又有些心動,一時也不知什么滋味。 又說謝顯榮只問得一句翠樓接了來,也就安心了,只叮囑了句:“不要叫她隨意走動?!币簿蛯⑷私唤o了馮氏安置。馮氏笑道:“妾省得。端午看著年紀小,卻最是伶俐乖巧的,多有主意,有她瞧著翠樓,生不出事兒來?!?/br> 謝顯榮聽說,想了想:“是她倒也罷了?!瘪T氏又說:“妾接著宮里皇后殿下的懿旨,說是婕妤身上不大爽快,想見妾,宣妾明兒進宮呢。妾心里不大安,這是婕妤第一胎呢?!敝x顯榮聽了這個,就笑說:“圣上今日將我留下,也同我說了。你只管放心,不過是圣上疼惜婕妤,想你去陪婕妤說說話罷了。只記得,進宮身上不要謹言慎行,免得叫人抓了錯處去,倒是連累婕妤?!蹦芙星塾H自開口分說,可見玉娘圣眷之隆,怕是未央宮中獨一份兒,再沒人能同她比肩的,饒是謝顯榮為人鎮定,也有些得意。 馮氏臉上也是掩不住的笑容,因是頭一回進宮,到底慎重,就命丫頭們將衣箱都打開了,一套套巡檢過去,紅的怕張揚;靛青的又老氣;青紫的又暗沉,月白怕不敬,只折騰了半日,終于選定了一件妃色妝花通袖衫,白綾裙,又要配首飾,直折騰到月上中天才罷了。謝顯榮倒也有興,只笑吟吟地看著馮氏忙,待得她收拾完了,這才道:“夫人。”馮氏看了謝顯榮一眼,謝顯榮又笑說:“為夫總有一日要叫夫人進宮時能按品大妝。”馮氏臉上就紅了,眼中閃爍,仿佛有淚光一般。 次日清晨,馮氏同謝顯榮一塊兒起身,服侍著謝顯榮上朝,自己也裝扮了往未央宮去,等皇后召見。雖馮氏沒有誥命,又是頭一回進宮,就有太監來教她些規矩,到底馮氏是昭婕妤嫡親的嫂子,未央宮上下哪個不知道,昭婕妤是乾元帝如今的新寵,便也不怠慢她,語言十分和氣。 馮氏是個知機的,心知這都是瞧在玉娘的臉上。只玉娘在宮中越有臉面,皇后那里越不能喜歡,只怕叫皇后挑了錯處去,連累婕妤,是以學規矩時格外認真,待見著李皇后,依著前頭才學的規矩行起三跪九叩的大禮起來也中規中矩,便是李皇后以挑剔的眼光瞧,也只好說馮氏這個禮行得生疏,可她頭一回進宮,也沒什么好說的。 李皇后因不待見玉娘,自然不耐煩同馮氏說話,倒也沒蠢到要無事生非地下馮氏臉面來給昭婕妤沒臉,只訓誡了幾句便叫她出去了。馮氏依禮磕頭,躬身退了出去,走在椒房殿外才覺得后心有汗。 金盛一早叫玉娘打發了出來接馮氏,因馮氏是特旨進宮,身上是沒誥命的,一瞅便認得出來,忙過來道:“這位可是謝馮氏?”馮氏見是個公公,三十來歲,白生生一張臉,臉上帶些笑容,說話又客氣,忙道:“是妾身,請問公公是?” 因馮氏身上沒有誥命,在外頭還好混稱一聲夫人,進了宮便當不得了,金盛便道:“咱家金盛,在婕妤的合歡殿當差。婕妤等太太很久了,太太請隨咱家來。”又給馮氏瞧了合歡殿的腰牌,馮氏知道了這是玉娘殿中的掌事太監,就要給他行禮。雖金盛不敢受馮氏的禮,到底覺馮氏懂規矩,不為她是婕妤的嫂子就驕矜,更和氣了些。 玉娘在謝家,旁人除著孟姨娘待她真心,倒是馮氏待她還真心些,故此聽說馮氏要來,到底知道宮中人心叵測,便使了金盛去接。等了片刻,便見金盛引了個二十如許的婦人進來,梳著蘭花髻,金釵玉簪,一張鵝蛋臉面,溫柔可親,正是馮氏,心中倒也歡喜,看著馮氏要磕頭,忙使人扶住,因笑道:“自家姑嫂,不用這樣見外?!?/br> 馮氏這才抬眼將玉娘看了眼,見她比之在家時略豐腴了些,愈發得肌膚豐盈,欺雪賽雪,在家時雖也是美人,便如一朵玫瑰才打了花骨朵兒,如今已是開了四五分了。眉眼之間更仿佛汪著一彎春水,可謂艷色奪人,怨不得皇帝寵她,便笑道:“見著婕妤這個模樣,妾也就放心了。” 玉娘含笑道:“勞嫂子記掛。如何不將阿驥帶了來,我倒是怪想他的。又聽著大哥哥添了個女兒,我這個當姑姑的,可還沒隨禮呢?!闭f話間朝著身邊一看,就有個十七八歲的宮女兒走出來,手上捧了個錦盤,上頭擱了一個赤金項圈,下墜著五色瓔珞,并一對兒小赤金鐲子。玉娘笑吟吟地拿起小金鐲在手上晃了晃,就聽見金玉交鳴之聲,原是鐲子是中空的,里頭擱了幾顆玉珠,只一動就有響聲,東西倒是不值錢,難得的是心思巧,玉娘又將鐲子放回去,示意秀琴將錦盤送到馮氏面前:“給我侄女兒玩罷。”馮氏磕頭謝恩。 玉娘這才問了謝逢春、馬氏等好,馮氏也一一回了,又替謝逢春等問了玉娘安,因來前謝顯榮囑咐她,瞅個空兒把要緊的事悄悄與婕妤說了,好叫婕妤提防的,偏合歡殿中宮女太監站了許多,里頭也不知有沒有別的妃嬪的釘子,一時也不知怎么開口。 ☆、第92章 風動 原是謝顯榮想了一夜,要將翠樓的事告訴玉娘,也好叫玉娘有所提防,免得哪日高貴妃那里發難,玉娘還不知為什么。只有個妓家同昭婕妤像的話如何好當人說出口,馮氏正著急時,忽然聽玉娘問道:“二jiejie在家一向可好?”馮氏就有了主意,因笑說:“婕妤不曉得。妾進京前,還聽二meimei埋怨公公婆婆呢,說怎么咱們家的靈氣叫婕妤一個人占了去,生得月貌花容、天香國色的,她就生得尋常,一母同胞,卻是半分兒也不相像,倒不如陽虎孔子,雖無有血緣關系,倒似親兄弟,還險些叫人錯認了呢。” 這話說得極為蹊蹺,以玉娘對月娘的了解,若是她提及自己絕沒有好話,更不會好端端地說什么陽虎孔子,月娘哪里是說這種話的人。玉娘心上忽然跳了跳,注目瞧著馮氏,笑說:“說來,至圣先師叫人錯認成陽虎,險些受了難,也是可嘆。”馮氏聽了玉娘這話,知道玉娘聽出了問題就又笑道:“老爺在妾進宮前教訓妾,不許妾將煩惱的事告訴婕妤,請婕妤放心便是?!辈辉S將家中煩難的事告訴她,如何還特特提起?以馮氏的為人,再不能將話說得前后矛盾。 玉娘心中自然更是疑惑,想了想,顰眉道:“家里若是有什么煩難的,我若知道了,也不好撒手不管的。”馮氏明白玉娘這是在問到底是什么事了,不再提家中的事,反扯著謝顯榮到京后的事說了回,更將高鴻與謝顯榮交好的事提了一筆,又掩唇笑道:“不想高大人,同婕妤的哥哥一見如故?!?/br> 玉娘可謂有顆七竅玲瓏心,聽到這里也就明白了:馮氏先后說的這兩段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實是在說一件事兒,那便是高貴妃那里故意接近謝顯榮,又找了個和自己相像的人要做下什么事,想是叫謝顯榮夫婦發覺了,將人扣在了手上。馮氏來說這番話不過是示警罷了,好教自己有所提防。因此就頜首笑道:“知道了,倒叫哥哥嫂子cao心?!?/br> 馮氏臉上一笑:“不敢當婕妤這句話,一家子兄妹,血脈相連,還能不盡心嗎?”玉娘微微頜首,臉上一笑道:“總是哥哥嫂嫂疼我,我不能忘的。”馮氏不料玉娘肯說承情的話,心下又驚又喜,忙站起來給玉娘磕下頭去:“婕妤言重,一家子骨rou哪里說得到這些?!庇衲锲鹕恚H身走下來雙手扶起,含笑道:“嫂子行這樣的大禮便是同我見外了?!榜T氏順著玉娘的手勢就站了起來,姑嫂兩個相視一笑,心中俱都明白。馮氏因怕玉娘不喜歡,到底還是將謝逢春有了新寵的事瞞了下來,回去后,謝顯榮聽著馮氏沒將這事與玉娘提一筆,雖覺不妥,可究竟孟氏不過是個妾,莫說玉娘在族譜上是記在馬氏名下的,便是沒記著,孟氏也不過是個姨娘罷了,也就丟開不提。 只說玉娘的性子,打小兒便是睚眥必報,不肯讓人的,不然也不能死里逃生后又回來尋乾元帝,李皇后等人復仇。如今高貴妃一回兩回地惹她,她如何肯罷休。且她有所圖謀,若是不趁早兒將高貴妃壓一壓,高貴妃還指不定要做些什么,倒是壞了她的事兒,那就悔之晚矣,是以就要給高貴妃一回教訓。 即要整治高貴妃,玉娘便想起前些日子秀云來告訴她的那個消息來。這未央宮中最不少的便是見風使舵的奴婢,見著昭婕妤異常得寵,便是李皇后以皇后之尊也不能在她手上得了好,連著高貴妃都避了一射之地去,便都來奉承討好。這奉承討好,總不好紅口白牙地說幾句吉祥話兒人就能記得你的,就有人悄悄地告訴了秀云一樁消息,高貴妃的長子皇長子景淳,有些不可告人的癖好。 秀云聽說了這樣驚天的消息,不敢相信更不敢耽誤,背人稟告玉娘。玉娘當時只覺得這樣要緊的毛病,如何就叫個粗使太監知道了,就不大肯信,只以為人要拿著這個假消息來假意賣好,實則陷害她,若是她貿貿然將事捅到乾元帝跟前,再查出是假的,這一世都翻不了身,是以一直按兵不動??扇羰钦娴?,倒真是難得的把柄,平白放過去,未免可惜。是以這些日子以來也是悄悄地使人留意了。 皇長子景淳身邊常跟著的兩個小太監,名字起得秀氣,一個喚作青柳,一個叫綠竹,論起面貌來,也是一個賽一個的俊秀,說話做派更是帶著些嬌柔溫婉,這還罷了。景淳脾性有些暴烈,身旁服侍的動輒得咎,倒是極少拿著青柳綠竹出氣,出入常帶在身邊,便是晚上歇息,也是這兩個服侍,不叫旁人近身的,這里多少有些疑問了。 若是坐實景淳有龍陽之興、分桃之癖,只消送在乾元帝跟前,旁的不好說,除非乾元帝兒子死絕了,不然那景淳便是與大位無緣了。只這樣的把柄,萬不能由她送到乾元帝跟前去,倒是交到護國公李源手上更好些。唐氏那個婦人,只怕坐不住,如今皇后養著皇五子呢。只如何將消息遞過去,倒是個疑問,玉娘細白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幾敲,正想著主意,便聽著傳報聲:“婕妤,圣上來了?!?/br> 而后便是腳步聲響,玉娘抬頭見乾元帝大步過來,臉上帶出些笑容,就要起身行禮,叫乾元帝走過來按住了:“玉卿不必多禮?!本驮谟衲锷磉呑?,把玉娘臉上仔細看了看,見她柳眉舒展,眼含春水,心中就喜歡起來,笑吟吟在玉娘雪腮上摸了把,“這會子高興了?昨兒還給朕臉色瞧呢?!?/br> 玉娘忙向左右看了眼,嗔道:“妾哪有給圣上臉色瞧,圣上歪派妾?!鼻蹖⒂衲锍对趹牙锉Я?,在她小腹上摸了摸:“昨兒朕說要瞧瞧咱們的孩子,你只不許,都敢將被子抱著不許朕靠近,有沒有這事?這會子還賴,反說朕歪派你,都是朕縱得,真真沒處說理了。”玉娘臉上紅了,忙回轉身捂著乾元帝的嘴,乾元帝趁勢就在玉娘掌心親了下,玉娘便將手縮了回去:“圣上,有人呢。”乾元帝便笑道:“她們不敢笑。”又得寸進尺地在玉娘粉項邊聞了聞。 在合歡殿近身服侍的宮娥們早看慣這些,知道乾元帝待昭婕妤越好,她們這些宮人走出去也越有臉面,何況昭婕妤脾性又好,別說不曾責罰她們,便是重話也沒說過幾回,服侍著這樣的貴人娘娘,實在是她們做奴婢的福氣。因昭婕妤臉皮薄,怕她臉上過不去,都笑微微地將頭低了下去。 乾元帝看玉娘今日比往日都歡喜些,心中就是一軟,知道是玉娘才見了家人的緣故。想玉娘素來膽小嬌怯,叫朱庶人同凌才人兩樁事嚇得怕了,自有孕來連合歡殿的門都不敢出,也不敢叫人進來,自是寂寞些,今兒見著家人,難免喜歡。倒不如叫她嫂子常來走動,一來好陪她說說話兒,二則,玉娘年紀小,又是頭一胎,她嫂子是產育過的婦人,到底經驗足些,便道:“若是玉卿喜歡,叫你嫂子十日進宮一回罷。 因見著家人喜歡得意是應有之義,何況還是進宮兩年后頭一回,且乾元帝劉熙此人,秉性多疑,是以玉娘有意在乾元帝跟前露出喜歡的模樣來。不想乾元帝竟說是叫馮氏常進宮陪她說話兒,一時有些呆怔,只料不準乾元帝是為著叫她喜歡,還是另有它意,就將乾元帝看了幾眼。到底馮氏若能時常進宮,她有話要傳于謝顯榮也方便許多,因此故意先是露了些喜色,而后才遲疑道:“圣上,這不合規矩哩,妾不敢?!?/br> 以乾元帝的性子,若是玉娘一口就答應了,許還能覺得她是恃寵生驕,玉娘這一聲“不敢”,倒叫乾元帝更覺得玉娘怯懦可憐,便哄道:“不過是陪你說說話兒,你怕什么,凡事有朕呢。”說了,就叫了昌盛進來,當著玉娘的面兒就下了口諭,著吏部選部司左司郎中謝顯榮之妻馮氏,每旬可進合歡殿探視一回。 玉娘聞言笑開,這一笑,可謂眉舒楊柳、眼漾春水、唇縮櫻桃,說不出的嬌媚可愛,乾元帝瞧著玉娘笑便喜歡,又額外加了恩旨,馮氏進宮不用先朝皇后,可徑直往合歡殿來。 旨意傳出,未央宮中多少人將玉娘恨得咬牙,滿朝上下也都覺得乾元帝給昭婕妤的恩寵未免太厚了些,從前寵擅專宮還罷了,如今淮口身孕都不安分,依舊霸著乾元帝,不許乾元帝往別處去,李皇后竟不能轄制,可見內帷秩序崩亂,便有名姓章的御史當朝參奏,直言“宮無正寢,而婦言是用,摒斥椒宮,禍起矣?!庇钟袛等顺霭喔阶h。 乾元帝聞言大怒,當時就將奏章擲回,直問:莫非昭婕妤是什么性子你們知道得比朕清楚? 這話說得便重了,昭婕妤是乾元帝妃子,哪個外官敢說他們比乾元帝更明白昭婕妤為人?這話要說了,便是個窺視內宮的罪名。御史們雖有羨慕魏征強諫之名,可為著乾元帝寵哪個妃子同他對上,到底是乾元帝家事,便是去職下獄,也成不了第二個魏征,只是若這樣就退了下去,豈不是失了言官錚錚風格?一時就僵住了。 不想忽然有人從朝班中出列,撩衣下跪,口道:“臣以為,此圣上家事,外人不足道?!?/br>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 阿冪又晚了。 ~~~~(gt_lt)~~~~ ☆、第93章 辯駁 乾元帝聞言看去,出列的那個竟是江若愚。 江若愚如今已是顧不得許多,當年他為著迎娶當時的吏部侍郎鄭同守著望門寡的女兒,不惜休妻另娶。后來叫兒子趙騰告發,官司打在乾元帝御前。雖江若愚曾寫下休書,奈何江若愚原配趙氏三不去是俱全的,除非趙氏有十惡不赦之罪,不然告在哪里,都得斷個“追還夫婦”。江若愚就叫乾元帝發落了,從前途大好的少府少監降成了文散官奉議郎,至今還在奉議郎的位置上呆著,連著上朝也只好站在文官行列的末端,連著乾元帝面目也瞧不清,更別說同僚私下的譏笑,直叫江若愚如坐針氈。而舉發生父的趙騰卻做得二品的神武將軍,可謂赫赫揚揚。 這還罷了,且因鄭氏當年是不知道江若愚前妻還在的,事發后,氣恨自己受騙,也與江若愚和離。這幾年來,江若愚曾以為趙騰看著自己妻離子散,有氣也該出盡了,以后父子依舊是父子才是,還曾擺出個做父親的樣兒要來同趙騰說話,不想趙騰看著他依舊是咬牙切齒,憑江若愚說什么,趙騰只是不搭理。 若是旁的官員這樣待生父,御史勢必要參上一參,可趙騰不同。先是江若愚無故休妻也就罷了,連著兒子趙騰一并不要了,先是自絕了人倫,更因趙騰是乾元帝近臣,乾元帝的近衛神武營都交由他統領,趙騰告江若愚,是乾元帝親自的準的,是以御史們也不好拿趙騰如何。 御史們都不參趙騰,江若愚也只好忍氣吞聲,忍了這些年。今兒見著乾元帝因偏寵昭婕妤,叫御史諫了,只以為來了機會,要在乾元帝前顯示忠心,當即出列,跪在地上,朗聲道:“臣以為,此圣上家事,與外臣無關?!?/br> 若以實情來說乾元帝愛寵著誰確是乾元帝私事,只消乾元帝一日沒打算廢了李皇后,為人臣子的也不能多說什么,哪怕是乾元帝這會子就要廢后,群臣能做的也不過奏幾本,替皇后說個情,聽不聽的到底還在乾元帝自己。且那昭婕妤也算安分,并不曾仗著得寵便要乾元帝賞她家人官位財帛,她的哥哥謝顯榮入仕以來的為人大伙兒也看著,并不是個無能的,也算對得起乾元帝給的那個吏部郎中。因此在章御史參奏時,文武兩列里并沒多少人出聲。更有樁,江若愚是為著什么被貶官的,在朝諸人大多知曉,見這他如今這般做派,暗中嗤笑的也盡有。 更有些是瞧著護國公李源不動,都想著你是皇后親爹都不管,與我們又有什么干系,便也只當著沒事一般。又有些武將文臣,或是自家有著寵妾滅妻的事,或是好友親眷家有這樣的事,也看得慣了,并不以為是什么大事,是以倒也安靜。唯有趙騰朝著江若愚冷冷一撇,江若愚只做不曉得。 趙騰從前恨江若愚是為著攀附富貴,他拋妻棄子,累得亡母趙氏積勞成疾,早早就去了,到得后來雖借乾元帝的勢報了仇,趙騰依舊以不肯認江若愚,對外說著是不能叫負屈而亡的母親在地下不安。可趙騰心中卻是知道,他這是為著阿嫮。 趙騰有時以為,若不是江若愚當年做下的這些事,他便不用為著復仇答應做乾元帝眼線,他不做乾元帝眼線,便是沈如蘭家依舊遭難,也不會與他有牽連,阿嫮許已是他的妻子,更有西山大營那回從乾元帝寢帳深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嬌吟釘子一樣扎在他心上,日夜作痛。 只是趙騰也隱隱知道不過是遷怒罷了。江若愚為著功名富貴拋妻棄子,他為著扳倒生父,不惜屈身做了內應,替皇帝查他的有功之臣,真論起無恥來真算得是嫡親父子,可因知道這個,也就愈發的將江若愚痛恨厭惡起來。 且自打玉娘回來,趙騰一面知道,如今玉娘的種種奉迎不過是為著在后宮站住腳,日后怕要向李家,乾元帝,還有他要還血債的;一面又不忍也不敢向乾元帝揭破真情,只怕這回阿嫮逃不過去,因此心上種種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趙騰這時見章御史參乾元帝偏寵玉娘,使椒宮失秩,趙騰到底怕乾元帝因此冷落玉娘,原想出列反駁一二,不想叫江若愚這個無恥小人搶了先。他同江若愚這些年來都不曾說過話,這回貿貿然出聲附議,豈不是叫人多想,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了下。只是究竟厭惡江若愚,將他冷冷剜了眼。 乾元帝本厭江若愚為人,可到底他今日這些話倒是合了他心意,正要借此收場,不想那章御史也是個有急智的,看著江若愚說了是家事,就道:“臣想請問吏部選部司的謝大人一句話。婕妤獨寵,以致后宮失序,謝大人如何看的?”這話問得極為刁鉆,謝顯榮是昭婕妤的大哥,若是他敢順著江若愚說一句:“此圣上家事?!北闶且悦妹纳?,這一世在仕林的名聲就毀盡了,若是這謝顯榮狡猾一些,倒是好說無論家事國事,都是皇帝乾綱獨斷,只這樣巧言令色,一輩子脫不了個裙帶官兒,誰肯看重他。 謝顯榮早知章御使不能放他過去,早有盤算,是以從從容容地出了列,也是跪在陛前,朗朗回道:“臣想請問章御史,昭婕妤可有罪衍昭婕妤若有不法事,臣亦當請圣上摒絕私愛,以全正道。只臣有件事不明白,要請教章御史,下官是昭婕妤嫡親兄長,人所共知,便是昭婕妤有干犯,與情與理,下官理當避嫌,章御史問下官這話。章御史到底認為昭婕妤有沒有過犯?若是婕妤有過犯,雖御史可風聞言事,下官也想知道,后宮事,章御史從哪里風聞來的?若是婕妤無不法事,那同章御史有什么干系?”最后竟是錚錚之聲,臉色又帶著些怒色,倒真似個為妹子發怒的哥哥。 一旁的江若愚見機極快,忙道:“謝大人此話甚是!還請章大人說。下官以為,章大人此舉全是私心,求名罷了!” 章御史飛快地瞧了眼乾元帝,果然見乾元帝臉上不大好,便有些后。原是他前些日子得了指點,學那魏征做個諍臣,雖不能萬古流名,也好名標青史。那人又說:“謝顯榮何德何能?竟能身居吏部郎中之位,不過是為著妹子得寵罷了,當年玄宗以惠妃之愛,擯斥椒宮,繼以太真,幾喪天下。觀前古邦家喪敗之由,必始于宮闈不正。兄以此相諫,必稱名矣?!比羰钦掠氛媛犃诉@話,這般上書,可說全心為國,乾元帝捏著鼻子也得將奏章留下。偏章御史一邊兒想要名,一邊兒有怕真惹怒了乾元帝,名為就而己身先有禍,就將措辭改了,如此一來,便由公而私,全無立場,皇帝寵著哪個妃子,只要不涉及前朝,御史要管皇帝在后宮愛哪個妃子,也是笑話罷了。 李源立在朝上,直氣得臉上胡須也微微抖動。這回是看著乾元帝實在寵昭婕妤寵得不像話,不過為著替那狐媚子解悶,就許馮氏那無品級的婦人,十日一進宮,更不用先朝見皇后,竟是全然不顧李皇后的體面。唐氏知道了,果然氣得厲害,一時一刻也等不得,纏著李源要他就為女兒出氣,李源叫老妻糾纏不過,只得與幕僚商議。 護國公府從前也養得十數個幕僚,為李源行軍打仗做參謀。五年前西北一役,護國公世子陣亡,護國公又渺了一目,眼見得是不能再上戰陣的了,也就將幕僚們遣散了,如今只生剩得三四個幕僚還在,其中有個叫做張子良的,自稱是漢張良的后人,聽著李源的話,因道:“國公爺,恕在下直言,夫人此計差了。且莫說佳人難得,便是得了佳人,她若是能占著圣上喜歡,又如何甘為人做嫁?莫說則天女帝了,便是前朝,也有懿賢貴妃逼得孝仁太后母子險些無有立身之地的例子在,要不是懿賢貴妃急病沒了,只怕前朝就沒了元興帝了。此計行不得?!?/br> 李源聽著倒也有理,又道:“張先生可有妙計?”張子良只笑道:“國公爺莫不是忘了,后宮前朝原是相通的。圣上嬖愛昭婕妤,寵擅專宮,使六宮虛設,又超拔昭婕妤的哥哥,到底不大合適。若是有個鐵面御史肯犯言直諫,不敢想圣上從此改過,只要肯略略收斂,就好說昭婕妤失寵了?!?/br> 有這失寵的風聲出來,未央宮中那些妃嬪們在昭婕妤手上吃了這些時候的虧,到時還肯放她過去嗎?到時自有她吃不了的虧,皇后殿下只需坐山觀虎斗便好。且此計之妙更在于,不需護國公夫婦,乃至李皇后出面,只需選定個肯為所用的御史,由護國公府的幕僚出面也盡夠了。 李源將這條計策翻來覆去地推演了幾回,倒也有理,便是事不諧,也不過白費些力氣。不想他們計策雖好,卻是選錯了人,選了個眼大心空,虛有其表的章卓章御史,竟是將張子良預備得好好的奏本腳本拋卻,自家又寫了一稿出來。以至于一番計較都付諸了流水,李源只是扼腕可惜了回。到底他也是久歷戰陣的將領,不是個莽夫,倒也沉得住氣不發生,不想,倒是有人不肯放他過去。 卻見兵部尚書梁丑奴將李源瞧了眼,笑微微地道:“國公爺,皇后殿下是您女兒,您這般置身事外,仿佛不大妥當。” 作者有話要說: 阿冪去刷《五軍之戰》啦,這章寫得有點趕。 ☆、第94章 暈厥 是梁丑奴知道那御史章卓,看著兩袖清風,卻是個私心極重的。世上做官的人,一心為民的極少,有人為權,有人為利,也有人為名。這章御史便是個一心求名的,要做那名垂青史的鐵面御史。從前也參過幾本,已不好說是風聞言事,而是捕風捉影了,只是總不能參在點子上,都落空了。這會子忽然跑出來參乾元帝偏寵昭婕妤,奏章上那話倒是他從前風格,只李源卻是有異尋常。 李源為著他家的護國公爵位世代傳承,也算殫精竭慮,不然不能將個全不適合當皇后的李嬡送去那個位置,如今看著乾元帝為著昭婕妤,幾次三番地下李皇后顏面,有御史參乾元帝嬖愛昭婕妤,他竟能坐得住,可見反常,是以借著自己正站在李源身邊,便出言試探。 又說梁丑奴為人可算是八面玲瓏,常結善緣,忽然說了這樣的話來,倒是叫李源意外,也不由自主地回看了梁丑奴一眼。梁丑奴將雙眼看著乾元帝,口中卻道:“若是下官叫人平白拿來做幌子刷他的聲名,下官定要與他說到說到。”李源盯著梁丑奴的臉瞧了兩眼,忽然一笑,也道:“梁尚書既知是章御史為著自己名聲,老夫若是出去與他分說,豈不是成全了他。其中曲直,圣上自有公斷。”梁丑奴笑微微地點了點頭:“國公爺說得甚是。”心中卻是一曬。 李源走這步棋起先是沒差,將謝顯榮扯入,更是合理??煽粗郛敿磳⒆嗾聰S回時,就該明白,那昭婕妤一時動不得,即動不得,便要善后。乾元帝性子,最是護短,又愛多疑,他要待李皇后尋常,那李源不出來也使得,偏乾元帝待李皇后可以用不喜來說,這回章卓將李皇后舉出來,乾元帝回頭只怕要以為是李皇后不忿昭婕妤得寵,李源同她父女情深,又是休戚相關,指使了章卓來為難昭婕妤。 說來李皇后為人倒是不壞,卻只曉得拿著身份體統說話,做個尋常人家的主母倒是十分合適,偏皇宮是個最不講規矩體統的地方,只消世上最有權勢的那個男人不站在李媛身邊。李嬡所謂的規矩體統便全無用處,從從前的高貴妃到如今的昭婕妤,李皇后能壓服哪個? 而乾元帝為人,一旦不喜了一個人,凡事都要將人往壞處想的,是以李源若是要將自家從這事里摘出來,就該出面問問章卓這樣質疑乾元帝是何道理才是,偏李源不動,以落了下風。梁丑奴心中就有了計較。原先他倒是有些左右觀望,還不敢同謝顯榮傾心相交,如今看著謝顯榮那番應答不卑不亢,李源這一不肯出頭,就落了下風。就偏向了昭婕妤這里。 所謂“外言不入于閫,內言不出于閫”,朝堂上的事后宮原是不該曉得的,奈何乾元帝寵昭婕妤寵得后宮人人側目,因此禁不住就有小太監要奉承玉娘將朝堂上的事傳了過來,雖見不著玉娘的面,只好同秀云說,依舊十分殷勤,又道:“請jiejie轉告婕妤,請婕妤放心,圣上護著婕妤呢?!?/br> 秀云進來學了玉娘知道,玉娘起先聽著,待得聽了最后一句,就冷笑了聲,若是真來奉承她的,何故替乾元帝說話?趙熙雖心胸狹窄,到底是皇帝,不會使個太監來替他說話,那便只能是旁人了,故意把這事告訴她,故意補了后頭這句,要是自己真聽進去了,到得乾元帝面前露出口風痕跡來,倒是個窺測帝蹤了。故此只道:“這話兒,我不知道,你們也沒聽過,可明白了?”秀云與珊瑚對看了眼,只不明白為何方才還是笑微微的昭婕妤忽然冷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