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忍了忍，沒忍住，還是道：“為什么？郎君這是防我？”

    其實也算是防他，畢竟顧遙沒有做事隨意的習慣。但也是自己的習慣，若是有人靠得極近，她未免不舒服。

    “也算是防你，至于原因，你約莫能猜出來，沒人會相信對自己有所欺瞞的人。”

    李謙到底年紀小，沒有經過事，到底不夠沉穩，臉色當即一變。

    母親姓林？他的母親一看就不是個尋常無知婦人，偏好還姓林，顧遙從來不信世上到處是奇聞怪事，多是有些微末的聯系。

    顧遙敲打一番便不再多說什么，逼急了也不會得到什么。

    何況，李謙才多大，他知道的也不會多，或是說想不到深處去。

    顧遙將李謙留在家里，叫五月盯著點，于是五月每日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去找李謙玩。

    她是最活潑愛說話的性子了，先前跟在春生邊上，春生就是個小老頭，悶葫蘆憋不出來話，可把五月無聊死了。

    李謙倒好，像是個爆竹似的，一點就炸，五月可喜歡去逗他玩了。

    于是顧家便時不時地便響起李謙的怒吼：“小爺不丑！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五月就坐在臺階上，吃著玫瑰糖蜜餞兒，捧著圓圓的下巴，眨巴著大眼睛看春生發怒。

    顧遙這陣子忙得腳不沾地，在賭館一事上，恨不得掘地三尺地找出所有相關的人事。

    傅兼人溫和，不光好為人師還喜歡提攜后輩。此時傅兼一插手賭館一事，竟然在朝中有不少人站出來幫忙。

    傅兼蓄勢已久，是厚積薄發。

    顧遙先是將李謙提供的那些有聯系的官員編成了冊子交給傅兼，另外令自己的人手時時守在賭館外頭，花費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收集了二十余人受害之事，再暗中調查出當年最為慘烈的受害人的名字，將人證手法都準備好，在冊子上極為仔細地編好了。

    而這一月的功夫，顧遙傅兼以及擁護傅閣老的一眾官員，將原有的官員基礎上，推測出有關系的另一些官員。將這些名單初步確認后，便對各人進行調查，仔細核對篩除之后，才算是明了。

    等這些都做好，已經差不多花費近三月。

    *

    崔十娘遠嫁那天，顧遙溜去看了。

    她官職不夠，沒有法子就近看，于是自己登上了官道邊上最高的明月樓，在頂樓上看十娘的儀仗隊浩浩蕩蕩。

    因為是十娘原本就是崔家女，又是未來皇后的親妹，所以派頭都要比歷代的和親公主要大些，顯得十分隆重。

    顧遙有些惆悵，這輩子她只有一個閨中密友，便是十娘了。

    此后天涯兩端，是真的再也見不到。

    還有啊，送一個弱女子去維持和平啊……女子只有這樣的價值嗎？男兒尚且可以血性一拼來護國，女子若是要保家衛國，卻是要低伏外嫁。

    顧遙的目光追隨著轎輦上的十娘，她穿一件正紅色的禮服，衣裾像是流水一樣曳落下來，廣袖卻被風吹得揚起來，腰間環佩伶仃作響，脖頸上明艷的瓔珞閃現出冰冷的光亮。

    因為隆重，所以梳了高高的發髻，三對赤金大釵，一枚白玉冠，紅寶流蘇染得雪白的臉頰越發沒有人氣，一枚紅唇艷若丹砂。

    她何曾見過這樣毫無生氣的崔家十娘子。

    崔十娘像是察覺到顧遙的視線，下意識地往顧遙所在的高樓上望去，果然就看到了絳紅衣衫的顧遙，于是對著顧遙笑了一下，顧遙便對她搖搖手。

    在家里的時候，阿姊跟她說，此去月氏，她便再也任性不得，肩上便是大齊邊境的和平。

    崔嬛悄無聲息地嘆口氣，其實她還是害怕啊。

    浩浩蕩蕩的儀仗隊自上蔡一路往北，越是往北便越是寒涼，直到出了大齊國界，她已經換上了夾衣。

    崔嬛覺得漠北的風光是與大齊不同的，這里顯得高曠凜冽，大片蒼茫的戈壁與黃沙。

    有時候，她甚至會產生一種要被一個人丟棄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的錯覺。

    可也確實，她興許是再也回不去了。

    等到月氏皇都時，說好的迎親隊伍卻沒有侯在城外，反倒是守城的官員口出狂言，“聽聞貴國的小娘子都嬌弱無比，都像是鵪鶉鳥一般脆弱。而我們月氏的女兒都是戈壁的雛鷹，你們憑什么配得上我大齊的戰神呢？你們做不了與我們戰神比翼的鷹隼，不過是軟弱低伏的小兔子罷了，送出小娘子來求和?！?/br>
    崔嬛坐在轎輦上，她在大齊便開始學月氏話，一路上更是和隨行的人練習，將那將領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當即一把甩飛手里的使節杖，只對著城樓上的官兵砸去。崔嬛沒有正經練過武，只是比尋常女子厲害些，自然砸不到那個人。

    但是已經足夠那官兵臉色不好看了。

    “月氏有和平之心，大齊不惜以公主下嫁，乃是給予你月氏同等的尊重。既然你口出狂言，不將大齊放在眼里，我便以這代表和平的使節杖砸破爾等臉面！”

    崔嬛站在高高轎輦之上，一襲華貴紅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高鬟金釵華貴逼人，渾身都是令人仰視的凜然氣度。

    “今日不是月氏拒而不接，而是我大齊不屑入城！”

    她用的都是一口流利的月氏話，眉眼凜冽璀璨，一時將城樓上的月氏人逼得十分不好意思。

    兩方其實是僵持不下，對方絕對不敢將大齊的和親隊伍拒之門外，卻又想拿捏住這個沒什么作用的和親公主，好給月氏子民更加自信感……大齊不過爾爾啊，一個公主都被我們整得灰頭土臉，攻下大齊豈不是十分輕松。

    可惜崔嬛真不是個好拿捏的。

    至于大齊，你見過送出去的和親公主被送回來嗎……

    兩方僵持許久，才從城后走出一個身穿玄色騎裝的男人，身材高大修長，一張臉菱角分明，氣場冰冷而威嚴。

    “原來大齊的小娘子不光都是只會在父兄懷里嬌滴滴地哭泣?！彼〈轿?，有些感興趣地打量城下的女子。