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聽了林暄這一番話，斟酌了一會，挑揀出幾個無關緊要但是必須要懲罰的罪名，和著那些人的名單罪證一起給了傅兼。

    傅兼斟酌了會，沒有急著將這些呈上去，顧遙就沒問。

    *

    七月阿梓大婚。

    欽天監和禮部像是有意的，故意將時間定在這一天。

    明明就熱得要命，還要穿上層層疊疊整整齊齊的禮服，像是一動就能出一身的汗。

    杜梓一早就聽說崔家的九娘子是個美人，原本是極為期待的。可天氣真他娘的熱，誰想看一個被妝粉糊一臉的女人啊。

    就是再美的美人，這么熱的天，妝容也該化成鬼臉了，誰有心思看啊！

    他是天子，用不著親自去迎親，只消在宮里等著崔九娘被迎進宮里，只是渾身的禮服卻是很早就被人逼著穿上了，一重衣二重衣三四五六重衣，裹得像是粽子似的。

    他忍不住來回地走，越走越快。小太監平安跟在身后，佝僂著腰碎步小跑，一面對著他搖扇子，像是個矮胖的哈巴狗似的。

    “皇上您莫急，等一會等一會……”

    杜梓聽得煩了，腳下的衣擺也厚重累贅極了，一踢腳甩開衣擺，腳底板也結結實實地踹在平安圓潤的屁股上。

    平安原本就哈著腰，這么被杜梓一踢，像個球一樣磕在地上，屁股蹲對著杜梓半天沒爬起來。

    看著他這樣蠢笨的模樣，杜梓心下越發煩躁起來，一腳踩上去，“再不爬起來，你也滾去園子里喂蛇！”

    腳下的屁股就劇烈顫抖起來，杜梓就覺得踩著的腳感不大好了。

    平安瑟瑟發抖，感覺自己嚇得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可是要是不快些起來，這位主就更生氣了……那就不只是丟下去喂那一窟一層一層的毒蛇那么簡單。

    想到那一窟堆在一起來回交織的毒蛇，平安就覺得胃里一陣翻涌。

    他師傅送他過來時，就特意給他改了個叫做平安的名，誰知道好不容易平安過了三天，就要去喂蛇了……

    算了，好歹有三天呢，別的人都是幾個時辰就被丟進去了……

    平安正在胡思亂想，忽地覺得屁股一疼。

    “還不起來！”杜梓又踢一腳，哼，這個不是心思有異的，先留著算了。

    這位脾氣真的是太可怕可怕了啊啊啊啊，平安瑟瑟發抖地要爬起來，結果還是渾身沒力氣，咕咚在地上滾了一圈。

    杜梓看著平安圓溜溜的屁股，沒忍住，又使勁踹了一腳，“再不起來就剁碎了喂蛇！”

    剁碎了好啊剁碎了好，他打小怕蛇，剁碎了就沒那么怕了。

    于是也不抖了，利索地爬起來了。

    看著小太監麻溜地爬起來了，杜梓掃了他一眼，道：“還不快些去幫我看看迎親的回來沒！”平安一陣瑟瑟發抖，趕緊溜出去了。

    溜出去前回頭看一眼，心下惶惶然，瞧著真的就是個清瘦蒼白的瘦弱少年啊，這么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渾身瑟瑟發抖呢。

    可能就是話本子里的殺氣吧，實在是太殘暴了，陰郁得像是那類詭異的殺人狂。

    平安想到這里，又哆嗦了一下。

    等到平安走遠，杜梓才一屁股坐在大殿上。

    沒了人的大殿安靜極了，空空蕩蕩一片。此時日暮漸垂，天光是昏黃的顏色，沉沉地壓下來，順著門口往里蔓延，最終融入一片漆黑里。

    他坐在半明半暗的交界處，像是隨時可以走進明亮的日光下，又像是隨時會被身后的黑暗吞噬掉。

    夕陽一寸一寸暗淡下去，那蔓延進來的天光一寸一寸遠去，將他留在漆黑的背景里，終于徹底沉入黑暗里。

    杜梓瑟縮一下子，下意識抓住自己厚實的衣衫。

    此時樂聲漸近，杜梓愣怔了一下，忽地回過神來，今日可是他的大婚呢。

    “掌燈掌燈！人死哪去了！出來給朕掌燈！”他猛地跳起來，十指死緊地抓住袖子，“今日掌燈的是誰，活生生丟進蛇窟里去！人呢！還沒來！全家都丟進蛇窟里去！”

    燈火明明滅滅次第亮起，待到最后一盞燈都亮起，平安瑟瑟發抖的肥胖身子才吧唧一下子跪在他面前，抖得像是篩糠似的。

    “是是是……是奴婢掌燈，奴婢去查看迎親的……”

    杜梓使勁握著袖子，蒼白瘦弱的十指死死地扣著袖子，青筋隆起一片青紫脈絡，太陽xue在急速地跳動。

    他猛地吼出聲，“丟進蛇窟里去！我要親眼著！蛇窟！蛇……窟！”

    杜梓身子猛地一晃，眼前眩暈一片，偏生沒有人扶他，直接一下子狠狠地倒在地上，額間瞬間留下幾道猙獰血跡。

    平安已經嚇傻了，鼻涕眼淚糊成一片，只曉得撲在杜梓身上痛哭流涕，一個勁喊：“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杜梓一手扶著額頭，一手絞著胸口的衣衫，臉色蒼白得透出青色來，唇色已經是青紫了。

    他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能拼盡全力呼吸，半天才終于緩過來一點，由著身子躺在地上恢復，待差不多了，他才一腳將平安踢開，低低罵道：“滾！”

    著才從地上爬起來，自己扭扭歪歪地走出去了。

    待把額頭上的傷包扎了，杜梓才被人扶著去和崔九娘行禮。

    大紅蓋頭蓋著，看不清臉面，身段倒是一等一的好，杜梓不找邊際地想。

    宮室被覆蓋得滿是紅綢，龍鳳雙燭華美不可言，顯得十分喜慶。

    杜梓握著喜秤，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一面借著宮里的諸位美人拼湊崔嬛的臉。

    和姊姊一樣擔的起第一美人的臉……王美人的眉，劉婕妤的下巴，吳淑妃的身段，都是最美的，該就是拼湊起來的模樣吧。

    將這么多最美的拼湊在一起，該是什么模樣……杜梓瞬間興奮起來，幾步走上前去，一秤挑開蓋頭。

    他一看到崔嬛那張臉，瞳孔驟然收縮，像是駭極了一樣一下子丟開喜秤，差一點就落荒而逃。

    “……姊姊……”他口中喃喃。

    碎碎念，這一章寫得真想哭，心疼我的阿梓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